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明无应谢苏 本章:第92章

    方长吉见谢苏凝目望向缸中鲛人,轻咳了一声:“金陵城中的王公贵族、高官富贾,多有蓄养鲛人的……”

    这队伍自他们身旁走过,不多时却停了下来,连喧嚣的演乐声也停了,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人为何要停下来,都伸长了脖子往前望着。

    远处的重重烟柳之间,又走出了另一队人。

    这些人面黄肌瘦,身上衣服都打着层层叠叠的补丁,脏得看不出来是什么颜色,好些人穿着破洞的草鞋,更有几个是打着赤脚。

    可他们身上无一例外,臂上都缠了一小条脏兮兮的白布。

    竟是一群乞丐,为首的却是个身量未成的少年,脸上脏成一团,一双眼睛却是黑白分明,此刻饱含着愤怒。

    在他身后,几个小乞丐用藤条拖着一卷草席,下面垫着厚厚的稻草,一望既知里面裹着的是一具尸首。

    一支队伍迎亲,一支队伍送葬,狭路相逢,谁也不肯让另一方先过去。

    按说逝者为大,办红事的队伍自然要给办白事的队伍让路,须在道旁暂候避让。

    且这迎亲的一方却也不是正经的嫁娶,高官富贾在府上蓄养鲛人,是充作美婢娈童,玩物而已。

    可鲛人天生绝色,以黄金作价,若非朱门绣户、堆金积玉之家,也出不起这个价钱。

    如此人家里出来的下人,在外也是眼高于顶,见对面又是这么一群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自然不肯让路。

    两方都不肯相让,一时间却是吵闹了起来。

    自那迎亲队伍中走出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几步上前,开口便骂晦气。

    那个为首的小乞丐身材矮小,一张脸都绷了起来,脖颈上青筋爆起,说什么也不肯相让。

    管事眼睛一瞪,嘴里骂得越发难听,身后更走出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围过来,要将那群小乞丐赶开。

    为首的小乞丐身体极为灵活,弯腰转身,躲过了两个人,却终究是个身量未成的少年,气力不足,被第三个人抓住了胳膊。

    那人手掌如蒲扇一般,抬手便扇了小乞丐两个耳光,打得他左右脸颊高高地肿起,嘴角开绽流血。

    他先前躲过的那两个人更是径直闯过去,两三下将哭泣的乞儿们推开。

    那草席上包裹的稻草藤条本就不结实,拉扯了两下,竟然翻了开来,露出里面一具瘦小的尸身。

    还是个孩子,面色乌青,早已断气,从脖颈到身上尽是烂得发白的脓疮。

    那管事啐了一口:“呸!一群死了没地方埋骨头的东西,来这里挡路,误了我们家的好时辰,我一抬脚碾死你们!”

    见包裹同伴尸身的草席散开,几个小乞丐均是一愣,气得浑身发抖,连眼睛也红了。

    管事冷冷一哼,身后更多的家丁围上来。

    谢苏待要出手,眼前一个身影飘忽,却是方长吉飞掠至那几个小乞丐身前。

    他这一下兔起鹘落,身法极是飘逸迅疾,一望即知是修仙之人。

    可那管家不知道是骂起了兴,还是根本没看到方长吉过去,斜睨他一眼,轻蔑道:“你又是从哪儿来的,看不到我家马车上的徽记吗?知不知道我家老爷姓什么?想要管闲事,你也先看一看自己配不配!”

    方长吉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家老爷姓什么,但我知道此处是清正司的门外。”

    在他身后,清正司的大门打开,走出七八个修士,皆着一模一样的玄色衣衫,腰间佩着长剑,见着方长吉,列队行礼道:“司正,您回来了。”

    那管事脸色一变,抬眼望见清正司的匾额,支吾了两声,嘿嘿一笑:“原来是清正司的仙师,一场误会,我们这便走……”

    他侧身做了个手势,身后却响起数人痛呼之声,转身一看,那几个先前动手打人的人都倒在地上,捂着破皮流血的双颊,疼得说不出话来,像是方才那一瞬间,人人都挨了二十来个耳光。

    管事咽了口唾沫,陪笑道:“仙师息怒,息怒……”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到身后远处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男声。

    “倒是把你给忘了。”

    话音刚落,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迎面抽来,管事只觉左颊剧痛,再是右颊,力道之重,令他头晕眼花,几欲跌倒,两边嘴角全部破开,牙齿撞上舌头,咬了一嘴的血。

    他哆嗦着,口齿不清道:“快走,快走!”

    那几个家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吹吹打打也顾不上了,一行人逃命也似地离开了此地。

    那几个小乞丐围在草席之前,伸手抹着眼泪。

    方长吉向身边一人吩咐道:“买副棺材,收敛了吧。”

    那人应了一声,便走到几个小乞丐身边去了。

    谢苏看着那人侧影,忽觉眼熟,转过脸来的时候,发觉方长吉正看着自己,问道:“这位是……”

    方长吉微微一笑:“他叫冯提,你还记得他。”

    谢苏心道:“我自然记得。”

    当年群玉山妖龙作乱,就是这个冯提最先上报清正司,后来又在山中等候,将他和明无应带到了龙头庙。

    及至明无应斩杀妖龙,截断弱水,因收服龙骨而力竭,倒在他身前时,沉湘便是暂时占据了冯提的肉身,将他们带回了蓬莱。

    只是在溟海之上,沉湘的术法忽然被破,他揽着明无应掉入蓬莱西麓,见冯提口吐鲜血,大概坠向学宫的方向,心中只以为他已经凶多吉少。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冯提以术法变幻出一段白布,蒙住草席之中小乞丐的尸身,向几个乞儿叮嘱几句,自去置办棺材了,与谢苏擦肩而过时,向他微微一点头。

    看他的样子,仿佛只是觉得他是方长吉带回来的客人,全然不认识谢苏是谁。

    方长吉解释道:“他掉入学宫,受了些轻伤,但说起那日的事情,则迷迷糊糊,前言不搭后语,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谢苏心知这或许是沉湘的术法所致,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明无应和丛靖雪早已经被迎入清正司的大门,谢苏待要跟进去,听到方长吉犹豫道:“那一日……”

    谢苏停住步子,直视方长吉,示意自己在听。

    “那日蓬莱主身受重伤,实是因为我与杨祭酒并未阻拦住弱水泛滥……唉,这后面又生出许多事来……”

    方长吉诚恳道:“蓬莱被众仙门所围,可惜我那时远在溟海之外,没有帮上什么忙。”

    谢苏心知,就算是那一天方长吉在,杨观也在,甚至是郑道年破关而出,身至蓬莱,当时的局面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方司正。”

    “是。”

    谢苏平静道:“那时木兰长船已毁,除非坐沧浪海的船,你是渡不过溟海的。就算船没有毁,你要渡海也要十日左右的时间。”

    他笑了笑:“所以,不必自责。”

    谢苏看得出方长吉所言是出自真心,说完,他也没有看方长吉作何反应,跨进了清正司的大门。

    明无应仿佛脑后也长了眼睛,笑着问:“他把你留下,说什么了?”

    谢苏想说没什么,话到嘴边,改口道:“师尊觉得,这清正司如何?”

    此处闹中取静,布局精妙,又有重重精深术法庇护,不显山不露水。

    司中人一举一动则极见章法,一路行来,见着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目光中虽有好奇,却毫无打探之意,且不卑不亢,不像学宫或是昆仑,见到明无应是要哗啦啦跪成一片的。

    这“清正”二字,倒是取得不错。

    谢苏低声道:“这位方司正倒是个沉稳踏实的人。”

    明无应扬眉道:“方长吉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谢苏身形一缓,随后像是没听到明无应的话一般,自己往前走了。

    明无应站在原地,想着谢苏方才问他觉得清正司如何,环顾四周厅堂屋舍,修竹碧树,没看出有哪里能入谢苏的眼,却是想岔了。

    难道是方长吉流露出招揽之意,等这里的事情办完,谢苏也想如丛靖雪一般,长留清正司中?

    明无应心道,丛靖雪不通俗务,偏偏郑道年对他寄予厚望,当然要把他丢在清正司这种地方历练历练。

    至于谢苏么……

    明无应看着走上前为自己引路的方长吉,笑了笑。

    他要是想把谢苏留在这里,自己也只好把这清正司给拆上一拆了。

    方长吉步入正厅,忽觉身上一凉,犹自纳闷,明无应已经十分潇洒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了。

    “童老头儿在金陵吗?”

    天清观的观主本名童碧山,不过世人都称其为国师,这本名反而很少用,是以方长吉微微一愣,随即心中苦笑。

    能这样称呼他的,恐怕天下间只有明无应一个人。

    清正司最是消息灵通之地,方长吉略略一想,说道:“天子春猎,宗室百官随行不少,国师也随扈出城,观中暂由他身边的一位真人主事。”

    明无应随口道:“既然他不在城中,我们可以换种办法进去。”

    作话:

    紫陌,京城郊野的道路;青门,汉代长安城东南门系青色,俗称青门,用以泛指京城城门。二者连用,代指帝京。

    第120章

    紫陌青门(二)

    三日之后,长公主的鸾舆凤驾,进了天清观的大门。

    说起这位长公主,与皇帝是一母所生,感情甚笃,自小金尊玉贵地养大,极受宠爱,但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不管是如何珍稀难寻,转眼间就有人捧到她的面前。

    及笄之时,先皇耗尽一座城池的财力,为她打造了一座黄金宫殿。成年之后,更是食邑万户,连驸马也是千挑万选出的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的好儿郎。

    如此的金枝玉叶,想来一生不知道烦恼忧愁为何物。

    可金陵城中人人皆知,她有一桩心病,是成婚之后多年膝下无所出。

    为此,长公主延请天下名医,不知咽了多少珍稀灵药进去,却全然没有效果。

    及至去岁中秋,这位长公主在天清观中饮酒赏菊,醉倒在花丛之中,做了一场梦。

    梦中,有一位自花蕊之中走出的仙子,身长一寸,却是容貌美丽,气度高华,带着长公主游历花丛,又说可为她满足心愿。

    长公主醒来时,便有一朵怒放的金色菊花落在她的小腹之上。

    那菊花花瓣层层如金色丝绸堆叠,叫做“黄鹤衔珠”。

    长公主醒来,只道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笑而过,但小腹却是一天天的隆起,请来太医一瞧,已经有孕,喜出望外之时,想到了在天清观中的那个梦,只道神仙显灵,国师是仙人不假,就连观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仙灵。

    她前来天清观,奉上许多金银还愿,国师一笑,并不收取。

    长公主深恨自己唐突,如此仙家地界,怎好用黄白之物玷污,因此搜罗无数天材地宝、仙禽灵兽,亲自送来天清观。

    长公主出行自然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那些仙禽灵兽也需要专人饲喂,谁也不曾注意到那进献一对白鱼的两位瘦小道人何时改换了形貌。

    明无应瞧了一眼清水中游动的红眼白鱼,似笑非笑道:“清正司果然是手眼通天啊。”

    这自然是方长吉的手笔。

    明无应不想透露身份,方长吉便用了这么一个法子将他二人无声无息地送入观中,自己也改换形貌而来。

    倒是丛靖雪前一日便规规矩矩地往天清观递了名帖。

    他是郑道年的高徒,这些年里又在清正司中斩妖除魔,修为声望在年轻一辈里无人可比,被天清观当作贵客迎了进去。

    照明无应的意思,他见着天清观如今主事的那位真人,只管照实说昆仑遇袭的事情就是,反正要丛靖雪骗人也是不成的,还未张口就已经被别人看了出来。

    丛靖雪虽然不知道明无应此举是何用意,但下山之前得了郑道年的授意,遇事不必多问,明无应要他如何,他便如何。

    天清观在金陵城中地位尊崇,平日也有许多达官贵人前来听国师宣讲道法。

    观中金碧辉煌,屋舍连天,占地极阔,又开渠引水,春日里景色极美。

    但谢苏却没有什么赏玩景致的心思,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一个人的身上。

    天清观中的人都穿霜白色衣衫,衣袖和领口则用玄青色丝线刺绣。而此人的服色稍有不同,衣纹上有金色的徽记。

    他正在与长公主身边的女官说话,身后跟着数名天清观的弟子,皆恭敬非常。

    那位女官气质非凡,显然地位颇高,但对着他也是十足尊敬。

    方长吉顺着谢苏的目光望去,解释道:“这位便是如今观中主事的知昼真人,国师对他似乎很是信赖。”

    此人面若好女,身形单薄,大有羸弱之态,但气度极佳,一望即知修为不俗。

    长公主此来,一为还愿,二则深觉天清观乃物华天宝之地,想在观中小住一段时间,想让腹中麟儿也沾一沾仙缘,其三则是想等国师回金陵之后,向他引荐几位修道之人。

    长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早早便进入净室休息,进奉而来的这些仙禽灵兽,也自有安置的去处。

    清正司中事务繁忙,方长吉不能久留,离去之时给了谢苏一枚符纸,是清正司中传递消息所用,以备不时之需。

    明无应和谢苏混在那些随长公主入观的修士之间,被带到另一处客舍,两人一间,各自住下。

    这客舍并不十分华丽,床榻桌椅,乃至日常用具都是一式双份,窗外可见竹影深深,极为幽静。

    关上房门的时候,谢苏才想到,今夜他怕是又不得不与明无应同屋而住,好在房间里是两张床榻,免了他许多尴尬。

    转身时,却见明无应对着他一挥手,扬起湿了大半的袖子,是方才缸中白鱼跃动,鱼尾拍出来的水花溅到了。

    明无应坦然道:“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

    衣袖沾湿,用个术法弄干就是了。

    谢苏念头一转,就听到明无应似笑非笑道:“既然扮作个投机取巧的假修士,怎么好随手就用术法,谁知道这观中有没有什么禁制,还是说……你很想看我在你眼前换衣服,是不是?”

    他伸手便移向自己衣襟,片刻没有耽搁,谢苏扫了他一眼,走出房间,回手将门关上了。

    用的力气大了些,木门吱呀一声响。

    随后是明无应的一声笑。

    谢苏忍无可忍,抬脚便走。

    廊下清风徐徐,竹影轻轻摇动。他一时不想回去,便沿着廊下走远了些。

    天清观占地广阔,在修建之时似乎也格外用心,内一层的许多净室是为达官显贵备下的,外一层则向金陵城中的寻常百姓开放门庭。

    天清观本就香火极盛,自从长公主在观中得仙人入梦,了多年夙愿,这金陵城中许多求子心切的夫妇便都涌来观中,跪在祖师像前诚心祷告,求一支黄鹤衔珠。

    且求得此菊归家的夫妇之中,竟真有不少人得偿所愿。

    一传十十传百,天清观更是门庭若市,就连街面上寻常的金色菊花,售价也是水涨船高。一时之间,天下菊花尽入金陵。

    谢苏行至一处缓坡之上,见大殿前香火入云,摩肩接踵,忽然想到,这金陵城中看不到几个明光祠,大概也是因为有天清观在此。

    毕竟进入明光祠祝祷的都是修士,求的是修为进境,人道合一。

    然而在这繁华的金陵城,人们求的是加官进爵,财源广进,家族繁盛,人人都想得上天眷顾,能够心想事成。

    谢苏自台阶走下,穿过一处花圃,嗅到一股清淡的药香,见前方一处院落有小门通向街上,院中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者,又有数名天清观的弟子穿梭其间,开方抓药,便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了。

    天清观在金陵城长盛不衰,靠的不只是虚无缥缈的真神庇佑,还有实实在在的一些好处。

    城中的穷苦百姓没有钱财延医问药,便可来天清观中医治,分文不取。

    二十多年前金陵瘟疫席卷,死人无数,而逃入天清观的百姓却都活了下来。

    其中更是有许多幼童,父母亲族都在瘟疫中死绝了,若不是受到天清观的庇佑,决计活不到成人的时候。

    这座小院落临街,院中设下不少铺位,供病患之人服药休息。

    那几个观中弟子手脚麻利,做事极为条理利落,望闻问切,十分专注。廊下一排小炉熬煮药汤,炉前各有一名童子看顾。

    谢苏看了一会儿,从那几名弟子之中辨认出一个身影,心念一动,走入院中。

    候诊的百姓排成队伍,谢苏缀在最末,等了片刻,在天清观弟子的指引下,走到了一张桌案之前坐下。

    谢苏长相俊美,自打走进这处小院,就有不少候诊或是等待服药的百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然而案后那位医者仰头靠在椅上,双目微阖,像是睡着了一般,全然不曾看他。

    谢苏将手腕搁在了脉枕之上,那医者仍然没有睁眼,只是伸出右手三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指腹压住他的腕脉,才只一刻,那医者顿时睁开双眼,不敢置信一般大喊道:“是你!你怎么还没死!”

    她的喊声真挚磅礴,石破天惊,吓得旁边两个天清观的弟子眼皮一跳,略微不满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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