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另一只手挠着头,“可是小猪伯伯就是这么藏钱的啊。”
“所以人家藏的是钱,不是糖。”
山犼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教小孩的一天,他一本正经道:
“糖不能藏鞋子里。”
“可是不藏的话阿爹就要收走了。”小家伙可能是有些心虚,声音很小道:“要是阿爹收走了,我就没有糖哄弟弟叫我哥哥了。”
他好不容易才哄着弟弟叫他几声哥哥呢。
山犼看向不知不觉已经挪到水池边蹲着的小团子。
难怪这小子这么傻,敢情是被有味的糖吃坏了脑子。
他刚这么想,下一秒就看见小崽子脸朝着水面,一头栽进了水池里。
山犼:“…………”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啊!”
金宝瞪圆了眼睛,连忙扔下鞋子,一边往水边跑一边大声喊道:
“月姑姑!快来啊!弟弟要被淹死了!”
下一瞬间,李杳出现在水池里,她一只手拎着湿漉漉的小崽子,一只手拿着机关鸟。
霜袖看见小崽子的时候,更是慌张地失了分寸。
她从李杳手里抱过孩子,急声道:
“乖宝!你怎么掉水里了!冷不冷啊?”
李杳掀起眼皮子看向山犼,眼里带着冷意。
“你推的。”
山犼:“…………”
我知道你急着想杀我,但是你看看我和小傻子之间的距离呢。
他身上还铐着锁链,身上又有重伤,能把小傻子推下去之后又瞬息之间回来么。
山犼觉得,李杳为了找一个罪名杀他,已经懒得思考这个罪名合不合理了。
山犼看着李杳,“那个孩子傻得冒泡,自己砸进去的。”
“砸”这个字,可谓用得十分生动传神,水池的水溅起一尺多高,不是砸是什么。
“鱼。”
被霜袖抱着的小团子怀里紧紧抱着一条红色的九头大尾巴鱼。
溪亭府那间密室里供养着往生莲,整个密室除了中间的圆台和一条石桥通道之外,都是莲池。
莲池里养着红色的锦鲤,溪亭陟见他喜欢盯着鱼看,教他的第一个字便是“鱼”。
何罗鱼仰着头,用自己的九个脑袋快速思考,最后喊道:
“尊者!我冤枉!我没有勾引他!更没有故意让他掉进水里!”
小银宝抱着鱼,被何罗鱼的喊叫吓得一个激灵。
他垂眼看着鱼,本就懵懂的眼睛有些迷茫。
他盯着鱼,眼里茫然不解:“鱼……说话?”
金宝走过来,蹲下身,戳了何罗鱼的脑袋。
他对着银宝解释道:
“大尾巴鱼和别的鱼不一样,他是聪明的鱼,活了……”
金宝一顿,他忘了大尾巴鱼活了多久。
“他活了很久很久,可聪明聪明了,他不仅会说话,还有九个脑袋,别的鱼都只有一个脑袋。”
第248章
祭旗
248.
许亚坐在榻上,对面的许月祝有些坐立不安。
她想要去后院的池边看看,但是又不敢当着许亚的面对孩子的事表现的太过在意。
“去把你阿姐唤来。”
许月祝一愣,想问为何要叫阿姐过来,但是她知道,即便她问了,许亚也不见得真的会回答她。
许月祝走了之后,许亚放下手里的茶杯,听着后院吵吵闹闹的声音。
自从她阿姐死后,无论是虞山,还是虚山,都从未有这般热闹。
哪怕是李杳和许月祝小时候,虚山多一批外来的孩子。
无论是李杳和许月祝,还是那批外来的孩子,都很安静,不似大的那个跳脱,也不似小的那个蠢笨。
倘若她阿姐还在,或许会怪她不会带孩子。
把一堆孩子都养成了一副死板的模样。
李杳出现在门口,靠着门框,没有进屋的意思。
她冷冷道:“何事。”
“那只小妖身上有你的灵力。”许亚抬眼看向她,“你在保护她?”
“带上山照顾两个孩子的小妖,是溪亭陟一直放在两个孩子身边的人。”李杳轻挑眼皮子看着许亚,“你莫不是觉得捉妖师会真心护着一只素不相识的小妖?”
“她有何用?”许亚看向她,“除了她,便没有人可以照顾他们了?”
李杳当然知道在许亚眼里,除了许凌青之外,没有人是不可以取代的,任何人都不是独一无二的。
她能带一只野猪精上山,能带一只四脚蛇上山,许亚自然也能找虚山的人来照顾两个孩子。
“许亚,别动他们。”
李杳直起身子,走到许亚面前,一只手端过桌上已经倒好的茶。
她晃悠着手,当着许亚的面把茶水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好‘夫子’,所以我请了他们原先的‘夫子’,她的存在与你用他们威胁我并不冲突。”
李杳走后,许亚看着地板上的茶渍,温热的茶水顺着地板的缝隙侵入地板,即便现在用帕子擦,也只能粉饰外面的太平,阻止不了已经沁进去的水渍腐蚀地板。
她果然和他很像。
*
“师父,夜深了,你要去哪儿?”
去星看着举着伞出去的老和尚,蹙着眉。
下这么大的雨,他师父要去哪儿?
八方城的某方小院子里,雨滴打湿桃花,沾染了一丝香气后落到地上。
怀桑举着油纸伞站在庭院里,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屋内暖黄的光勾勒出她的身影,温润流畅的线条刻画了她露在灯光下的小半张脸。
“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你与尘老鬼都说他天资难得,修行之路定当如顺风之帆。”
“所以我才给他取名为‘陟’,望他步步扎实,不忘来时之路如同登高山,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这么些年,他一直警醒自身,修为稳扎稳打,不因别人说他是天才而且惫懒,也不因为是天才而急躁冒进。”
溪亭央忱看着雨中举伞的老和尚。
“他很好。”
也本该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是他和许亚选中了他给李杳渡情劫,是许亚导致因果报应在他身上,不仅废了他的修为,还害得他九死一生。
溪亭央忱站在屋檐下,蔓延的水汽润湿了她的一丝额发。
怀桑看着她,“三百年前,许仙师便已然预言虚山与溪亭府会有姻亲,许亚选中他,并非她之愿。”
溪亭央忱点点头,“这的确怪不了她,都是我的错,我信了那莫须有的预言,把他推出去让你们折磨,是我的错。”
怀桑叹气,“我并非是为许亚说话,天命之事难违,即便你不把李杳接入溪亭府,他们二人也终会相遇。”
“要是以前,我也会信了你这般说辞,但是他都要死了,你难道要告诉他魂飞魄散也是天命么?”
溪亭央忱看着老和尚,“李玉山,你可还记得晚虞?可还记得李家满门?”
看着雨中沉默的人,她慢慢道:
“你可记得那个叫李杳的姑娘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任由许亚将她养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可曾想过她也会恨你?”
恨他。
她不会恨李玉山。
她清楚地知道李玉山的无能,清楚地明白李玉山的无力,她知道李玉山救不了她。
无论是凡人,还是捉妖师,李玉山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他是这么教她的。
所以他从未担心李杳会恨他。
——即便她真的恨他也没有关系。
溪亭央忱看着静立在雨中的人,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她道:
“你走吧,我知道你还有你要做的事。”
她不会怪李玉山不救溪亭陟,他本就没有义务救溪亭陟,哪怕他和许亚断了溪亭陟的修行之路。
溪亭央忱转身,抬脚刚迈进房间,身后苍老如钟的声音混着雨声响起。
“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住他。”
*
李杳祭旗那天,九幽台山下的平地上来了很多捉妖师。
杨润之站在人群里,看着高台上的被绑在十字架上的犼怪,他皱着眉,看着穿着白衣的姑娘走在高台。
“你说她会横着砍还是竖着砍?”
瞿横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搂着杨润之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杨润之皱着眉,一把拉开他的手。
“祭旗都是用嗜血钉,九枚嗜血钉钉入体内,吸干那妖身体里的血。”
“这样啊。”
瞿横抬眼看着高台,看着李杳亲手把九枚嗜血钉打入了犼怪的身体里,嗜血钉入体的一瞬间,高扬的人族旗帜上出现了一抹红色。
瞿横看着那越来越红的人族旗帜,若有所思道:
“值得借鉴,这比血直接溅上去看着要文明很多,还不会吓坏小孩子。”
杨润之眉头皱得更深,他看着瞿横道:
“你这话是何意?何谓值得借鉴?”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妖族祭阵大多是砍头溅血,看着豪爽,但是容易吓坏三岁小孩。”
杨润之皱起眉,“你如何笃定妖族是如此祭旗?”
“因为……”
瞿横笑了笑,身后出现一双黑色的翅膀,“妖族上次祭旗的是我。”
瞿横的脸和身体急速变化,变成了一副杨润之完全陌生的模样。
他飞上高台,用灵力震断犼怪身上的锁链,眨眼之间便把犼怪放在肩膀上扛着。
“他娘喊他回家吃饭,我先把他带走了!”
长着黑色羽翼的妖物扛着人就走,没有半分留恋的意思。
他又不傻,不说这是人族地界,都是捉妖师,单凭凶残的化神期捉妖师来说,他就不太可能打得赢她。
李杳眼眸瞬间凝结寒霜,抬脚便要追。
高台上的许亚看着那人,觉得有几分可笑。
青灰色的灵力出现在李杳面前,拦住了李杳的去路,淡声道:
“催动嗜血钉,祭旗重要。”
人虽然救走了,但是钉子还在体内。
李杳冷眼看向她,一瞬间催动嗜血钉,人族旗帜在一瞬间变红。
她看着变红的旗帜,瞬息之间朝着那妖物消失的方向追去。
旗祭了,妖她也要追回来。
*
水牢里,溪亭陟蹙着眉。
“你说那妖原先是瞿横的模样?”
杨润之有些惴惴不安,“我不知道……寻常妖物不可能将人模仿的惟妙惟肖。”
溪亭陟明白他的意思,他怀疑瞿横原来就是妖。
步玉真人是妖,收一个妖怪弟子,本也没有稀奇。
令溪亭陟不解的是,步玉真人是站在人族这边的,瞿横为何会救走山犼。
他若是真的像表面上那样在意和顺从步玉真人,便不应该在祭旗大典上救走那只山犼。
“大师兄,那妖说妖族上次祭旗的是他。”
杨润之道。
溪亭陟闻言,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你可知三百年人妖大战,妖族祭旗的是赤怪。”
旁边的曲谙闻言,顿时道:
“赤怪是天地间唯一一只红狐,算得上是青狐的祖宗,按照记载,赤怪应当为了晋升化神期而在雷劫里魂飞魄散了。”
杨润之皱起眉,“这妖莫不是又活了?”
“并非是活了,是你被那妖骗了。”
在天劫底下消散的妖物和捉妖师都会消散得干干净净,一丝魂魄也无,如何能够重新活过来。
那妖说祭旗,想来是亲眼看见过赤怪祭旗。
溪亭陟脑子里突然想起山犼。
若是那只没脸没皮的山犼,或许是含沙射影地说自己是青狐的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