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大辱,天楚中人真是无耻!
听到阿鹿二字,楚千泽微不可察地瞥了赫连麒一眼,眸中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凉意。
看来还是没?有调.教到位啊。
谢辰看出几分猫腻,对于先前那?位侍女?所说,心中生出几分狐疑,眼前这?位阿鹿登台,似乎重不在调.教,手段相对来说已?经温和许多。
他抬手,手中折扇本想顺势挑起对反下颚,眸光无意扫过棕墨扇柄,脑中突兀划过林公子白皙肤色被其抵住的?场景,手指一缩,不自觉别开了扇。
谢辰心中无声一滞,皱眉拿捏扇柄默不作声。
楚千泽不知何时走?到了谢辰身旁,“你要如?何作乐?”
谢辰闻声看去,视线一低,刚刚好撞上一片白皙肤色,下意识又收回了视线,“那?就先让他跳个舞吧。”
说完,谢辰错开楚千泽肩侧坐了回去。
赫连麒在看清楚千泽时有些惊疑不定?,他虽然不知道楚千泽的?身份,但对于这?位一身的?淡漠气质,总有些熟悉的?感觉,熟悉之外?,还有一丝怯意。
看着明明是个是公子哥而已?。
楚千泽与他乍然对上视线,漆黑凤眸微眯隐现天家威仪,冰凉迫人,赫连麒悚然退了一步,有种比面对自家父王还要摄人的?气场。
谢辰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视,见身后还无动?静,“怎么还不跳?”
赫连麒见两人坐下姿态闲适,似在无声催促着他开始,心中大感耻辱。
可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又只能咬牙开始动?作。
他在屋内挥手垫脚,不可避免地要凑近二人,比起那?位看着安静淡然的?玄衣公子,赫连麒自己也未发觉,他在无意识的?以谢辰为?主,避开了那?人的?位置。
谢辰忍不住向后仰了些,手背被对方身上缠绕的?纱衣几次擦过,他不着痕迹的?变换了位置。
说实话,他未通情爱,之前对女?子无感时也曾想过自己是否只对男子有感,可多年下来,再加上今天这?一遭,谢辰心下没?忍住叹了口气。
看来他似乎对于男子也没?有感觉。
情爱一事,莫非与他无缘。
虽是这?般想的?,但谢辰得?出结论时,心中却略显钝然,似乎漏了些什么。
出神之下,谢辰的?视线盯着转动?的?赫连麒,旁人不知,看上去只会觉得?他极为?专注。
楚千泽眸光微侧,心下蓦然不悦。
赫连麒在动?作的?间隙也在注意着两人,见谢辰一动?不动?只盯着他,心中唾弃果不其然是衣冠禽.兽,白亏了一张好皮囊,也就只能骗骗其他无知的?姑娘了。
全然忽略流了他先前的?一瞬失神。
唾弃归唾弃,赫连麒也不可抑制地生出些自得?,他果真优秀,不然岂会迷了这?个天楚人。他偶尔看向谢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西域深邃艳丽的?长相吸引许多中原之人,中原含蓄矜贵的?温润皮相,对于西域中人有着同样的?吸引力。
想到这?是什么地方,对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包了他,赫连麒那?份恼恨在看到来人时,心下已?然多了几分翩然心思。
若是对方的?话……他走?神一瞬,旋即反应过来,大为?恼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事!
走?神虽然只有一瞬,脚下的?拍子却出了错,几个错脚之后虽然连了上去,但一个明显的?趔趄还是非常明显,也让谢辰回了神。
楚千泽声音中有着明显的?凉意,“无用。”
他在训斥赫连麒的?失误。
谢辰并没?有出声的?意思。
赫连麒脸色涨红,敢怒不敢言,等了片刻只有玄衣公子冰凉的?视线,谢辰支着脸懒洋洋的?旁观,没?有一点要解围的?意思。他束手束脚,心尖无端升起一丝委屈来。
就知道天楚中人都是伪君子。
谢辰挥了挥手,受不了两人的?注视,不是很明白怎么都看向自己,叹气道:“继续跳。”
楚千泽收拢指尖,骤缩的?不知是心口还是指骨。
*
“你真将赫连麒送到了主上那?里?”青樱坐起身,面上隐约露出点怪异来。
许瑶误以为?青樱惦记主上因而才担心主上真的?起了什么心思,语带宽慰道:“主上心中自有谋算,再说赫连麒已?经送来一段时日了,我们迟迟撬不开他的?嘴,对方身份到底特殊。”
她们是敢下手,只是以赫连麒的?长相,实在太过显目,日后太容易被抓到把柄清算,如?今只能小打小闹。
不过手下的?人不了解赫连麒的?真实身份,难免会当了真,不过她们要的?也就是那?种真实的?气氛,免得?那?家伙还心存侥幸。
青樱听着许瑶的?话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揉捏眉心,“许瑶,你竟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动?上真心?”
她今日近了主上的?身边,甚至可以说是最近的?一次,可她也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斤两。
有些人,就连惦记,都会有着底气不足的?怯意。
虽说每每想起,都是一阵意动?,可冷意迫在心口,惧意便不由加深一分。
青樱逗了许瑶许久,如?今终于坦然嘲笑道:“我之前就说了,你始终不信。许瑶,我说过你压根就不了解我。”
“你自己曾经动?过心思,便以为?天下女?子都会如?曾经的?你一般,面对主上都会有那?份心意吗?我们这?样的?身份,为?何始终要像怨女?一般放不开自己?”
既然已?经入了深渊,便坦然向前。
许瑶脸色微变,心中恍惚,她已?经太久没?有想起曾经,闻言心中却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好气道:“我当时多小,算什么动?心,你拿这?个反驳实在不讲道理?。”
但她这?次是信了。
青樱嗤笑,“不如?去看看吧,不知道主上面对赫连麒会是个什么表情,那?家伙又蠢又精。”
许瑶摇头?,拿起一张薄纸:“你胆子真大,还想去看主上的?热闹。不过我刚刚才得?了消息,那?位谢公子近些时日已?经有了离开京都的?打算。”
青樱奇怪道:“他若是离开我们还能少费些人手
,那?为?何主上今日要随他来这?里一趟?”
许瑶同样不解。
*
赫连麒最终还是累了,这?两人偶尔聊上一句,将他放在旁边像是戏耍的?猴子,单纯起到一个烘托气氛的?效用。
让他忍不住磨牙。
谢辰注意到,笑道:“你若是累了……”
那?就退下吧。
赫连麒软下身子,讨怜般抓住谢辰衣服下摆,他本就被喂了几日的?药,身骨早就软了下来,内力不能动?用分毫,如?今说几句话都喘的?不行,他此时更是无师自通的?一些狐媚手段,抬头?小声道:“实在跳不动?了——”
顿了下,他咬咬牙,声若蚊呐,“还望公子怜惜。”
楚千泽眸光幽幽看了过去,将半坐在地上的?赫连麒容入眸底之后,倏然眯了下眸,浮出些许不自知的?暗色。
谢辰眉心一跳,实在受不了对方这?幅作态,眉眼虽是笑着的?,手上折扇却是利落挑开对方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柔声道:“这?衣服,很贵。”
他甚至怀疑对方手上是否有汗,干不干净。
赫连麒满面不可置信,半真半假,他心下毫无办法,这?次运气好,但是下次呢?那?些丧心病狂的?女?人,说不定?真的?会将他卖给?一个老男人。
他撩起弯曲发丝,碧眸晶莹漂亮,男子身躯做出柔软姿态,倒是很难挑起男人本性的?恶劣。
“公子,我想跟着你。”
等你带我出去,我就想办法逃。
那?群废物,竟然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他。赫连麒心中暗恨。
谢辰挑眉,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笑意,不见温润竟透出几分看透人心的?锋芒,温润的?黑眸低敛着故作柔弱的?西域男子,笑道:“你真的?想跟着我?”
楚千泽蹙眉:“定?国公年纪大了,恐受不得?这?般刺激。”
谢辰漫不经心抬手阻了他后面的?话,并未抬头?,还是低笑看着半坐在脚边的?人,“可惜你太贵了,我怕是买不起。”
定?国公?!
赫连麒心中正一惊,骤然听到这?种荒谬话语,一时愕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据他所知,定?国公就一个独苗,还是个未及冠的?孙儿,手上怎么可能会缺银两?
赫连麒愤怒,声音却弱了下去,“公子为?难,倒也不必找如?此借口……”
谢辰单手合拢扇身,“不,今日花楼中所有费用是这?位林公子请的?,你不如?问问他,想不想要你?”
赫连麒闻声看去,对上那?双漆黑凤眸,身子一颤。
要不,还是算了吧。
这?人看着比那?些丧心病狂的?女?人还要可怕。
谢辰顺势问道:“你要买下他吗?”
楚千泽面色冷淡,“我对男子不感兴趣。”
谢辰颔首,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可惜对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赫连麒摇了摇头?,显得?很是无奈。
可从始至终,他都是笑着的?,俊美风流的?眉眼敛了笑意极为?好看,灿烂春华般的?风采轻易便压过了赫连麒皮相浅薄的?艳色。
他从始至终都是笑着的?。
赫连麒与他对视,碧色瞳孔微微一缩,突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明明,这?个人更可怕。
他脑中突然清明,却发现更可怕的?是,自己明明反应过来眼前公子的?本性,却依旧因为?对方的?表现而松了几分心防。
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赫连麒只觉眼前一黑,在这?天楚之中,简直处处魔鬼。
谢辰心中算了下时间,拍了拍衣服起身,他们该回去了,天色已?经够晚了。
楚千泽随之起身,他陪着坐了这?段时间,脊背始终挺的?笔直,君子风范仪养好似刻入了他骨中,谢辰下意识多看了几眼,比起前世被天下夸赞称耀的?自己,眼前这?位才更像是能作为?标尺一般存在着的?模范。
他松懈了这?些年,晃眼看见这?样的?人物,难免感到几分亲切。
“天色已?晚,我们今日吃喝玩乐也算是走?了一个流程,日后再聚必然要多叫几个人,我是看出来了,林公子并无寻欢作乐的?经验。”谢辰折扇抵唇而笑,眉眼弯弯。
楚千泽无法反驳,微微抿唇,“是我扫了谢公子的?兴致。”
谢辰摆手,“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两人并肩,彼此对视闲聊,气氛无声缓和了几分,仿佛他们今日大半天既费心力又费银两的?对峙试探终于告了一段落。
他们都没?有将注意放到依旧半坐在地上的?人。
赫连麒原先也不在意,他在趁着这?段时间休息,心中筹算着该如?何将自己的?位置传给?自己人,今日她们敢逼着自己登台,后日就能逼着自己接客。
他心下正烦躁,连带着对于好运气碰见的?两位公子也多了几分恶意。
定?国公府家的?独苗……真是一个不错的?人质。
第一花楼固若金汤,他只要出去就有办法脱身,但是在这?里面,几乎寸步难行,处处都是眼线。
天楚皇帝简直有病,将花楼作为?情报中心,他心中腹诽,垂首不露声色时,在谢辰下身衣摆上划过,心中正在犹豫,倏然瞳孔骤缩。
他僵硬转动?瞳孔,一点点地将视线挪到了谢辰身旁,那?里飘荡着的?玄色衣摆,正随着脚步的?缓慢挪动?而轻轻翻折晃动?。
赫连麒呼吸一窒。
金色暗线藏得?太深,五爪龙纹绣到了内里,每一次衣摆的?翻折都会露出些许龙纹,因为?角度与光线的?问题,时而清楚时而模糊,暗线设置太过精巧,不从下方跪拜去看,很难注意到这?份精巧心思。
赫连麒数了又数,确实是五爪龙纹。
他迟钝的?脑子,慢半拍的?想起来一件事。
第一次被抓到蒙在麻袋之中似乎被丢在了一人面前,当时他浑身疼痛,脑中理?智混乱,只隐约听见一人沉声询问如?何处置自己,是否要丢入花楼中拷问,他当时模糊不清地听到一句回复。
“除了他,都杀了。”
声线淡漠,语调漠然,上位者的?习惯彰显的?淋漓尽致。
赫连麒瞳孔一点点放大,近乎疯狂地盯着玄色衣袍上若隐若现的?纹路,身体低了又低。
一阵短暂的?静默。
谢辰耳边擦过风声,他微微侧头?,第一反应推开身前的?林公子,唇角笑意淡了些,眸中透出几分剔透淡漠的?情绪,正要出手时突然想起什么,手腕一转,只是扶着身边人向着一旁闪躲。
不料脚下没?停稳,一个踉跄将人压在门边,谢辰仓促抬手撑住墙壁站稳后,侧脸看向身后时脸颊隐约划过什么温热触感,他没?多想,以为?只是单纯碰到了对方面颊。
楚千泽唇舌受惊抿的?很紧,压过之后的?唇色殷红无比,他怔了下,有些茫然心中突然涌出的?情绪,指尖几度松合,当人从他身前离开时,甚至于下意识向前抓了下。
却扑了个空。
楚千泽蹙眉,心中复杂。
谢辰皱眉看向突然暴起的?的?阿鹿,心下警惕护着身后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公子,他身有武功却不好冒然出手,几个闪避之后,反倒被看似娇弱的?阿鹿给?扣住了命脉。
对方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多年未曾动?手,谢辰一时大意,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招式之间带着股发疯般的?狠劲。
此时谢辰仰了仰脖颈,喉骨虽在对方手中扣着,他心中却没?什么慌乱,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在身份不明的?林公子面前暴露自己的?武功时,身后的?阿鹿却声音沙哑地开了口。
“天楚皇帝,你若是再动?一下,我就在你面前杀了定?国公唯一的?独苗。”
天楚……皇帝?
谢辰微闭了下眼,面上似有若无的?笑意骤散。
伸展的?五指悄无声息反握成拳收敛了体内涌动?的?内力,脑中所有的?信息在快速串联,当谢辰再度睁眼时,不得?不承认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
眼前这?位家中行商,年纪轻轻就担任国子监助教的?公子,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当今圣上。
那?个被先帝保护极好,被他几度当面言论,来回对峙几次的?正主。
谢辰心中已?经没?了叹气的?心力。
未来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浑水,槽糕透了。
天楚最尊贵的?存在,何苦藏匿身份,几度在他身旁露面,甚至不惜一并踏入花楼之中?就不怕被御史撞见,日后当面进谏吗?
谢辰心中猜测颇多,但眼下情况却容不得?罢手不干。
他做出一副愕然神情,似是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整个人呆愣住许久,才在随着身后人一点点推着向前时艰难开口:“你……真的?是当今圣上?”
他不可置信的?话落到了赫连麒的?耳中,“我早该想起我对他的?熟悉感究竟是什么,天楚除了皇帝,谁敢在衣服下摆绣上五爪金龙的?暗纹?”
谢辰眸光下垂,但因为?角度原因,并不能像赫连麒方才那?样看到,但也猜到一二,他百般猜测,玲珑心思,最终竟然在这?种细节上翻了车。
不过也是,天下之大,恐怕只有跪下垂首之时,才能窥见天家一二分暗藏住的?威严。不可直视的?天威,绣在了下位。
楚千泽的?常服许多都有这?种彰显身份的?暗纹,他已?经有心避免,却没?料到会有人俯首盯住了这?处细节,而这?人还是赫连麒。
楚千泽眸色冰冷无比,平日与谢辰相处时收敛的?迫人威仪再无收敛,高?居皇座之上的?天子,一举一动?都是天家莫测,他面色平静,漆黑凤眸深不可测,与赫连麒对视的?一瞬,对方先行瑟缩,而后又撑起了底气。
“你想要什么?”楚千泽语调平静。
整座花楼都是他的?人,因而暗卫都守在了雅间之外?,眼下屋内出了动?静,外?面的?声音正在逐渐安静下来,却没?有人冒然破入屋内。
赫连麒手中扣着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眼中带出狠意,他道:“我出了花楼,自然就会放了他。”
楚千泽似不为?所动?,面色淡淡,一身玄色衣衫衬得?他神色凉薄,喜怒难辨,他立在那?处,并不为?赫连麒脚下步子而动?,看着从容淡漠。
“你身为?西域乌戎二王子,无文牒私入天楚京都,几次作乱伤人,你既没?有证明,在天楚境内自然由我处置,若不是考虑你没?犯大错,今日你在的?地方就不是花楼。”
赫连麒面露愤恨,对于他来说,这?种地方才更为?刻骨铭心。
楚千泽淡声继续道:“今日你若杀了定?国公未来世子,不仅你会死,来日孤的?军队就覆压西域乌戎,直破乌戎王都,不计代价!”
赫连麒的?手一抖。
谢辰心中下意识赞了一句,再看向眼前与身后乌戎王子对峙的?人时,不自觉用了帝师的?眼光去看待,最终却发现眼前的?年轻公子,不论是年纪还是天赋,亦或是心性,作为?帝王都堪称恐怖。
帝王者当顾大局,不为?私情所动?,虽说他们之间,应该也就勉强算得?上几分君臣情。
殊不知楚千泽看似淡定?背在身后的?手捏握成了拳,他并不慌张,对于赫连麒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甚至早就有了预测,唯一一分薄怒也能归咎于对于事态失控的?不喜。
他的?视线落到向来公子素来含笑的?眉眼上,如?今那?里皱起了褶痕,视线微微向下,喉骨处被按出了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