机器上的心率线彻底拉平,意味着病人心跳停止。
病床上的人再无生息。
窗外雷声阵阵,大雨倾盆落下,仿佛要冲刷掉所有不堪的痕迹。
白皙细长的手指缓缓伸向床头的按铃,干脆地按了下去。
一瞬间,慌乱的脚步声在病房外的走廊响起。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抢救器具快速涌了进来,乔如意缓缓从床边起身,没有再看一眼,静静地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病房门再次打开。
医生抱着沉痛的心情跟她宣布了乔河的死亡。
乔如意垂眸看着地面,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忽然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去睡一觉。
“乔小姐。”
医生见她面色不好,开口道,“节哀。”
哀吗?
乔如意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这一刻好像没什么力气。
如果说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靠着对乔河的仇恨支撑,而这一刻,她对乔河的恨似乎随着他的死亡,一并带走了。
她好像恨不起来了。
说不上哀不哀的,只是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第527章
医生让她再和逝者见最后一面,乔如意没有见,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盖着白布的乔河被护士推走了。
这以后一面,见不见的,已经不重要了。
“乔小姐,有样东西交给您。”医生说,“麻烦您等我几分钟。”
医生很快就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乔小姐,这是乔先生的管家邱先生让我交给您的,他说乔先生若是过世了,就把这个信封交到您手上。”
乔如意怔怔地看过去,黄色的牛皮信封上,写着四个大字:
如意亲启。
是乔河的字迹。
她接过信封,拿在手里几秒并未打开。
东西已经送到,医生再次说了一声节哀就走了。
安静深长的走廊里,只有乔如意一个人。
外面大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尤为清晰。
犹豫片刻,乔如意打开了信封。
洋洋洒洒的一页信纸看完,眼泪滴了下来,落在纸上,将字迹晕染开。
乔如意抬手将眼泪抹掉,模糊的视线盯着“凌澈”二字。
信里提及了凌澈,她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文字,她该抱着怎样的心情去看。
赤裸裸的真相,又该如何去面对。
第528章
黑夜里,疾驰的跑车在前往医院的路上,碾碎了一地雨水。
驾驶座的人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手机。
在第二个电话仍是提示关机之后,他眉头深皱将手机丢在一边,将油门踩到底。
不一会儿,丢到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凌澈立马拿起,看了一眼来电接起。
“什么事?”
“凌少。”
这次是齐水的电话,他说,“刚刚医院来消息,乔董事长去世了。”
凌澈握着手机,紧拧着眉头闭了闭眼。
还是晚了一步。
“少夫人呢?”
齐水说,“少夫人还在医院,还未出来。”
凌澈听完立马挂了电话,打着方向盘急速开往医院。
......
医院走廊。
第二页信纸展露眼前。
突然涌上来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聚积在眼眶的泪像断了线似的掉下来,一颗一颗砸在了信纸上,几乎要将纸张滴穿。
乔如意无力地捏着手里的信纸,泪如雨下。
信封里突然掉出了一张照片,滑落在地。
乔如意泪眼朦胧地看过去,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掌心大哭起来。
那张照片,正是庄策留给她的那张!
她没想到,庄策用一张照片,玩弄了他们所有人!
乔河不是凌澈的杀父仇人!
那这迟来的父爱算什么!
乔如意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钻心的疼,疼到喘不过气,疼到就连呼吸都在撕扯着心脏。
她转头看向空荡荡的病房,疼得不可抑制。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他死了才告诉她这些!
乔河,到底为什么!
......
室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
瓢泼的大雨打在车上,雨刮器疾速地左右摆动。
跑车踏着雨水一路疾驰到医院,还未到门口,车灯照在前方不远处的身影身上,凌澈一个急刹,摔门下车。
那道单薄的身影就在这满天大雨的黑夜里,静静地站在路边。
滂沱的大雨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身上,将她浑身上下淋得透彻,摇摇欲坠的身形像被人丢弃的洋娃娃。
“乔如意!”
凌澈撑着伞大步跑过去,看见她抬起头时茫然的眼神。
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神色哀伤,仿佛要破碎的瓷娃娃。
凌澈将手里的伞打在她头顶上空,单手猛地抱在怀里,责备道,“你在干什么!”
身上冰凉,浑身湿透,就连抱在怀里都在轻微颤抖。
乔如意任他抱着自己,手里依旧捏着那封亲笔信。
只是那封信被雨水浸透后,笔迹晕模糊,再也难辨字迹。
“凌澈......”
凌澈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很轻很小,孤寂中又带着浓浓的哀伤。
“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一个都没有了。
就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了。
凌澈的心里仿佛被人开了一枪,疼得发紧。
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他贴着她的耳边,“乔如意,你还有我。”
乔如意被他抱着,眼神茫然,不知道脸上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只觉得又冷又累,无力得很。
忽然怀里的人失了所有力气往下滑落,凌澈丢了手里的松散接过她几乎要倒下去的身体,眼底一阵慌乱。
“乔如意!”
第529章
乔如意倒在凌澈的怀里,发起了高烧。
凌澈将她带回家后,叫了私人医生过来检查,又是退烧针又是物理退烧的,她身上的体温反反复复。
这场反反复复的高烧持续了两天两夜,乔如意也昏睡了两天两夜。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绵长的梦境,而梦里,是那段她不想再回过头去体验一次的时光。
......
尹如芳去世的第二年,乔河带回来了一对母女。
女的模样年轻,衣着朴实,模样有些局促。见到乔如意的第一面,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呀,你是叫如意吗?长得真漂亮呀。”
乔如意只是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乔河喊了她一声,告诉她,“如意,这是你丽玲阿姨,以后就跟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这个,是你妹妹,叫如愿。”
他从那个叫丽玲的女人身后拉了个小女孩出来,小女孩皮肤不算白,崭新的公主裙和小皮鞋穿在她身上有些突兀。
乔如意看过去,发现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要小的小女孩眼里,是对她的敌意。
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像是很讨厌她是的。
乔如意想,正好,她也不欢迎她们母女。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乔河一眼,就跑上了楼。
那眼里,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对父亲的失望。
她躲回了自己的房间,盯着曾经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看了许久,最后抱着她妈妈的单人照藏进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哭累了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陈姨上来温柔地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又给她盖好了被子。
丽玲和乔如愿进乔家的第二个月后,乔如意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家里熟悉的佣人都被遣走了,就连从小一直照顾她长大的陈姨也被辞退了。只因为丽玲在乔河面前说了一句,她和女儿独自生活了九年,不习惯乔公馆里面这么多陌生人。但乔公馆这么大,没有佣人不行,所以她想把佣人换成自己熟悉的老乡,偶尔听着乡音也亲切。
乔河忙于工作,没有功夫管这些琐事,于是交给她决定。
就这样,原本乔公馆里对乔如意来说,只是多了丽玲母女两位陌生人,而后来变成了,她成为乔公馆里,唯一的陌生人。
后来的日子,乔河越发的忙,时常早出晚归,偶尔出差一趟就是大半个月。丽玲理所应当地成为了乔公馆的女主人,乔如愿成为了乔家尊贵的二小姐,而她乔如意,也成了整个乔公馆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
“如愿,来,多吃点,把这个牛奶喝完,这个鸡蛋也吃掉。”
餐厅里,丽玲一遍又一遍叮嘱餐桌上的乔如愿把早餐吃完。
十二岁的乔如意穿着校服从楼上下来,走到餐厅坐下,丽玲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兀自吃着早餐。那个比她小两岁的继妹,也只是冷淡地对她翻了个白眼。
丽玲将剩下的煎蛋都放在了乔如愿的手边,生怕她够不到。
乔如意注意到她的动作,看了一眼那个煎蛋没有说什么。她早上还有考试,只想赶紧吃完了去上学。拿了一片吐司,却发现桌上她爱吃的那瓶酱不见了,换成了一瓶花生酱。
她从来不吃花生酱,随口看向一旁的佣人,“酱呢?”
“大小姐......酱......”一旁的佣人支支吾吾地看了一眼丽玲。
丽玲佯装不在意地接话,“噢,如意啊,那个酱我见没怎么吃就让人丢了,我和如愿都喜欢花生酱,所以就换成花生酱了。”
乔如意拿着吐司的手放下,看见桌上放着一碗熬好的鸡汤,她想,喝个鸡汤垫垫肚子算了。
伸向鸡汤的手还没拿住勺子,那碗鸡汤就被人挪走了。
“如愿啊,最近换了新学校上课挺辛苦吧,多喝点鸡汤,这是妈妈一早上特意吩咐他们熬的,还是从乡下买回来的土乌鸡。”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乔如愿盛了满满一大碗。
“妈,我喝不下。”乔如愿嫌弃地看着碗里的鸡汤,噘着嘴吧抗议,“每天都让我吃这么多,我都快撑死了。”
“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点。”
丽玲说着就叹气,“你呀从小跟着妈妈过得辛苦,不像你如意姐姐每天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土鸡汤恐怕她早就吃腻了。”
那时候的乔如意年纪太小,不知道丽玲心里是什么打算。她只知道,丽玲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丽玲,但是她们却又要一直生活在一个屋子里。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早餐,拿起书包起身走了。
“如意,你不吃早餐吗?”丽玲看着她的背影问。
乔如意径直走了出去,没有回答。
“那既然她不吃早餐以后就不要做她的那份了。”丽玲转头对佣人说,“做了也是浪费。”
后来,乔公馆的餐桌上,再也没有乔如意的早餐。
她久而久之也习惯了,拿着零用钱会在外面自己买个面包牛奶。
只是,零用钱有用完的一天,而乔河总是出差在外。
直到有一天,她连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买早餐了,才迫不得已给乔河打了电话。
她一开口便是“给我钱”三个字,让乔河对她的态度很不满意,加上又忙着开会,只说了一句,“找你丽玲阿姨要。”
乔如意挂了电话,没有开口找丽玲,对比起找自己不喜欢的人低声下气地要零花钱,她宁愿饿着肚子。
只要扛到中午,学校有午饭吃,就不会挨饿了。
而丽玲则是把原属于给她的那份零用钱,给了乔如愿。
所以,长期的不吃早饭,加上午饭又吃得多,让乔如意在十二岁的时候就患上了肠胃炎,只要不按时吃饭就会胃痛。
......
十三岁那年夏天。
乔河从南城出差回来,带了几套民族风的裙子,做工精致漂亮。
乔如意和乔如愿一人两套小裙子。
乔如意把那些新衣服都收进了衣柜里,打算过段时间跟同学出去的时候再穿。然而等她要穿的那天,却发现衣柜里的那些新衣服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