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大人合作,
其实大家心中都是有担忧的,虽然很多人没有说出来,但是江莽早就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沈大人非云南人,家族根系都在京城,如今他是一朝落难、贬谪河阳,可若是三年之后,
又被召回京城呢?
而且,
沈大人被召回京城的概率并不低。
想一想,
他这样的人才,
他这样的家底,
河阳县这种小地方如何放得下?不管是他自己想走也好,还是当今要他回去也罢,
只要经营得当,大概率河阳县只是沈大人目前的落脚之地罢了。
而现在,
沈大人完全解了大家的后顾之忧——那就是他不入股,而是让县衙入股,也就是说,只要河阳县县衙在一日,这个生意就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所有人先是不解的对视,他们不懂这世上难道还真有沈江霖这样的好官?甚至好到要让人嘲讽成一个傻子的程度,但是随着江莽的高声附和,其他人也回过神来开始争先恐后地表态加入进来——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占了坑位再说!
沈江霖面对这样的局面自然是喜闻乐见,他马上就给大家说明了规则,县衙是以技术和土地出资入股,占得三成,而其他人则是要以银子认缴股数,五十万两银子是剩下的七成,也就是一成是七万一千四百两的银子,不管他们是几人合买一成,还是一人买多成股都可以,只以银子说话。
江莽第一个表态要加入,也第一个认股,他掏出怀里的一个小算盘,又要来了一张纸,写写画画了一番,将他自己名下的产业算了一算,然后直接对着沈江霖拱手道:“沈大人,江某愿意占三成,出资二十一万四千二百两银子。”
江莽此言一出,其他人还有些愣神,沈江霖却第一个反应过来,让许敏芝做好文书给江莽过目,言说等到江莽的银子入了县衙,便可签字画押,落档造册,拿走一份契约。
刚刚其他人还在窃窃私语,心里想着要出多少银子为好。
毕竟一成就要七万多两银子,这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心动于未来庞大的市场前景和收益,但是真的要真金白银拿出来投入的时候,作为这些喜欢将金银藏在自家地窖里的富商豪绅来说,一时之间又有些犹豫了。
这也是人的本性,又想一次赚一票大的,又怕其中有了风险,折了本钱。
可是刚刚还有七成股,如今江莽一口气就要了三成,剩下的就只有四成了!
大家马上停止了讨论,互相防备着看了看彼此,都在算着这些老家伙手里能拿出多少银子出来,最后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将剩下的四成瓜分了个精光,就连范从直也在里面咬牙要了半成。
范从直虽然自己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但是他们范家有啊!
为了防止错失了良机,范从直见大家个个都是争先恐后地要给沈大人送银子,那他也不能落后啊!
暂且定下来,再和父亲要银子,这回,他可一定要大赚一笔!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范从直已经从要讹诈沈江霖一笔银子,变成了给沈江霖送过去几万两银子,跟着沈江霖一起干了。
从头到尾都知道其中枝节的许敏芝一边一本正经地写着契约,一边心里已经是在惊叹连连了——这个沈大人也太厉害了一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可以一番谋划之下,就这样轻轻松松拢到五十万两银子!
这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啊!
许敏芝跟着前头的任知县也是见过一些银子的,可是跟五十万两这个数额比起来,简直就是沧海一粟似的,甚至许敏芝自己都在心里想,弄个这个什么香皂的作坊,真的花得了那么多的银子么?
该不会被沈大人自个儿给昧下来吧?
许敏芝喜欢跟着好人干,但是他又经常不惜以最坏的想法去揣度别人。
毕竟许敏芝在河阳县混了这么些年,虽然今日来的富商豪绅都是很有些钱的,但是能募集到这么多的银子,很有可能是将这些人家家中的存银都掏了个干净。
此事谈妥之后,众人纷纷打道回府,沈江霖在他们临走之前还说了一句:“诸位虽然已经看过了契约,但是因为银子还未收齐,所以契约并未成立,三日之后若是没有收到银子,那就自动算作弃权,到时候你们原本认购的那一份,就要转给别人了,还请诸位海涵。”
原本如范从直之流,还想回去好好思索一番的,现在一下子没了时间去思考,回去的第一等大事就是筹钱。
许敏芝再次隐晦地看了沈江霖一眼——高!实在是高啊!
众人散去后,沈江霖也暂且了了一桩心事,捏着眉心,往后院走去。
应付这么些人,也是劳神费力的,今日的公务暂且已经处理完了,眼看着已经日暮西山,沈江霖便想着回去休憩一会儿,再去用晚膳了。
随着沈江霖在河阳县渐渐站稳了脚跟,京城那边派来的人也到了。
当时沈江霖几乎是被撵走离京的,谢静姝害怕带的人太多,反而里头有外头混进来的奸细,便细细挑了十几个好手,绝对都是一等一的忠心之人,护送他们离京,而唯一的一个丫鬟,只有谢静姝身边伺候的最久的九儿。
等到沈江云和钟扶黎回京之后,了解到了此间情况,马上又开始挑人、培训人,带了许多他们夫妻两个在京城中用惯的事物,在一个月后,一起送去了云南。
如今这些人,护卫都被沈江霖安排进了衙役官差之列,剩下还有一些伺候的仆妇则是让谢静姝管着,所以当时许敏芝向范从直说起知县夫人的吃穿用度的时候,倒也不是编的,而是大哥大嫂送了不少京城中的东西来。
侯府不差金银,沈江云和钟扶黎只怕他们小夫妻两个在那蛮荒之地吃苦头,不仅仅送了伺候的人,便是灶上师傅都送了两个过来,更不用说一些布匹摆设、甚至连针头线脑都配齐了,放在河阳县,也算是头一份的了。
有了这些人,沈江霖的生活品质一下子就恢复了往日的水准。
眼看着已经到了吃饭的点,灶上的孙嬷嬷遣人来问沈江霖:“二少爷,是否要摆饭了?”
沈江霖刚刚正在闭目假寐,听到有人来问,起身第一句就是:“夫人回来了?”
底下人回禀道:“夫人派人回来传话,说让二少爷先用晚膳。”
沈江霖看了看外面,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夜幕如纱,静静笼罩着大地,都这个时间了,谢静姝竟然还没有回来?
这几日,谢静姝一日比一日回来的晚,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总该是见到人影了,结果今日天黑竟然都未回,沈江霖忍不住有些担忧起来。
“夫人在何处?备马带路。”
沈江霖知道最近谢静姝天天带着李石往外跑,一家一户挨个登记鳏寡孤独者,要将“慈幼堂”的先期预算给做出来,忙的比他还要厉害。
沈江霖对于她想要做的事情,一向都是鼓励支持的,况且建“慈幼堂”,同样是沈江霖也认为必要的,只是此时的县城里也不算太平,她虽然带着护卫出门,但是去的都是一些杂乱之地,沈江霖还是想要出门去迎一迎她。
未曾想刚刚走到县衙大门,就看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谢静姝。
谢静姝出门在外,为了方便,一身男装打扮,洗去铅华、没有缀饰,她本不是多么精致明艳的长相,穿上男装来倒是显得更加坦荡自然,一双凤目之中,如今凝聚了更多的自信之态,丢掉了过往的一些唯唯诺诺,再加上乌发素颜,儒袍裳衣覆身,倒是更别有了一番风味。
河阳县早晚温差比较大,谢静姝翻身下马,一边随着沈江霖朝里走,一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丢到了九儿的手里,捶了捶自己的后腰,有些疲惫却又有些高兴道:“今日终于将河阳县的所有人口都盘点了一遍,一会儿用过饭后,夫君还听我细细道来。”
知道沈江霖是来迎她的,谢静姝高兴地弯了弯眉眼,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得色。
沈江霖听懂了谢静姝的话,她说的并非只有那些鳏寡孤独者,她最近是跑遍了整个河阳县,做了一次人口普查工作!
沈江霖如此聪慧,哪里不明白谢静姝为何要大费周章做这些?顿时,他的心里泛起了一道暖流,看待谢静姝的眼神更加不同了一些。
第164章
民生多艰
此时已经快到了酉时末,
天已经黑透,晚风也透着凉意,灶上的饭食已经热过了一回,
听到夫人少爷都回来了,
这才开始摆饭。
如今县衙中的正经主子,只有沈江霖和谢静姝二人,
谢静姝之前就和沈江霖商议过了,两人吃饭菜,三菜一汤一道点心就已经很好,
只要菜色做的精致些、营养全面就可,
否则多了也是浪费。
沈江霖从来不是什么奢靡浪费的人,只道让谢静姝安排了就是。
两人净过手,
捧起饭碗来吃,
都是累了一天了,中午都只吃了点心充饥,现在夫妻两个坐下来,好好吃完了这一顿饭,也没顾上多说话,沈江霖见谢静姝显然是饿了,
又多夹了点菜到谢静姝碗里。
寂然饭毕,
下面的人撤去了碗筷,
又上了清茶,
谢静姝草草喝了一口,
然后让沈江霖稍等片刻,自己去了书房里,
然后拿了一个卷轴并两本册子走了进来。
“夫君,我带着人一连走了一个多月,
将河阳县的百姓户数根据咱们县志上的记载挨家挨户去核实,又重新登记造册了一番,这个是我绘下的河阳县街坊图。”
谢静姝说这,将卷轴缓缓摊开,沈江霖忙将茶盏撤去,又细心拿帕子擦去桌上的一点水迹,深恐污了这份卷轴。
随着卷轴的缓缓摊开,就连沈江霖都微微有些惊讶了。
这份街坊图画的十分详尽,甚至底下备注的文字密密麻麻,通过这份河阳县图,可以十分明确地看出来大部分的居民住宅在何处,包括一些公共设施,文庙、府衙、守备、城门,且每一处都标注了房舍多少间、人口多少、长宽各是多少步。
与其说这是一份街坊图,不如说这就是一份整个河阳县的完备地图。
谢静姝纤长的手指点到几处街道上,给沈江霖解释道:“现如今,大部分的百姓居住之处,都在城东的二元桥街、城西的东栅街,以及城北的周家坊等处,拢共是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三户人家,总人数是五万七千一百一十三人,其中鳏寡孤独者便有三千六百二十人,以孩童居多,占了七成。另外还有在城南山坳里住着许多户彝族之人,只是他们聚族而居,不欢迎汉人来访,若是夫君想要探清究竟,或许还需要再派人过去了解。”
沈江霖听完谢静姝报的人数,马上就发现了其中合不上的地方:“县衙文册上记载咱们河阳县的人口数有八万余人,就算加上那些在城南山坳的人数,那边地方有限,最多不过五千人左右,如今算下来竟只有了六万两千多人?缘何短短三年,竟然少了两万余人?”
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只要有一片土地能让人安定下来便会繁衍生息,那八万余人还是三年前的数据,三年之后不增反减?
谢静姝做人口普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其中的事情,闻言同样是大大叹了一口气。
“夫君,这些时日你一直在与那些富商豪绅周旋、厘清衙门里的各处事物,没有下到乡里去看看,实在是民生多艰,难以继日,许多人就逃往他处去讨生活,故而此地的人口连年变少。”
谢静姝细细说了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说到不忍处,滚出了两行泪来。
原来,当年太祖刚刚打下江山的时候,云南此地依旧在外族人手中,后来以强硬的方式打下来后,便迁徙了大批汉民入云南,同时保留当地一些贵族的权力,让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当地土司。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大片农田得以开垦出来,虽然这里的地不及江南等地的肥沃,但是汉人带来的技术和种子,只要勤恳一些,总能活得下去。
可是随着各种赋税的增加,再加上官员和富绅的勾结,本身这里的地使出浑身解数也就只有这点产量,再被各种一盘剥,就所剩无几了,若是再碰上家中人有个疾病意外的,那么很快这样薄如蝉翼的家庭就会面临着崩塌。
“城北处还有许多像小石头这样的孩子,他们或吃百家饭,或自卖自身,或远走他乡成为乞儿,这些都是有的。而我遇到一户人家,如今已经人去房空,我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那对夫妻本来有三儿两女,从有地变成了无地,然后成了佃农,帮着镇上的地主种地,结果有一年收成不好,交不出佃租,又去赊欠,一年复一年,最后实在还不出了,只能卖儿卖女,夫妻两个常年吃不饱饭,实在卖无可卖,最后一条麻绳,双双吊死在房梁上。”
谢静姝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滚滚而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下来。
沈江霖听完之后,同样心情沉重。
他最近几日游走在这些富商豪绅之中,哪怕这里的地方稍稍落后苦寒了一些,但是有钱人照样生活的非常好,江南的丝绸、京城的摆件、安南的珠宝,依旧随处可见,哪怕档次低了一些,但是照样奢靡。
可是就从谢静姝给到他的数据以及他那日在街上的所见所闻就可以深刻意识到,这里的贫穷与落后,并非京城百姓的臆想。
谢静姝擦了擦眼泪,觉得平静了一些,然后才和沈江霖说起了自己的计划:“刚刚夫君和我说了,认股香皂作坊生意的事情已经是定下了,那是极好的,可以供给河阳县闲散劳动力一份工作,只是对于那些尚且没有劳动能力的人,我觉得还是要将“慈幼堂”规划起来,年龄尚小的,需要教会他们读书认字,年长的同样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洗衣做饭总是可以的,给他们片瓦遮身,前期的投入我算下来需得三千两银子。总的来说,这么多人里面,还是孩子占绝大多数,都是一些抚养不起或是双亲亡故的居多,等这些孩子长大了,还可以约定他们反哺“慈幼堂”,以此方能长远。”
官府不想管的事情,谢静姝想要管,但是管也要在能力范围内去管,她和沈江霖商量着将城西的一处文庙改建起来,文庙是祭奠孔夫子的,当时为了将儒家文化宣扬到这个偏远之地,大周朝廷就拨了银两在云南各个府县建了文庙。
这也是当时一个文臣给穆宗的提议,穆宗本身就喜好兴建庙宇,自己又是个挥霍无度的,当即就大手一挥同意了此事。
只是文庙虽然建好了,但是祭拜者却寥寥,莫说儒学教义下乡下县了,便是识字的都没几个人,谁又有功夫去拜什么孔夫子呢?
此地的文庙就荒废了下来,谢静姝经过几次考察之后,认为这个地方很合适,几处庙宇之地可以作为教习之地,庙宇后面的地也很广阔,围起来就能搭建房屋,也不枉费朝廷当年想要修建文庙的意图。
谢静姝甚至还掏出了账本,和沈江霖细细算了这三千两银子都是花在何处,建屋几何,买各种家具几何,衣料几何,找谁做先生,谁来洒扫浆洗做饭,甚至大约每年要花销多少,孩子培养到几岁出来做活,可以做什么活,后续如何反哺,林林总总,她写满了整整一大本册子,极为用心。
用沈江霖的目光来说,这已经是一份极其全备的计划意向书了。
这是谢静姝之前写的计划书被沈江霖打回去了三次后重新整改的方案,她交托给沈江霖的时候有些紧张,生怕这次依旧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脑子里飞速地转着,给自己的计划书增加说服力:“夫君,你刚刚说了香皂作坊的投产计划已经定了,等到香皂作坊真正启动后,这些孩子中很多都可以成为未来的香皂作坊的后备人员,我们,是需要人的。”
谢静姝说到“需要人”三个字的时候,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江霖看计划书的时候是很快的,本身这里面大部分内容他已经看过,有些地方还是在他指导下增删的,听到谢静姝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看向谢静姝,让她说说她的想法。
“京城的“沈氏族学”之中,夫君用的也是此法,培养学生,有能为者入朝为官,不擅长科举者,亦可以进入沈家的铺子做管事、掌柜,教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到了此地,虽然这些孩子与我们非亲非故,但是夫君,你是此地的父母官,你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我们同样可以依照京中族学的做法,培养人才、选拔人才,或许也有一二可以读书的苗子,或许也有算账好的、动手能力强的,就像夫君所说的,人人都有长处,但是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知道自己有长处。更何况,如今河阳县百废待兴,香皂作坊要集整个河阳县之力去做,同样生产出来之后,要运输、要往各地售卖、要在各地建立自己的香皂铺子,这些都需要人才,还有什么比一群如同白纸一般的孩子,更容易培养出来的呢?”
谢静姝说完之后,沈江霖鼓起掌来,他合上谢静姝的计划书,忍不住称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静姝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河阳县哪怕走了那么多人,依旧不缺劳动力,因为银子在哪里,人就会在哪里,单纯只是做活的人,以前河阳县的人能离开,后面也能有人再回来。只是人才的培养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孩子永远都是未来的希望。你的计划想法已经十分完备,完全可以去尝试落实了。”
谢静姝握紧手中有些潮湿的帕子,听到了沈江霖的全盘认可,竟还有些不敢置信,呼吸顿了顿,才眉眼弯了起来,立起身来拱手道:“定不负沈大人所托!”
沈江霖看着谢静姝怪莫怪样的行礼样子愣了一下,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第165章
争抢报名
沈江霖夫妻这边在温情脉脉的说话,
江莽夫妻两个也在说话,只是气氛并没有那么和谐。
江莽的妻子卢氏自从下午听到了江莽要把家中八成现银都要拿出来,去投什么香皂作坊的时候,
她是说什么都不同意。
“二十几万两的银子,
还只拿三成股,这什么生意要这么大的本钱?姓沈的这个当官的,
不过是耍你们罢了,你还真相信?老江啊老江,你也算老江湖了,
怎么就被一个毛头小子给骗了?”
卢氏说什么也不同意将家中存银拿出来,
今日一下午江莽都在各处东奔西跑,拢了五万两银子回来,
没想到却在自己家中吃了瘪。
江莽挥手让房内的丫鬟婆子下去,
将激动的卢氏按在交椅上,语重心长地问马氏:“婆娘,你说我们如今攒下这么多的家业,等到百年后,给谁去?”
卢氏愣了一下,她比江莽还要年轻六岁,
暂且还没想的那么远,
但是一想到如今偌大的家中只有一个女儿,
心里头也是一紧,
又旧事重提道:“那几个是没用,
不如我趁早再给你纳几个年轻好生养的?”
江莽直接挥手拒绝:“这么多年了,什么法子都试过了,
除了早年间你我得了一个丫头,哪里还有孩子出来?这就是老天爷对我江莽的惩罚,
我认了!”
魁梧汉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微颤,也只有在自己最放心的人面前,他才会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江莽曾和卢氏说过,自己为了挣钱,这些年在马帮没有少做一些刀口舔血的事情,江莽虽然没有细说,但是卢氏明白,江莽手中肯定是沾过人命的。
江家无后,一直是蒙在卢氏心头的阴影,想到这里,卢氏长叹了一口气:“那不如就找个上门女婿,这偌大的家业也不会落在旁人手里。”
江莽冷哼一声,只说卢氏天真,卢氏被说的恼了,双手叉腰骂了起来:“怎的就天真了?难道家里的银子宁愿给那知县,也不给自己女儿不成?”
江莽看着虽和他名字一般是个草莽,但是心却很细,他平日里不愿说一些事情,免得卢氏老是担心,到现在也是不得不说了。
“婆娘,这么多年你是不知道,便是咱们有儿子,我也不准备再让他走我的老路了。商路虽然打通,但是向上的孝敬是从来不能停的,哪怕一时半会儿,这个官员那边打通了关系,可是等过两年此人离任倒台了,那么之前的关系算是白处了。有时候并非说有银子就能开道,其中各种麻烦事,让人防不胜防,这是其一。其二,如今这条商路已经走了二三十年了,好多跟着我的兄弟其实心里都有了想头,去年赵大青自己出去单干了,带跑了五十几个弟兄,有他这个示范在前,你说其他兄弟会不会有想法?”
卢氏张大了嘴巴,她不清楚赵大青的事情,心里还奇怪今年怎么不见他着急出门了,不过难得多在家呆一段时间,卢氏也是开心的,所以便也没问。
她眉头紧缩,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喃喃道:“既如此,要不然我们就不做了,反正赚的银两也够多了。”
卢氏的想法江莽也曾想过,但是思来想去却依旧不妥:“不做可以,但是跟着我这么多年的兄弟们怎么办?这些年来,你以为我没想过不做了么?后面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做了,是身后的兄弟们推着我在做。但是这条路总归风险太大,如今沈大人有了法子能让咱们上岸,我们是一定要抓住机会的,哪怕真的给他贪去一些银子呢?那又如何?”
江莽细细说了沈江霖的身家背景、官场人脉,到时候这个银子投下去,就能得到沈江霖官面上的支持,他还能给兄弟们找个好去处,自己也不用继续疏通各种关节,算是卸下了一桩心事。
最后江莽的一句话,彻底说服了卢氏:“虽然这次投的银子够多,但是一旦事情走到正轨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账,哪怕少一点,时间长一点,但这银子拿的安稳,只要这个生意在一日,柳娘就能安稳拿一日的钱,谁也动不了她。”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
江莽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深刻意识到,他虽能挣钱,但是这个钱能不能守住才是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