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临梗着脖子反问我:「云师不也未成家?」
我只能说:「我不是不想,只不过机缘还未成熟。」
范安临说:「学生的机缘也不成熟,咱们师徒都慢慢等着便是,云师也不用担心将来无人奉养,学生愿意照顾您终老。」
往事如烟,我一时间有些语塞。
现在想来,我和范安临之间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我叹了口气,说:「安临,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希望你也能明白我。」
范安临抬头望着我,隐约带着些期待,还有一腔衷情。
我道:「古人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经历了这么多,我现在只想独善其身。」
范安临眼神中的火苗渐渐地黯淡下来,他这般聪明,自然能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想干预你和楚慎之间的事,只那孩子很无辜,如果你还当我是你老师,你把他交给我,让我带他离开,从此我们和京城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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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一番话,我和范安临都沉默了下来。
他整个人如同个雕像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我今日之言对他来说可能有些残忍,可事情已经乱成一团,必须快刀斩乱麻才行。
我语重心长地说:「今日太晚了,若是你同意,事情就这样办,明天你也不必送了。」
说完我站了起来。
范安临却拉住我的衣服不放,眼中隐有水光。
我闭了闭眼:「这是干吗?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范安临的泪水夺眶而出,双目凝视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云师,我若是不同意呢?」
我轻嗤一声:「现在我位卑你位尊,奴婢自是不敢和范大人抗衡,可奴婢不懂,大人不让我走,是想要我做什么?难不成真要我给你叠被暖床?」
听我这样说,范安临如烫了手一般松开了我的衣服,脸色难看黯淡之极。
「云师,千刀万剐,难恕我罪,只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愿放弃一切,追随在你身边。」
他倒是真的豁得出去。
我想了想,说:「虽然你现在是个祸害,可突然撂挑子也是麻烦,我从来都告诉你们要做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你当真是都忘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安临,就这样吧,人生苦短,强求无益,我和你不是良配。」
也许很早以前,范安临已经爱上了我。
可对我于来说,他是我欣赏的学生,同僚,是我愿意托付权力责任的对象。
更何况,他还和楚慎杀过我,我不可能没有一丝芥蒂地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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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安临离开的时候,脚步踉跄,脸色比雪还白。
他失而复得,却又再度失去,总是难以接受,更何况生生死死,恩恩怨怨,一句话根本说不清。
可我不能为了他停下自己的步伐。
转日一早,我计算着离开的时间。
既然已经和范安临摊牌了,我反倒没有之前那么紧张纠结。
我了解范安临,就算再痛苦,就算再不甘心,他也不至于会强留下我。
把我囚在府里当他禁脔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三娘昨夜喝多了酒,一直没起身。
昨夜我们用另一种方式「道别」过,也算是有始有终。
我收拢了一下银票路引,找人喊来了范忠。
范忠见到我后脸色一凛,道:「小公子已经收拾好了,乳娘会和您一起上路。」
我点点头,说:「辛苦了。」
范忠将头压得更低,道:「大人让您不必着急,陇右路途遥远,跟镖局随行也未必安全,晚些他会安排人手送您上路。」
「好,全听你们的。」有了范安临的支持,我更方便,没必要拒绝。
本来还想着到了陇右后再找住处和营生,现在有范安临,应该都会帮我打理妥帖。
我颔首:「你家大人有心了。」
没一会儿,乳娘抱着那孩子过来了,她像是被嘱咐过了,对我恭敬地行了一礼。
我说:「此去路途遥远,你们要做好准备,对了,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乳娘低声道:「只有个小名,叫珹儿。」
楚珹,确实是个好名字,可他以后就要叫「林珹」了。
其实我不想带孩子,但若非我当年没处理好此事,也没有今日这些乱局,我总觉得自己该付些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