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好几顿饭都跟周予酌绑定在了一起,季烟汀一下没反应过来,目光随着他的背影挪动到柜台前,眨了眨眼,才缓过神。
她垂首盯着摩挲的指腹瞧了瞧,脑袋里闪过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方才拂下她手指时,小拇指不慎触碰到她的手,连带着覆盖在他掌跟之上的袖口的毛一起轻轻挠过掌心。
她抿起唇,忍不住又摸了摸掌心。
周予酌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两个挂坠,走动间,金属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他手心向下,两个挂在他指根的挂坠在季烟汀眼前微微晃动,一蓝一黄的两小只弯着嘴笑。
她眼前唰地一亮,惊喜:“哆啦A梦的?”
“嗯,是联名。”周予酌问,“你要哪个?哆啦A梦,还是哆啦美?”
季烟汀看了看哆啦A梦,她承认自己变心了:“哆啦美!”
接过挂坠,她戳了戳哆啦美的红色蝴蝶结,翘起唇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今天来的人这么多。”
周予酌的目光在她唇角的弧度上停留,问:“你很喜欢机器猫吗?”
“对。你不是也喜欢吗?”
他揉了揉鼻尖:“嗯。”
拿到联名款的喜悦彻底将竞赛考砸的难过赶出门外,季烟汀将挂坠挂到包上,满意极了,难得多说了两句:“我居然都不知道居然出新联名了。”
“可能是你最近比较忙,没看到。”他顿顿,眼底溢出笑意,“你这么喜欢啊?”
喜欢到甚至都忘记跟他装高冷了。
“谁会不喜欢一个口袋里什么都有的机器猫呢?”
他赞同:“你说得对。”
许是人多的缘故,甜点隔了很久才上来,久到季烟汀的肚子叮当响,好在这家店的量大,一叠叠摆盘精致又漂亮。她捏起一个勺子,挖了一小勺芒果千层递至唇边。
周予酌望向她,片刻后,睫毛垂下,唇角却止不住上扬。
嗯,果然,甜品是使人开心的最大武器。
甜点吃到一半,季烟汀倏地感受到放置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隔着两层布料振动,她又挖了一勺芒果千层,左手摸索着口袋,从中捞出手机。
是来自漫画app的提醒:“您追的漫画更新啦!”
难道是人在一次糟糕的经历后,上天总会通过各种方式补偿她?
她一边感受着味蕾上的幸福,一边随意点开漫画——
入目的第一眼,男主衣衫松松垮垮地褪在臂弯间,没有遮掩的上半身裸露在外,一只手搂着女主的脖颈,唇瓣若即若离贴在她的下颌。
“……”
季烟汀瞳孔地震,如同电击,一股麻意直顺血液从脊椎骨流到天灵盖,促使她紧张地抬头匆匆瞄对面的周予酌。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不解:“嗯?你怎么……”
她吓了一跳,肢体动作先于大脑反应,速度快得好似被摁下两倍速的猎豹,条件反射地捂住手机屏幕,身子蓦地往后一倾——
失重感涌上大脑,椅脚划地发出尖锐的“刺啦”一声,她整个人连人带椅“砰”的一声巨响,摔在了地上。
对面的周予酌,连同门口熙攘的人群,一起安静了。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十九天
季烟汀狼狈地坐在地上,目光怔怔落在地面,足足懵了五秒钟,耳边整个世界都像是陷入了一片寂静,只余下头顶和背后的好几道视线,在这个失温又安静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紧接着,所有鸡皮疙瘩起立发出了刺耳的爆鸣声,每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妄想逃离这一切,脱离这场糟糕尴尬的意外,缩进自己的龟壳里最好别再出来。
她飞速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企图保留自己最后一份颜面。
她无比绝望,
周予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烟汀:“……”
她甚至都没有脸去问他为什么笑,只是轻咳了两下,拍了拍衣角,佯装无事发生地搬起椅子坐下。
门口的人群在看过热闹后收回视线,重新陷入了自己的聊天中,声音渐起,而她却始终觉得如芒在背,忐忑不安。
周予酌尽量克制住唇角,清了清嗓,问:“你刚……没事吧?”
季烟汀手指往里蜷了蜷,摇头,淡淡道:“没事。”
“真没事?”周予酌表示怀疑。
季烟汀平缓地呼出一口气:“嗯。”
他忍笑:“那就好。”
季烟汀抬眼,目光浅浅从他身上掠过。
周予酌悄悄抿住唇。
好了,不准笑了,忍住!再笑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
自入了秋之后,天暗得越来越快了,五点钟落日余晖半边天,五点半晚霞只剩下了天际一点微红。
夏阿姨来得早,骨头汤炖了很久,排骨肉被炖得很酥,汤里还加了玉米、木耳、蘑菇,咸淡正好,锅口一开,热气四散,香味扑鼻。
……就是季烟汀喝了太多次了,骨头汤再美味也遭不住一直喝,她甚至一度怀疑未来她再也不会想喝骨头汤了。
除此之外,餐桌上还摆着盘咸鹅与刀豆土豆。
“这咸鹅是前两天亲戚来看我正好捎过来的。”夏阿姨笑着催她,“小季,你尝尝,可好吃了,别的地方都买不到的。”
季烟汀不太爱吃这种咸货,于她而言肉质太硬太咸,但也不忍心辜负夏阿姨的一番好意,便象征性夹了一块,咬了一口,点头:“嗯,好吃。”
“是吧,这是我们那儿的特色菜。好吃你就多吃点。”
季烟汀一边用力咀嚼着嘴里那块梆硬的鹅肉,微笑着颔首:“嗯,好。”
于是,这一夜,她的梦里出现了一只排骨精和一只鹅妖,排骨精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鹅妖拥有钢铁般刀枪不入的身躯,两只妖怪为了争夺它们的食物——也就是她,大打出手。
尘土飞扬间,她尖叫着抱头鼠窜。
逃亡路上还遇到了周予酌,他双手抱胸,邪恶地伸出了一只脚,绊了她一下。季烟汀“砰”的一声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而他站在她身侧哈哈大笑。不远处打架的两只妖怪依旧在尘土飞扬……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坐在梳妆镜前,对着镜子里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陷入了沉思。
因为这个梦,加上甜品店那尴尬一摔,季烟汀防了周予酌整整一周,一碰见他就低头看脚,脸上端着面无表情,实际经过他身侧的每一步都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视野里突然伸出一只翘起的脚。
……就连和他一起吃午饭时都不例外,警惕得像狼窝里的兔子。
“季烟汀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再第n次看见她低头与他俩擦肩而过时,刘启莫摸摸下巴,思索,“你看,她每次见到你都冷着一张脸……好吧虽然她平时也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看见你之后表情格外凝固,连嘴角都下降两个像素点。你是不是哪里惹到她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嘶……但这也不对啊,我又经常看见你俩在一起吃饭。难道是你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
“哪来的什么把柄?”周予酌笑着敲了下他的肩,“她哪里有把柄可以让我抓的?”
“是真的没有,还是你看她什么都觉得不是把柄啊?”刘启莫翻了个白眼,随后又道,“不过我说真的,我感觉你和刚开学那会儿不一样了,那个时候的你话可比现在少多了,再高冷一点都能赶得上季烟汀了。”
“是吗?”周予酌想了想,随后提醒,“那个时候我们毕竟不还熟。”
刘启莫接受了这个解释,语气轻快:“好吧,杀水哥。”
“……”周予酌看他一眼,收回,再看他一眼,终于忍无可忍地给了他一脚,“滚。”
有的时候跟刘启莫待在一起,他真的挺想报警的。
-
窗外的天气转阴,乌云慢慢压下来,连成一片浓稠的墨色。风一刮,外头的枫叶卷进走廊。下午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午休时季烟汀从办公室搬了一叠早上刚交上去的试卷到教室下发,课上要讲。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空气中渐现,湿润的雨声混着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
季烟汀捏着红笔,笔尖在卷面上滑动,圈起重要词句。大抵是来了姨妈的缘故,她提不大起精神,脊背还是挺直的,眼皮耷着,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外面逐渐喧嚣的雨声。
“这种问环境描写作用的题我们已经做过很多遍了,答题技巧相信大家应该都清楚了,很简单,送分题,最后再讲一遍步骤,下次再遇到这种题型我们就直接跳过了。好,这题三分,第一分首先是什么?运用了什么方法……”
她面色如旧地圈起卷子上墨水打印的“平静”、“如同”、“阳光”等字眼。
外头的雨势倏地转大,像一片海洋自天边猛然倾倒,一时间模糊了整个世界,雨丝透过一条窗户微开的缝隙斜打进来,青灰色的天炸起一片亮白,不过多时,滚雷一声惊响。
她笔尖稍一停。
不知谁被轰然作响的雷吓了一跳,“哎”了声,教室里寂静一秒后蓦地哄笑。
“安静。”严老师拿粉笔敲了敲讲台,肃着脸,“上课呢,集中注意力。”
课堂得以继续,她歪着脑袋继续无精打采,手中握着的红笔却在卷面上仍不停订正着错误。
“……我们要有文学素养、解题能力……”
她捏着嗓子在心底学计算器:
周予酌终于忍不住了,抬起手故作撑下巴状,手指掩住弯起的唇瓣,抬起视线去捕捉相隔一段距离的她。马尾盖住细长的脖颈,身上蓝白色相间的校服外套松垮地套在身上,脑袋微垂着,从他的视角望过去,只瞧得见一点不断晃动的笔头和脸颊的弧度。
她在记笔记。
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在认真、严肃地听课,只有他知道,她才不是这样的。
就像所有人都以为她是那一轮高高在上、清冷无瑕的皎月,只有他知道,她是漂亮又夺目的太阳。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二十天
篮球赛的时间定在周五下午的晚自习前,体委早操时去主席台下抽签,眼一闭,手一伸,打开纸条。皱巴巴的纸上赤然写着两个字——九班。
“我们要跟原来你应该被分到的那个班比。”中午,刘启莫跟周予酌讨论,“九班应该是整个年级里男生最多的一个班,篮球不知道,但我看有好几个高一运动会拿奖的都在他们班,体育肯定不差,能被挑出来比赛的估计都是有点实力的。”
他叹了口气,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对面埋头吃饭的周予酌:“怎么样?你和体委能行吗?”
“行什么?”
“以二敌五。”
“……”周予酌抬起脸,一下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压着天,“我努力一下尽量不让我们输得太难看。”
前两天体育课,几个人有围在一起练习过。刘启莫的实力他清楚,比赛规则都懂,篮球赛事也看,至于球技……一个字,烂。
费非度和另一位都是平日里篮球碰都不碰一下的类型,解释规则都费劲。只剩□□委和周予酌两个人,勉强算得上可以。
“哎?”刘启莫的目光掠过他,定格在背后窗口前的两道人影上,“她们两个怎么老来这么晚?现在这个点了,还打得到饭吗?”
周予酌随口问:“谁啊?”
“蒋落。”
“哦。”
“……还有季烟汀。”
周予酌回过了头,视线快速横扫过去,终于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三号窗口前,弯着腰透过窗往里瞧今天的伙食,只留下一道纤长的背影。
他下意识弯了下唇,这才慢慢将视线收回来,便扭回脑袋便道:“季烟汀脚还没好全,走得慢点很正常……你看着我笑什么?”
刘启莫手肘撑着桌子,手指抵着下巴,盯着他乐个没完,闻言,直起身子,捏着嗓子摇头晃脑:“谁啊?”
“蒋落。”刘启莫故作冷漠,“哦。”
周予酌看着他,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
“还有季烟汀。”
刘启莫学着唰一下扭过头,像看见了骨头的小狗,随后缓缓回头,语调刻意起伏:“季烟汀脚还没好全,走得慢点很正常的呢。”
周予酌盯向他,低声辩解:“我刚才哪有这样?”
“你就有!”
“我没有!”
“我看你是恼羞成怒!”
“你添油加醋!”
“你气急败坏!”刘启莫笑得前仰后翻,啧啧道,“你也就长了这么张挺海的脸,唉。”
“你快点吃吧。”周予酌塞完了最后一口饭,拉开椅子站起了身,“我吃完了,去倒饭了。”
“喂——”身后,刘启莫歪着脑袋喊,“你不管我啦?周磨叽——周杀水——”
他端着盘子,目不斜视,余光处,两道同样端着盛得满满当当的盘子的两道身影逐步靠近,聊天声擦入耳膜。
“季烟汀,今天下午我们班有篮球赛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呀?”
她偏着头,声音平淡:“待会儿貌似要下雨。”
“没关系,比赛在室内体育馆。你要来吗?”
他的步子顿了顿。
她犹豫片刻,还是道:“你去吧,我得学习。”
周予酌肩膀微微一塌,从鼻间轻轻叹出一息,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毕竟今天他们大概率会输得很惨。
想了想,他又觉得有点咬牙切齿的好笑。
她在白天还真是争分夺秒地学习呢。
这个点的食堂座位稀少,大多数人都还没有吃完饭,筷碗勺碰撞发出的丁零当啷声与聊天声夹杂在一起,季烟汀正寻找着空座,身后的刘启莫招呼:“哎!蒋落!这儿!空桌!我跟周予酌吃完了!”
他悄悄转头瞥了眼后面,那两个人果不其然抬脚往刘启莫那儿走过去。她却突然侧过脸,如同心灵感应般,目光与他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汇后错开。
他回过头,低头极轻笑了声。
紧接着,那道心声再度响起——
“……”
突如其来的话语轻如点水,却砸得他一怔。
玻璃门外的秋季阳光落满身,他还托着餐盘,止住了脚步。
她……能希望能看他比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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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蒋落再一次向季烟汀发出了邀约:“你真不去呀?”
她手指掀开一页草稿纸,“嗯。”
“可是高三我们应该就没有篮球赛了,这估计是最后一次了。”蒋落趴在前桌的椅背边缘,抬着眼睛看她,语气里满是遗憾,“虽然我也知道,我们班男生打球大概率不行,但是去看看也好,毕竟一个班的男生都参加了。”
她说着说着,想到一个班也就五个男生,莫名乐了,掰着手指跟季烟汀数:“刘启莫、费非度、周予酌……”
在“周予酌”那三个字出来的那一秒,季烟汀正握笔在稿纸上计算的手短暂顿了一秒,看着稿纸上一行接一行的计算步骤,心底的天平再一次朝相反的方向倾斜。
“季烟汀。”面前的蒋落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语调落了下去,小声问,“你是从小到大都这样吗?”
“嗯?”她回过神。
“感觉你的情绪总是很稳定,也很冷淡……”蒋落直起身子,低着眉毛,小心又期待地看向季烟汀,“我们是朋友对吧?”
“……”季烟汀的指尖微微一颤,像是被突然的静电烫了一下。
“季烟汀!”门口,英语课代表探出脑袋,“Emily叫我们俩过去帮忙批改一下今天的默写。”
蒋落脑袋一垂,失落:“你去吧,我也去看比赛了。”
“是的。”她突然开了口,手中的笔捏得很紧。
蒋落一下没反应过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