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熤诚实地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的被吓到了，我有些时候惊吓过度会头晕恶心之类的。”

    “被一只海参吓到？”

    “干嘛！猫狗都能吓到人，何况那么大一只，还花花绿绿的，一看就有毒。”

    “噗……”

    “啧，不要仗着自己是老板就嘲笑员工，小心我……”

    “嗯？”

    “……我什么都没说。”

    “哈哈哈……”尹观庭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或许夜晚本就让人思绪万千，也或许是身边陪伴的人太过无害，尹观庭总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地跟人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废话了。

    “哗啦——哗啦——”

    海浪一道一道涌来，在暗色天空下呈现一种墨玉般的质感，严熤盯着浪花看了一会儿，也许是两人之间气氛太好，他忍不住把好奇很久的问题问出了口：“师兄，你以前是读金融的吗？”

    想了想，他把那句“为什么要考法学的研究生”咽了回去。

    但人精如尹观庭，自然知道他的未尽之意：“赵扶桑跟你说的？”

    “咳……”严熤顿时想起尹观庭的警告。

    “早就让你离他远点，”尹观庭不太认真地教训一句，转而说道，“我本科期间修双学位，法学和金融学，考研只是二选一而已。”

    就这么简单？

    严熤直觉不信，主要原因当然是赵扶桑那一副很有故事的沧桑表情。

    尹观庭……尹观庭并没有继续说话。

    按理说那件事过去了快十年，这么些年下来，他现在阅历深厚，功成名就，早就有足够的心智去处理年少时留下的伤疤，然而心结之所以是心结，盖因当事人自己都不愿意去理会线头。

    “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尹观庭喉结滚了滚，艰难吐出几个字。

    要是王信鸿在这，估计得感动的老泪纵横，从恩师李教授，到他这个和尹观庭关系亲近的师兄，大家都试图让尹观庭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然而尹观庭一直死犟，把伤疤捂得严严实实，用严苛繁忙的工作把一切关心挡的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当年的无能为力一样。

    但这又没用，当年高分考入R大社会法学专业，在劳动人事方面学术嗅觉敏锐地让人赞叹的高材生，至今连看一眼劳动争议案件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嗯？后来呢？”

    严熤上前几步，走到他前面，转了个身，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认真看着尹观庭。

    他黑亮的瞳孔中映着碎月，星星点点的。

    这和老师、师兄看他的眼神不同，没有宽慰没有怜惜更没有隐约的恨铁不成钢，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和眼睛主人都没注意的信任，仿佛他尹观庭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天经地义的。

    平心而论，他有那么值得严熤信任吗？

    尹观庭内心翻腾，但不得不说，这样纯粹的眼神反而安抚他那些无处安放的羞耻，好像他真的变得坦荡而无所不能，能够对过去的一切坎坷悠然以待。

    于是那些他以为再也不会回顾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说出口了。

    “大概是大三实习的时候吧，我当时和家里闹了些矛盾，放弃了在光源集团的实习，去了一个师兄的律所，恰好我前男友家里出事了，需要一个律师，我就以他代理人的身份做了人生第一个案件……结果有点惨烈，我不太能接受，干脆直接放弃了金融，转而专攻法律。”

    后面的话基本没能进入严熤的脑子，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严熤目瞪口呆。

    说话说一半的尹观庭：“……”

    友好而温馨的互诉衷肠忽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半天，严熤突然回神，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所以师兄你提醒我赵……对我……嗯……是因为你看出来了？真的有gay达这种东西？”

    “或许吧，我一般不注意这个。提醒你是因为赵扶桑浪荡惯了，狗改不了吃屎，”尹观庭随口说道，仔细看了看严熤的表情，“你很难接受？”

    “没有没有没有！”严熤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你看上去不像嘛！”

    尹观庭来了逗弄人的兴致：“那你觉得gay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严熤语塞。

    他又没见过几个，怎么知道！

    尹观庭一挑眉：“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像的？”

    严熤：“……”

    总不能说就你平时训话的言辞，一看就是人类绝缘体单身一百年。

    这话说出来估计得当场沉入大海，严熤只能讨好地冲人求饶：“我错了，我不该刻板印象的，师兄你要不继续说说你的心路历程？

    “所以你前男友难道是你职业道路的引路之光？”

    尹观庭摇摇头：“什么引路之光，噩梦还差不多。”

    这事情展开讲难免给人回顾噩梦的错觉，尹观庭封存这么多年的回忆，偶然触碰一下都烦躁的要命，今天能说这么多，全靠严熤眼神触动了他某根神经，可以说是色令智昏了。

    月下观美人有几分道理。

    尹观庭自嘲一笑，随口敷衍明显还很好奇的某人：“不是说了吗，后面结果很惨烈，之后我就专门做律师了，一直到现在。”

    严熤有些不甘心，但人不说总不能压着他开口，只能一脸郁郁地转过身体。

    尹观庭说完，想起什么似的：“这件事我当时身边的人好多都知道，但知道的不全，所以，赵扶桑说的你都别信。”

    关赵扶桑什么事情。严熤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

    尹观庭被他的乖巧安抚住了。

    行，孺子可教。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某些小可爱误会，作者郑重承诺，本文没有白月光！

    第二十四章

    旅游是一件看似放松，但其实很累的事情。

    起码对于严熤来说如此，虽然在海南的旅行总体而言还算愉快，但回到C市之后，他还是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折腾回家，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躺在了床上，回忆起本次的旅游经历，思绪不由得有些发散，对他来说，这次旅游可谓是意外颇多，最意外的莫过于尹观庭的性向。

    果然怎么看尹观庭都不像是gay吧？

    想到这儿，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摸出手机给余畅发了一条信息。

    当然他并没有明说，只是模糊提到律所有一位男同事性向为男，还没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描述，那边余畅就给了一个直击灵魂的回复：“怎么，他要泡你？”

    严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时间惊悚不已，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严熤打到一半的字打不下去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余畅说这个事情，按理来说尹观庭的性向对他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何况严熤一直觉得自己对于性向不同的人并没有什么歧视。

    那边余畅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反而来了兴致。

    余畅：“怎么？他真的要泡你？“

    余畅：“你不会心动了吧？”

    余畅：“不然怎么会想起来跟我说这个事情”，

    余畅：“来吧，儿子，爸爸给你一点建议。”

    严熤：“……滚滚滚，瞎想什么”

    余畅：“这么大反应，我说中了？”

    严熤无语，深深感觉今晚的聊天就是一个错误，果断关上手机，把人丢到了一边。

    但有些思绪并不是这么容易停下的，他不由自主的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在海南与尹观庭的相处，越想越有些不可思议。

    尤其是尹观庭挑明了赵扶桑对他有意思之后，那种防贼的态度，怎么看都有些超出了同事的范畴。

    反而有些像防着情敌。

    我去！我在想什么！

    严熤赶紧甩甩头，试图把这个恐怖的想法甩开。

    肯定是被余畅带沟里了。

    严熤缓和了一下心态，自嘲一笑，好家伙，我也开始有人生四大错觉了是吗？

    兴许尹观庭就是觉得他会受到欺骗，出于师兄对师弟的爱护多说了几句而已，反倒是他这个想法显得有些自作多情。

    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严熤慢慢睡着了。

    律所本次的团建旅游是在国庆假期之前，回来之后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左右就是国庆假期，而这四五天里，严熤不仅要处理旅游期间留下来的工作，还要参加律所的周年庆，作为本次周年庆表演的MVP（周舟语），严熤还被主任团队的一众女律师拉着排练了很久，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登台表演过的人，何况还是这种性转表演，光是克服演绎的不自在，就已经足够严熤头疼了。

    于是三四天下来，严熤倒是比旅行期间到处跑更累，而最要命的是今天。

    根据安排，这是最后一次带妆彩排，以往因为工作游离于排练工作之外的合伙人和高级律师们都被叫了过来，而需要带妆，就意味着严熤不得不再次当着尹观庭的面，穿上那身繁复华丽的长裙。

    严熤好不容易调适好的、可以正常面对尹观庭的心态分分钟土崩瓦解。

    在这种纠结又痛苦的情绪中，时间过得飞快，临近下班时，严熤被周舟拉到了会议室，开始化妆换衣服。

    等他搞完出来的时候，彩排已经进行了有一会儿了。

    见他出来，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道：“快快快，公主来了，王子呢？快来看你的未婚妻！”

    小陶飞快地从人群后面窜出来：“来了来了来了，未婚妻在哪儿呢！”

    见到严熤，她用一种十分浮夸的翻译腔感叹道：“哦，我亲爱的宝贝，今夜的你是如此的美丽~”

    严熤顿时露出一个十分恶心的表情。

    而众人的欢呼笑闹几乎要把会议室给掀了。

    尹观庭静静的站在角落，看着众人喧闹，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视线一直凝固在严熤身上，但瞳孔无神，似乎是在发呆。

    直到总导演周舟制止了众人的喧闹，招呼道：“尹律、小严，来来来是你俩的对手戏，先走一遍。”

    他这才回过神，往前走了几步，迎向那道高挑的身影。

    按照剧情，公主在自己的成年礼上外逃，遇到了矮小的王子，两人在逃亡的路途当中互生情愫，最终突破世俗观念在一起，虽然剧情概括起来很俗气，但这个节目本来主打就是一个看同事社死，因此俗不俗的倒也不是十分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