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明无应谢苏 本章:第104章

    知昼闭了闭眼,轻声道:“是。其实天清观的权势早已大不如前,陛下偏重实务,不喜修仙论道,对国师也越来越敷衍……”

    方长吉轻声道:“若是此时再来一场桃花疫,国师现身救世,天清观的地位便无可动摇。他再借治疗用药,将城中百姓慢慢替换成天魔种,这——”

    小神医轻轻地打了个寒噤。

    温缇此前一直只是聆听,并未多言,此刻忽然返身向丛靖雪所居的小屋跑去。

    房门打开,丛靖雪扶门而出,苦笑道:“我已经都听到了。”

    片刻之前,他刚刚饮下天魔血。

    谢苏身法最快,已经到了丛靖雪身边,借聚魂灯的明光看过他的三魂七魄,此刻还看不出什么异样。小神医也匆匆跑过庭院,拉住丛靖雪的手腕探他的脉象,温缇一张脸已经雪白。

    谢苏见明无应靠近,退后半步,给他让开位置。

    明无应探了探丛靖雪的气海,并未觉得他此刻体内有什么异变。

    小神医眉梢眼角都耷拉下来:“他身上的毒倒是解了。”

    丛靖雪将衣袖挽起,臂上连片的红疹已经退去,连一丁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知昼低声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他自小被国师养大,对国师敬重爱戴,感情实在深厚,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直替国师保守秘密。

    可此次桃花疫,城中实在死人太多,知昼心中惧怕,趁着国师不在城中,这才连夜逃跑。

    方长吉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知昼真人,还得请你先留在清正司中。”

    闻言,知昼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明无应忽道:“你今夜逃跑,就只是因为这个吗?”

    他的眼神清明锐利,知昼竟不敢直视。

    良久,知昼才低声说道:“我疑心桃花疫的事情,前几日国师护送长公主去往清水行宫,我入他居所,翻阅手札,发现了另一件事。”

    知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国师乃天魔之身,神魂阴寒无比,凡人躯体无法长久承载,每隔数十年,他就会换一具皮囊。这皮囊也不是随意挑选,需得自小服药,修习功法……”

    明无应轻蔑道:“他选中的下一具皮囊就是你。”

    知昼面露痛苦之色,颈中青筋暴起,嘶吼道:“我当他是我的师父啊!他将我养大,教我识字,教我道法……”

    他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明无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向方长吉,问道:“进金陵城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国师从山中引水,连通城中水系,城外运河,还用术法造了个什么东西来着?”

    方长吉神色一变:“万水之源,就在清水行宫。”

    第133章

    殊途同归(二)

    夜色之中,云山只是一座漆黑的影子。

    唯一一点光亮,便是山下的清水行宫。

    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夜里,这光亮丝毫没有温暖之意,反而显得万分诡异。

    高处有宫殿青色的群影,万顷林木寂然无声,只有自行宫奔涌而出的数道江河水声滔滔。

    与其说这里是一座行宫,不如说是一片园林。

    方长吉押着知昼,还未进入行宫,便发觉此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里是行宫,更有万水之源连通数条河流及运河,那位跟陈朝皇帝一母同胞,天下最有权势的长公主,此刻也暂居于此。

    然而一路行来,他们连一个守卫都没有看到。

    仿佛这座行宫之中,有人正等着他们过来,已经提前将他们在路上可能遇到的一切麻烦都拨开了。

    谢苏与明无应并肩而行,走在行宫的主道上。

    两边均是参天巨木,夜色里树影森森,近处则有一座座铜铸的瑞兽,连脚下都铺着雕有吉祥纹路的方砖。

    贺兰月解下背上长刀,握在手中,不远不近地走在谢苏的另一边。

    大约是知道国师在此,一进入清水行宫,知昼便有崩溃之态,方长吉带他来此,正是为了要与国师对峙,此刻见他几乎双腿瘫软,无法行走,不得不押着他走在最后面。

    而丛靖雪解毒之后甚为虚弱,又暂且不知道那天魔血究竟会对他造成何种影响,只好先将他留在天清观中,由小神医和温缇从旁照顾。

    谢苏走在明无应身边,听到前方远处传来轰隆隆的水声,知道万水之源就在那里。

    此地是围绕水源而建,先有万水之源,后有行宫宫殿。

    所以这条主道通往的并不是高处那一片巍峨宫殿,而是那处由国师主持建造的万水之源。

    从这里流出的数条江河不仅与金陵城中水网相连,更流向四面八方,供养了万顷良田,无数百姓。

    然而越靠近这里,谢苏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不是因为知道了国师就是天魔,也不是因为这偌大一个清水行宫,竟然连一队侍卫都没有看到。

    而是因为一个怪异之处,在今夜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谢苏心头。

    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漏掉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他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向明无应道:“师尊。”

    “怎么了?”

    “我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今夜先是丛靖雪中毒,再是我们进入宝云坊找药方,最后到了解池,就像是有人引着我们过去……”

    谢苏心头有一片阴云笼过,今夜又是什么人,用什么方式给丛靖雪下毒的呢?

    毕竟这条被人设计好的路,丛靖雪的中毒才是起点。

    而后面的路,虽然也是惊险跌宕,却实在是……太顺利了。

    明无应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你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容易了是吗?就好像有一个人站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所有的目的,所有的安排,就为了让我们发现,国师就是天魔。”

    谢苏低声道:“是。”

    明无应忽然问道:“你觉得这个看不见的地方在哪呢?”

    谢苏一时没有明白明无应这个问题的用意,那个幕后之人不管在哪里,必然是一个谁也找不到的暗处。

    他看得见所有人的动向,却没有一个人看得到他身在何处。

    而明无应似乎也没有真的要谢苏答出这个问题,他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所谓看不见的地方,要么在身后,要么在上面。”

    谢苏忽然觉得明无应的话并不是只有字面意思,想要询问,却不知道自己此刻出声,会不会打断他的思绪。

    然而明无应很快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漫不经心,哪怕这整座毫无守卫、大门敞开的清水行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

    他们已经离万水之源很近了。

    滔滔水声变得震耳欲聋,水汽扑面而来,四周无比潮湿。

    在这样巨大的水声中,谢苏不得不扬声道:“还有一个疑点。”

    天清观的权势大不如前,国师想再用一场桃花疫巩固自己和天清观的地位,这并不难推断。

    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要等桃花疫席卷金陵,死人无数。

    而现在的金陵城,也确实已经死气沉沉。

    如果这一切都是由国师一手策划,此刻时机正好,他该从清水行宫施施然返回金陵,以天神之姿赐药救人。

    可偏偏国师不在金陵城中的时候,宝云坊里出现了可以治愈桃花疫的仙药。

    有人连日来售卖这种仙药,更在今夜直接出售药方。

    丛靖雪饮下解池池心的天魔血,的确解了毒。他不再高烧昏沉,身上那大片大片形如桃花的红疹也全数消退。

    城中有这么多中毒的人,不管谁得到了药方,只消一验便知道药方有效。

    就算这个人利欲熏心,将解池池心水高价卖出,也会有无数人竞相来买,这所谓的仙药一定会流入金陵城中。

    到了那个时候,国师再回来救人就没有用了。

    国师自己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只有一种解释,药方的主人知道他们今夜会到宝云坊,也知道他们会出手抢夺,他是特意把药方送到他们手里的。

    此人知道天魔血可以解桃花疫的毒,也应当知道国师就是天魔,因此给他们留下了线索按图索骥,必然不是什么小角色。

    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湿润的水汽如夜雾兜头罩来,沾湿他们的头发和衣衫。

    这里就是万水之源。

    此地建造之时,一定倾注无数心血。

    从云山上引流而来的水源汇聚于此,无数白玉栏杆上皆有术法附着,将此处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四周的树木、道路,乃至每一个风口都精心设计,将天地间的灵气采纳至此,以支撑此阵日夜不休地运转。

    阵法中心则由一圈白玉栏杆围住,内里中空,像一口竖井通向地下。

    只是天下绝不会有第二口井,像这里一样宽阔巨大,气势恢弘。

    每一道栏杆之下都有一处出水口,清水向内流泻,如数十道飞瀑注入地底,形成一个巨大的阵眼,直通地下的万水之源。

    此阵生生改变云山之下数条河流流向,堪称气象万千。

    而阵中的每一处又如此精细入微,巧夺天工。

    明无应似是欣赏了片刻眼前的阵法,而后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继续向前,步履未停。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无数铜铸的仙鹤环绕阵法,身姿优雅,脖颈修长,当真活灵活现。

    此刻离得近了,谢苏便感觉到天地之间灵气尽数汇聚于此,落在铜鹤的羽翅之上。

    最外面则是一圈矮树和兰草,不知道是否因为受此处灵气供养,十分茂盛。

    白玉栏杆之下有一处祭台,四角燃着长明灯,成为一片漆黑之中最为明亮的地方。

    明无应玩味道:“你看那是什么?”

    谢苏抬眼望去,在祭台之上看到了山河璧。

    他不必靠近,也能察觉到这面山河璧是真的。

    借由铜鹤羽翼汇聚的灵气都流向此璧,继而汇入万水之源。

    这祭台四周毫无守卫,明无应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停在不远处,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琢磨着什么,少见地出现了审视之意。

    谢苏稍稍靠近树丛,忽然发觉此处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之中混杂着一股腻人的异香,谢苏微微蹙眉,觉得这味道莫名的熟悉,好像就在不久之前,他曾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似的。

    他低头去寻,果然在一只铜鹤边上看到了一串血脚印。

    这脚印是从另一条路通向此处,又一直延伸到数层白玉栏杆之间,最后消失在暗处。

    就像片刻前,曾有一个双足流血的人从这里走了过去。

    脚印之间相距很窄,这是一个步幅很小的人。

    谢苏沿着血脚印走去,在经过一只铜鹤的时候,出手如电,揪住了一个隐匿于铜鹤之后的矮小身影。

    谢苏觉得自己从没摸到过这么瘦的人,在他掌下的几乎就是一把骨头,不由自主就松了两分手劲。

    在被他抓住的一瞬间,那人不喊不叫,抓起脚边一把泥土就往他脸上扬去。

    谢苏躲过泥土灰尘,微微皱眉,看到了被自己抓住的人竟然是狗六儿。

    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目光之中全是刻骨的仇恨,见那把泥土没能如愿迷了谢苏的眼睛,狗六儿低下头,不假思索向他手上咬去。

    这一口下了狠力气,锐痛一瞬袭来,谢苏不觉松手,狗六儿连滚带爬地逃向另一只铜鹤背后,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谢苏抬起右手,见手背上一个深深的牙印,伤处几乎见骨,鲜血已经流到了手腕上。

    伤口处一抽一抽地痛着,仿佛一种催促。

    谢苏背对祭台,整个人都陷入了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却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在他心中亮起来,每一刻都要比先前更加清晰一分。

    为什么本应该留在醉月楼的狗六儿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此处会有一串淋漓的血脚印,为什么这淡淡的血腥味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

    今夜的稍早时候,他的确在另一个地方闻到过这种味道。

    是醉月楼的地牢,囚禁着无数鲛人的地牢。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谢苏回头,看到阵法之外,被方长吉扣住肩膀的知昼颤抖着伸手指向前方,神色之中惊惶无限,连声音都在颤抖:“那是……那是什么人?”

    连方长吉的神色都变得惊疑不定,望着前面,皱起了眉。

    谢苏再度回头,看到万水之源对面的白玉栏杆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越过了栏杆,坐在万水之源的边沿,周身隐没在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之下,只露出最下面一抹素色的裙摆,及裙摆之下一双悬空微晃的脚。

    那双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绣鞋,已经被鲜血浸透,看不清颜色。

    谢苏心里忽然一空。

    滔天的水雾之下,那人抬手,拉下了头上宽阔的风帽,露出一张绝色容颜。

    繁清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微微一笑。

    谢苏的第一个念头是去寻贺兰月,他目光一动,见贺兰月楞楞地上前半步,脸上是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可繁清的目光扫过他时,仿佛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水雾之中,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因朦胧而显得更加柔和。

    繁清的声音透过隆隆的水声,一字一句地落在每一个人耳边。

    “蓬莱主,方司正,请你们就站在原地,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你们的修为很高,可是我坐在这里,要跳下去只是一松手的事情。我身上带着很烈的毒,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从这万水之源流出去的,就都是带毒的水。这里流出去的九条河,可不止经过金陵城。”

    她微笑道:“就算你们此刻杀了我,我也只会掉下去。”

    她用的是传音之术。

    不知道是以她的修为要使自己的声音透过水声已经十分艰难,还是因为双脚不住流血带来的疼痛,繁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在她脚下,几十道水路奔涌,万水之源好似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繁清的身体微微摇晃,好像下一瞬就会跳下去。

    她看向谢苏,目光堪称温柔:“你也不要动,行吗?”

    谢苏开口时,声音已经压过了水声。

    “在城中下毒的人是你。”

    “是啊,”繁清柔声道,“我想了很多种办法,才让中毒的表征跟许多年前的桃花疫差不多。不止如此,你们都见过中毒的人,身上起疹子的时候,是不是很像大片大片的桃花?好看吗?”

    这最后三个字,繁清的语调已经不再温柔,似是咬牙切齿。

    无人作答,繁清又问了一遍:“好看吗?”

    她美丽的双眼中忽然透出刻骨的怨毒,令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容微微扭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开在我身上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倾家荡产,也要来看一看的。”

    谢苏毫无来由地想到了沉湘。不是因为眼前的繁清与沉湘有任何的相似之处,而是她的话让他想到了什么。

    一些很多年前的只言片语,醉后过耳就忘。

    而今如沉在水底的沙石,被翻卷的暗流再度带到水面上来。

    那实在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是谢苏第一次被沉湘骗着喝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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