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神?主背后另有其人,乃是古神?刑古,刑古已与天道融为一体,庇护神?主朝洛。
一旦神?主濒临危险,刑古必定会出现。
二是,刑古有两大上古秘器,一是刑古斧,二是刑古法盘。前者?可以凿开虚空,令空间?动荡,时空扭曲,后者?可以吸入天地万物。
两者?结合,便可来逆天改命。
褚慧提醒他:“你?与羲灵必须小心,与神?主作战,万不可被卷入刑古法盘之中。”
“逆天改命。”谢玄玉口中呢喃着?这四个字,不由轻哂。
至于天命书存在的?意义,与背后真相,褚慧与他说了一个猜测。
但那个猜测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或许等二人杀了神?主与刑古,就能知道了。
谢玄玉在与他分别前,让他不要告诉羲灵,天命书上二人交易一事。褚慧挑了挑眉,看?穿他的?心思,还是应下?。
谢玄玉思绪回到?当下?,继续往北赶路,迎面风雪大,清雪拂过眉眼。
他身边跟着?那头?神?兽雪狮,雪狮毛发雪白,坚硬如铁,仰头?对他摇了摇尾巴。
它被驯服后,执意要与他一同离开,任由他怎么劝说,也非要跟随。
谢玄玉轻笑一声,倒也并不介意它跟着?,与神?主那一战,除了灵卫兵外,还有大型灵兽对阵。
在此时刻,他们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胜算。
大战即将到?来的?氛围,越发浓重。
在谢玄玉到?黑鳞军大本营外,军营外候着?一人,迎了上来。
“主上,您回来了。”
谢玄玉看?向他,“北洲天寒,我?与你?说过,不用在外面等我?。”
下?属笑道:“谢主上关心。”
“有何事禀告?”
“您不在这几日,神?主那边发现您将长姐带走一事,震怒之下?,要彻查神?宫中人员。属下?听您的?此前吩咐,让夺舍了祝衡神?尊的?墨烛,在神?主发觉前,去浊漳海域,放出浊漳之鬼。”
那些?被流放浊漳海的?灵修,个个与神?主有着?血海深仇,因不尊崇神?主的?规则,与神?主对抗落败后,才被冠上魔修的?名号。
他们一出,四方大乱,神?主更无暇顾及神?宫内部之事。
谢玄玉点头?。
下属又道:“此外,您要我?查的?,朝晔殿下?母族一事,我?已经查到?。”
谢玄玉一目十行扫完他递来的?信纸,道:“朝晔人呢?”
“神?宫里的?眼线说,神?主回去后,将他关进神宫牢狱中一处阁楼中思过,至今已数日。”
谢玄玉抬手,指尖萦绕蓝金色光芒,片刻后,一只?信蝶飞出。
“将此信去给朝晔送去。”
“是。”
蓝色信蝶在雪夜散发幽寂光芒,离开男子?的?指尖,朝着?东南方飞去,它一路跃过茫茫雪山,一日后的?傍晚,飞进了神宫。
神?宫牢狱,一处楼阁中,微弱光芒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照着?窗下?年轻男子?。
一只?信蝶悄无声息地落在桌边。
在它要飞到?朝晔身边时,外面传来锁链哐当声,锁链被抽开,一人走了进来。
信蝶藏匿起来。
“殿下?,”来人将一托盘放在桌上,转头?看?到?朝晔脚边散落的?酒盏,道,“殿下?这几日酒饮得太多?,实在伤身,这是可以缓解忧思的?丹药,望殿下?用下?。”
朝晔不回答,只?问道:“你?是我?父王的?得力心腹,我?听说,他找了东海鲛人来?”
“是,医师查出来,君上的?伤势或许和那女鲛奴下?的?蛊有关,须得鲛人来看?。”
那灵卫垂下?眸,道:“殿下?如此颓唐,君上见了必然不悦。”
朝晔嗤笑一声:“有何不悦?他杀了人,我?不能伤心几日吗?”
朝晔起身,踉跄扶着?桌子?,道:“我?知道,从?我?握着?那把?匕首刺向他后,他在心中,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你?很恨孤?”
一道冷沉幽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室内灵卫让开一条路。
朝晔回头?,看?那人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这位睥睨天下?的?四海之主,气势实在太过强大,衬得身后一众身强体壮的?侍卫,卑躬屈膝如蝼蚁一般。
朝晔笑道:“父亲。”
神?主道:“不是说,不认我?这个父亲了吗?为了一个鲛奴,便求生求死如此?”
“她不是鲛奴。”
一旁手下?听得都屏住呼吸,“殿下?,与君上好好说话。”
“父神?,你?已经杀了她,还想要什么呢?”
朝晔当着?神?主面,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送到?唇边,却不是饮下?,而是“哗啦”尽数洒在地面上。
他将酒盏扔到?一旁地上。
这酒是敬给谁的?,不言而喻。
神?主眼中狠厉与不耐,渐渐往上浮起。
“孤恨不能挖去你?的?记忆,你?为了一个区区奴隶,与孤百般对着?干。”
“区区?对你?来说,那是一条再卑微不过的?贱命,可我?呢,我?的?命与她有何不同,被您囚禁至此,日日只?对着?一小窗透进来些?许光亮,我?和那些?鲛人奴隶比如何?日后会有恢复自由的?一日吗?”
“你?好好待着?,孤自然有原谅你?的?一日。”
“原谅?”朝晔轻笑道,“在此事之前,我?做错过事吗?”
神?主道:“没有。”
朝晔道:“我?自小顺着?父亲的?意愿,从?不让您担忧,长大之后去学宫修炼,如今父亲却囚禁我?,要是母亲在,会让你?这样?对我?吗?”
神?主道:“你?敢提你?的?母亲?”
“我?怎么不敢提?母亲是怎么死的??您都忘了吗!”
朝晔不避不让,与朝洛对视。
“你?巡幸四洲,探看?四方领地,那一日在西洲,有暴民从?人群奔出,是母亲挡在我?的?身前,给我?挡下?了那一剑!”
神?主道:“你?还记得你?母亲是为你?而死。”
朝晔双目泛红,“为我?而死?可笑!父王,她是死在你?的?暴政之下?,若非您压榨四洲百姓,草菅人命,压迫诸多?灵族为奴,那日,怎么会有恶修冲出来?”
朝晔走上来一步,“母亲身负重伤,在床榻上缠绵数日,死前握住我?的?手,让我?劝劝您,那时候我?才多?大?”
“后来,您又收编我?母族,因他们不愿为你?东讨西伐,我?的?外祖父亲自求到?我?面前,让您高抬贵手,您用雷霆手段以正威望,杀了我?母族多?少人,此后他们再也不敢忤逆你?。”
神?主冷眼看?着?,静静道:“你?这副嘴脸,令孤恶心。你?自小锦衣玉食,不必如那些?贱民求生,是因为谁?”
“成?为你?的?儿子?,我?
依譁
应当感激吗?您灭我?母族,害我?与亲人感情淡薄!您杀我?倾心之人,让她魂飞魄散,永无回天之日!学宫之中那些?同窗,是真心对我?吗?只?是碍于您,不得不奉承我?,剩下?的?几个友人,如今你?的?铁蹄还要踏破凤鸟族,让挚友与我?为敌,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明?明?因为这个身份,失去的?更多?,可天下?人都觉得我?与你?一道,是同样?的?人!”
灵卫听得浑身绷住,看?向朝洛,神?主往往露出不耐的?时候,就是要杀人了。
灵卫劝道:“殿下?,莫要再说了!”
朝晔红着?眼,身子?轻轻颤抖:“我?没有了母亲,没有亲人、友人,连爱人也死在我?父亲的?手上,最该恨的?就是你?!”
神?主盯着?那张与自己眉眼相似,却又截然不似的?面庞,道:“你?以为,四洲能和平这么多?年是因为什么,我?压迫了他们?昔年羲媱射杀统治神?刑古,之后四洲乱了多?少年?没有孤,哪里有今日?孤对得起这天下?所有的?贱民。”
神?主道:“够了!”
他看?到?桌上散乱堆放的?画卷,所画尽是那鲛人女奴,抬起掌,指尖之下?,一团烈火骤起。
朝晔连忙去扑火,那烈火燃烧得剧烈,将画卷烧成?灰烬,他愠怒抬起头?来。
神?主反倒笑了,走上前一步,“恨孤吗?孤告诉你?,孤身上有鲛人女奴下?的?蛊,这蛊无非要孤的?命,且你?那日被操纵,定然也与蛊有关,此蛊术使你?我?父子?相残,你?说,孤接下?来要怎么做?”
朝晔愣住,道:“以你?的?行事手段,是要杀了我??”
“孤倒是真的?想杀了你?,你?若真心悔改,孤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或可饶你?一命。”
神?主走了,牢房再次归于沉寂。
朝晔在黑暗中站了太久,颤抖的?手拿起面目全非的?画纸,触及到?灰烬,火的?残温,从?指尖传递到?心尖。
画纸灰烬下?,还有一张完好的?纸,朝晔拨开灰烬,却只?看?到?半张残缺不堪的?纸,上面少女面庞已被烧毁一半。
这是在学宫,他为她画的?画像。
窗外最后一丝黄昏日光也泯灭。他脱力般坐在墙边,不由大笑,恍惚间?泪水模糊眼前。
夜深人静时刻,一只?蓝金色蝴蝶飞舞落在他面前。
朝晔抬手让信蝶落在指尖。
信蝶即将展开,这时候,门被“笃笃”敲了两下?,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朝晔殿下?。”门外人喊他。
朝晔收好信蝶,走到?门边,还没开口,“咔哒”一声,灵锁已被从?外劈开,一灵卫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
“朝晔殿下?,我?是玄玉少君的?人,带您离开这里。”
“他带我?走?”
“是。殿下?您快收拾一二,现在正是灵卫队换班交接的?时候,过了这个空隙,今日便没有机会了。”
朝晔却后退一步要关上门:“不必。我?无脸面见他二人。”
那灵卫上前卡住门,道:“玄玉少君说,他和凤鸟王女,需要您。”
朝晔苍白面庞,神?色几多?变化,眼眸微动,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勇气才说出,才道:“好。”
朝晔没有什么东西要带,唯一要带的?,就是那半张画。
朝晔与他离开牢房。
这里是神?牢最高的?阁楼,出门便是台阶,往下?延伸十几层,下?方是一个巨大的?炼器坑,火光照亮了整间?神?牢。
朝晔问道:“谢玄玉派你?来的?,你?可知道外面的?事,那鲛人女奴的?魂幡被我?父神?捏碎,她的?尸首可还在?”
灵卫回头?:“此事正是我?要说的?,那鲛人尚有一息在,少君和王女在想办法救她。”
“是吗?她还能醒来吗?”朝晔眼中浮起一丝光亮。
灵卫道:“但她能否活,全看?殿下?您。她给您与神?主下?了蛊术,蛊术能成?,她便能活,蛊术亡,她便亡。”
“她要殿下?亲手弑父。”
亲手弑父。
朝晔手心收紧握成?拳。
二人沿着?台阶一路向下?,朝晔终于走到?最后一层台阶,抬头?看?着?四周浮在空中的?牢球,道:“这些?里面关押的?是什么?”
“殿下?从?前没来过这里吗?”
“父神?从?不让我?踏足。我?也是被关入阁楼前,头?一回踏足此地。”
灵卫道:“那里面,都是被神?主抽去灵智的?灵兽。”
他目光定住一般,从?一个个牢球身边走过,起初牢球里封锁还是灵兽,走了一段路后,牢球中便就变成?了一个个目光空洞的?修士。
灵卫在一座单独的?牢狱面前停下?,将牢门破开。
这间?牢房,与旁的?都不同,独独关押一人,可见此人重要程度,绝对不一般。
幽寂牢房角落中,坐着?一披头?散发瘦弱的?老者?,朝晔走进来,下?一刻,那人如同野兽一样?扑出来,无形锁链声哐当作响。
朝晔看?清人模样?,眼里闪过震惊之色,一下?蹲下?身来:“外祖父,您还活着?,不是……”
朝晔回头?看?向身后人。
灵卫道:“玄玉少君给殿下?的?信蝶,殿下?看?了吗?”
朝晔变出那信蝶,蓝金色字迹争先跃入眼帘,如一根根尖利的?针,刺得他心如充血皮囊,鲜血尽出。
那信上说,昔年朝晔母亲,神?后,并非因暴民而死,她没死在病榻上,而是因规劝神?主,触怒神?主逆鳞,死在神?主的?炼器炉中。
神?后所在灵鹿一族,吸纳天地灵气而生,与渊龙一族一样?,是上好的?炼器材料。
万年来,神?主聚集四方极品灵髓,想要锻造出一把?绝世灵剑。
神?主清算朝晔的?母族,一部分人死在炼器炉中,剩下?不知内情的?,则畏惧神?主,继续为神?主南征北战。
面前被锁链扣住的?男子?,被斩断了口舌,咿咿呀呀,话音含糊不清。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是让他快走。
朝晔眼中浮起热泪。
灵卫强行将朝晔带离,“殿下?,走吧。”
牢狱外,朝晔挣开他,几步远外,就是那座巨大炼器坑。
他走到?坑边,能感觉到?,火浪熊熊涌来,那火坑中烈焰如海水翻腾,有几粒火星飞溅,落在朝晔的?面颊上。
他已经忘了疼痛,看?着?炼器坑上方,那把?悬着?的?巨剑。
灵卫道:“玄玉少君的?长姐,此前也曾被神?主关押在这里,抽出龙髓。”
“是吗?”朝晔眼中掠过悲痛之色,轻声,“我?的?父亲与他隔着?血仇,那他此前怎么看?我??”
灵卫立在他身后,不语。
他也觉谢玄玉此举太过冒险,此人毕竟是神?主之子?,与神?主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这父子?二人血浓于水,万一反过来坑害少君与王女,也未得知。
朝晔道:“我?与月满没有可能,我?的?父王杀了她的?无数族人,此恨如海难平。可让子?弑父,我?就算杀了我?的?父亲,我?身体里也流着?他的?血,四洲子?民,羲灵谢玄玉,还有月满,他们便能原谅我?吗?”
他看?着?那把?汇聚无数无辜性命的?宝剑,泪从?眼角滑落。
“这把?剑中的?人,都是我?父王口中贱民,我?若弑父成?功,日后也会忍受着?众人异样?目光,如若失败,注定也会被他囚禁,他已经对我?动了杀心…
铱驊
…”
灵卫正要劝说他尽快离开,忽有一阵热风拂来,将朝晔手中那张纸吹走。
朝晔道:“你?替我?将那纸捡来。”
灵卫转身,去捡画纸,却听身后人道:“替我?收好,转交给月满。再将我?父亲的?这把?剑,转交给谢玄玉。”
灵卫预感到?什么,转过身来。
熊熊烈火照耀,坑边那道身影如披上一层炽烈的?光芒,衣袍在热风下?轻拂,青年侧过脸,再看?了他手中画纸一眼,纵身跃入火海。
“以我?之血,来锻宝剑,结束一切!”
灵卫飞奔过去,可还是慢了一步。
炼器坑中,烈焰熊熊,火光耀目。
火苗如同汹涌浪潮涌上,吞噬那人身影,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