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摆布的自己,
可是有时候,
她又潜意识里在依赖这个围城,龟缩到坚不可摧的围墙后,
短暂远离现实。
这是懒惰还是懦弱?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很疲惫,
而他恰好出现,
提供了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你…”
她冒出来了简单的一个音,黏糊的声线里透着一丝闷,
唇瓣张开又合上了。
晶莹的泪珠恰好掉落,濡湿了一小块儿纸巾上。
极其缓慢地掀起眼皮,在咫尺的距离里,她撞进了深邃漆黑的瞳孔里。
孟谨礼已经站到了她的身侧,一只手牢牢撑在桌边,一只手握着半截纸巾,半弯下腰,温柔专注地擦拭着她的泪痕。
隔着薄薄一张纸,似乎能感受到压在它后的,温热的指腹,
轻轻的触感,像多年前在酒店的走廊,他用手帕覆着手指,向她递出手,又像一年前的医院,他包裹着指尖,一点点捋平她紧皱的眉。
"不哭了。"他从唇角扬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就像窗外初夏的风,没有凛冽也不会燥热,“好不好?”
他们离得不远,甚至孟谨礼为了更好地擦眼泪,身子放得很低,望向她时,需要向上抬眸。
叶明宜怔忪着眸子,第一时间忘记去躲开。
感性的那一面,她想说服自己心安理得接受一位追求者的好,但是充满着怯懦的另一面,让她害怕建立新的联系。
孟谨礼给她的,有如蜜糖掺砒霜,越是想沉溺,毒性就越烈,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被拉着,重蹈覆辙,又好像下一秒,她就能找到安稳的避风港。
她给他机会,像极了纵容自己去豪赌。
在叶明宜即将躲开的一刹那,孟谨礼站直了身子,顺手将纸巾捏成了团,
指尖重重碾过了,被浸湿的地方。
两道视线在干燥地空气中交接了,静静地碰撞,没有四溅的火星,只是凝缓了悬浮着的微小尘埃。
“尝尝它们家的芝士蛋糕,甜味很淡不会腻。”孟谨礼眼尾向上弯了弯,镜片后的凤眸含着融融暖意,"吃点甜食放松心情,不长胖的。”
压低微磁的嗓音带着些许蛊惑。
叶明宜抿了抿唇,重新拿起了餐具。
他第一时间发现了她在哭,也能推出来她为什么这么难过,
可他没有追问。
在这一瞬间,她有想谢谢孟谨礼,给她保留了一丝空间。
胸口处有什么感情在横冲直撞,快生根发芽的时候,叶明宜缓缓问:“你…为什么知道我和…她,约在这里?”
孟谨礼眸色微顿,撑在桌边的手指浅浅曲起,敲了敲桌面,犹豫再三委婉道:“你今天会出现在嘉澜,不是秘密……”
他望着她,眉拧得更深了,嘴角动了动,后面的话终没有说出口。
——
午后降了一场急雨,阴云密布沉在城市上方,磅礴的雨意也未散开压得极低的气压,人快被勒得喘不过气。
饭后叶明宜没有选择留下,她一方面不想让自己安逸地沉沦在这个“乌托邦”,另一方面也不想打扰孟谨礼的正常工作。
幸好,孟谨礼没有强留,只是吩咐自己的司机带着她从后门离开。
独自坐在返程的车上,她看着南南给她分享的最新鲜采访视频。
“不论她是什么样的人,血浓于水,她都是我的女儿,明宜现在还年轻,思想不够成熟,一些事考虑有欠缺也是应该的。”
视频里,苏欣泪眼朦胧地面对着记者镜头,时不时掩面咳嗽几声,像极了被儿女抛弃的孤寡带病老妇人。
八卦记者立马追问:“那您的意思是,这次和明宜见面,母女情没有重修于好吗?”
苏欣像被戳中了心事,着急地拧了拧眉:“没有什么重修于好不好的,这次看见她现在过得不错,我这个做妈妈的心安了很多,也算是临死前了却了一桩心事吧?这病花费多负担重,我也不想继续治了。”
“对于这个女儿,我一直有很多亏欠,她现在这样,我也能理解,毕竟比起学识渊博的教授,我不是一个能让她感到自豪的母亲。”
苏欣句句没有说她不好,又句句在指责她的不孝,忘恩负义,爱慕虚荣。
被镜头对着,她的表演欲似乎增加了许多,在回答完这些问题后,开始自顾自声泪俱下地诉说这些年她有多么不容易,有多么想自己的女儿。
这样一个满嘴爱和想念的女人,却卖她卖得比谁都快。
孟谨礼当时那句回答也很模糊,他知道她在这里,是因为盯了她的行程,还是苏欣放消息给业内被他接受到了,都没有明说。
她也没想真的问到底,或许问了就是想找到一个戒备他的理由,再提醒自己一次眼前人的危险程度。
反而记者是苏欣找来的这件事,八九不离十,
苏欣在面对镜头和自己时有很大的表现差异,比如现在,表演明显自然了很多。
而且她们两个人见面的事,只有她工作室的个别人和苏欣知道。
有关于她的话题下,评论也是乱成了一锅粥。
吃瓜路人1:
爱宜宝一生:
吃瓜路人2:
吃瓜路人3:
叶姐还没糊?:
……
再次刷新广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ID。
Ba13gf75Hh:
简短的四个字,像是发博人压中了事情有反击。
这位金主妹妹和那天那个点赞一样,带着盲目和无条件的信任。
叶明宜看着这条,思绪飘开了一刻。
其实也很奇怪,那天连麦,她明明觉得这位小妹妹是一个热情,开朗,充满着活力的小姑娘,但是发的微博,ID到头像和自我介绍,全是极简风格,像一个沉稳,高冷,不怎么爱社交的人。
长时间如此,不像是怕被打扰的有意为之,反而像是本身的性格。
有些割裂。
不过她嗑“春和谨明”……
这点也算符合了鬼马精灵,不走寻常路的性子。
橙色的点赞标忽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叶明宜瞳孔骤缩,懵了一瞬间,手忙脚乱地取消了点赞,后背还残留着被这个意外烫得发麻的感觉。
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会吧?
她现在被人盯得正紧,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
正准备给婧婧姐报备这件事的时候,手机弹框跳出了一条消息。
L:
这条消息仿佛被特别设定了时间,所以她立马就想到了“静观其变”这四个字。
这里的“变”,被人亲自送到了手上。
很快,他发来了一段视频,正好是她和苏欣在包厢的监控录像。
L:
前车窗的雨刮器不断忙着划弧线,细小的雨珠晕开了红绿灯的光圈,雨滴拍打在车顶闹出了不规则的响动声。
孟谨礼安排的这辆车,她是熟悉的——白色阿斯顿马丁,雪夜里,“意外”追尾她的那辆车。
事实上,只要靠近孟谨礼,就会被各种各样的细节提醒——他是一个危险的人。
可她似乎仍然在靠近。
坐在他的车里,
看着他的信息,
以及回复那一句,同样的一句——
MY:
——
苏欣的事在网上发酵得很快,叶明宜满身疲惫的回到家后,她和苏欣的相关热搜榜单前三承包了两,甚至她手滑点赞的热搜也冲到了榜五。
一些官方媒体号也借着热度发了好几条“收养”,“癌症预防”等相关内容科普。
她的对家也不遗余力借这件事来打压她,上百的营销号清一色添油加醋写着她的不堪,连之前耍大牌,有金主的的黑料也被人再次挖出。
有些人是存了心,想让她变成一个穷凶极恶的存在。
一反常态,她的老对家沈思瑜却安安静静,看上去是不打算参与这场滑稽的闹剧。
忽然手机震动,看着上面标注,她不自觉拧了拧眉,按下了接通。
“请问是苏小姐吗?您现在在家吗?我这里有您的三封信。”
第82章
不论输赢,他都会兜底。
从前有关苏欣儿子沾染违禁品的事被压下,
新的路人对此印象不多,加上其他团队推波助澜,苏欣“身患绝症却惨遭明星女儿抛弃”的形象是立住了。
在这场网络闹剧里,
苏欣的,
几个小时就突破了六位数,
第一次网上喊话的视频也被人翻出,转载量破百万,甚至超过了某些当红明星。
网上各色言论层出不穷,流言愈演愈烈,
连之前直播带货的事也被扒出来,
成了攻击点,
话题向着另一个方向不断偏移。
……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浏览完了网络上的消息,赵闻渊把手机放进裤兜,
在宽敞的休息室内不断踱着步子,两只手不安地来回搓着,
“不是,你还坐得住,
任由那群无脑的喷子,无聊的黑子,
到处拉屎?”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
嘉澜最顶层的私人包厢,灯光幽幽,
一条又一条雨痕舔在玻璃窗上,水珠顺着滚落极快又有新的覆盖。
“你就不能直接封号,先把营销号全都炸掉,再把词条锁住,最后撤掉热搜,一个一个告造谣的,然后让狗仔把那个谁,就最火的那个三个字,出轨嫩模的消息爆出去!”
赵闻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孟谨礼,尤其是瞧着他坐在真皮的沙发上,腿上隔着轻便的手提电脑,不知道又看什么工作如此投入,戴着眼镜人模狗样。
自打上次他恐怖地说出“求婚”之后,他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那些实在补偿都是虚的,只因为他把他这位哥哥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觉得……
完全不能配上她人美心善的女神,特别是火烧眉毛的现在!
“然后再把她对家,就那几个煽风点火的女明星,全部封杀!就跟你之前怎么压我那绯闻,也和怎么搞那个故意撞衫的女明星一样。”
要不是他娱乐圈人脉有限,地位权力也有限,他就自己上了!
“就你这样还求婚,我跟你说,她要是我的……”
眼前的男人终于把眼神从屏幕上挪开了,漆黑的眸子幽深不见底,眉宇间的躁郁更是一览无余,银边窄细镜框反射着的凛冽冷光,让赵闻渊把即将说出的“大不敬”话吞下了。
“你的什么?”孟谨礼下颌崩得极紧,面色沉得发黑,整个人压抑着风雨欲来,连玻璃窗外的暴雨也要逊色三分。
不完全是因为赵闻渊过于聒噪的原因,更多的是网上的风起云涌,让习惯了冷静理智处事的他有些失控。
放赵闻渊进来也是想让他来提醒自己,叶明宜不仅是在他花房里精心呵护的花,
她有自己的意志,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独立。
“你以为我不想吗?”孟谨礼唇畔牵起了一丝凉薄的弧度,并没有把后面的话补充完整。
他觉得自己胸口积压着很深也很重的戾气。
他想一个一个揪出网上那些造谣的人,直接送进去;想让那些不知好歹的小公司彻底破产熄火;想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工作室一辈子接不到工作;更想直接把苏欣遣回美国,让她永远都不许回来……
他完全可以这样做,本来也不想计较代价,他站在这里,凭什么要隐忍退让?
“我都准备好了。”孟谨礼简单的把平板熄屏,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不需要你操心。”
赵闻渊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看得一愣一愣的:“那你…”
孟谨礼:“这件事的主角是谁?”
对上那过于深沉的眼睛,赵闻渊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我女…叶明宜。”
孟谨礼朝前迈了一步,浓重的黑影投掷在光洁的地面:“她做了什么吗?”
赵闻渊嘴巴张了张,又默默合上了。
没有。
事情发展到现在,除了楚文婧那边代表的叶明宜工作室发了一条严正声明,用公关手段破了几件事外,真正的相关人叶明宜始终没有现身。
孟谨礼慢慢放下了眼帘,鸦翅般的羽睫在眼睑处投掷了一片阴影,手指捏着平板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下午的时候,他查出来了,苏欣的确肝脏不好,得过肝炎,但肝癌晚期这件事,不属实。
他想把结果告诉叶明宜,可是餐桌上,他看见她哭了,流露出的脆弱与无助,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
那一瞬间,他犹豫了,尽管他已经习惯了去剥开事情最残忍的一面。
苏欣对于叶明宜的意义,他不敢狂妄定夺,也不确定以她当时的精神承受度,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因此,他只做了一件事,把监控录像交到她手上。
她那么厌倦他操纵她的一切,
如果她也想像和平鸽那般,不论风雨自由展翅翱翔,有面对所有意外的坚韧和勇气,不是花房里只能被人精心呵护的玫瑰……
他想看她如何处理,
反正,不论结果,不论输赢,他都会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