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呢，就是神就在人心中，换个说法，人就是神的一部分。”
——瞎子从没见过光，却知道光的存在，因为他就是从光中来的。
“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很少想这些。
“这种事，偶尔应该想想。”
——如果真有神，我倒是想见见祂。想知道祂为什么要把世界搞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要让瞎子去找光。”
“我也这样想过，但有时候吧，又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怕万一真的没有神该怎么办？万一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该怎么办？瞎子不来自光中，世上根本没有光，可瞎子却相信光、追逐光，这不是很荒谬么？瞎子为何会生出这种渴望？瞎子追逐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
高阳煽动翅膀，飞到宿管阿姨的肩上，两人看着同一片风景，守着同一条河流，谁也没再说话。
时间不存在了。
时间是人类为了区分短暂和永恒创造的概念，这概念承载着人类赖以生存的生命、情感和意义。
眼下，三者在这都没有用武之地。
因此时间不存在。
两人渐渐成为树的一部分。
……
“高阳，你该走了。”
终于，宿管阿姨说话了，“时间”又回来了，高阳暗沉、钝化的身体渐渐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温暖质感。
——原来我不属于这。
“高阳，虽然有点突然，但该告别了。”
——你要去哪？
“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
——我还会回来？
“我不知道，如果你能回来，我们再好好聊。”
——现在就可以聊。
“有些事适合打字，有些事适合语音，还有些事适合当面讲。”
——我身边怎么尽是谜语人。
“有没有可能，你是谜语，我们才成了谜语人。”
——说不过你。
“高阳，再见，诸事顺利。”
……
……
离城，十二月。
大徐区，千禧楼-6F，“羊门”。
特护病房内家电齐全、光线柔和、空气清幽，高级护理床上躺着一个消瘦苍白的黑发少年，他已经昏迷了很久很久。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四哒哒……”
床头柜上，正立着一面小镜子，镜子前站着一个食指大小的女孩。
她身材娇小，穿修身的练舞服，快到肩上的灰紫色头发扎着小辫子，一边喊着节拍，一边练习着舞蹈。
跳到一半，奈奈停下，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可以改进。
她下巴微抬，左脚迈出半步，脚尖轻轻点地，右手伸出，指尖翘起，仿佛女王让跪下的臣民亲吻手背。
奈奈又重复一次，兴奋得两眼放光：“很好！很优雅！记下来！”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在朱雀的主持下，所有觉醒者和前觉醒者要举办一场年会，办年会自然少不了表演节目。
主动报名的人太少，大家只能抽签，奈奈不幸抽中。
奈奈原计划给大家表演“女王审判”——具体内容没人知道，但肯定很中二。
柳丁、婷婷、静书也抽中了签，三人找上奈奈，一口一个“女王”把奈奈喊得飘飘然。
三人恳请奈奈女王大发慈悲，编一支简单舞曲，带上她们一起跳，这样就能交差了。
奈奈盛情难却，同意把“女王审判”换成“女王降世”，带上三人一起跳。
事不宜迟，奈奈重新编舞。
舞蹈动作不能太难，又必须凸显奈奈的尊贵与优雅，还得考虑每个人的差异化和协调性，确实很有挑战。
奈奈对自己的舞蹈动作比较满意，开始构思静书的舞蹈动作。
静书运动神经差，只能走可爱风，定位嘛，就是对女王无限崇拜的纯真少女。
“一哒哒，二哒哒，三哒哒，四哒哒……”
奈奈不愧是天赋者，立刻化身活泼的少女，动作简单柔美却饱含感情，脸上洋溢着无邪的微笑。
她刚跳了七八个拍子，忽然一哆嗦！
背后……似乎有一道视线。
第1238章
跳得好
奈奈还一手叉腰一手抵住下巴，缓缓扭头，看向床上的“巨人”，对方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静静看着她。
短暂的沉默。
“哇啊啊啊！”
“你你你醒了为什么不吱声！”
“你你你竟敢偷窥本王跳舞！刚才那段不是吾王跳，是吾王的舞伴要跳……”
……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高阳只见床头柜上的小人蹦蹦跳跳、叽哩哇啦、细若蚊蝇，不知道在说什么。
但他认为有必要回应下，否则显得不礼貌。
他淡淡开口，声音虚弱：“奈奈，跳得好啊。”
“刷——”
奈奈跳下床头柜，变回原来的大小。
她面红耳赤，头上几乎在冒烟，“你看到了！你果然都看到了！吾王命令你立刻通通忘掉……”
奈奈一愣，总算反应过来：“等等，你醒了？你你你醒了！”
高阳眨了眨眼，“我是不是……醒得不是时候？”
“砰！”
奈奈风一般冲出病房。
……
“蛇门”，单人宿舍。
室内昏沉，浴室亮着光，磨砂玻璃内水汽弥漫，一个淋浴的高挑身影若隐若现。
“叮——”
微波炉里的食物刚刚热好。
水声停止，浴室门推开，氤氲的水汽漫出来。
青灵裹着浴巾，歪头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向厨台。
她将毛巾盘在头上，打开微波炉，拿出海鲜三明治。
她把食物送到嘴边，认真吃上一口，闭上双眼，慢慢咀嚼，湿润的后脚跟微微抬起。
这是青灵一天当中最开心的时刻。
谢幕之战后，觉醒者们重回千禧楼。
青灵昏迷醒来后，很少外出，每天都在规律地训练。
不训练时，青灵就在病房守着昏迷的高阳——高阳二十四小时都得有人看护，由大家轮班，这是朱雀的命令。
深夜，青灵结束一天的训练，带着满身的汗水和疲惫回宿舍，冲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这时吃下的第一口食物，不仅仅是味蕾的彻底苏醒，还有胃部沉甸甸的踏实感，她喜欢甚至是迷恋这种不断吸收、充实、成长的掌控感。
青灵虔诚地吃完第一口三明治，要去拿牛奶。
“砰！”
房门被人撞开。
青灵侧目，看清来人，微微蹙眉。
“高阳……高阳醒了！”一石大口喘气。
青灵一怔，攥紧了食物，“奈奈呢？”
她记得今晚是奈奈值班。
“她让我转告你，然后跑走了。”一石解释。
……
“砰！”
奈奈撞开实验室的大门。
贾博士手拿数据板，站在一台最新的仪器前调试数据，他头都懒得回，“没空，没看我正忙着么……”
“凡人！”奈奈冲向贾博士，“吾王要征用你的天赋！”
“啥？”无理的要求贾博士听多了，但这要求他还是头一次听，“要我的天赋？什么天赋？”
“记忆裁缝！”奈奈说。
“干什么？”
“高阳看到一些绝对不该看到的画面……”
“什么！高阳醒啦！”贾博士喜出望外，拔腿就跑。
“诶……站住！吾王命令你站住！”奈奈追出去。
“站住！站住！”鹦鹉也飞出去。
一分钟后，贾博士、奈奈、鹦鹉你追我赶，来到特护病房外，走廊上站着四个人，分别是一石、静书、孙囫、唐小聪。
“高阳醒了？”贾博士很急切。
“嗯。”一石点头。
“快！”贾博士要进门，“给我弄点活性能量！”
贾博士早想补充神嗣的活性能量，可朱雀死活不同意，高阳深度昏迷超过三个月还没醒，以防万一，不能让贾博士乱来。
朱雀让人全天看护高阳，也有防贾博士的目的。
现在高阳醒了，贾博士可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是活阎王么！”一石要气笑了：“队长才醒，青灵在里头，先给他们一点时间。”
“可是……”
“别可是了！”一石态度坚决，“我给夏姐打过电话了，原话如下：你们关心队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但除青灵外谁也别打扰他，他准备好了会来找我们。”
“哎，好吧。”贾博士心有不甘。
“等等，吾王，吾王必须见他……”奈奈已经复制了贾博士的。
“不行！”一石铁面无私，开始赶人：“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一石姐，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外听一听。”唐小聪狡猾地笑起来，耳朵就要往门上凑。
“去去去，别添乱！”一石把唐小聪推走。
很快，走廊上安静下来。
一石确认四下无人，脸色一变，把脸贴到了门上。
第1239章
特护病房。
青灵发尾湿润、裹着浴巾，穿凉拖鞋，手里还拿着一份三明治，显然，她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
她坐在病床前，并不觉得尴尬。
两人见面时，只一个眼神就算打过招呼了。
沉默了一会，青灵开口了。
“王子凯没死，跟你一样昏迷，至今没醒。”青灵顿了下，“他身份特殊，我们把他安排在其他地方。”
高阳点头。
“牺牲的人，全葬在树林。”青灵说。
高阳点头。
“至于你大伯和妹妹……”
“青灵。”高阳声音很轻，强打起精神笑了笑：“我好像……有点饿了。”
青灵微怔，立刻将三明治递过去：“刚热的。”
高阳发现上面有一个小缺口，淡淡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一人一半？”
“嗯。”青灵将三明治分成两半。
两人吃着三明治。
这次青灵吃得很快，并赶在高阳吃完前起身，去倒上一杯水。
青灵回到座位，守着高阳吃完，将水递上去。
高阳喝了一口，将水杯放到床头柜上。
他长舒一口气，靠在床头，像跟青灵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还活着么？”
“还活着。”青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