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地解释道:“沈二少爷便是这样一个人,
不管是谁与他定亲,只要是他自己决定的人,
想来他都会如此做的。”
谢静姝面对这样的一封信,说出的话语却是如此中肯淡然,
没有丝毫儿女之情的幻想,这样的谢静姝,在谢琼眼里也觉得有些奇葩。
但是细细琢磨谢静姝的话语,谢琼却能理解她的含义。
谢静姝是想说,抛开情爱的盲目外,更应该看的是这个人本身的性格和做人的底线吧。
第一次直面人生波折的谢琼冷静了下来,她在羡慕嫉妒谢静姝好运气后,终于可以开始用自己的大脑,仔仔细细地去思考接下来的路该何去何从。
一开始谢琼只是被退亲这样的事情给吓住了,原本应该按部就班做的事情,如今全都变了样,再想到自己已经十八了,这两年定是要另择夫家的,若是选的不好,或是选在外地,那她往后该如何去过活?
人们对于未知总是恐惧的,谢琼这些天除了伤心江少连与她一刀两断外,更多的其实是对未来的迷茫和担惊受怕,大伯被抓走了,父亲忙碌的不见踪影,整个谢家风雨飘摇。
谢琼从小跟在江氏身边学习如何待人接物,经常听江氏给她掰开了、揉碎了讲一些人情往来、为人处事,谢琼尽管是被娇惯着长大的,但是并非真的什么都不懂,倘若她的舅舅舅母和表哥真的待她有几分真心,在这个节骨眼上,非但不是来退亲的,而是要尽早将她娶回家去,以避免谢琼真的因为谢家的倒台而受牵连。
谢琼憋不住话,她的眼眶依旧红着,但是此刻总算是可以心平气和好好说话了:“姐姐,那你说,我到底以后该怎么办?”
父亲什么都不会和她说,母亲只是一个劲的安抚她,最近两个哥哥也是忙的不见踪影,此时此刻,谢静姝言语之中的智慧让谢琼明白,或许自己这个姐姐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木讷。
木讷的只是她的外在,她的一颗心宛如明镜似的,什么都能看清,而且非常客观和真实,并不用假话套话来糊弄她。
自己的妹妹来真心求问,谢静姝哪里会藏着掖着,她仔细思索了一番,有些不确定道:“妹妹,你是知道我的,一向孤陋寡闻,也没多少见识,若是说了出来你若是觉得不合适,那就权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
谢琼忙不迭点头,她觉得自己能分辨出好赖话来。
“今日沈二少爷既然说了大伯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父亲也没有被抓起来,几次核查都被放了出来,到现在已经快个把月了,想来我们家应该是没有大事的,只看上面的意思对大伯如何处置。我们困于后院,依靠自身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此刻一是平心静气,不要再让父亲母亲分神,正是一致对外的时候,另一则妹妹也不要和江家弄的太僵,毕竟这是母亲的母族,若是真到了危急时刻,说不定还有求到江家头上的时候,他们退了亲事只是出于自保,心中必然存在亏欠,也算是江家欠了谢家和你一个人情,你越是表现的善解人意,他们的亏欠感越强,毕竟往日里妹妹的舅舅舅母和表兄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至于妹妹的终身大事,全然系在谢家一族之上,谢家若倾覆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等到渡过了此次难关,妹妹再以此次的事情为教训,自然更能理解人心,擦亮眼睛,找到更合适妹妹的。”
谢琼因为情绪冷静下来了,这一回她是彻底听进去了,也是第一次发现,谢静姝是真正的内秀于心,她的想法她的视野,远在她之上。
谢琼的脸微微有些涨红,她为自己以前轻易看低了谢静姝而感到惭愧,好在谢琼是一个敢于承认自己做错的人,她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执起了谢静姝的双手,大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些刚刚的泪意,她真心诚意道:“姐姐,刚刚是我态度不好,说话难听了,还请姐姐不要怪罪我,下次我一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随意乱撒火,还有,之前我觉得你配不上沈江霖,是我小看了你,姐姐比我强百倍,我看不透看不穿的东西,姐姐都看懂了,还不计前嫌告诉了我,光这份心胸,都不是我能够比得上的。”
谢琼是个有话就要说的性子,而且她惯常不会搞虚情假意那一套,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是真情实感的讨厌,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全心全意地对他好,爱憎分明,这个时候她发现了谢静姝的好,便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不对了。
谢静姝有些受宠若惊地僵着手,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家人这样肯定,她的一颗心顿时感受到了一阵暖意。
就连江氏都没有想到,她不过是打发谢静姝去给谢琼解闷,没想到效果竟是意外的好。
江氏最近心乱如麻,又如何去宽慰谢琼?家中谢琼的姐妹只有谢静姝一人,江氏想着谢静姝老实本分,不会有什么坏心,所以才让谢静姝过去陪伴谢琼。
没想到那日之后,谢琼非但不哭不闹了,甚至还乖巧地将江少连送她的东西亲自登门还了过去,同她舅舅舅母说,虽然做不成舅舅舅母的儿媳妇了,但是她永远都是他们的外甥女,会孝顺他们的。
当时她大哥江沛荣和她大嫂黄氏脸上那又尴尬又愧疚的表情,尤其是她大哥,呆了好一会儿才连声说“好”,看的江氏心中一阵痛快。
这段时日来,江氏心中的难受并不比谢琼少,江氏甚至有一种被娘家人抛弃的感觉,但是这门婚事是她当年一力促成的,在谢识玄面前说尽了娘家人的好话,如今被娘家人摆了一道,还要在谢识玄面前强撑,饶是江氏心中再向着娘家人,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苦楚。
娘家人面前不敢得罪了如今已是当家人的大哥大嫂,丈夫面前更是心虚担心丈夫会指责她与她娘家人耽误了谢琼的婚姻大事,她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还是谢琼帮她挽回了一点脸面。
大哥江沛荣因为被外甥女说的心虚愧疚,回去之后辗转反侧了许久,最后遣他的心腹管事给江氏送了五万两的银票过来,说是给以后谢琼嫁人时候的添妆。
若是以往,江氏不一定会收,但是这次她被娘家人伤透了心,都没有推辞,直接就收了下来。
没必要清高什么,本来大哥大嫂他们什么都没想弥补琼娘,耽误了琼娘这么多年的年华,这是琼娘应得的。
就算琼娘暂时用不上这笔银子,谢家此刻也在多事之秋,有银子傍身总比没有来的好。
谢识玄最近是有够愁的。
他早就劝过他大哥了,在朝堂之上一定要洁身自好,不要轻易站队更不要被人落下了把柄。
可是谢识微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师从当世大儒,又年少成名,二十岁便中了进士,后面父亲又将谢家和整个谢氏宗族都交托给了谢识微,官职同样也是一升再升,在这样的顺境中,谢识微哪怕再如何告诫自己谨言慎行,可是他的内心还是不自觉地膨胀了起来。
谢识玄知道他大哥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后,没少劝诫他,而这个时候的谢识微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弄的兄弟两个多次不欢而散。
后来谢识玄和谢识微多次在一些政见上处于不同的立场,原本应该是关系最好的亲兄弟,搞到最后,若不是每年过年的时候还在同一张桌上吃年夜饭,两人其他时候基本上都是形同陌路。
然而,等到谢识微真的出了事,谢识玄却不得不去救。
如何能不救?谢识玄没有自立门户、开宗立族,他永远是谢家宗族子弟中的一员,而谢识微也永远是他大哥。
尤其是谢识微的长子,谢识玄的侄子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他爹的时候,他还能如何?
同时谢识玄认为,他大哥并没有参与谋逆一事,更没有成为三皇子党。
虽然谢识微早年间做过三皇子的授业恩师,这些年来三皇子年年三节两寿都会给谢识微送礼,但是谢识玄知道他大哥,不至于就为了这点利益之事,就会被三皇子收服。
谢识微从小就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认为比谁都聪明,别说太子地位稳固了,就算真的太子势弱,谢识微也不会参与到这种储位之争中去。
谢识玄太了解他大哥了,在他大哥看来,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得对他礼贤下士,他地位的稳固,才是最要紧的。
然而,谢识微没有参与三皇子谋逆一事为真,但是收受了元朗的贿赂也为真。
一直到现在,谢识玄都没有再见过一次谢识微,但是他让人从大理寺誊抄出来的宗卷里,已经看到了谢识微的口供,其中他承认自己曾收受元朗五幅前朝狄鸿之的名画,为其谋得了一个尚未开采的小铁矿之利。
狄鸿之是前朝绘画大师,他大哥尤爱狄鸿之的十二梅花图,谢识微这些年费劲了千辛万苦、花费重金收集到了七幅,常常遗憾自己不能集齐狄鸿之在“梅园”所绘画的剩下的五幅梅花图,竟没想到那个元朗有这么大的本事给他找来了。
谢家百年世家,自然不会穷的,若是元朗直接送银子送礼物,按照谢识微眼高于顶的性格,根本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送这个梅花图,绝对是送到了谢识微的心坎之上,如何能让他不动容?
动容之下,就做了错事。
根据谢识微的口供,他辩解称,自己将两淮地区中一处上报过来的小铁矿隐瞒了下来,将消息递给了元朗,谢识微认为元朗要这个小铁矿是为了自己从中谋取暴利,并没有想到过元朗竟是要谋逆。
在大周朝,同食盐一样,铁矿同样是由国家牢牢把控,并且实行专营,不得由私人经营铁矿。
可正是因为专营专卖,才让逃避了国家法律的人,赚的盆满钵满,民间的大商人中不乏有偷偷开矿者,莫说一座小铁矿,便是银矿铜矿,也有落在私人手中的,下头牵连着上头,上下一起挣钱,其他官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给够好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毕竟,马无夜草不肥啊。
谢识微基于这方面的判断去行事,其实也是说得通的。
但是谢识微做的这一切都太微妙了。
谢识微兵部侍郎的位置,谢识微三皇子之师的身份,谢识微隐瞒铁矿的行为,这些串联起来,实在已经够让人想入非非的了。
一旦永嘉帝对谢识微充满了怀疑,宁可错杀而不放过,那么谢识微很有可能会折戟在此。
所以,上位者的态度很重要,同时大理寺和刑部审核的官员如何写这份诉状也很重要,关系着能不能动摇永嘉帝的想法。
这件事若是定性为普通的权益交换、贪污受贿,那谢识微还有得救,如果被打到谋逆乱党之派,那么谢识微就在劫难逃了。
谢识玄将这一切都厘清后,很有些踌躇。
他是可以去求一求太子,太子作为此次案件的主审人,不管是他的想法也好,还是他对永嘉帝的影响力也好,绝非他人可比。
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太招人眼热,太子尚未登位,就让人知道自己已经倒戈,会不会让永嘉帝产生疑心,太子又如何去看待他大哥的问题,继而会不会对他也有看法?
可若不是他亲去,又有谁能代替他去,谁又有这个能力去做好这件事?
谢识玄思来想去,最后脑海中浮现出来只有“沈江霖”这个名字。
只有他最合适。
第110章
拜见太子
谢识玄不是不知道江家退亲的事情,
也不是不心疼女儿。
但是这个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江家目光短浅,
他不与他们计较,
他谢识玄的女儿,不会愁嫁,
正好他对江家那小子也不甚满意,其实看着夫人为此辗转反侧难眠,听到女儿为此哭泣伤心,
谢识玄哪里有不愁的?但是他此刻也只能硬下心肠,
让他夫人好好看一看,她娘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看看清楚了,
以后也会将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当初他一眼相中沈江霖,想要配给琼娘,如今未来的两个女婿人品高下立现,夫人已然后悔不跌,他就不落井下石了,正好每日都要为了谢识微奔波忙碌,
免了和夫人的大眼瞪小眼。
谢识玄思路清晰,
如今的情况,
先解了谢识微的困局,
那么他小女儿的婚事问题自然也会迎刃而解。
沈江霖这些时日没少帮忙传递消息,
显然是坚定地站在谢家这一边的,由小见大,
沈江霖一点都没想和谢家撇清关系,自然年底和静姝的婚事是照旧的。
谢识玄对沈江霖更加满意,
同时他有了要将沈江霖引荐给太子的心思。
沈江霖能力卓越,心思缜密且不骄不躁,身份正合适,说近,是谢家的未来姑爷,说远,至今还未成婚不是一家人。且他官职较低,不容易引人注目,更关键的是,沈江霖年轻。
永嘉帝今年已经过了耳顺之年,虽然他们这些臣子们每天口呼“万岁”,但是难道一个人还真能活“万岁”?
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能在心里想一想,但是却是最真实的想法。
永嘉帝自从今年开春一场风寒后,虽然治好了,但是身体情况却是大不如前了,没有人嘴上会去说,但是观永嘉帝的气色,就是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尤其发生了三皇子谋逆一事后,自从郑皇贵妃触柱而亡,陛下瞧着是手段冷硬、一点情面都不讲,但是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急切的表示,甚至陛下直接让太子主理此案,显然就是将三皇子的性命和一干三皇子党全部交托给了太子,是彻彻底底站在太子这边的表示。
帝王向来重权欲,先帝在暮年期间,还曾发生过与太子争权的事情,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永嘉帝在朝堂之上被折断羽翼,甚至差点太子之位不保,可谓是尝够了其中的苦楚。
谢识玄一方面可以理解永嘉帝出于自己的经历而做出来的选择,可是另一方面,他同样是两个儿子的父亲,哪里不懂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三皇子已经遭到了莫大的惩罚,势力被连根拔起不说,就是郑家和元家人悉数被贬为庶民,举家流放,朝堂之上的势力抓的抓、贬的贬,连他亲娘都已经以死谢罪了,三皇子更是被圈禁了起来,这般惩罚,可谓是除了留了三皇子一条命在,什么都没给他留了。
这哪里是像父亲对付儿子,简直就是生死之仇的敌人之间才会如此不死不休。
可在没有出这个事情以前,三皇子几乎是最受宠的皇子了。
是的,比之太子,更加的溺爱,更像一对平常父子。
难道帝王心思果真难测,一夕之间就能冷硬至此?
谢识玄一开始也认为是这样的,但是后面又觉出了不对劲来——陛下的做法太过急切了一些。
仿佛在着急着将一切都安排好似的!
联想到永嘉帝有两次大朝会都罢免了,再联系到永嘉帝的岁数和开春后的那场病后,谢识玄脑海里瞬间有了一种十分骇人的猜测。
这种骇人之感不过持续了一瞬,谢识玄竟是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
帝王的身体健康状况一直是后宫之中最讳莫如深的事情,太医院中专门为帝王请平安脉的两个太医嘴巴比蚌壳还难撬开,后宫之中伺候皇帝的太监宫女,本身的权利就是依托在皇帝身上,永嘉帝身体有碍的情况若是传出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外面的人想要探听圣体情况的,若是被发现直接就是一个斩立决。
除非一个帝王的生命走向了真正的末路,否则在此之前,无人会得知一个帝王的真实身体状况。
但是根据这些蛛丝马迹的分析,谢识玄竟是得出了永嘉帝或许命不久矣的结论。
所以他想将沈江霖引荐给太子,不仅仅是要沈江霖帮谢识微说情,更同样是给沈江霖机会,让他尽早进入到太子的视线之内。
太子一旦继承大统,势必要组建自己的班底,可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年轻又有能为的沈江霖,若是被太子看重,想来日后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这才是谢识玄想让沈江霖出头的真正动机所在。
不过,这对沈江霖同样也是一种考验,考验他对谢家的信任程度,同时也考验沈江霖的机变之能。
谢识玄和沈江霖提了此事后,谢识玄本以为沈江霖为人谨慎,自然要思前想后一番,没想到沈江霖听过之后,沉吟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沈江霖记得那本书中,他看到的最后部分,便是新帝即位,对荣安侯府进行了审判,沈家门庭一夜败落,举家流徙三千里。
而新帝即位的时间,便是明年。
书中未写明新帝究竟是谁,沈江霖最近在为谢家之事奔走之时,已经看到了朝堂之上被打为三皇子党的那份名册,其中就有赵家一干人等,而微妙的是,太子身边竟然也揪出了内贼,作为詹事府少詹事的周成祥,也被打在逆贼,从其家中揪出了许多传递东宫消息的信函,周成祥的乱党之罪,没有可以辩驳的地方。
而周成祥当年这个詹事府少詹事的官职,走的是赵家的人脉。
詹事府是做什么的?詹事府就是东宫太子在朝堂之上的权力班底,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在永嘉帝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太子失望之举的时候,周成祥就早早投靠了三皇子,而不是坚定地站在太子这艘大船上。
这很匪夷所思,除非周成祥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是谁?旁人或许还会一头雾水,但是沈江霖却已经胸有成竹,自然就是赵家人。
赵秉德定然是从赵安宁口中知道了最关键的信息,也就是说下一任的皇帝,在赵安宁那一世,并不是太子,而是三皇子!
所以赵家人坚定地成为了三皇子一党的中坚力量,同时还策反了周成祥给他们传递信息,只有如此,一切才都说的通了。
因为自己的介入,阴差阳错之间,将元朗的谋逆之事提前揭发出来,三皇子势力还未大成,就被发现了端倪,在永嘉帝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之际,快刀斩乱麻也要将三皇子的势力全部斩除,从而改写了三皇子登基的结局。
这是连沈江霖都不清楚的内情,一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
沈江霖在永嘉帝生病之际,人在两淮,况且以他的官位,尚且不能上朝,而且他从政时间短,无法如谢识玄一般,及时了解各种情况,但是他依旧与谢识玄一样,得出了永嘉帝将不久于人世这样的结果。
别看如今荣安侯府被沈江云夫妇接管了,沈锐摔断了腰后,终于也认命了,给沈江云请封了荣安侯的爵位,永嘉帝痛快批了,似乎已经一切向好了。
但是没了渣爹占据着四品太常寺卿的官位,就意味着他大哥空有一个爵位,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沈家彻底离开了权力的核心,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沈家都要滞后一步才能知道。
若是永嘉帝能够多活几年,朝堂稳固,他和他大哥还能徐徐图之,但是一旦发生了权力交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对荣安侯府是什么态度是什么想法,还有没有机会让他们徐徐图之,都成了一个问题。
未来岳丈给了他一个在太子面前刷脸的机会,或许他的真实用意并不仅仅是为了帮谢家去办事。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便利,三言两语,翁婿两人就达成了共识。
七月流火,八月亦不遑多让,太子周承翊刚刚从大理寺那边出来,地牢之中虽然有些阴森,但是气温偏低,尚不觉得有炎热之意,可一出大理寺,周承翊便觉得整个人被一团热浪给包围住了,再加上太子出门办案,自然要穿东宫亲王衮龙袍,里里外外有四层,腰间要束嵌宝革带,头上更是一丝不苟地戴着翼善冠,层层繁复之下,象征的是东宫太子的无上尊荣,但是在这个夏日同样是一层层负累。
索性太子的马车里都摆上了冰鉴,马车宽大豪华,里头的温度和外面的温度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周承翊坐上了专属于他的东宫马车,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了一点。
周承翊从小经受最严苛的宫规礼仪教育,哪怕是一个人坐在马车里,也不会塌肩弓腰,而是自然而然地挺直背脊端坐在小案后面,抓紧时间开始处理公务。
最近这段时间,周承翊的压力十分的大。
旁人都以为父皇为了他重惩三弟,帮他在继承大统的道路上扫清一切障碍,天家父子情让人感叹,同时朝中许多重臣对他更加和颜悦色了三分,显然是觉得他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再出不了任何纰漏。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父皇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惩处三弟,是父皇再三让他保证,在他即位后,定要善待三弟,不得再以此来讨伐他。
周承翊应了。
他不应不行。
父皇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他再斤斤计较,那就根本不会是一个仁君了。
周承翊自小失去了母亲,虽然有父皇的庇佑,但是在后宫之中,稚子而身居高位,讨好之人有之,觊觎他手中的权力利用他的人亦有之,永嘉帝励精图治,再如何想要保护好儿子,也没有三头六臂,周承翊这些年并没有少吃苦头。
尤其是在郑皇贵妃出现之后,父皇渐渐将心思都放在了他们母子身上,而他作为太子,作为大哥,因为已经得到了永嘉帝能够给他的最好的一切,所以他必须要拿出风度来,照顾弟弟,友爱手足。
有时候周承翊都恍惚觉得,自己是那个局外人,三弟和郑母妃才是父皇真正的妻子和儿子。
但是如今,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随着永嘉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周承翊既要处理三皇子乱党一事,又要处理原本永嘉帝要处理的奏折。
三弟的谋逆之事,父皇已经划出了底线,那么为了惩治乱党,同时又要为了将来他登基时候的顺利,手段不能太狠烈让人觉得他残暴无情,也不能太温和让人觉得他可以任意欺瞒踩踏,其中的度就有些难以把握。
而那些奏折更是堆积如山,以前周承翊跟着他父皇学过如何处理这些奏折,但他也只是在旁观看学习,并没有真正独自去处理这些奏折的时候,大周朝幅员辽阔,中枢上的事情已经有百八十件,又有地方上的大小事务无数,实在是让人头疼不已,但是他若处理不好,呈给他父皇看过后,恐怕就要吃瓜落了。
最近因为身体上的不适,以及三弟和郑母妃之事,父皇在外人面前还端着君主之风,可是当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时,父皇已经阴晴不定过好多次了,更是因为周承翊在有些政务上的处置不当,而狠狠责骂了他,一点情面都没留,让周承翊再处理这些奏折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
他不仅仅要针对奏折上所写的问题做出回应,还要揣度他父皇看到这份奏折后的反应想法来批复,实非常人所能。
周承翊也有自己的东宫班底,可是詹事府内刚刚出了一个周成祥这样的叛徒,詹事府内还没有篦过一遍,又如何敢随意用人?
太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坐马车回宫的路上,还要争分夺秒继续批阅奏折。
正当周承翊凝眉思索手中的奏折该如何批复的时候,他的心腹太监夏正明给他送进来一份帖子。
周承翊翻开一看,一手熟悉的漂亮字体就映入了眼帘。
这个字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