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沈江云赵安宁魏氏 本章:第75章

    元朗确实对盐业十分精通,见沈江霖对制盐法特别好奇,元朗还仔细说了说海水制盐的过程以及每一步需要注意的事项,每一块细节他都说的头头是道,沈江霖看着元朗的目光越发明亮,眼中充满了崇敬之色。

    元朗忍不住有些好为人师起来,更加详细地介绍了一番这个赣榆盐场,从它地理位置的考量和选址,到每个月潮汐的变化规律,包括整个赣榆盐场有多少户灶户以及多少盐丁都介绍了一遍,只是到了关键的地方,元朗都是语焉不详地略过,或者说一个十分模糊的数字来概括。

    如果说沈江霖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或许根本发现不了其中的玄机,但是沈江霖原本就是奔着确切的产盐量来的,如何听不懂元朗口中的避重就轻之意?

    但是沈江霖只作不知,十分捧场地连连点头,直呼受教。

    元朗带着冯会龙、沈江霖一行人走遍了赣榆盐场,边走边介绍,沈江霖不得不说,放开元朗的政治方向和贪婪不谈,元朗对于盐场的治理和了解,确实非一般人能所及,元朗很多治理的理念也相当前卫严谨,就手段上来说,这是一个干将。

    然而,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赣榆盐场的巡视工作,在冯会龙提出有些疲惫后,这才在愉悦的气氛中准备结束。

    离开的时候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一个在用耙子归拢盐晶的盐丁干活途中不小心被绊了一下,正好摔在了冯会龙的脚边,叫冯会龙吓了一大跳,盐场崔管事一边小心赔礼道歉,一边马上揪起这个盐丁就往旁边一扔。

    那个崔管事长得人高马大、肌肉遒劲,摔倒的盐丁却是瘦骨嶙峋,被崔管事提起来的时候,简直就像个小鸡仔一样。

    沈江霖凝目细看的时候,那个盐丁大约已经快五十了,整个人干瘦如柴,黝黑的脸上全是皱纹,被崔管事扔倒在地的时候发出了“砰”的一声,他也不敢呼一声“痛”,立马翻身起来跪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身体在微微发颤。

    沈江霖立在海风中,模糊的听到“鞭三十”的命令,那个人就被另外两个崔管事手底下的监工带下去了,盐场上的其余盐丁俱都默默干活,不敢有人上前来求情的,仿佛都是冷心冷肺之人一般。

    然后又见崔管事小跑过来,笑呵呵地对冯会龙解释道:“贱民无状,冲撞了大人,小的已经处罚过了。”

    冯会龙摆摆手,没放在心上。

    沈江霖却又看了一眼硕大盐场上,顶着海风默默干活的那些盐丁们,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身上有几两肉的,刚刚听元朗讲,这些盐丁被编入灶户后,只要在盐场辛勤劳作,每月都会给到月银二两。

    虽然官府对于这些盐丁有着极大的管控权,不允许他们从事其他行业,不允许他们私藏销售食盐,但是每个月二两薪俸,在大周朝其实算得上是高薪职业了。

    当然,这月银拿的并不轻松,严寒酷暑、春来秋往,不得停歇,尤其是轮流煮盐的时候,还需要通宵达旦熬煮,每一伏火(24小时),成盐需要在六百斤以上,并且还要经过勘验司的检验,若是达不到数量和质量要求,同样会受到责罚。

    但是辛苦一些,一个灶户养活一家老小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可是,这每月的二两月银真的如实发放了吗?有二两月银,以如今老百姓的省吃俭用,必定还要自己种菜织布,大部分生活日用都是自给自足,这点钱用来一个月买几回肉吃,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沈江霖看着这些干瘦的盐丁,陷入了沉思。

    因为今日走了一天的路,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都疲乏了,尤其是冯会龙派人传话说,今日就不一道吃酒席了,让人将饭菜端到他房里即可。

    冯会龙不知道,他这么一说,就连元朗都松了一口气——他也担心冯会龙兴致不减,还要喝酒,这两个月断断续续喝下来,元朗都觉得自己快成酒蒙子了。

    一行人下榻在赣榆最好的客栈中,二十几名官员住在二楼雅间,下面跟随的官差执事小吏等住楼下的大通铺,官员们各自点了饭菜送到他们的房间里去食用,其他人则得了银子自己去糊口,客栈中的小二们忙的脚不沾地,又是送热水又是送饭菜,半点不敢耽误得罪。

    在众人吃完饭歇息的时候,沈江霖却在房内奋笔疾书。

    沈江霖做事是极为专注的,一旦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他头都不会抬一下,等到落笔发现视线越加昏暗,才发现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沈江霖用火折子点燃了客栈中的烛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到桌子边还放着之前店小二送过来的饭菜,此刻已经完全冷掉了。

    沈江霖这才感觉到腹中空空,已经打起了饥荒了。

    他叫了一壶热茶上来,就着热茶快速扒拉几口冷掉的饭菜,等到腹内不再感到饥饿的时候,就放下筷子,继续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在烛光下不断地写写画画。

    得益于沈江霖异于常人的超强记忆力,沈江霖迅速地将今日自己用步伐丈量出来的两个盐池的面积算了出来,同时根据后世对淮河流域的气温测定、四季气候变化,以及南北气候过渡带的特征,算一个平均估值,大约一年中有多少天这些人是可以劳作的,不受雨水、过冷天气的阻碍,再通过灶户的数量、盐丁的数量,推算出每年他们应有的产盐量,根据他推算出来的产盐量,去和现代一些对三百年前两淮盐场产盐量的数据进行对比,修正出一个真实的数字。

    而这个数字,是元朗绝对不会写在他的账本上的数字!

    元朗要隐瞒的真实数字,其实就是各大盐场的产盐量。

    如今大周朝奉行的是盐引制度,官府负责让灶户产盐,盐生产完后,收归入盐库,官府发放盐引给到盐商,每年为了获取这些盐引,各地盐商纷纷涌入扬州府盐政衙门,就是为了得到盐引凭证。

    盐引分为长引和短引,长引可以销售往外地,短引则是销往本地,盐引上会注明盐商们可以获取的食盐数量是多少,什么时间内兑换盐引有效,以及食盐的销售价格,在盐引上都做了规定。

    短引一引两百斤,长引一引四百斤,官府发放给盐商的盐引里面,已经包含了他们需要缴纳的给官府的盐税,以短引为例,一引的价格是一两白银,而这些盐商如今零售出去的价格却是在一引二十两白银,其中所获之暴利,难以估量!

    其实这些年来,两淮的盐价虽然波动不大,但是却年年处于上涨的姿态,照理来说,这些年制盐技术又一次得到了发展,得益于摊晒技艺的完善,产盐量大大增加,可是盐价却是不降反增,其中定然是有猫腻的。

    所谓猫腻,无外乎就是将一部分食盐的产出量扣下,转为私盐销售,从中攫取暴利,或者便是官商勾结,商给官好处,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盐价上浮不去管理,最终让百姓承担盐价的上涨成本。

    反正百姓无穷多矣,百姓卖盐才一星半点,稍微涨点怎么了?再说盐也只是需要放在菜里调味,吃得起的多放点,吃不起的少放点不就可以了么?

    而那些贪官们,却是可以吃的满脑肥肠、拥有几辈子都花用不尽的财富。

    沈江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估算出每一个盐场确切产盐量的均值,先建立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真实的账本,这样才能大致的估算出,朝廷每年所流失的税入到底有多少。

    前世今生的知识点在此汇聚,幸亏沈江霖上辈子是一个喜欢研究无聊知识的人,所以才能在这辈子运用起来。

    沈江霖在知道元朗的后台这么硬的时候,心里就十分清楚,这次想要和唐云翼两人一起全身而退,或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可如今已经踏入了这场浑水里了,无论如何只能硬撑着往前走。

    唐云翼的身体如今由黄益简负责,在黄益简的悉心照料下,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起色,可以简单的说两句话了,冯会龙调虎离山,拉着元朗一同巡视盐场,唐云翼所处的别院中各处防备已经松散了许多,更加方便了黄益简买药煎药救治唐云翼。

    或许,等他们这次巡视盐场结束归来,唐云翼的身体就能无大碍了,等到他们回到扬州府之时,也将是沈江霖准备和元朗硬碰硬之日。

    永嘉帝常以明君为自我要求,能力想法手腕在历代君主之中也至少是中上等,但是是人总有七情六欲,总有偏好喜爱,沈江霖揣测,或许永嘉帝是知道元朗贪腐的,甚至于,当初永嘉帝安排元朗到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元朗拿点好处的。

    不管元家也好,郑家也罢,都是小官出身,家中族人没有什么特别拿的出手的人才,郑皇贵妃在后宫之中地位几乎比肩皇后,皇帝想要抬举她娘家人,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永嘉帝或许没想到,元朗开始渐渐失去了控制,甚至把控了整个两淮盐官,将他们治理的如同铁板一块,永嘉帝的威信和权力受到了挑衅,这才是他想要出手敲打元朗的真正原因。

    然而,出手敲打和出手敲死,完全是两个概念,这也是冯会龙被派遣过来后,左右为难的原因,冯会龙很担心,事情办重了不行办轻了也不行,其中的度,太难拿捏了。

    沈江霖想了许久,最终想到的,只有一招,那就是要将事实呈给永嘉帝的时候,需要让他感觉到心痛,最好痛到似乎心在滴血那般。

    那什么会让一个帝王感到心痛?

    不如就从算一算元朗这么多年到底贪了多少银子、让朝廷损失了多少税入开始吧。

    现在的两淮盐务就是一笔糊涂账,沈江霖觉得,这个数字最后算出来,绝对是会让永嘉帝呼吸一滞的程度。

    等到写完最后一笔字,外面夜色已浓,只剩下沈江霖屋内一灯如豆,烛台的蜡烛也快要燃到最后了,堆叠出许多的蜡油,沈江霖等到文字皆已干透,才合上了他做的书册。

    上面的封皮处写着《两淮游记》,这便是沈江霖真正要写的游记正文。

    走过赣榆之后,下一个盐场在海州,之后是北沙、庙湾、新兴、伍佑等地,他们延淮河顺流而下,两三天便换一个地方,在当地停留一两天时间,巡查一遍之后,再进入下一个地界,十几个盐场全部看下来,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沈江霖每到一处,就会以步丈量盐池,计算这个盐场的规模和人数,到了晚上继续兢兢业业做数据统计和计算,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的“游记”已经写了两册。

    只是当他们巡视的盐场,越往扬州方向靠近,沈江霖越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自在的感觉,这种感觉如影随形,叫他感到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冯会龙看到后面已经是有些厌烦了,干脆叫沈江霖等底下人代他巡视,而他则是拉着元朗又去各处吃喝玩乐,元朗也看出来冯会龙的不耐之意,而冯会龙不想再去看,元朗看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便依着他陪着,只让严同知和曹副使等人陪同去看便是。

    沈江霖等人都是六七品的属官,就沈江霖元朗还记住了名字,其他人元朗更加不放在眼里,有做事老辣的严同知陪着,他没有不放心的。

    刘庄盐场位于大丰境内,而大丰便是现代的盐城地区,大丰境内就有五座盐场,分别为丁溪、小海、草埝、白驹和刘庄盐场,他们今日去看的便是刘庄盐场。

    一踏入刘庄盐场,沈江霖只觉得那种古怪的感觉更甚了,每个盐场的布置都是差不多的,只是规模有大有小,刘庄盐场的规模算是中等偏上,煮盐房内有一百来个灶台同时在煮盐,外面的盐池也有三座。

    煮盐房内依旧热气熏人,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涌来,沈江霖看着这些灶户在不停地搅拌之时,总觉得看过去很怪异。

    看一个人不觉得怪异,同时看许多人的时候,就觉得很怪。

    严同知见沈江霖驻足不前,便笑着催促道:“沈经历,我们还是往前走吧,溜达一遍也好回去交差。”

    严同知已然和沈江霖混熟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沈江霖一边跟着严同知往外走,一边状似无意道:“大丰几座盐场,感觉管理的更加利索一些,果然还是更靠近盐政衙门的地方,更知道如何去做。”

    严同知得意地笑了笑:“哈哈,这是自然,这传达政令也是需要时间的,自然是越靠近盐政衙门的地方,下面人做事更勤快一些,这也是大家的功劳。”

    严同知不邀功,沈江霖却还要夸上严同知几句,严同知但笑不语,花花轿子人人抬,这个沈江霖不愧是状元郎出身,倒是很会说话。

    沈江霖一边在应付严同知的时候,眼睛一刻不停地在这些灶户身上扫视而过,企图抓到那一点点让他觉得到底哪里不自在的地方。

    似乎,这里的灶户,要比他在之前看的那些灶户都要来的耐热一点?

    这里的灶户不管多热,都没有人赤裸上身的,但是哪怕没有脱掉衣服,沈江霖通过身形的比对,也发现了一点差异,他们显然要比赣榆那边的灶户身子骨看起来健壮一些。

    或许这里是靠近盐政衙门,不会拖欠月银,所以吃的好些?

    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差异,所以总是困扰着他吗?

    沈江霖跟在严同知身后,经过一个又一个灶台,看似不经意的一眼,其实沈江霖看的仔仔细细,不愿意丢失任何细节。

    沈江霖的记忆力十分强悍,每一个灶户的动作细节都在沈江霖脑海中反复比对,瞬间就有十几个人像图片在沈江霖脑海中一字排开,忽然,沈江霖的脚步顿了一瞬,又扭回头往后看了一眼那一排正低着头辛勤干活的灶户们,然后又迅速将目光落到那些灶户的手上,霎那间,心跳如擂!

    走在沈江霖旁边的曹副使跟着沈江霖的脚步一道停了下来,疑惑道:“沈经历,怎么了?”

    沈江霖立住脚步,转过头来,活动脸上的肌肉,牵扯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刚刚出门的时候急了,忘了先去一趟茅房了,这里盐场处可还有地方解手?”

    盐场的工人自然有他们的茅房,只是那里巨臭无比,显然不能给沈江霖用,刘庄场的管事立马走到沈江霖近前谄媚道:“大人,这里有一处管事们用的茅房,您可以跟小的来。”

    沈江霖如蒙大赦,跟在盐场管事身后换了一个方向走,刚刚脱离了严同知等人的视线范围,沈江霖整张脸上再牵扯不出多余的表情,心中已经是纷乱如麻。

    第100章

    惊天之秘

    这一天,

    沈江霖仿佛如同往日一般,没有任何异常地结束了巡视,回到了客栈。

    可是一回到客栈,

    沈江霖就倒在了圈椅内,

    单手支额,脑海中将近日来一条条丝线脉络逐一理清,

    纵使他万般不想承认,可是事情还是指向了一个让沈江霖都觉得惊恐的答案——元朗在豢养私兵!!

    沈江霖虽然是个文臣,但是因着荣安侯府的家学渊源,

    从小也是和那些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兵学拳法的,

    沈江霖学的都是一些皮毛,为的只是强身健体,

    并不具备太大的杀伤力,

    但是沈江霖却在日复一日的和这些武师傅相处的过程中,十分熟稔他们的行动方式和做事习惯。

    一个人,受过什么样的训练、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哪怕极力地去掩盖,但是这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依旧会在不经意间露出蛛丝马迹。

    但凡这些长期经历过军队操练的人,

    他们都习惯于令行禁止,

    习惯于制式化的东西,

    小时候郭宝成练武空闲时候还会调皮,

    突然对着几个武师傅大喊一声:“敌军来了!”

    哪怕这些武师傅心里头明白如今自己是在京城荣安侯府的小校场内,

    不是在边关戍守,可是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

    依旧忍不住肌肉绷紧,人下意识地就处于战斗的状态之中。

    这是那征战沙场的十年中留下来的深刻的印记,

    哪怕到他们死的那一天,恐怕都无法被抹去。

    那些武师傅最后会无奈地赏郭宝成几个毛栗子或是让他加练,算是对郭宝城戏弄他们的惩罚。

    沈江霖每次看到郭宝成淘气也是无奈摇头,可是当他将最近几日看到的那些灶户盐丁与教授他武艺的老兵相比,沈江霖竟然奇异地找到了共同之处。

    沈江霖一直觉得奇怪的点,也终于被点破了,这些盐丁灶户们的举止太统一了!

    虽然他们尽量掩饰着以往操练过的痕迹,可是当沈江霖仔细比对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些灶户手上拿棍子在搅拌盐汤的时候,无论是他们手拿棍子的姿势、还是搅拌盐汤的姿态,都几乎是一样的!

    每个人干活做事都有自己习惯的动作和姿势,若是没有刻意的训练过,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此相近。

    然而,搅拌盐汤的目的是为了更多的成盐量,与他们什么干活姿势有什么关系?对于盐场的管事们来说,只要你成盐量高,你哪怕是蹲着、趴着搅拌都没有关系。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为什么要训练?拿着棍子训练的目的又是什么?

    越往深处想,沈江霖越不寒而栗。

    盐丁灶户都是苦力活,力气小的人根本做不动,故而每一户的灶户选出来的人几乎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青壮男子,一个盐场上千个青壮男子,十几个盐场加起来,那就是几万人!

    再结合元朗和郑皇贵妃的关系,沈江霖曾经猜测的他们欲意夺嫡,那么“豢养私兵”这个答案,几乎就是脱口而出了!

    是啊,若要夺嫡,光有银子如何够?武力也要有所保障,沈江霖原本以为元朗之流最多选择通过郑皇贵妃的后宫手段,再加上元朗的钱财支持,和太子争天下,可是却万万没想到,元朗能够如此丧心病狂,通过掌控这些灶户,进行私兵的豢养,好一招瞒天过海!

    事实上,哪怕沈江霖曾经言之凿凿刺探韩兴,三皇子一派有夺嫡之心,但是沈江霖并不能确信,他只是有所猜测,但是对方到底有没有这个心,或者有了这个心,到底会不会这样做,沈江霖不得而知。

    当然,沈江霖其实也不关心这些,皇位到底要给哪个皇子坐,太子也好、三皇子也罢,只要不是个霍霍百姓、颠倒朝纲的,沈江霖觉得谁来都可以。

    他当时拿着自己推测出来的信息去讹韩兴,说到底都是为了救唐云翼,一直到现在为止,沈江霖的目的都只是想和唐云翼全身而退。

    可是现在,沈江霖才真正深刻地意识到,他卷入的到底是怎样的一场是非之中!

    根据沈江霖最近的统计,两淮盐厂的壮劳力在三万余人左右,若这些人真的参与了战斗,到时候又将牺牲掉多少人?淮河之水恐怕都要被染红吧。

    三万余人的背后,以如今平均一个家庭人口五个人计算,那就是影响十五万人的家庭生计,若是这些人被绞为叛军,那么这些盐丁背后的家人又该何去何从?这些人几乎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上有高堂,下有弱子,还有妻女。

    这还是元朗这边被一击即溃的结果,若是元朗本事大一点,可以真的和朝廷对峙起来,那么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或许会乱起来!

    沈江霖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这完全超出了沈江霖的预计,比心智比文斗沈江霖自认不输任何人,可是若是比武力比军队,沈江霖一个文人,如何能抵挡得过?

    这一晚,沈江霖几乎是彻夜未眠。

    四月的天,最是温度宜人,不冷不热,外头下起了绵绵春雨,润物无声,细雨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窗棱上,有人伴着这样静谧的声音正是好眠,而有人却睁眼听着细雨声到天亮。

    等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沈江霖突然翻身而起,也没有点起火烛,直接铺纸研墨,走到窗边就着那点微薄的日光,提笔开始写起了书信。

    如今光靠他一人已经是不可能成功的了,哪怕他把两淮的盐商盐官都绑在一起,和他统一战线又如何?逼急了元朗,只会加速灭亡!

    沈江霖当初入扬州府之前,就已经散入了一些亲信在两淮各地,这些人是到两淮来行商,其实暗地里帮着沈江霖传递书信往来,只有这样的人,才足够掩人耳目。

    沈江霖将这封无比重要的信件让郭宝成交给了在大丰境内的客商高齐,高齐曾是沈季友家的掌柜,后来放出去自己做生意,这些年因着贩卖《求仙记》的话本子,赚了许多钱,对沈季友更是死心塌地,沈季友让他在大丰境内逗留两个月时间,若有情况就帮忙跑腿送信,高齐二话不说提早三个月就在大丰等候了。

    高齐知道,若是能帮主家办好了差事,或许以后能够得利更多,他巴不得真有信件要他送。

    可是高齐在大丰境内做了两个多月的买卖,眼看着沈季友说的时间都快到了,也从没有人上门找过他,心里哀叹,或许这次的时机不好,没轮上他。

    然而,四月十八那天,高齐一出门就被撞了一下,怀里被塞了一张字条,高齐到无人处看了之后,果然见上面写了个地址,高齐连忙赶过去,见是一个茶馆,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一壶茶,刚吃着呢,又有一人笑吟吟地落座在他面前,询问是否可以拼个桌。

    对方说出了一句暗语,高齐便知道就是此人了。

    高齐得了信后,又喝了一会儿茶,这才结了账,离开了茶馆。

    回去后,高齐整理好行囊和在大丰采买的货品,往京城的方向进发。

    高齐这样的货商在两淮遍地都是,经常这边生意做完了往那边去,所以高齐的离开,街坊四邻并没有人感觉到奇怪。

    沈江霖布置好了一切,哪怕心里再如何翻起滔天巨浪,但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沈江霖愣是半点都没被人瞧出有任何端倪,莫说本就防备着的元朗等人了,就是冯会龙,同样也是被蒙在鼓里。

    因为沈江霖如今不仅仅是要稳住元朗,同样要稳住冯会龙,以冯会龙的胆小怕事、贪生怕死,恐怕这个事情告诉了他,冯会龙头一个就要倒戈,吓都要将他吓个半死。

    等到四月底,众人结束了对于所有盐场的巡查,终于踏上归途返回扬州府。

    所有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以元朗为主的两淮盐官集团,还是以冯会龙为主的京城查验人员,都觉得一个多月的时间走遍两淮盐场,是一件苦差事。

    元朗回到扬州府后,心里是彻底放宽了。

    元朗本性狡诈多疑又残忍,便是自己人,他都会屡次测验其忠心,彻底收服后才会委以重任,两淮盐官心里都清楚,在元大人面前办事,能力还是其次,顶顶重要的就是忠心,这也是为什么唐云翼想要检举揭发元朗贪污受贿之事,但是最终被抓起来的都是一些小官小吏,且那些小官小吏哪怕死也要给元朗顶罪的原因。

    元大人的手段,领教过还不服的人,坟头草都已经老高了。

    若他们招了,最后死的会是一家人,若是他们将事情全往自己身上揽,或许妻儿老小还能被善待,有一条活路。

    冯会龙虽然在元朗面前表现的如此贪婪又虚伪,但是元朗却始终对冯会龙保持着警惕之心,根本不会百分百信任于他。

    而如今,冯会龙账本也“看”了,盐场也巡视过了,如果这样下来,他都不会来找他麻烦,那么这个冯会龙就确实是识时务者。

    冯会龙是巡盐御史,这是一个临时差事,并不是常驻扬州府的,一般就在两淮停留一年半载,然后便会回京复命,当然,当他还在两淮期间,冯会龙也是可以随时随地密奏皇帝,说白了,冯会龙就是皇帝派到两淮的眼睛,两淮的一切动向,都是由冯会龙这双“眼睛”告诉永嘉帝,具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若这双眼睛都被蒙蔽了,那么坐在高台之上的帝王,也只是一个泥塑木雕,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而现在,冯会龙除了收了一笔贿赂之外,他十分自觉地选择了不听不看,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选择,元朗这才真正信了冯会龙。

    后面只需要盯紧冯会龙递出去的奏本,那么他这次就可以安然渡过了,不必再提心吊胆过日子,完全可以继续休养生息两年,等到皇宫局势有变化之时,他再来一个里应外合!

    只要能成,他就是大周朝的吕不韦,与从龙之功相比,两淮之富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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