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氏沉默了一会儿,道:“如今他家不比往日,封了王,又有妻有妾,子女双全。四阿哥如今不愁没人照顾,我也就不多事了。你是宗室内眷,你哥哥又与他自小相识,倒是无妨。但我是外官家眷,来往得多了,难保会有人看不惯。有事送些薄礼,也就罢了。”顿了顿,她忽然笑了:“虽说是薄礼,但那几件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玉观音也专门请了得道高僧开光,那十二个平安符,则是我亲自到十二家寺院里求来的。虽然薄些,但心意却很足。淑儿,有些人,送的礼就算少些,只要心意够,他们也是欢喜的。”
淑宁点头应是,但却从母亲的话里听出些弦外之音:“额娘,你是不是听到什么话了?别人发现我们与雍王府有私下的来往么?”
佟氏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先前你哥哥娶妻生子,四阿哥来贺,略显眼了些,有些话传到保定去,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欲要生事罢了。”
淑宁闻言一凛,忙问是怎么回事。佟氏被她再三追问,终于吐露了实情:“年初新来的左参政,对你阿玛有些眼红,常常说些酸话,总爱针锋相对。他在朝中有些背景,只怕是不怀好意。不过你阿玛在直隶布政司衙门几年了,政绩显赫,人缘又好,在巡抚大人面前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在朝中也数得上号,他一个酸人,不能把你阿玛怎么样的。”
话虽如此,但听到有这么个人在,淑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要跟阿玛过不去?”佟氏摇头道:“他不是要跟你阿玛过不去,只怕是看中了藩台大人明年任满后空出的位子。眼下在布政司衙门里头,你阿玛升上去的呼声最高,那人只不过是想拉下你阿玛,自个儿攀上去罢了。”
淑宁眉头大皱,刚刚坐上参政道的位子,就想图谋布政使的官职?这人怎么回事啊?忽然,她想到一个可能:“额娘,是不是……又开始了?就象从前在广州时那样?”
她虽然说得隐秘,但佟氏已经明白了,苦笑道:“也许吧。老实说,你阿玛有些灰心,似乎到哪儿都逃不开这些。我也不怕告诉你,他与我商量过,若能升上去,就多做一任,不然等这个任期满了,他就告老回家,过清闲日子。”
淑宁吓了一跳:“阿玛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么早告老?”佟氏叹道:“他何尝不想多做些事?但若真的再起党争,还不如退下来过太平日子。我们想过了,早点回家抱孙子也好。你嫂子管家实在吃力了些,趁着我身体还好,替她多管几年,让她有机会给你哥哥多生几个孩子。”说罢瞄了眼淑宁的肚子:“若能早点有外孙,就再好不过了。”
淑宁脸上发红。
又过了几日,朝廷果然下旨,召武丹将军回京述职。武丹全家起行北上。
而与此同时,崇礼与那位总兵千金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淑宁收到了喜宴的贴子。
第236章
小吵
淑宁一收到贴子,就开始张罗着要送什么贺礼。桐英瞧了,皱皱眉,道:“这些事交给尹总管他们做就好了,我们还没成亲时,府里的人情往来也是他们照看的,从没出过什么大错。我离家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多陪陪我吧。”
淑宁笑道:“我的确是交给尹总管准备的啊,只不过是商量一下送些什么东西罢了。崇礼好歹是我亲嫂子的亲哥哥,又是自小认得的,他终于要娶妻了,我当然要送份大礼。你别撒娇了,很快就好了,今晚无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桐英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见妻子态度大方,便没再追究下去,反而与她一起商量,定下了一份他认为最“妥当”的礼单。淑宁觉得这份礼单体现不出彼此是交情很好的姻亲,倒更像是对寻常亲戚送的礼,担心真珍面上会不好看。不过桐英说武丹为人最重规矩,而且不欲与皇亲国戚交往,若是送得重了,只怕他反而会不高兴。淑宁觉得这话也有道理,加上先前仙客来的事情,心里隐隐有根刺在,便依了桐英的意思。
第二日一大早,桐英起床梳洗穿戴,神清气爽地对淑宁道:“今儿天气不错,似乎不怎么热,你若得闲,就去巴尔图家看看吧。要不去恒王府也成,五福晋这个月就要临产了吧?”
淑宁慢慢坐起身来,没好气地道:“你既然要我出门,昨儿夜里怎么就……”她红着脸,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桐英笑着走过来,陪礼道:“是我粗心了,你别怪我,多睡一会儿吧。横竖那些事也不急,你就好好歇一日,我今天早点回来陪你。”
淑宁嗔他一眼,觉得实在没力气起来,便又缩回被窝里去,瞧着桐英脸上那个得意的样子,扁扁嘴,转过身去闭上眼,不理他。
谁知这一闭眼,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再醒过来时,已是巳时三刻(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忙起身梳洗了,忽略掉素馨脸上的坏笑,淑宁直接问檀香:“前头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檀香悄悄瞧了素馨一眼,方才答道:“并没什么大事,就是王府那边送了个信来,说世子请夫人今儿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来人还在等信儿呢。”
淑宁有些诧异,不知雅尔江阿有什么事要找自己,不过她还是道:“告诉那人,说我吃过午饭就过去。”檀香应着,出去了。
淑宁左右瞧瞧,不见冬青身影,便问素馨她去了哪里,素馨道:“昨儿文房铺子那边不是孝敬了几样东西上来么?有一对墨玉连环,管事的以为是首饰,收进内库来了,结果冬青发觉那本该是个镇纸才对。她现在拿着那东西去问江先生了,说不定是个有来历的物件。”
淑宁点点头,随便吃了点东西,觉得身上还好,便到前院去料理家务。冬青后来回话,说那玉连环果真是个镇纸,不过并不是古董,只有几十年光景。淑宁看了,觉得造型古朴大方,用料也讲究,只可惜桐英日常素来不用这样贵重的东西,便让人收进库房,日后送礼用。
吃过午饭,她乘了车往简亲王府去。一到王府,雅尔江阿得报,便郑重请了她到书房奉茶,又叫人去请阿扎兰,让弟弟给淑宁行礼。
淑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避开了那礼,雅尔江阿便道:“弟妹只管受礼就好,本就是三弟有事相求。”淑宁忙道:“有事只管说,不必这样多礼。”然后就问阿扎兰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扎兰却淡淡瞄了一眼长兄,没出声。
雅尔江阿笑道:“是这样。年后郭福晋临行时,曾说过要为三弟娶亲的事,二弟妹还记得么?其实这本是你嫂子的责任,她当时还打了包票呢。只是如今她大着肚子,实在不好出门。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叫兄弟因为未出生的侄儿娶不到媳妇吧?所以只好厚着脸皮请二弟妹出手了。只需去宫里求个恩典就行,不过这人选……倒是要好生斟酌一番,总要配得上三弟才是。”
咦?她还以为没自己的事呢,不过当初瓜尔佳氏明知自己怀孕,也要将这事揽下来,现在怎么忽然撒手不管了?老实说,这件事有些吃力不讨好,阿扎兰好与丫环厮混,她早就听说过了,为他选老婆,要是双方任有一人觉得不满意,日后落下埋怨的可是她。
想到这里,她就有了推脱的打算:“大嫂子身体康健,当初又是打了包票的……我忽然横插一手,只怕大嫂子心中不快。”雅尔江阿却摆手道:“不会不会,她现在知道自己的情形。这事儿我已经问过她了。”
淑宁有些为难地瞧了阿扎兰一眼,阿扎兰却拿眼去瞧雅尔江阿:“大哥若要二嫂替我选媳妇,好歹也说清楚了,是瓜尔佳氏哪一位千金哪?”
雅尔江阿笑道:“说什么呢?瓜尔佳氏今年应选的秀女虽多,但能不能落到你头上,谁知道啊?照我说,只要是名门淑女,人品性情都好的,就是你的良配了。你可别光盯着媳妇儿的容貌,顶多日后多纳两个妾就是。”
淑宁轻轻皱了皱眉,又听得雅尔江阿对自己说:“二弟妹不要为难,只需要跟宫里打声招呼,到了选人的时候,留意几个好的,回来说说,让我们选一个,就成了,很简单的事。二弟妹与几家皇子府和宫里的娘娘都是有来往的,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就当是为大哥大嫂辛苦一遭,事后我让三弟和你大嫂重重谢你。”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应承下来,看着雅尔江阿的一脸笑意,她有些郁闷地退出来,刚走出不远,就遇到瓜尔佳氏身边的大丫头,说是主子请她过去喝茶。淑宁疑心瓜尔佳氏是为了阿扎兰的婚事才请自己去的,本不想答应,犹豫再三,还是跟去了。
她跟着那丫环穿过重重院门往后走,忽然迎面来了两个小丫头,嬉笑着跑过,一个还拿着点心要糊另一个人的脸。那大丫头见状,停下来喝道:“放肆!你们是哪个院里的?怎么敢这样当着主子的面打闹?!”
淑宁瞄她一眼,没作声。那两个小丫头起初见了那大丫头,虽有些慌,但并没有很害怕的样子,只是见了她身后的淑宁,才连忙跪下道:“奴婢方才没瞧见主子,请主子饶了奴婢们吧。奴婢……奴婢是世子侧福晋屋里的。”
淑宁怔了怔,雅尔江阿什么时候有了侧福晋?
只见那大丫环冷笑道:“这府里哪儿来的世子侧福晋?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顿了顿,或许是顾忌到淑宁在场,不好做得太过,便厉声训了两个小丫头几句,将她们骂下去了,然后才回头向淑宁陪不是,说府里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二福晋云云。
淑宁只是笑笑,并没说什么,不打算插手进去。那丫头见状,哪还有不明白的,连忙继续带路,领她往瓜尔佳氏住的院子去了。
瓜尔佳氏气色说不上好,面色很是苍白,脸也瘦了些。她看着淑宁向自己行礼,淡淡地扶着腰倾了倾身,算是还礼了:“我身子笨重,多有失礼了,弟妹别见怪。”
淑宁几乎呆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是瓜尔佳氏么?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吧?虽然说不上很亲切有礼,但这样淡淡的态度,却已是对方有始以来最和气的一次了。
或许是她心中震惊太过,一时间居然愣住了,所幸瓜尔佳氏也在低头不说话,似乎是在生什么闷气,所以场面虽然冷了下来,倒还不至于尴尬。
那领路的大丫头见状,便轻咳两声,唤醒了两人,又缓缓将方才那两个小丫头的事说了出来。瓜尔佳氏起初一脸怒意,看了淑宁一眼,方才有些不自然地道:“让弟妹见笑了。我只不过是静养了几天,底下的人就造起反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定要将这些刁奴好好整治一番!”说着说着,脸都气歪了。
淑宁不动声色,等她气消了些,方才问:“大嫂特地请我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瓜尔佳氏清清嗓子,勉强笑道:“这个……嫂子往日对弟妹多有误会,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弟妹不要见怪。其实我也是听了别人的挑拨。不过现在我知道弟妹是好人了。咱们妯娌俩以后该好好相处才是。”
淑宁又呆了呆,眨眨眼,有些摸不准情况:“哪里……嫂子这么说实在是……”她冷静了一下,重新换了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瓜尔佳氏眼光闪烁,脸上的笑容也是勉强挂着,嘴角却略含了些不屑。她仿佛被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顿时清醒过来。瓜尔佳氏并不是真心要与她交好,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原因……会不会跟那所谓的“侧福晋”有关系?
她这边没了下文,那瓜尔佳氏先沉不住气了,先开口道:“方才……我听说世子爷将三弟的婚事托付给二弟妹了?这个……不知二弟妹可有什么打算?”
淑宁淡淡地道:“这个倒没有,正要请教大嫂。”瓜尔佳氏脸上一喜:“这可正巧了,我娘家有个堂姐妹,今年刚满十四岁,配三弟正好。她父亲官居侍郎,母亲也是名门望族出身。她本人容貌端正,性情也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淑宁笑笑:“听起来真不错,只是这位姑娘是应选的秀女吧?如今初选都还未开始,她还不知会不会被选入宫呢。如今说这话,却是有些早了。还要等复选结果出来,宫里选过后,才知道三弟与这姑娘有没有缘份呢。”
瓜尔佳氏有些讪讪地:“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如果我这妹子没被选进宫,那么……”
淑宁心中有数,阿扎兰明显排斥姓瓜尔佳的姑娘,但要是她把话说死了,却又得罪了瓜尔佳氏,于是便道:“虽然大哥将事情托给我,但我只不过是跟宫里打声招呼罢了。到时候选的是谁,还要看大哥和三弟的意思,想来大哥也会问过大嫂的意见的。大嫂子先把你那位妹子的名字家世告诉我吧。”
瓜尔佳氏听了,便将事先准备的一张纸递了过来。淑宁瞧了两眼,收了,略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回家路上,她瞧着那张纸上的名字,叹了几声,重新收起。
回到贝子府,桐英早已回来了,一见她就埋怨道:“不是说让你在这里歇一日么?我说了会早点回来的,你怎么反而出了门?”
淑宁便将雅尔江阿托她为阿扎兰选妻子的事说了,桐英眉头大皱:“大嫂不是打过包票的么?怎么忽然让你来做?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顿了顿,他伸手抚额叹道:“这可真是……”他面露苦笑,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淑宁隐约听到“报应”两字,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桐英吱吱唔唔了半日,只说:“没什么,其实每年选秀都有人记名,也不必非得赶在这几个月里定下阿扎兰的媳妇人选,再说,他还小呢……”
淑宁问:“难道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么?”桐英道:“哪有啊?真没什么。”
可是他的表现可不象是“没什么”的样子。淑宁不悦地盯了他半天,见他仍旧紧闭着嘴巴不肯说个究竟,心里有些生气。但想到母亲当日的嘱咐,她还是忍了下来:“算了,你不肯说就不说吧。”
她换了话题,讲起今日瓜尔佳氏奇特地态度变化以及那“世子侧福晋”的事,桐英听了又皱起眉来:“这位侧福晋大概是指缨格格吧?她一向得宠,又生有子嗣。我曾听大哥说过要为她请旨的。只是侧福晋一年一封,如今也只是在府里先叫着罢了,要等到年底才会正式册封。不过大嫂如今也将要临产了,大哥这样做实在是太过了些。”
淑宁知道他说的缨格格是指伊尔根觉罗氏。比起脾气暴躁,现下态度古怪的瓜尔佳氏,伊尔根觉罗氏要好相处得多,以她的姓氏来看,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当上侧福晋倒也正常。
不过桐英却表现得很不安,来来回回走动不停。淑宁被他晃得眼都花了,正要开口让他停下,却听得他忽然停下说道:“不行,我得跟大哥说说,他宠妾可以,但不能对妻子太过分了。”说罢就要往外走。
淑宁连忙拉住他:“你这是要去哪里?难道是要回王府去么?这妻妾争风的事,本就是寻常。你做兄弟的,怎好插手管哥哥的后院事务?你才说了早点回家是要陪我的,如今我回来了,你怎么反而要走了呢?”
桐英道:“可嫂子是我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受委屈。我知道她素来总与你为难,所以你不喜欢她。但你方才也说了,她如今已经改了不是么?她再有千般不是,也是个怀胎八月的孕妇,就当看在孩子的份上。”
淑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在故意为难她么?我只是怕你贸然插手你哥哥的家事,不但得罪了那位小嫂,连你哥哥嫂嫂也未必会领情,何苦来?你爱去便去,我不拦你。”说罢便掉头坐在罗汉床上生闷气。
桐英踌躇着,回过头来陪不是:“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你听我说,这件事说起来是我的不是,可我万万没想到哥哥会在这时候说请封侧福晋的事,惹嫂子生气的。若嫂子有个万一,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我才急着想去补救。我一时糊涂,伤了你的心,你就原谅我吧。”
淑宁气消了些,但还是有些怨怼:“我听不明白你说的话,你不跟我说个究竟,我怎知道你的意思?算了,你要去就去,说话小心些,别闹得两边不是人。”
桐英细瞧了瞧她的神色,又作了几个揖,见她什么都不肯说,才悻悻地离开了。淑宁掉过头目送他远去,回头扯过一个缎带绣的抱枕,狠狠捶了十来拳。
这天晚上桐英过了饭时才回到贝子府,淑宁淡淡地让人给他布菜,便独自往内书房练字去了。桐英吃了饭,过来哄了半日,又将事情的始末略说了个大概,才哄得淑宁消了气。
但淑宁始终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不过想着别让这些小事影响了夫妻感情,才忍了下来。她本来还想问桐英宗室是怎样选秀女的,居然一时忘了,打听得再过几天就是秀女初选,时间有些紧,便干脆前去请教最熟悉的四福晋玉敏。
谁知到了雍王府,玉敏却不在家,正要打道回府,却遇到玉敏的郡王福晋车驾回来了。
淑宁进了客厅,寒暄几句,问起玉敏方才去了哪里,玉敏却笑笑说:“奉了太后的旨意,到康亲王府走了一遭罢了。”
第237章
求见
淑宁眨眨眼,问:“康亲王府?不知是什么事?”玉敏随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听说几位老福晋和世子都病着,就派了两个太医去驻守,随传随到。又怕王府里的人照顾不周,便将身边的宫女赐了几个过来,还要她们天天都传信回宫,免得有什么差迟。”
淑宁心中有数,看来宫里已经得了信,那位世子福晋准是要倒霉了。只听得玉敏喝了两口茶,又继续说:“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太后听说康亲王的几位遗孀打算闭门抄经礼佛,为王爷祈福,可她们病的病,弱的弱,哪里撑得住?世子又是那个样儿,即便好了,朝廷里的事还要他忙活呢,所以便下旨让世子福晋表表孝心,替长辈们抄经。我跟着我们爷这些年,对这些佛家经文也知道些,太后便让我去指点指点。其实也就是帮着安排下清静的屋子,交待一声哪些经文合适罢了。”
这样算不算是变相软禁?淑宁试探着问了句:“康亲王府的世子福晋,我也见过,她那样的性子,能耐下心来抄经文么?”
玉敏微笑道:“这是对尊长的孝心,就算她原本不耐,也会尽力而为的,再说,她也没别的事可做不是?只是她不通汉学,仅仅略认得几个字,所以要先学书法呢。太后专门派了人来教她。再怎么说,世子要承袭亲王之位,他的福晋总不能叫人看笑话。太后可是发了话的,康亲王府今年什么寿礼都不用送,只要世子福晋亲笔抄的一本《金刚经》。”
对于张扬高傲的人而言,被软禁起来抄佛经,的确是很受罪的事,可与肃云珠受的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但淑宁也知道以世子福晋的出身、娘家势力以及与太后的关系,不可能真的受什么大罪。太后此时出手稍加责罚,一方面惩治了“不孝媳妇”,又避免了科尔沁人的埋怨,另一方面却也阻止了皇帝做出更严厉的惩罚。所以,世子福晋所作的孽,大概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淑宁心里虽明白,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的,幸好玉敏这时转了话题,笑吟吟地问起她又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才让她将心思从这件事上移开:“只是厨子最近想出来的几个新花样的点心,我吃着还好,就带来给你尝尝,还有两盒子你们爱吃的香菇荸荠馅儿的小素饺,上回你不是说想要么?”
玉敏忙笑着道谢:“我正想着呢,多谢多谢。说起来方才你在门口可是要回转么?哎呀,就算我不在,你把东西留下就行了么,何必带回去?”
淑宁取笑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难道我来你这里,你喜欢那几样点心更胜于见到我?”
她们平日来往得多了,说话也随便了许多,眼下互相调笑几句,倒让淑宁心情好了些。玉敏交待贴身的丫环将点心收拾出来预备四爷回来吃,不经意地问了句:“这里头可有送偏院的那份?赶紧先挑出来,免得弄混了去。”
淑宁心下一紧,忙道:“有是有,是她素日爱吃的几样点心,不外乎枣泥山药糕和玫瑰糕之类的东西,还要烦你叫个人送去,楠木掐银丝的盒子里装的就是。”
玉敏笑着叫人去了,又埋怨道:“若只是找我便罢,既然还要给她捎东西,方才怎么不让门房送进来?”
淑宁笑笑,没说什么。她给婉宁送东西,从来不会瞒着玉敏,不是让玉敏转交,就是当着面给。无论如何,不会让玉敏觉得她们有私相传递的行为。
玉敏大概也心中有数,便不再出言试探了,笑道:“说起来,端午时你送来的那几种新馅料的五毒饼,黑麻蓉和绿豆这两样我吃着都好,不过李妹妹却喜欢那瓜仁馅儿的。她如今是双身子,正金贵呢。我也不烦你多做,干脆把方子给我抄一份吧。”
淑宁嘴里应着,悄悄打量了一下玉敏的神色,见对方眼角略带了一些落寞,心中暗叹。四福晋极得丈夫的宠,但同时又是有名的贤惠人,可这个好名声的背后,做妻子的心里有多苦,又有谁知道呢?淑宁扯开话题,把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得知淑宁想为小叔子挑个秀女做正妻,玉敏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这个容易,明儿我进宫,你随我走一趟吧。说起来你是佟娘娘的娘家人,今年选秀她是主理之一,向她讨个恩典就是了。”
淑宁听了忙道谢:“那就太好了。我也是头一遭做这些事,两眼一摸黑的,也不知道规矩,还要请你多提点我。”玉敏摆摆手:“客气什么呀?都是自家人。”然后又与她说些宗室选秀女的惯例,又叫奶子抱了大阿哥出来拜见婶娘兼表姑。淑宁瞧着,觉得那孩子虽有些弱,但很是机灵可爱,便逗着他玩。
没多久,下人们报说婉宁来了。玉敏便示意奶子将孩子抱下去,让婉宁进屋来。
这也是素来的惯例,婉宁规规矩矩地给玉敏行过礼,对淑宁却只是点头示意:“你来得倒勤快。”
淑宁也不在意,道:“今儿却是有事特地来求四福晋的,家里做了些点心,就顺道送些给姐姐。家里一切都好,大伯父身子康健,先前在西北受的伤已经大好了,听小宝说,前几天还与安宁比赛骑马来着,把安宁甩开老远。大伯母如今吃斋,又常与舒穆禄太太一起去求神拜佛,身体倒比先前好了。其他人也都很平安,姐姐不必担心。”
然而婉宁对于父母的消息兴趣不大,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淑宁瞧着她脖子上戴的珍珠链子,皱皱眉道:“我听说大伯母特地给你送了个玉佛坠子,怎么不见你戴呢?那可是请高僧开了光的,说是随身佩戴能保平安。”婉宁却说:“那么重,累赘得很,我叫人收起来了。”
淑宁暗暗为那拉氏白费心机而叹息。那是她专门到云居寺求来的,为了请那位五台山来暂时挂单的高僧替玉佛开光,她在房山别院借住的几日里,天天都到寺里求。她费了老大功夫,可惜婉宁却没放在心上。不过淑宁并不打算多说什么,转过头去与玉敏说话,免得冷落了她。
玉敏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回选秀的事情上:“你方才说的倒提醒了我。趁着今年选秀,我们府今年也该进新人了。爷至今只有一子一女,实在不多。李妹妹虽然又有了,但如今害喜,吃什么吐什么,都瘦得不成人样了。我们爷也是担心得不行,整天陪着。若是这一胎有什么万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宋格格身子又不好。趁早儿请宫里的娘娘们再指两个壮实些的秀女来,也好为爷开枝散叶。”
淑宁眨眨眼,嘴里附和着,却瞥见婉宁一脸苍白。她颤悠悠地问:“已经……又到了选秀的时候了么?”玉敏微笑道:“可不是么?说起来,姐姐进府也快有三年了呢,时间过得真快。”
婉宁脸色更白了,白到淑宁担心她会晕过去,只见她深吸几口气,扯着嘴角对玉敏道:“福晋……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哎,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要不要我给你请大夫?”玉敏一脸关心地问。
婉宁摇头拒绝了,匆匆起身就走,淑宁目送她远去,回过头来看到玉敏微微笑着喝茶,不禁觉得有些冷。
玉敏却抬头笑问:“明日我打算未时二刻进宫,你是打算先过来找我,还是在地安门前等?”
……
回到贝子府,已经将近午时了,淑宁问尹总管可有将饭食送到銮仪卫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又问起家中事务。
吃过饭不久,送饭的牛小四也回来了。淑宁特地召了来问桐英胃口怎么样,其他人有什么不妥。牛小四回话说:“贝子爷进得很香,就是冯侍卫胃口有些差,说是上火了,牙疼,那酱香排骨不大啃得动。”
淑宁听了便对素馨道:“回头跟厨房说,多做一点败火的汤水或糖水,送到西一院去。内务府不是送了一车西瓜来么?两位侍卫与两位先生那里,各送两个过去,冯侍卫家里多加一个冬瓜。”
素馨应着,转身出门。淑宁又问牛小四还有没有别的。牛小四便道:“贝子爷说今日要与同僚们商量公事,晚上不回来吃饭,让夫人别等他了。若是送饭去,只要端午时吃过的那种五香肉粽子。”
淑宁点头,让他下去了,然后一个人在屋里盘算了一会儿,拿定了主意,便叫人去厨房传话,傍晚照旧例备十人份的晚饭,白米饭外,鱼香肉丝、鸡丝蒿子、冬瓜莲子焖鸭、乌梅豆腐,外加一个清炒白菜。另外还有绿豆糖水,特地加了冰块下去镇着。五香肉粽与五毒饼充作点心。
不过桐英那份,却是她亲手做的。她在小厨房里弄了一个多时辰,做出来的菜式虽然表面上与大厨房的差不多,却是尝了就知道不一样的。比如那鸡丝是专挑放养的鸡腿上的肉,焖的鸭子添了特别的调料,白菜也是专门挑了巴掌大小的,用滚热的高汤一点一点浇熟。绿豆糖水里没放冰,却放了薄荷,又吊在井里湃了几个时辰,清凉又不伤身。
晚上桐英回来时,见她在看书,自去清洗了,过来陪笑道:“看书哪?看的什么书?”淑宁斜他一眼:“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桐英笑道:“没什么……就是……今儿的菜很好吃,辛苦了。”淑宁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平日里也常做菜,你这话却有些奇怪。”
桐英轻咳两声:“这个……今儿的特别好吃嘛。”淑宁瞧着他小心陪笑的样子,心一软,道:“知道了,虽然你昨天惹我生气,但我不是小气的人,以后别再那样就行了,用不着这样陪小心。”桐英一喜,忙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小气的人。昨天都是我的错,好淑儿,我再不也会了。”
淑宁收了笑意,叹道:“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把心里的事跟人说,可我是你妻子,只希望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朝廷上的事,我不管,可咱们自家的事,你可不许在再瞒我了。”桐英忙再三保证了,瞧着她心情不错,便将今天听说的八卦说给她听,包括太后让康亲王世子福晋闭门抄经的事。
他还道:“椿泰在这事上有些软了,本来他早就该正式袭了亲王爵的,但至今旨意都没下来。宗人府宗令去问过圣意,却没个准话。看来除非椿泰立下些功劳,证明自己的资格,不然皇上不会那么容易点头的。”
淑宁淡淡地道:“如今我对他们家的事也没了兴趣了。明儿我要进宫说三弟的事,你可有话要嘱咐我?”
桐英坐下,正色道:“倒还真有。这事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你只需记得,太后和皇上都不喜欢别人惦记秀女,当年若不是皇上事先发了话,我们的事也没那么容易成功。所以,明天你进宫,不管求的是哪一位主儿,只需说是给阿扎兰求个媳妇就行,千万别说出哪一家哪一姓来。”
淑宁一凛,忙点头表示明白。
第二天下午,她顺利地与玉敏一起进了宫。只是还没走到佟妃的延禧宫,德妃的人便先请了玉敏去。淑宁只需要玉敏带她进宫,倒没太在意之后的事,便自行随着领路的宫女到了佟妃处。
佟妃听了淑宁的来意,只是淡淡笑着问:“原来简亲王家的三小子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只是不知他有没有中意的人选?说来听听吧?”
淑宁忙道:“哪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啊,他还没定性呢。只不过他母亲先前托我们时,曾说过希望是位稳重贤惠的姑娘,好让阿扎兰收收性子。这还要求娘娘一个恩典,帮忙物色一下。”
佟妃笑道:“这话说得,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不过今年到了成婚年纪的宗室子弟不少,你可得伶俐些,别把好的放过了。”
淑宁忙应了是,陪着说几句东家长西家短,佟妃突然问起她送太后的端午节礼:“是不是一幅亲手绣的白衣观音像?太后似乎很喜欢,还供在西殿的小佛堂里。我只是匆匆见过一回。虽然早就听说你针线活好,倒不知会好到这个地步呢。”
淑宁觉得有些惊喜,虽然她不是那么在意太后的冷待,但能转变她对自己的看法的话,对自己和桐英都是好事。她道:“其实不算什么,那绣像是请了府里的画师江先生起了稿,又让桐英修改过,才描到布上绣起来的。原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观音的全身用了近二十种白色的丝线,与寻常的观音像有些不同罢了。能得太后喜欢,是我的造化。”
佟妃点点头:“原先太后虽没说什么,但因着四阿哥府里那一位的事,对你多少有些看法。如今她既然喜欢你的活计,你就多孝敬些罢。”
淑宁应了,心中微微欢喜。直到上了马车出宫,她心情仍然很好,连玉敏被德妃留下,不能陪她一起离开,也没放在心上。
才出了宫门不久,刚刚走到松树胡同附近,她在马车中忽然听到前方有些暄哗声,似乎有人在吵架,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许多人在围观,塞住了道路,淑宁一行不得已停了下来。她派了人前去打探,那人却回来报说:“夫人,是三阿哥在前头。”
三阿哥?他一贯是个斯文读书人,怎么会跟人当街吵架?
淑宁以为自己听错了,结果那家人补充说:“就是咱们王府的三阿哥。”
原来,是阿扎兰。
第238章
错爱
淑宁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这里虽然不是正阳门大街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但因离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不远,经过的人还是很多的,当中大多数是这三个衙门里的人。
她与桐英成婚后,对他家里的人也多少有些了解,这个阿扎兰,素来有些阴沉沉的,不爱与两个兄长来往。他别的地方还好,只是在女色上有些放纵,偏偏简亲王在这一点上对他纵容得很,结果让他得寸进尺地对雅尔江阿那边的丫环不规矩,被长兄骂过以后,越发叛逆了。桐英为此很伤脑筋。不过若他在这种敏感的地方闹出什么事来,被都察院的人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
淑宁想到这里,忙对那家人说:“你既认得他,就快去劝劝,千万别让他闯出什么祸事来。这里附近就是都察院,万一让御史告一状,可就糟了。”
那家人也知道厉害,忙领命而去。淑宁让人将车赶到路边,等待结果。
喧闹声渐渐小了些,没多久就消失了,淑宁掀起窗帘瞧了几眼,似乎有什么人乘马车离开,围观的人便散了。阿扎兰与那家人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随从,有一个身上有些狼狈。淑宁看得心一沉,难道真动手了么?
“二嫂怎么拦着我?明明就是那丫头不讲理。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我非给她个教训不可。”阿扎兰走到车边,狠狠地道。
淑宁隔着车窗劝了两句,点明这个地点接近都察院的事实,才让他消停下来。她转而问起他的随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阿扎兰还真有些无辜,他本是好好的骑马走在路上,前头有两辆马车不小心撞上了,其中一辆坐着祖孙俩,老人撞伤了头。另一辆车是一对中年夫妇赶着的,车上坐着两位年轻小姐,见状便要送那老人去医馆。那老人推拒着,小姐这边坚持,两边就僵住了。
阿扎兰被他们拦住去路,不耐烦绕道,便要他们快走开。结果那两位小姐之一便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外乎说他冷酷无情、没有慈悲心肠之类的。阿扎兰没遇过这种事,当时便发火了,因见那小姐长得好,说话便带了轻佻,随从中又有人帮着起哄,估计那位小姐也不是个省事的,两边便闹将起来,对方的车夫护着主子,阿扎兰的一个随从就吃了些苦头。
若不是淑宁派去的家人劝住阿扎兰,又提醒对方那老人的伤还未包扎,送医要紧,只怕两边都没那么容易罢休呢。
淑宁撑着额头,有些头疼,不过心里也为事情不涉及律法而庆幸。说起来算不得什么大事,阿扎兰若不是开口叫人走,稍绕两步路就不会有这事了,不然说话正经些也好啊;那位小姐也是,伤者还未救助,怎么就光顾着跟旁人吵起来了呢?听到方才的家人说起那两位小姐都是旗人打扮,约摸十四五岁,多半是外地来参加选秀的,对京里的人事也不太清楚。看来她们与阿扎兰一样,还都是孩子啊。
淑宁忽然想到一件事,便问阿扎兰:“今天不是要上学么?怎么这么早就在外头?”阿扎兰本来还在不甘心地生着闷气,一听这话,有些不自然地道:“先生身上不好,提前下学了。”淑宁挑挑眉,仔细瞧了他几眼,见他一脸不自在,心里有数,便道:“罢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没事就早些回王府去吧。我今儿已经跟宫里提过你的事,可别闹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反倒误了你自己。”
阿扎兰轻咳两声,斜了她一眼,嘴里胡乱应了,随意拱拱手,便招呼自己的人走了。只是淑宁叫人重新上路时,下人却回报说,远远瞥见他没有往简亲王府方向走,而是拐上了另一条路,出了宣武门。淑宁叹了口气,再次觉得自己真是吃力不讨好。
中途经过简亲王府,她将今日进宫的成果作了简单的报告。雅尔江阿很满意,再次客气地道谢。瓜尔佳氏却对她在佟妃面前语焉不详有些不满意。淑宁委婉地将宫中的忌讳解释了一下,道:“太后皇上都不喜这种事,我也是怕会连累了嫂子的族人。只要三弟与嫂子的妹妹真的有缘,有没有事先说定,又有什么关系呢?”
瓜尔佳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不过稍稍发泄一下罢了。她在院子里闷得慌,听了丫环们的传言,更是上火。淑宁不过是顺着她的口风应和两句,劝她在产前多活动活动,居然莫名奇妙地被她当成了知己。瓜尔佳氏更借机控诉某个“狐狸精”:“整天勾着世子爷不放,惹得爷居然为她那个小崽子满月大摆宴席,比起当年我们德隆的满月酒,也没差多少。弟妹,你说这嫡出庶出能一样么?偏偏爷被她迷昏了头,我三番四次地劝他,都当成耳边风……”
淑宁遭受了一番疲劳轰炸,好不容易忍下来了,等到瓜尔佳氏骂累了躺下,才匆匆逃了出来。到了廊下,却看到那位“莲姑娘”一脸哀怨地望过来,欲言又止,淑宁没心情理会她,便急急离开了。先前原本还计划着探望一下伊尔根觉罗氏母子的,现在也打消了念头,免得再惹到瓜尔佳氏。反正伊尔根觉罗氏还在月子里。
晚上她与桐英提起今天的事,说到太后似乎对自己有些改观,桐英也很高兴。只是他对于淑宁说要多绣几幅大件的绣品送慈宁宫的话有些不以为然:“那多累啊,你平日里光是管家、照看亲戚就够忙的了,还天天练字做针线。要不,叫丫环们帮着做吧。我记得她们先前做的活计就不错,上回送诚王府、雍王府和恒王府的绣活不就是她们做的么?其实府里也该找些针线上人。”
淑宁道:“找些针线上人是应该的,本来就已经让人留意了。不过敬上的东西还是自己动手的好。不是我自夸,我从小就是师从粤地的名家学的绣活,在京里过了几年,又学了这边的做法,本来就跟别人的针线不太一样。底下的丫环里,除了素馨的手艺还有些象,其他人都模仿不了。让她们做了,送上去被人发现,可是欺君之罪呢。”
桐英摸摸头,苦笑道:“那就没办法了,干脆你少做些别的事吧,免得累着了。”淑宁笑道:“放心,我不会太勉强。”然后她又提起路上遇到阿扎兰的事,见桐英皱眉,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说起来,你与实格就处得不错啊,为什么阿扎兰跟你那么疏远呢?”
“别提了。”桐英苦笑着说了一句,僵了一下,偷偷瞥了淑宁一眼,轻咳两声,想了想,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兄弟们当中,我与大哥是同胞,又是年纪最长的,自然亲近些。阿扎兰比我们小不了几岁,也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不过毕竟不是同一个母亲,再加上……当时郭福晋挺得宠,我额娘病着,自她怀孕起就很伤心,我们兄弟俩见了,对他母子就有些看法。我还罢了,大哥有时会欺负阿扎兰一下,这个……小孩子么,自然是记仇的……”
桐英支支唔唔的,但淑宁也想象到了,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若换了是她,大概也不会对夺去父亲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抱有好感吧?她对穿越前的父亲再婚生的弟弟,感情就很复杂。
根据桐英所说的,这位小王爷还是挺得父亲简亲王宠的,在兄弟中,除了元福晋出的两位,就算他年纪最大,想必也有过某种企望。只是随着两位哥哥先后有了出息,他却一直未获赏识,连正经爵位也没得,功课又只是平平,便有些灰心,索性把心思都用在内院和吃喝玩乐上。不但讨厌兄长对自己的劝诫,对大嫂想控制他婚事的做法更是深恶痛绝。
淑宁问:“大嫂怎么就老想着把娘家姐妹嫁给你们兄弟呢?瓜尔佳氏是满洲大姓,族人中高官厚禄也多,为什么不想着让姑娘进宫,却只想配宗室?”
桐英苦笑道:“大嫂只是想着多几个同族的妯娌,说话硬气些罢了。其实她从前真不是这样的,与大哥也很恩爱。大哥曾有过一段委屈的日子,大嫂一直陪着他,我在旁边瞧见,也很感动。后来大哥升了官,又有了妾室,但对大嫂还是一样好。可有一回,我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事了,大哥大嫂吵了起来,大哥因为小妾的话,驳了大嫂的意思。从那以后,大哥再要纳新人,大嫂就专找陪嫁丫头或是娘家的人。我满了十五岁,她就开始帮我张罗亲事,找的不是她娘家姐妹,就是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