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干笑笑:“惊喜,惊喜……”
确实惊喜,可又不那么惊喜,因为此地严格来说,还是属于甘.肃地界儿,如此一来,西域布政使这个职位……怕是不好混了。
李青知他心中所想,说道:“以此地为根本,逐步向西域辐射,才是成功的不二之选,真让你和这数万百姓空降西域中心地界儿,对你、对百姓,是祸非福。此外,你大可放心,新县虽是县,却享受州府待遇,等你真建设成了州府,它则享有宣慰司的特权。”
“这……当真?”杨彩喜出望外,这可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了。
李青淡然道:“国之大事,岂能儿戏?”
李青取出地图,铺在地上,说道:“此地处于河西走廊的西端,北有黑山,南有祁连山,未来,这里将成为通往西域的最大门户,同时,也会是陆路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距离哈密已经算很近了,同时,离关内也不算远,是关内外沟通的桥梁枢纽……”
经过李青讲解,杨彩这才释然,干笑道:
“侯爷您要是早说,下官至少还能多动员两万百姓。”
李青说道:“到底是背井离乡,我如此那般,也是怕出现良莠不齐的状况,正所谓宁缺毋滥,如若不然,一旦百姓返乡情绪爆发,朝廷的投入与建设,可就全打了水漂。”
杨彩缓缓点头,由衷道:“还是侯爷思虑周全,如若在此地扎根,百姓指定格外开心,也万难有返乡的可能,对他们来说,在这里跟在大明区别不算大,侯爷高见……”
李青没理会马屁,认真道:“百姓刚来,还处在人生地不熟阶段,你要多些耐心,多些宽容。”
“是,侯爷放心,下官知晓民情汹涌的厉害。”杨彩郑重点头。
李青吁了口气,说道:“古人云:攘外必先安内。先建设好这里,再往西域扩张,前期朝廷会给予建设方面的支持,后续,朝廷会给予扩张方面的支持,有困难找朝廷,只要合理,只要能更好、更高效的往西发展,朝廷会给予最大限度的满足,但同时,你也要有足够的主观能动性。”
“下官明白!”杨彩恭声道,“朝廷的付出必须要有回报,下官不敢说什么大话,但可以保证,不让朝廷花一文冤枉钱。”
李青微微笑了,道:“杨知县果然是聪明人。”
杨彩恭维道:“机会不等于结果,下官一直都明白,也从未痴心妄想,侯爷能给下官这个机会,便是天大的恩德,岂敢不尽心竭力?”
李青微笑颔首:“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从现在起,你的政绩只属于你,没有人能分瓜走你的政绩,你的付出,既是为国为民,也是为了你自己,好好干,功劳全是你的。”
“是,谢侯爷提携。”
杨彩面孔涨红,深深一揖。
李青扶起他,道:“临时调度的物资还是有限,远不足以支撑六万余百姓建设家园,我要回朝廷一趟,与皇帝说明情况,好让朝廷加大拨款力度。”
顿了顿,看向李时珍,道:“你要不要现在回去?”
李时珍微微摇头:“下官还是不急着回去了,侯爷交代下官的事,还没尽善尽美呢。”
经上次李青建议,李时珍也觉得辞官一个人著书,远不如借用朝廷资源修著一本旷世奇书,便也没了迫切辞官的心思。
李青轻笑颔首,朝杨彩道:“此地距离关内并不算远,我的赶路速度,以及在朝廷的话语权,你当也知道一些,不必节衣缩食什么的,抓紧动员起来才是正理。”
杨彩颔首称是,诧然道:“侯爷不会这就要走吧?”
李青反问道:“怎么,刚开始你就没信心了?”
“自然不是,下官只是觉得侯爷未免太过辛苦了,这才刚结束赶路,侯爷就又要远赴千里进京,实在是……令下官汗颜啊。”杨彩苦笑道,“侯爷进京是为了下官方便,下官要是这点都不明白,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这番话既有恭维的成分,也发自内心。
仅是亲眼所见,李青的高强度工作部署,就令他心惊,简直跟铁打的似的……
李青笑了笑,说道:“等我见了皇上,会跟他说一下你这个人,顺便给你升到五品。”
说着,拍了拍杨彩袍服上的补子,道:“过不久,就是白鹇了。”
杨彩怦然心动。
实没想到永青侯会这般快兑现承诺,嘴上矜持,内心却巴不得李青立马进京。
李青没让他失望,又与李时珍说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望着逐渐消失的身影,杨彩惭愧道,“只可惜,我大明没有良驹配得上侯爷,不然,侯爷也能轻松不少。”
李时珍说道:“良驹哪里及得上永青侯。”
“呃呵呵……也是哈。”
…
…
京师。
或许是赈灾期间太过忙碌,走的地方过多,虽只隔了一年没回来,李青却有种离开许久的感觉。
太子立了,财政危机解除了,热火朝天的争论也停歇了。
时下的大明朝廷,又恢复了平静,可这平静也才刚开始,就听到了李青回京的消息。
群臣都有些疲了,也就骂一句:这狗日的可真扛造。
乾清宫中。
君臣相对而坐,太子打横作陪。
李青匆匆说了些这一年来的见闻,皇帝大多也知晓,对具体详情不怎么意外,太子朱载坖却是惊心动魄。
尤其听李青说到大地吃人,刺眼白骨等字眼儿,更是面色发白,满脸不可置信。
“如此盛世,一场大地震竟有如此破坏力,实在是……”朱载坖喃喃半晌,也没表达出个所以然来。
朱厚熜一针见血的说道:“盛世是盛世,脆弱也是真脆弱。任何时候都是如此,这点,唐玄宗已经生动的演绎过了。不要只着眼于鼎盛,越是鼎盛,越容易衰落,且一旦衰落,往往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这个道理。”
“父皇教诲的是。”朱载坖讪讪道,“儿臣明白,儿臣只是……”
“知而不行,便是不知。”朱厚熜打断,轻哼道:“书也没少读,道理也都懂,却不见你如何学以致用,什么四海承平?什么疥癣之疾?臣子这样说,你就这样信?”
“儿臣……知罪。”
朱厚熜平时还算温和,今日突然严厉,主要还是因为李青当面,觉得儿子让他丢人了,故才说话重了些。
李青没有进一步让太子难堪,轻松转移了话题:“知而不行,便是不知……嗯,皇上这话耳熟啊。”
朱厚熜怔了下,继而老脸一红,说道:“还是说说经营西域的事吧。”
李青没有再打趣,转而聊起政事。
人口,建设,大局部署,政治意义,百姓情绪,文化宗教……
朱厚熜也不时指出问题,李青有时认可,加以补充,有时反对,道出弊端……
朱载坖根本跟不上节奏,甚至都没听懂二人在说什么。
每个字、每个词都听得懂,组织成一句话就让他费解了,两人说话太快,话题跳跃性太强,还能抽空说笑两句……
搞得朱载坖头都大了。
不过,朱载坖有一点还是挺明智的,期间,十分安静。
一句话都没再说。
因为他明白,在这两人面前,随便一句话就能暴露他的无知……
第529章
恃宠而骄朱厚熜
前后不过一刻钟,两人的政事就聊完了。
朱载坖只觉君臣二人在用一种很新的交流方式,不过有一点他明白了,李青这次回来,其核心还是来要钱来了。
且要的还不少。
更让他惊奇的是,父皇非但不觉得开支过大,反而一副太划算了的模样。
虽说现在朝廷财政状况不紧张了,可这么个搞法……怕是也难以持久啊。
朱载坖也不敢表达看法,父皇都痛快答应了,他还能说什么?
除了暴露自己无知,除了让父皇恼火,没有半点意义。
见二人停下话题,转而聊起养生,朱载坖这才适当的说上两句,稍微秀一秀存在感。
再怎么说……
咱也是太子不是?
一番谈聊之后,三人改喝茶为饮酒,话题也更进一步的轻松下来,偶尔谈及政事,也是如蜻蜓点水,一触即退,让朱载坖大为轻松。
最起码,劝酒他还是会的……
两刻钟之后,李青饭足微醺,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享受难得的安逸。
朱厚熜问道:“关外之事,多久能结束?”
“一个月左右吧。”
“这么快?”朱载坖惊诧,这会儿只是谈天,他觉得可以适当说两句。
朱厚熜无奈摇头。
李青笑呵呵道:“你父皇问的是我还要忙多久。”
“呃……这样啊。”朱载坖讪讪,转移话题道,“这一年来,永青侯当真是辛苦了。”
李青只是笑笑,问道:“殿下对政务可还顺手?”
“呃……还好吧,一些个奏疏还是能处理的。”朱载坖心虚的瞧了眼父皇。
李青安慰:“慢慢来,谁也不是一上来就能得心应手,不要心急,更不要妄自菲薄,没有天生的帝王……”
这话,李青说的也挺心虚的。
真要说,大明的皇帝之中,除了小师弟,也就朱祁钰、朱佑樘政治天赋不足,余者,就连朱祁镇都在及格线之上。
更多还真是天生的帝王。
远的不说,就近几代,朱见深、朱厚照、朱厚熜,哪怕以李青的标准,都十分优秀。
而时下的这个太子……估计也就能和中宗、孝宗持平。
不过若是臣子足够强,也没什么影响。
话说……
被嘉靖调教了数十年,时下的朝廷大员,还真没几个草包。
未来只要君臣能把劲儿用到一处,未尝不是好事……
朱厚熜呵着酒气说道:“情势如此,未来,只能你来扮白脸了。”
李青微微点头:“我无所谓,反正名声早就臭了。”
朱载坖不明白话中深意,却也隐隐觉得跟自己有关,举杯道:
“孤敬永青侯一杯。”
李青举杯与他碰了下,就唇饮了。
朱厚熜瞥了眼难成大器的儿子,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去干点儿正事去吧。”
“呃……是,儿臣告退。”
朱载坖讪然起身,行了一礼,又朝李青颔首示意,这才往御书房走去……
“这个太子……只能将就了,你辛苦一下。”朱厚熜说道,“等朕有了孙子,会从小抓起。”
李青笑了笑,难得安慰:“其实也还好,大明发展至今,许多事已经由不得……总之大势已定,无太大影响。”
朱厚熜面色晦暗,嗤笑道:“这大势……多亏了你。”
“啊哈哈……不用谢。”李青干笑笑,道,“太子最起码态度上是没问题的,有我这个恶人在,未来他这个皇帝也不会太难做,大可不必忧心忡忡。”
顿了顿,“听闻,你之前常去大高玄殿,怎么,想去金陵了?”
“听沈炼说的?”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
“……好吧。”朱厚熜苦笑点头,说道,“我是想去金陵了,想去看看儿子,也想捎带手出口心头恶气,再等几年,怕是想揍也没机会了。”
李青:-_-||“你这不是欺负人嘛,人家都多大岁数了,你这……”
一直心平气和,有说有笑的朱厚熜突然怒了,豁然起身,怒视李青,吼道:
“咋?岁数大就有理了?他如何?我如何?你如何待他?你如何待我?”
李青抬起衣袖擦了擦唾沫星子,难得没有发飙,无奈道:“终究是一家人,没必要……”
“有!就有!”朱厚熜有些声嘶力竭,跟个闹脾气的小孩儿似的。
李青一阵无语。
“关外之事结束,带我去金陵。”
“……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关外之事结束,
请带我去金陵。”朱厚熜硬邦邦的加了个‘请’。
李青好气又好笑,说道:“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知道,我会做,可这并不会浪费多少时间。”朱厚熜说道,“私下去,又有你,难道我就不能享受一个小假期?那厮清闲了数十年,我清闲数十日还不成?别逼我骂娘……”
李青面无表情道:“我还真是给你惯坏了,骂娘都来了……好脸给多了,真当我是慈眉善目啊?”
朱厚熜丝毫不怂,讥笑道:“你给我惯坏了?呵呵,你这话说的……臊不臊得慌?你惯着谁你没点数?”
李青瞪眼,却没发作。
到底有些心虚……
再联想到这一年来,朱厚熜顶着的压力,李青也不忍心拒绝,只得说:“这次,就允许你小小任性一下,不过……可别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朱厚熜气郁,“这是一个臣子对君父用的词儿吗?”
李青有些恼了,“老子辛辛苦苦一整年,腿都要跑断了,你搁这儿跟谁呢?”
“我……”
朱厚熜也突然觉得今日的确有些过分了,悻悻道,“反正你要带我去金陵,这点没商量。”
李青不咸不淡的说:“玩归玩,干归干,小假期结束,好好做事。”
朱厚熜一想到金陵那厮,情绪又上来了,冷哼道:“朕这个皇帝,还用得着你指点?”
李青暴怒,拍案而起,刚要有所动作,却又停住了。
紧接着,外殿小太监低着头,挪着小碎步,瑟缩着走进来。
朱厚熜挑衅地瞥了李青一眼,淡淡问:“何事?”
“回皇上,李大学士求见,吵着要见永青侯。”小太监干巴巴道。
朱厚熜愕然。
李青却是有些心虚,不由想起之前答应本家的事来了……
“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
朱厚熜鄙夷道:“这还用走漏风声?就你身上的权臣味儿,隔着八百里,人家都能闻见。”
李青:“……”
朱厚熜:“宣吧!”
“是。”小太监如蒙大赦,忙不迭去了。
李青皱眉道:“李本不想干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朱厚熜轻叹道,“想走就走吧,以现有的政治格局来看……少了李本也没什么影响,再说,李本也着实干不动了,到底是有功于社稷的人,总不好真让他死在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