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云江宁和元钊两个人都能控制住局面,更何况如今?
云祯道:“放心,他们有王太后和那个孩子为质,如今又有外敌,长广王也只能暂时和他们和平,虽说整个王城在长广王控制中,但他总不能弑君,云江宁又是他儿子,能怎么着。我留了点人给江宁用着,咱们还是先把乌熊族那边给探一探,速战速决的好。”
再不早点回去,朱绛撑不住,皇上非把自己屁股敲烂不可。
云祯一想到姬冰原,心里就又酸又甜又愧疚。
常林城,朱绛确实撑不住。
丁岱亲自过来探望“生病”的昭信侯,朱绛顶着丁岱冷飕飕阴森森的眼神压力,硬着头皮胡扯:“侯爷说……他想微服私访一下,所以只带着几个护卫自己出去九边巡访去了。”
丁岱笑了声:“果真如此?朱将军,我这是要上达天听的,您若是果真如实说了,也还罢了,若是侯爷逾期不归,又或者是这微服私访途中出了点什么事,朱将军,这欺君之罪,您一个人担得起,却不知定国公府整府担不担得起了。”
朱绛脸色一白,定国公府的确是他的软肋,他闭了闭眼睛,只能如实道:“云侯爷去北楔了。”
丁岱脸色都变了:“去北楔?他去北楔做什么?”
朱绛道:“他说北楔王室生变,似有人在那边挑起战端,因此他带了些人手,混过去了——那边有长广王世子接应,我也派了方路云过去……”
丁岱跺足道:“完了,小祖宗若是出个什么事,你我全完了。”
八百里紧急军情送到宫里的时候,姬冰原再沉稳不过的人,也几乎摔了茶杯。
他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冷静下来想了想,当机立断,立时便招了章琰进宫,草草书了一道密旨给他:“朕有些事需即刻离京去九边,尽快回来,对外只称风寒养病。这几日一应国事,军机处只与内阁商议着办,实有大事不能决,能拖则拖,不能拖则命高信送信给朕。”
“此前给你的密旨你收好。但,若有个万一,朕与昭信侯都出意外,朕已让人接了清平王进宫,届时,你可执密旨扶其登基,辅政大臣朕都已在密旨内写了。”
章琰一听到此前那旨意,心砰砰砰跳,却也知道事关国体,兹事体大,双膝跪下,低声道:“圣上……此前您给的密旨……昭信侯烧了。
姬冰原看向他,眼眸沉沉,也不问他为何给昭信侯看那道密旨:“烧了?”
章琰汗流浃背,咬咬牙,一横心:“侯爷说,他随殉,所以用不上。”
空气安静得犹如凝滞。
章琰几乎以为自己立刻就要被拖出午门问斩。
结果许久以后,姬冰原缓缓道:“卿领旨退下吧。”
大殿空无一人,姬冰原一个人静静坐了许久,当自己的生命关联了另外一个自己爱重逾于一切的生命之时,他仿佛也不能承受这生命之重。
他面无表情地想:是得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了。
第139章
疯子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了天湖边。
天湖非常大,湖水在夕阳中金波荡漾,湖畔帐篷处处,正是乌熊族的聚集地。
作为大族,自然有时时有商队过来,有专供商队驻扎的地方,周氏商队原是熟门熟路的,很快安排人手扎帐篷,货物都放在马车上,一车一车排好掀起了帘子,便是一个一个天然的货品摊位,然后又派人备了礼物去给这边专门负责商队对接的头人报备。
乌熊族的负责商队事务的是个叫扎木合的,一贯对周家商队是十分欢迎的,毕竟周家商队货物充足,价格实惠,而且出手还大方,每次给他们这些头人以及孝敬族长首领的礼物,都十分丰厚到位,知道周家这次来了两个少东主,越发高兴,专门宰了羊,设了篝火晚宴招待商队。
熊熊篝火间,漂亮的姑娘们载歌载舞,木扎哈和几个头人一边款待着他们,一边介绍:“今年我们需要大量上好的白药,还有牛马药,不知道周少东家这次来带了多少?”
姬怀盛笑道:“带了两大车,都是实打实从滇南进的货,只是今年价格却不得不抬一些了,因着我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皇上派了钦差大臣巡边,边境抓得十分严,我们带的这些货物,全都实打实交了许多城门税和边关税,差点都出不来了,只是去年答应了你们,加上我这幼弟年岁渐长,家里人让我和他走这一遭见识见识,明年成了婚就要当起家来了。”
扎木合一听药材价格要涨,微微皱了皱眉:“你们这价格已很贵了,还要涨?黎氏商队前些日子来,价格比你们便宜许多。”
姬怀盛道:“黎氏那边皮毛生意才是他们的大头,哪里像我们从滇南进的货,光是运费就不得了,更何况这次是真没办法,你们应当也听说了的,九边戒严,天子派了钦差巡边,我这还亏出来得早打点得早,如今天子使臣驻在九边总督府,谁还敢出关做生意?一不小心就能扣个勾结外国的罪名呢。这次实在也是没办法了,当然,生意不成仁义在,放心,若是贵部落吃不下,我们这次难得出来一次,就去其他部族也跑一跑,不行再去王庭走一遍,横竖出完了再回关内了。”
扎木合脱口而出道:“不必去王庭了,我们尽量收了。”之后有皱着眉头道:“好少东家先将每样药和价钱都列给我,主要是涉及的费用比较大,我得请示族长。”
姬怀盛笑着从怀里拿了一张列表给他,扎木合扫了一眼,果然看到每一样几乎都比从前贵了三成,脸上笑容就淡了些,但姬怀盛却又另外拿了一张礼单给他道:“这是孝敬诸位长老和族长的,还请长老笑纳。”
扎木合拿过礼单,脸上总算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有劳周少当家了,次次这么照顾。”
姬怀盛摇头笑道:“不敢当,每次都劳烦长老们帮衬。”
一时举杯又饮了一回,扎木合看姬怀盛身后那英俊少年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篝火旁载歌载舞的少女们,笑道:“小哥儿可有看上的姑娘?我们这儿走婚的,有喜欢的,直接帐篷走一走就好,放心,不逼你们娶的。”
云祯吓了一跳脸色微红道:“还有这等奇特习俗?”
扎木合道:“不错,我们这儿孩子珍贵呢,小哥儿多大了?可曾议婚?”
姬怀盛笑道:“家里管得严,已议亲了,不敢乱来,这次带他来也就见见世面。”
扎木合只是笑道:“是该走走四方。”
云祯笑着起了身道:“我去如厕。”
扎木合笑着道:“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就行,小哥儿莫要拘谨了。”
云祯腼腆笑着,告退了。
云祯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姬怀盛悄悄问他:“有没有漂亮姑娘拉你进帐篷?”
云祯白了他一眼,姬怀盛却又问他:“或者精壮小伙子?”
扎木合看他们两兄弟窃窃私语,感情甚笃,倒也钦佩,笑道:“你们两兄弟感情倒好。”
云祯却只是笑着问扎木合这边的风俗,又问节日,云祯又问乌熊族如今大概多少人,男孩多还是女孩多,牛羊一般能养多少等等问题。一副天真烂漫好奇的样子,扎木合看他笑眼弯弯,也就一一解答了。
一时宾主尽欢,各自回了帐篷,云祯拉了姬怀盛道:“王庭危险。”
姬怀盛吃了一惊:“怎么说?”
云祯道:“你注意到没,他们这么大的族,适才精壮男子一个不见,几乎全是老弱妇孺,以及一些老年巫师,我适才借口解手,转了一圈,其他火堆也是如此——再加上下毒的时机,我猜,乌熊族的叛军已经接近王庭了。”
姬怀盛一回忆,果然如此,拜服道:“我还道我比你细心,想不到你心细如发,我只想着他们这么贵的伤药都要买,还买这么多,怕也是为了备战。”
云祯低声道:“咱们立刻得走,这里已经没有看的价值。”
姬怀盛略想了下出去安排了一番回来:“分批撤离,留着帐篷,车辆货物也都留着,好在商队驻扎的地方离他们也偏僻,还好,就是天气不大好,老向导说看着云厚,像是要下雨,不过早点走到大路上就好了。”
云祯微微点头。
到了夜半,云祯只和衣略略睡了一会儿便起了身,两人披着黑色披风,马蹄包了黑布,悄无声息地掩了出去。
幸好有熟悉路途的老向导带路,暗夜骑行,草原地阔,不多时已走出了十几里地。
然而他们很快勒住了马,一支队伍从前边不知何时在前边树林里出现,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立刻将云祯和姬怀盛围了起来,保护在中间。
迅速而谨慎地保持了一箭之地。
点点星光下,对方燃起了火把,火把下当头之人穿着白袍,越骑而出,朗声笑道:“侯爷和王爷,不是来看小王的吗?怎的夤夜而行,不告而别呢?”
云祯握着马缰,冷冷看着当头之人:“姬怀素,果然是你。”
姬怀素笑着道:“我听说周氏商队来了一对英俊出色的少东家,就知道是云兄和怀盛兄,特意赶回来招待你们,怎的这么快就走?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吧?”
姬怀盛痛心道:“怀素兄,你已就藩,擅离藩地,视同谋反,还是早日回头是岸吧,地方官定然会发现不对的。”
姬怀素笑盈盈:“一开始就藩的就是替身,初一十五都在替我去衙门签到呢,吉祥儿,你答应过我的事,还作数吗?”
云祯莫名其妙:“我答应过你什么?”
姬怀素道:“我说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云祯茫然,姬怀素道:“如今我拥起北楔新王,北楔内乱之战即起,自然无暇南顾,我做到了,你能信我了吗?”
姬怀盛和一干人等都茫然,只有云祯赫然明白了姬怀素说的却是离京就藩之时,曾在忠勇伯园中梅花下问他要如何才会信他,他当时的确说过北楔战败,皇上圣体安,到时候才有说话的余地。
他愕然道:“你这个疯子!”
姬怀素微微一笑:“我已安排数年,可惜你坏了我一枚棋子,令狐琬——元钊曾将他吊死在太后床前,太后为此与他翻脸。令狐翊找到他的时候已晚了,前几年我花了好些精力才找到他,本该是一枚极佳的棋子,你留在我身边,看我如何将王庭攻下吧?”
云祯齿冷道:“你真是个——彻头彻尾,丧心病狂的疯子。”他竟然一时没有别的话可以来形容这个一手游走在权力旋涡中,完全视所有人为棋子的疯子。
姬怀素道:“可是我做到了,不是吗?你总该相信,我这次是真的为了你吧?”他一挥手,黑漆漆的骑兵包围了他们,箭都上了弦,姬怀素柔声道:“乖乖的,放下武器,怀盛兄,你解了腰带,把云祯的双手绑了,把他送过来,我就放过周家商队所有人。”
姬怀盛道:“怀素兄!我和你相交数年,你为何如此!”
姬怀素笑得很温和:“相信我,我现在对你也无敌意,看在昔日情分上,我也不会伤了你们,我只要云祯。”
姬怀盛看他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喃喃道:“你果然……你果然也好龙阳……只是,好好的不好吗?云祯不愿意,你为什么要强迫他?”
姬怀素道:“我也想好好的和他相处,可惜他全不信我,我做这么多,全都为了他,只好留着他在身边,让他亲眼看看,我待他的心究竟如何。”
云祯冷笑了声,驱马一转,姬怀素看他身子一转手一扬,不知为何心下一紧,虽然什么都没看清,却第一时间往马前一扑!
飕!
一支箭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擦着他头皮射了出去,唰的一下他身后的护卫躲闪不及,一声惨叫,已直接被射下了马。
然后一支响箭紧接着直直射往高空,在深蓝色浓云卷曲的高天上啪啪啪放出了焰火和响声。
是信号响箭!
姬怀素脸色微变。
云祯冷冷看着他道:“姬怀素,我一个代天巡阅九边兵马的钦差大臣,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只带着这几十个护卫,以身行险呢?”
远处隆隆,果然有马蹄声如雷鸣而来。
姬怀素身边的大将脸色微变道:“军师!怕是真来大军!”
云祯看着姬怀素道:“我猜,你的大军,应该都在去围王庭的路上,你最多只带了不到千人吧?”
姬怀素缓缓道:“哦?雍军擅自越境,皇上知道你兴此不义之师吗?”
云祯道:“我们应北楔主元钊之请,前来镇压叛军,捉拿我朝叛王。”
他手里拿着弓箭,身姿挺拔,双眸冷冷盯着姬怀素:“一王一侯来此,钓的,就是你这只大鱼。”
第140章
破阵
姬怀素笑了声,声音甚至带了些亲昵:“云祯,这话你骗骗旁人可以,诈我却是不能的。没错你代天巡狩,但没有合理的调兵理由,任何一个守将都不会听你调兵的命令。九边都督府不是摆着看的。就是朱五那小子也不敢无令调兵,定国公府上下都是他亲人,担得起吗?”
“元钊的确可以向宗主国求救,但使者到京里,再等皇上旨意是来不及的。更何况长广王老奸巨猾,哪敢没摸清楚情况就贸然引大雍军入王庭?更不要说大军越境,民夫、后勤辎重粮草等等,不是小数,不可能行进一点痕迹都没有,北楔边关岂会一无所觉?”
“没错你的确是有私军,大概也就是你借镖局名义训练的吧?分批分支,借着商队的名义陆续入的北楔,合起来应该也就数百人。不得不说你的确胆子很大,就这几百个人,就敢来诱捕我,虚而实之,实而虚之,也算兵不厌诈,但实在太行险了。”
“还是留在我身边吧,我不会伤你。你这般胡闹,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你的。”
噼里啪啦,天上一道闪电劈下,撕裂开沉寂的黑夜。
云祯眉目肃然冷厉,一手扯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露出了其下的玄色软甲:“擒你绰绰有余了,杀鸡焉用牛刀,你现在束手就擒。我还能饶你一条命,圈你致死。”
火光下只见他背上负着长刀,腰间挎着短剑,手里提着长弓,一身软甲,原来早已严装以待,就连姬怀盛也不知他何时装备如此齐整,也吃了一惊。
姬怀素一笑:“你这样子,还真好看。”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那是一支骑兵,各人持着长枪,前尖后阔,步调一致,速度奇快,这是冲锋的锥形阵,犹如一支长箭,随着疾风之势冲刺而来,锐不可当。
对面北楔部族乃是马背上的部族,见此阵势开始变了脸色,纷纷变换阵型,拔出长刀,竖起藤盾,数人一组,严阵以待。
天上雷声霹雳仿佛战鼓声声,千万支雨箭铺天盖地落下,狠狠打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战意勃然,一触即发。
不过是须臾之间,两支队伍已犹如巨浪互拍交击在一起,漆黑之间,激起了一层高过一层的呼喊声,砍杀声,马嘶声、喊叫声,血腥味充斥了整个战场。
云祯在喧嚣声中怒喝着身旁赶到的方路云:“派几个人,保护庆阳王,掩护他撤退回常林关!”
姬怀盛脸色苍白看着他:“你呢!一起走!”
云祯已拔出长长雪亮战刀在手,双眸充满了战意:“走!”
杀声震天,鲜血与铁锈味交织在一起,这是属于他的战场,他要的是胜!
北楔乌熊族那边的将军也一边掩护着姬怀素一边道:“军师!对方全是千里挑一的老手精兵!王子交代了您不能有失,还是大事重要,我们还是快撤吧!天若是亮了,我们未必能占上风!”
姬怀素看着漆黑的草原里人马冲撞着,喃喃道:“他这是花了多少精力在这上头啊。”
这是一支实打实的铁骑,在血里海里杀过来,每一个都悍不畏死,兵强马壮,刀枪精锐,黑夜中数不清楚,但应该也就一两百人,却战意如山倒海,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面对这样的敌意,身临其中,明明几百人围着他护拥着他,他竟然也感觉到了畏惧。
他已看不到吉祥儿,他早已融入了那支气势如虹战意勃然的队伍里,仿佛早已经过了无数次演练,会合成为了一把凛然战刀,刀锋斩处,所向披靡。
他说要擒下自己,看来是真的——那个曾经在他跟前笑起来毫无保留的少年,被自己放弃的少年,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燃烧着灵魂双翼,手握战刀,熠熠生辉,向他复仇,向他索魂。
而他该死的更喜欢他了。
他这次出来是临时起意,对方却是有备而来,战意蓬勃,料不到遇上强敌的北楔部族们措手不及,呈现出了溃败之势。
北楔将军紧张道:“快走吧!天亮一些就不好走了,对方有不少弓箭手!王上还在等我们去会合。”姬怀素有些遗憾道:“撤吧。”
一群士兵围着他向王庭方向撤退,然而云祯却带着骑兵紧紧咬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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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来越大,注定了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夜。
倾盆大雨中,北楔王城也吹起了警告敌人来袭的号角声,撕裂了最深沉的黎明。
王城城门已经被奸细打开了角门,一支部队冲了进来,与守军战成一团。
长广王收到通知就已第一时间赶到了城头,然后就接到了北门有失的噩耗,云江宁没犹豫太久:“城门你守着,给我百人,我去守北门。”
长广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挥手点了一队兵给他,云江宁带着就走,娴熟而老练。
天已微微亮了些,雨仍然在下着,王城下密密麻麻围满了部族部队,一眼望去,有数万之众,仍然还在慢慢集结中。
元钊赶过来的时候,长广王正站在高高城头往下看,对方已用箭射进来许多檄文,长广王看到他脸色冰冷:“王上莫临危城,还是回王宫安全。”
元钊道:“是什么人?”他已从城墙上捡起了一根箭上的折纸,慢慢打开。
长广王瞥了他一眼,没有阻止,元钊看着上头写着的那些胡言乱语,脸色慢慢变白,这上头各种信口污蔑胡太后生性淫乱,早在先王在的时候就与长广王私通,元钊根本不是先王亲子。如今乌熊族、娲蛇族等六族联合扶持正统,讨伐伪帝。
元钊手微微发抖,长广王冷哼了声:“都这样,若是我们败了,这些就是真的,若是我们胜了,对方就是假的,现在,他们是叛军。”
元钊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找着:“江宁呢?”
长广王道:“北门被内奸打开了门,他带人去堵那边了。”
元钊失声道:“北门被破了?”
长广王嘲道:“镇定些,王城历经风雨,没那么容易破,云江宁也没那么没用——他以最卑贱的军奴胡儿之身,能得到昭信侯宠爱一力扶持,甚至派来我朝,自然不是个简单的。”
元钊看着长广王大大咧咧站在城墙上,坦然面对下边的箭雨,身形雄伟,神情镇定,忽然也感觉到了一丝豪情:“王城守住,孤当酬你们父子世代王爵。”
长广王冷笑了声:“王上倒不必急着许诺,今日之围,尚且未可知,只怕我们都是乱臣贼子。”
元钊看着下边密密麻麻站着的犹如蚂蚁一般的士兵,微微觉得有些仿佛还在梦中,昨日他还才与生母闹翻,发狠要摔死婴儿,什么后路都没有想过。
要不是江宁赶到,借机要挟长广王还政,他还没有想过这些,而这才一日,这就兵临城下,他又不得不依仗着长广王将这座王城守住。
还政——若是长广王真的还政于他,他能守得住这座王城吗?他微微有些茫然和恍惚,对自己产生了一些不自信。
忽然身后传来了甲胃声响和急促的脚步声。
他转头看到云江宁身披甲胃带着一队士兵从下拾级而上,长刀拍打着腿上的甲胃,发出铿然声音,而他身上甲胃染满了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但却忽然给他带来了一丝安定。
云江宁上前给他抚肩行了个礼:“拜见王上。”又对长广王道:“北门堵上了,进来的一千多人已大部分尽诛,部分散入王城内躲藏,到时候慢慢搜捕奸细罢了,幸好天降大雨,不然须得防他们在城里放火。”
长广王道:“还真是天佑王庭了,这么久没下雨,今夜下雨。”
但,雨总是要停的。
冒着淋漓的大雨,城墙上的守军刚刚打退了一批进攻攀爬上来的前锋士兵。
长广王道:“城围若是不解,迟早要破城,他们这是六部族全数压上了,不死不休。”
云江宁道:“另外六族会来援吗?”
长广王漠然道:“不会,他们会大惊失色互相派使臣打探一番,然后商量出兵事宜,统帅事宜,等他们商量好集结好出兵之时,王城大概早就破了,单独来的话,只会来一支被剿一支,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云江宁道:“请王上发王令,号召各族勤王,再告诉他们大雍朝皇帝已应王上之请,派雍兵救援,各部族有来勤王者,事后必当论功行赏。”
长广王冷笑了声:“雍朝大军在哪里?”
云江宁对元钊躬身:“请王上盖印。”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面羊皮绢帛国书,上面已写好王庭被叛军围攻,请求大雍□□皇帝派兵救援的上书,只等着元钊用王印和王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