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二十一嘿嘿笑道:“大师兄忘了,咱们可是道士啊,道士擅长什么?自然是算命!”
道三十二接言道:“不管学塾在哪儿建,咱们师兄弟掐指一算,都是文气充沛之地,孕育进士及第之所……百姓大多还是信这些的,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抵消某些人营造的负面影响。”
李青忍不住大乐,连连道:“好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错不错,这法子甚妙……嗯…比我强。”
“也是干着学着,见招拆招……算不上高明。”小师弟干笑道,“哪里及得上大师兄啊。”
“哎?只要好用,便是高明。”李青笑吟吟道,“许多时候,大师兄也是纸上谈兵,具体细化的事务极少参与其中,不如你们的地方多了去了。”
夜间寂静,李青说话声有些大,惊动了做贼心虚的衙役。
“什么人?出来!”
小师弟忙止住话头,又往夜色中缩了缩,身处光明望向黑暗的衙役,就更难发现了。
另一衙役茫然四顾一阵儿,说道:“你听错了吧?这个点哪有人乱跑,别自己吓自己。”
这一说,喊话的衙役也不自信了,悻悻挠挠头,继续往拉车上搬土坯,一边道:“今儿劳老哥辛苦,多搬一些土坯,我好拉个院墙。”
另一衙役笑骂道:“我就盖一个茅房,你直接拉院墙……当心偷太多,给人整急眼了。”
“嗨~我也没说一次偷够啊,今儿偷一点,明偷一点……慢慢不就够了嘛。”衙役嘿嘿笑道,“事后兄弟请你喝……”
“扑通!”
衙役突然瘫软在地,眼睛瞪大如铜铃,惊恐地望向夜空,浑身直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咋啦?”
衙役说不出话,只勉强抬起手,颤巍巍地指向夜空。
另一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扑通!”
难兄难弟当场吓尿,裤子湿了大片,都开始翻白眼儿了。
随着凌空而立的李青越飘越近,二人直接抱在了一起,不停打着摆子。
“再偷,本判官可要收你们了!”
寂静的夜,飘荡的人,层叠交错的冰冷嗓音……大大放大了人心中的恐惧,二人嘴唇颤抖,面色乌青,竟是连求饶之语都说不出。
白眼儿翻了又翻,最终没扛住,昏厥当场。
“没贼胆儿,还敢偷东西……”
李青飘然落地,走上前在各自鼻尖探了探,又仔细瞧了瞧二人神色,只是吓昏了,并非吓破了苦胆。
这行为固然可恶,却也罪不至死,震慑效果达到也就成了。
李青转过身,道:“走,下一站!”
……
监守自盗还真是……普遍。
另一处学塾建造地,完美复刻刚才一幕,只是稍微收敛一些,不是拉院墙,只是垒个鸡圈……
其实也没什么可偷的,吃饭的家伙事儿,值钱的大件儿,泥瓦匠都是早上带来,晚上带走,才不会放在工地上。
至于一些个不值钱的大件,比如打夯的石碾子,价值极低,且偷起来也费劲儿。
也就是土坯砖,既好偷,也好用,且不过分的话,即便工匠们察觉,也不好说出来。
不是太值钱,犯不上得罪官府衙役,对百姓来说,这些个衙役也是官老爷,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这种行为大恶不赦算不上,可却很让人生气,哪怕李青见惯了恶心事儿,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权力场上蝇营狗苟,地方上也没好哪儿去,只是大小不一样,没有本质区别。
直到吓得两个衙役弹蹬腿儿,李青才稍稍出了气。
又转去一处,亦然。
李青一个也不放过,照吓不误……
相信明日地府判官的事就能在衙役中传开。
没到子时,在李青高效输出下,武当众道士就下了班儿,并且,接下来这几处地方也用不着上班了。
李青的这一吓,威慑太足了。
试问,谁会为了一些个土坯下地狱?
回到庙中,师弟惊奇又振奋,心中之震撼久久难消。
知道大师兄厉害,可也没想到大师兄会飞……
李青笑问:“吓人这一招你们不妨也试一试,大多数人都敬畏鬼神!”
众师弟苦笑道:“我们可用不出大师兄的效果,之前就用过,后来被发现了……搞得挺狼狈的。”
“呃……好吧。”
李青干笑道,“明儿个再吓一吓七十里外的监守衙役,过不几日,整个南平的学塾建造就太平了。”
众师弟欣然点头,还是大师兄的效率高……
谈笑一阵儿,师弟们各自睡下,尽管生物钟没调回来,可也就一刻钟功夫,师弟们便都睡着了,李青这个羡慕啊……
昨夜没咋睡的他,今夜依旧难以入眠。
辗转反侧,竟是失眠了。
脑海中满是‘今儿偷一点,明儿偷一点儿’,越想越火大。
火大之余,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人性如此,他能奈何?
大官大贪,小官小贪,连吏都如此……时下大明官吏数十万,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
末了,也只能感慨:要是海瑞这样的人多一些,再多一些,就好了……
清晨,天刚微微亮,师弟们还在熟睡之际,一夜无眠的李青便出了门,准备再见一见海瑞。
李青越发觉得海瑞这样的人难得,认为还是帮扶一下才好,至少传授他一些安身立命之本……
第486章
浪漫主义者
县学门前。
李青快速解决掉炸秦桧,抹了抹嘴,迈步上前。
不料,还没进去,就见一大群县学学生乌泱泱走了出来,李青愣了下,随即就看到了人群后面的海瑞,正与几个年长的儒生交谈着什么。
“海教谕。”
海瑞怔了怔,扭头见是他,与身边几人言语一声,快步走来。
“先生特意来找海瑞?”
李青不置可否,问:“你这是……?”
“知县大人致力于将朝廷拨付的款项,每一文都花到刀刃上,如此一心为公,自要让百姓知晓才是。”海瑞说道,“不能寒了人心!”
李青怔然,继而失笑。
“你这是将知县架在火上烤啊!”
海瑞正色道:“知县大人一向爱民,素来受百姓爱戴,先生这话……海瑞听不懂。”
李青摸了摸鼻子,无奈点头:“这个法子确有奇效,可人家知县大人未必领情,这点,相信你心里有数。”
海瑞也不置可否的一笑,道:“海瑞相信知县大人也心中有数!”
李青想了想,微微点头:“明面上,他是不能拿你如何,甚至只能老实吃个哑巴亏,可你要知道,你这样是长远不了的。”
海瑞默然,转而问:“先生此番前来,是为……?”
“我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离开也就在这几日……”李青说道,“今日来……有句良言相赠。”
海瑞诧然,继而拱手一揖,“海瑞洗耳恭听。”
李青说道:“你的品性我很欣赏,可你之品性却难步入庙堂,如若你想一舒胸中抱负,我倒是有一策,虽不能让你入阁拜相,却能让你在地方尽情施展。当然了,前提是你能力够硬。”
海瑞愕然少顷,再次一揖,“请先生教我!”
“让京中那些大人物发现你的价值,让自己成为他们拉拢的对象,给那些大人物树立一个观念——谁拥有你,谁就能所向披靡!”
李青说道,“官场浑浊,这是最适合你的路!”
海瑞沉吟道:“先生既说官场浑浊,何以觉得适合海瑞?”
李青哈哈一笑:“简单,牌坊不能不要!”
海瑞怔然无言。
“正如你方才所说,做好事要让人知晓,不能寒了好人的心……”李青说道,“如若好人扬名也是沽名钓誉,那这个世界可就真病了。”
李青认真道:“这是最适合你的路,你仍可以做自己,不需违背自己的原则!”
海瑞拧眉不语,满脸踌躇。
“世人功利,无一例外,
不同在于功利是为私,还是为公。”李青说道,“做大官,才能功利于更多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如若你是知县,还需这般心计?”
海瑞深吸一口气,深深一揖,“谨受教!”
“不用谢,说实话,我也没安好心!”
李青轻轻吁了口气,道,“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条路充满风险,可能让你大有作为,也可能让你万劫不复,十分考验个人能力。如此,不过是拿你的政治生命,甚至身家性命去赌一个更好的结果,你能成,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幸事,你失败,失败的也只是你个人。”
海瑞微微笑了,轻声道:“永青侯当真光明磊落!”
李青诧然,苦笑道:“十一朝来,你是第一个说我光明磊落的大明文官。”
闻听“十一朝”,海瑞神情有了变化,却也没多说,只是道:
“今日先生之良言,哪怕不赠,未来,海瑞多半也会走这条路,成与不成,都是海瑞的命。”
李青哑然失笑,轻轻点头。
他知道海瑞不是自大,只是不想他有心理负担,且这也是基本事实,因为海瑞当下就在走这条路,只是海瑞还没有明确这条路线。
李青认真道:“过刚易折,没有一定保障前,还是要三思而行。”
海瑞含笑点头,说道:“如若真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了,海瑞定会报上永青侯大名!”
“哦?哈哈……”李青大笑,连连道,“就该如此,如此才好。”
海瑞品性极佳,能力亦不错,单从今日之行为便可见一斑,妥妥的实干派。
不过海瑞也有两处硬伤。
一,功名;二,执拗。
基于此,海瑞很难步入庙堂中心,如朱厚照所说,政治就是折中与妥协的艺术。
海瑞不具备!
可话说回来,执拗也不是缺点,对‘浪漫’的执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李青常用折中大法,也一直在折中,但他内心深处并不喜欢,也从未将折中奉为圭臬。
这是悲哀!
李青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之所以悲观,正是因为他骨子里充满诗情画意的浪漫。
这也是他尤为欣赏海瑞的原因。
李青轻声说:“可以失败,甚至可以放弃,但不要变。”
迎上李青晶亮又深邃的双眸,海瑞有些震惊,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其实,先生也过于高看海瑞了。”海瑞轻叹道,“海瑞这样的人,于国于民并不是太重要,十个百个也不及永青侯万一,大明可以没有海瑞,却不能没有永青侯。”
李青微微摇头:“大明需要永青侯,古今未来之中国,需要海瑞。”
海瑞怔然。
“记着,不要变。”
言罢,李青洒脱一笑,转身离去。
海瑞望着李青背影,怔怔出神,久久无言……
~
李青提着丰盛菜肴回到住处时,小师弟们已经醒了。
“大师兄,又改善啊?”
“马上就要大干一场走人了,就该吃些好的。”李青笑着招呼道,“快来吃饭,吃过饭咱们去下一站,抓紧结束,抓紧去别的地方。”
道三十二诧异道:“大师兄一向追求稳扎稳打,这次为何这般急?”
“不是急,是没必要在此地过多浪费时间。”李青说道,“南平教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师兄认识?”
李青颔首:“也算是旧识了。”
闻言,众师弟不再迟疑,涌上前开始填五脏庙……
是夜,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
李青悲哀的发现,还真是应了那句‘大官大贪,小官小贪’,算不上十恶不赦,可着实让人愤怒……
化身地府判官的李青,一个也没饶,以致于监守自盗的小吏,土坯如数奉还不算,还白白搭上了一条裤子……
如是者三,南平县衙逐渐兴起了地府判官说。
谣言一起,一众衙役人人自危,莫说在学塾工地监守自盗,甚至都不敢占百姓便宜了。
震慑完成,李青特意去暗中考察了下本地知县。
南平知县果然被海瑞架起来了,一边明面上笼络民心,传扬自己清廉爱民的清誉,一边在暗地里大骂海瑞不是东西,坏了官场规矩……
不过,海瑞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官,又无把柄可抓,知县虽气恼,却也没办法真拿他如何。
见此情况,李青不再逗留,带着师弟离开了南平,去了下一个地方……
‘地府判官’的介入,使得效率大大提高,学塾建设的速度不算慢,但李青解决问题的速度更快……
……
刚步入八月份,就无所事事了。
于是乎,李青索性带着师弟们赶赴武当山。
都不年轻了,也有了回家之心,李青自不能铁石心肠,辛苦这么久,该好好清闲清闲。
……
九月,一行人赶至武当山。
李青并未登山,只叮嘱师弟好好分享自己的宝贵经历、感悟,不要急着曝光他的秘密……
目送小师弟们上了山,李青静静凝望一阵儿,转而去了另一处武当道统。
——武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