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好笑道：“咋，你也想做女王？”
李雪儿白眼道：“也就是在这里了，这要是在大明……自武曌之后，咱们的政治土壤再也生不出女帝了，还女王，连女将军都不会有了。”
李青笑了笑，转而朝侍者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侍者望了眼王宫大门处，道：“要再等等。”
李青知道这是为了避免让人以为他们和女王太亲近，便也没说什么，安静等待。
约莫两刻钟之后，侍者才命人准备马车，亲自驾驶，载着二人出了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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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舰船停靠港口。
演讲还没开始，密密麻麻的海军士兵便已个个热情高涨，目光炙热的看着他们的荣光女王。
李青和李雪儿并没过分上前，提前下了马车，找了个观赏极佳的位置立足，远远瞧着这一幕。
李雪儿瞧的是女王，李青的注意力却是港口的战船。
不如大明的宝船大，却也远非日本国能比，炮管长短不一、错落有致，显然是为了应对两种距离的作战模式……
距离尚远，看的不是很真切，不过从大致轮廓，也能推断出类似佛郎机炮，也就是子母炮。
构造原理上，与大明的威武大将军炮是一样的，至于射程……没有发射，李青也不好推断。
战舰群不小，仅是这一片海域就有七艘，其中最大的一艘，目测排水量不下500吨，配备了四十余门火炮，六艘中型舰船也配备了近二十门……
“大明在发展，人家也在发展……”李青轻声感慨，“至少就海军上，人家并未真正落后。”
“开始了开始了……”
李雪儿的提醒，打断了李青思绪。
“你给翻译翻译呗。”
李青好笑道：“你什么时候成女王的小迷妹了？”
“迷妹……”李雪儿怔了下，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悻悻道，“不得不说，这个女王很有魅力，很有人格魅力，嗯…，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
“要不为了大明，你委屈一下？”
李青白眼道：“你还要不要听？”
李雪儿讪讪点头。
“我只能说个大概，”李青清了清嗓子，道：“我亲爱的子民们啊，那些欺辱我们的敌寇并不可怕，我们要勇敢起来，我们要用英勇捍卫我们的国家，我们要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有人劝诫我，需要警惕军队的威胁，可我从不这样认为，你们是忠诚的战士，你们是上帝赐予我的力量……
我挚爱的子民啊，我们要强大起来，敌寇来袭，我将拿起武器与你们一起战斗，我将担任你们的将军……
我们必将取得胜利，取得荣耀的胜利……”
李青的翻译并不完全准确。
李雪儿却听得相当入迷，心头震撼。
语言她听不懂，可伊丽莎白那类似诗歌般的激情演讲，那丰富的情感渲染力太强了，使她不自禁陷入其中……
演讲时间并不长，前后不过一刻钟时间，可达到的效果，却是恐怖的。
“胜利，荣耀……”
海军的高呼，一浪接着一浪，那高昂的战意，那舍我其谁的英勇，根本不需要文字做载体，听不懂也能感受得到，更能共情……
望着这一幕，李雪儿从浓浓的欣赏转变为了浓浓的忌惮。
李雪儿低声道：“这个女王伊丽莎白……太具有人格魅力，也太……英主了，对大明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顿了顿，“不只是女王，这些战士也十分不凡，说句难听话，咱大明的军队都没有这么强的战意。”
李青微微点头，不动声色道：“单论精神面貌方面，确实比不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那怎么办？”
李雪儿沉吟道，“要动手吗？”
“呵呵……倒也不用。”李青说道，“之所以有这样的女王、这样的战士，是因为佛郎机，是佛郎机的霸凌，才使得他们如此。”
李雪儿怔然。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只要有佛郎机一日威胁霸凌，这种精气神就不会消失，绝不是少了一个女王，就会一蹶不振。”李青说道，“这种精神面貌我们也有过，现在之所以没有了，只是因为太强了，强的没有了威胁，自然很难有这样的精气神。”
李雪儿斟酌着说道：“可你不觉得这个女王……真的强吗？”
“确实强，不是一般的女强人……可也不是坏事。”李青笑了笑，“就目前而言，佛郎机才是巨无霸，也是大明潜在的最大敌人，如若这时候动女王，很可能会促成为佛郎机做嫁衣的局面。”
李青说道：“受限于蒸汽船的技术，以及沿途补给站，大明现在仍是鞭长莫及，就让他们先斗吧。”
李雪儿舒了口气，不再相劝，轻叹道：
“从个人情感出发，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王。”
李青微微一笑，道：“其实，你也是个女强人。”
“呃呵呵……我哪比得上人家啊？”
“你们只是生态位不同，成长在不同的世情下，可单论对一国之贡献，你不差的。”李青微笑说。
“其实，换成别人，也能做到，也能做好。”
“换成你在这里长大，做了女王，你怎就做不好呢？”李青温声道，“强者总是惺惺相惜，你喜欢她，是因为你骨子里也是这样的人。”
李雪儿哑然，接着，有些小得意的说：
“这话听得舒服，以后多说说呗。”
李青好笑道：“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
“如果同样的土壤，你做了女王，你会比她喜欢奉承话。”
李雪儿：“……”
其实不只是李雪儿，李青也没表现的这般淡然。
如此一幕，他亦羡慕，甚至嫉妒。
这种君主和子民齐心同力的场面，这种顽强英勇的军队，这样的精气神……
任谁见了，也很难无动于衷。
可问题是这种精气神，只能在苦难的土壤中才能长出来，繁荣的太平盛世，很难催发而出。
世情不允许！
退一步说，在繁荣太平盛世中催发武德，真的好吗？
也不是！
一个不慎，便会强烈冲击到太平盛世。
好比鱼和熊掌，往往不可兼得。
李青能想到的平衡之策，便是塑造一个‘潜在威胁’，在保证盛世的前提下，不至于彻底丢了武德。
之前与朱厚熜说的未来海战论，也是出于这个心理。
事实上，就大明现在的体量，佛郎机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根本不可能与大明正面硬刚。
但佛郎机终有山穷水尽的一天，因为科技革命没彻底掀起的当下，殖民化发展局限很大，且财富大多进了大明口袋……
“轰轰轰……”
火炮声响起，吸引了二人注意力。
李青屏息敛神，极目远眺，神情严肃。
片刻后，严峻的神情稍稍缓和，面部线条也逐渐柔和……
还好，这边火炮比之大明，还差着一段距离，射程只有两里上下……
第591章
耐心的较量
伊丽莎白并没有照顾李青二人，演讲之后就登上刚服役的战舰，然后在近海航行，把二人晾在那儿……
同为政客，李青理解对方的做法，只远观，并无愠色。
态度什么的都是虚的，他要的是实惠。
李雪儿轻声安慰：“这边的火炮明显不如大明，铸造工艺是一方面，可更多是因为冶铁工艺。”
“不错。”李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不过这种领先却不可长久持续，造不出来可以买，有了范本之后再模仿就容易多了。”
“大明可以不卖啊。”
“蒸汽机的图纸何以流出大明？”
李雪儿一时无言，沉吟了下，道：“想来女王巴结，也是为了这个吧？”
“你这就小瞧人了，她的胃口和野心大着呢。”李青说道，“经济上，科技上，军事上……人家全要。”
“都要？”李雪儿微微一惊，狐疑道，“初一见面，她就和盘托出了？”
“自然没有，昨夜宴会她什么都没说，不过她的眼睛告诉我，她要的很多。”李青笑眯眯道，“这也不是坏事，一分钱一分货嘛，大明打开大门做生意，还怕订单多？”
“可也不能什么都卖啊。”
“最前沿的技术自然不卖，可一些相对落后的技术就没必要藏掖了。”李青说道，“造纸术、印刷术、指南针、火药，皆出自中国，可还不是一样流出海外，被人家掌握？捂不住的……”
李青轻叹道：“随着交流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便捷，技术外流的途径自然也越来越多，阻挡不住的，时效性一过，将会一文不值。”
李雪儿沉默。
“你以为女王具体会要什么？”
“暂时应该只有茶，蒸汽船，火炮。”
李雪儿：“威武大将军炮？”
李青颔首：“朝廷前来贸易的商船之中，都有配备威武大将军炮护航，你觉得以女王的精明，会不想办法测试大明火炮的威力？”
李雪儿缓缓点头，道：“茶和蒸汽船还好说，火炮……还是悠着点吧。”
李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任何东西都有价码，如果女王出得起，也不是不能考虑。”
“比如……？”
“印钞结算！”李青说。
李雪儿愕然。
“这个价码……会不会太高了？”
“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李青笑吟吟道，“只要收益能覆盖支出，女王为何拒绝呢？”
…
小半时辰后，李青对战舰的航速、灵敏度，以及长短炮管的火炮射速、射程，有了基本了解之后，便找上侍者，让其送自己和李雪儿回去……
二人并没回王宫，不是因为脸皮薄，而是有求于人的是伊丽莎白，自然要端着一些。
上赶着不是买卖！
重新住进之前的旅馆，简单收拾一下，二人再次出门，买了些礼物，前去拜访海伍德·摩里斯。
人家帮忙牵了线，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海伍德·摩里斯也是出身伯爵家族，且也是庶子，不过他的条件要比托马斯好许多，爷爷在海军中身居要职，且他自己也比较争气，享受到家族不小的资源倾斜，在这座城市有自己的庄园。
李青乘坐马车来到海伍德·
摩里斯庄园时，他正在与托马斯打室外保龄球，三个伙计也在。
见二人携礼拜访，海伍德·摩里斯和托马斯当即停下动作，一脸春风得意地走上前来。
“知道吗？我的朋友李青，我今天可太忙了，从早上到现在，我接待了十一个贵客，只有你和托马斯，才让我愉悦……”海伍德·摩里斯嘴上抱怨，笑容却一点也不优雅。
显然，昨夜李青的表现，给他带来了异常丰厚的人脉。
李青含笑道：“抱歉我的朋友海伍德，给你造成了困扰，不过我想，你一定是痛并快乐着，对吧？”
海伍德·摩里斯怔了下，继而哈哈大笑：
“我的朋友李青，你真是太风趣了，你总能用新奇的句子，做精准的表达，痛并快乐着……多么幽默的句子啊，真令人嫉妒……真正的贵族总是用幽默掩盖智慧，你不愧是大明的侯爵贵族，你太优秀了……”
李青失笑。
接着，看向托马斯，表达了一番感谢。
托马斯也是才知道李青的侯爵身份，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同时也自得起来——还是我慧眼识人。
一番寒暄之后，海伍德·摩里斯盛情邀请李青入住庄园，并表示要引荐他认识自己的父亲、爷爷，以及家族重要成员之外的贵族。
托马斯也做了同样的表达，他在这里没有庄园，可他的家族有啊。
经昨夜一事，他这个第一个接触李青，也是接触李青最久、与其关系最好的贵族庶子，已隐隐有水涨船高之势，自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望着二人热切的目光，李青却没有给予肯定答复。
抱歉了，我的朋友托马斯、海伍德，我怕女王误会……李青清了清嗓子，道：
“我怎么忍心让我的朋友痛并快乐着呢？要去掉痛才好，我很期待认识朋友的朋友、家人，可我不想给朋友造成困扰。”
二人愣怔片刻，才明悟李青话中深意。
帮你们撑门面可以，住这里就算了。
二人稍稍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核心利益并没有损失，不由再次眉开眼笑，对李青一番赞叹……
“小姐，您还好吧？”
“挺好的。”李雪儿望了眼不远处的李青三人，又往一边走了段距离，这才对跟上来的伙计说道，“咱们的商船大多都是在六月末、七月初，抵达这边对吧？”
三人点头称是。
李雪儿道：“等商船到了，你们与其会合，一起回去。”
不等三人惊讶，李雪儿补充道：“说好的额外工钱，一文不少。”
三人心头狂喜，连连道谢。
大半年把数年的钱都挣了，哪能不喜。
李雪儿说道：“这段时间你们尽量低调一些，我会给你们安排住处，给你们生活花费，但有个前提，不要再让人知道你们是我的扈从。”
三人愕然。
“做到，几个月之后便能随商船回家，工钱一文不少，做不到……就只能等五年，甚至更久之后，才能回去了。”
“做得到，做得到……”三人连连点头，并赌咒发誓。
李雪儿微微颔首，取出一袋子银便士：“拿着。”
三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姐，小的们还有……”
“给就拿着，李家什么时候差过钱？”李雪儿淡淡道，“我交代的事，务必做好！”
“是！”三人一眼严肃，接着，一人悻悻道，“小姐，小的们就这样回去，大东家……”
“放心，我会写封信给永青侯，李家不会迁怒你们。”
“哎，是，小姐宅心仁厚，小的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