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看着面馆的招牌,神情有些沮丧,“咋变了?”
“您说的那是哪年的老黄历了!”
乔掌柜笑道,“这地方十多年前是羊汤馆,后来让我爷爷给盘下了....”
“哦!”
那男子点头,看看夫人,“要不,就在外边支个桌儿?”
“都听你的!”他媳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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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
忽然,靠窗的位置,朱允熥站了起来,“让他们俩过来,跟老汉我一块拼个桌吧!你那嘴,别忽悠人啦!外边凉快是凉快,可灰也大呀!人家抱着孩子,咋在外边吃?”
说着,他看向那青年,“小哥儿,不嫌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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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跟媳妇,抱着孩子坐在了朱允熥的对面。
“谢谢您嘞!”
那青年拱手笑道,“一会呀,您的面俺请....”
“好说好说!”
朱允熥笑着,不住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还有他的媳妇,还有襁褓中的婴儿。
那男子没觉得什么,可是他媳妇却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哪来的?”一哥儿笑着问,态度很是和煦。
“俺们从徐州来!”
那青年笑道,“来广济寺还愿!”
“哦,以前在许过愿?”一哥儿又问道。
“十六年前,不...三十三年前,俺爹娘在广济寺许愿了,十六年前俺来还愿又许的愿...”
“本来去年就该来,呵呵呵!俺这当爹了,就给耽搁了!”
说着,那青年笑道,“俺叫赵龙,老爷子您和这位兄弟贵姓?”
“黄...”
朱允熥的目光不住的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满眼的宠溺。
又看看赵龙,指着一哥儿道,“他应该比你小,是弟弟...”
一哥儿起身,郑重抱拳,“见过兄长!”
“哎哟哟!都说京城人礼数多!可不敢!”
眼前这个赵龙,正是孝恪皇太子的儿子。
今日朱允熥和一哥儿,也正是特意从宫中出来,等着他们夫妇。
“家里的日子还行?”朱允熥又问道。
“谁?俺?”
赵龙咧嘴一笑,“还行....爹娘走的早,但是给留下不少钱和田...呵呵呵!”
“他叫啥呀?”朱允熥指着那襁褓中的孩子问道。
“大名赵英,英雄的英,小名叫虎子...”
“好好好!是男娃该有的名儿!”
朱允熥不住的笑,然后从手腕上褪下一串佛珠。
“咱们相识就是缘分,老汉我最喜欢孩子.....这个玩意儿...”
“可不行!”
赵龙吓了一跳,他是识货的人,一看就看出那佛珠可是冰种翡翠所做,从来都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拿着,长者赐不能辞...”
朱允熥不由分说,放在孩子的襁褓中,顺手捏了下孩子的小脸儿。
“您这?”赵龙呆呆的不知所措。
“那个...”
朱允熥站起身,“你大名叫赵龙,小名叫啥?”
“俺?”
赵龙顿了顿,“六斤呀!呵呵。”
朱允熥低下头,“好好,六斤...六斤....老汉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着哈!来京城别急着回去,多转转多多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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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的,这老人家咋这么.....他瞅你的眼神,就好像我爹瞅你似的,看不够!”
看着老爷子爷俩走远,赵龙媳妇嘀咕道,“这也忒大方了,这一串珠子,得小一千银元呢吧?”
赵龙挠挠头,“俺也纳闷!”说着,沉思道,“这老爷子,好像在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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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着,通知徐州府那边,有什么生意能照顾他家的,必须照顾!”
一哥儿扶着朱允熥上了马车,转头对锦衣卫都指挥使何振生说道,“那孩子的名字记档...”
“是!”何振生忙郑重回道。
“爷爷!”
一哥儿又站在轿子外头,“回宫去?”
轿子中,朱允熥的声音回的有些迟,“不去了,去庄子!”
轿子,渐渐远去。
朱允熥撩开帘子,恰好看见广济寺外,矗立的佛像。
心中呢喃,“六斤....你也当祖父了!你的孙儿胖乎乎的,跟你小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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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是农庄,种着几亩地。
六月的稻田绿油油的,靠着民房的小园之中,菜园子也是一片欣欣向荣。
豆角架,茄子垄,小青菜地瓜花.....
近黄昏了,斜阳漫天飞红霞。
屋檐下,朱允熥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轻轻摇着扇子,一只橘猫的脑袋靠着他的腿,四仰八叉的在他两腿之间呼呼大睡。
“老祖....”
忽然,一声轻唤。
朱允熥睁开眼,眼帘中出现一个五六岁大,低着头有些害臊的小人儿。
他是一哥儿嫡子,吴王朱见沛,小名虎头。
“叫我干啥呀?”朱允熥笑道。
“老祖!”
虎头抬头,“孙儿,尿裤子啦!”
“啊?”
朱允熥低头一看,果然虎头的裤子上湿漉漉一片,顿时哭笑不得,“哎哟我的大孙儿呀,你都多大了咋还尿裤子那?”
说着,推开身上的橘猫起身,“来来来,老祖给你换裤子啊!”
边上朴无用悄然出现,笑呵呵的拿着一条新裤子。
“羞不羞!”
朱允熥刮了下虎头的鼻子,引得孙儿咯咯的笑。
然后拽下虎头的裤子,又笑着对朴无用道,“我大乖孙的家伙,不孬吧?”
朴无用赶紧道,“何止不孬,将来也是能顶死人的!”
“哈哈哈!你知道个球.....”
朱允熥再笑,顺手在虎头的鸡儿上捏了一把。
“啊!哈哈哈哈!”虎头弯腰,张嘴大笑。
“好!”
朱允熥啪的一下,拍了虎头的屁股,“玩去吧!记得离狗远点啊....”
虎头继续笑着,甩着小腿跑远。
“臭小子!”
朱允熥笑了笑,回头看向朴无用,“晚上吃点啥?”
“晚上给您预备的茄子炖小鱼儿酱,二米饭....”
朴无用说着,低头去拿虎头刚换下来丢一边的裤子。
起身时,忽见朱允熥的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爷子....”
“嗯!”
突然朱允熥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坐回了躺椅之中。
“老爷子!”朴无用惊呼。
“瞄...”
橘猫也叫了一声,爪子轻轻碰触朱允熥的衣襟。
可是,它没得到主人的回应!
“老爷子....来人...”
“别叫!安静!夕阳无限好,多美呀....”
朱允熥抬头,脸上带着祥和的笑容,看向天边。
天边.....夕阳....落了。
然后,他轻轻的闭上眼,睡着了。
番外
我都快死你,你丫还逗我!大明永昌四十五年,六月初夏。
春和宫花圃中的花儿都开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靠近花圃的亭台之中,摆着一张桌,皇太孙朱遵锦就在这美景之中,处理着手中的政务,同时在聆听面前坐在圆墩上内阁首辅于谦的奏议。
“翰林院的奏议是说,科举只是八股的话,未免太过呆板了。”
于谦看了下朱遵锦的神色,继续道,“圣人的学问不能太过教条,也不能只考四书五经.....”
忽然,朱遵锦放下手中的笔
,玩味的笑道,“这话,翰林院的人怎么不敢去跟皇爷爷说?”
“呃...”于谦沉默片刻,笑道,“殿下,老爷子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这跟老爷子的脾气无关!”
朱遵锦站起身,新手拂动下身边的花丛,引得几只蝶儿展翅飞舞。
“这跟大明朝的取士,跟天下的读书人...跟天下的寒门学子有关!”
朱遵锦没有转身,继续道,“我也知道当初太祖高皇帝定下八股取士有些禁锢,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不,
你们一定想过,也一定明白他老人家为什么要定八股!”
此时他缓缓转身,脸上满是不容置疑。
“自隋唐开科举以来,真正的寒门子弟有多少?”
“不考人人都能学到的四书五经,去考什么先秦诸子百家?汉代大儒的注解?穷人家的孩子,去哪学?”
“学是一方面,谁教他们?嗯?”
“既没地方学又找不到人教....你告诉我,怎么考?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怎么跟江南文阀之家富贵之家的子弟同场竞技?”
于谦低下头,不再言声。
“要按翰林院那些家里世代做官的清流们说的,那我大明就不用科考了,干脆官员直接从江南之地选拔算了,走汉晋那种孝廉算了?”
朱遵锦的声音渐大,“一个国家,对内最该做的是什么?是给天下普通人一个公平的,向上的环境!”
“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可以保证相对的公平!读书人读的都是一样的,题目也都是一样的,尽可能把所有学子之间的差距拉小!”
说着,他顿了顿,“这份奏议谁说的?全部发配喀什葛尔教书去!”
“殿下!”于谦大惊失色,“国朝从不以言论罪人....”
“那要看他们说的是什么话,用的是什么心?”
朱遵锦冷哼,“为何要质疑八股?根子在哪?根子就在于穷人的子弟现在通过科举,苦读四书五经,写好八股文当官了!”
“他们没优势了,不能主宰天下读书人的出路了,所以他们才质疑八股!”
“而这些穷苦人家出身的官员,心中所想的跟江南一系的富贵清流们,争锋相对!前者想的是如何让天下穷苦获利,而后者想的是君王跟士大夫共天下!”
“他们想的是昔日手中的特权。”
“哦,对了!”
朱遵锦再次冷笑,“他们是觉得皇爷爷老了不问政务了,而孤还年轻可以欺之以方!今日让孤改革科举,明日是不是可以改革税政!要不要把江南地区的商税关税车船税也都给改了?”
“总之....其心可诛!”
“殿下言重了!”
于谦赶紧起身请罪道,“诸大臣定不是这么想的....”
就这时,锦衣卫都指挥使何振声快步走到近前,行礼道,“殿下!”
朱遵锦皱眉,“怎么了?”
“庄亲王不行了!”
“快!”
朱遵锦抬步就走,“老爷子那边通知没有!”
“老爷子已经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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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亲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