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沈晏那浪荡的性子，可不是个能沉下心思读书的人。
小厮解释道：“世子不愿意与卢家小姐议亲，便与王妃打赌，若是他明年春闱能中榜，便取消这门婚事儿。”
“世子为此下了苦功，日日都关在书房里读书到深夜很是辛苦。”
谢瑾怀闻言幸灾乐祸的笑了，“就你家世子那点斤两，他去参加春闱？你还是劝他别浪费灯油，早些洗洗睡吧！”
屋内的沈晏听见谢瑾怀的调侃，气急的推开门，朝着他就是一本书砸了过来。
“你这人嘴是真毒！”
谢瑾怀把砸在胸口的书拿在手上，顺手翻看起来。
看见书页上画满了小人和乌龟，谢瑾怀笑意更甚，“你这般好苗子，去参加春闱可惜了，不如去做个宫廷画师，我倒觉得你很合适。”
沈晏握紧拳头，朝着空中一挥，“去你丫的！”
谢瑾怀跟着沈晏进了书房，随意坐下给自己添茶，“说真的，读书是个苦差，不适合你。”
沈晏白了他一眼，一本书盖在脸上，愁苦极了：“你就别取笑我了！这读书再苦，哪能有被迫成婚后的日子苦！”
谢瑾怀浅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年龄到了，成婚是必然的谁也逃不掉，而且对于你来说，你心中没有爱慕之人，娶谁不都一样吗？”
沈晏摇头，一张脸拧巴在一起，纠结至极。
“就是因为娶谁都可以，但唯独不能是那卢文静啊！”
“卢小姐出身将门，为人正直爽快，是难得的女中豪杰，也算配的上你，你何必如此推拒？”谢瑾怀放下茶盏，想到那夜是她搭救了柳枝，对其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沈晏的表情宛如小苦瓜，幽幽开口道：“谢九郎，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歹你日后娶的，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可也算是温柔小意的女人姿态。”
“可你知道那卢文静是什么样的吗？先不说她长相普通，咱们就说说她那粗暴的脾气，我可是亲眼瞧见，她用手一拧，就生生拽断了一个大男人的胳膊！”
第237章
是我配不上沈晏越说越心慌，“你是不知道她那凶残程度，我见了都心慌害怕！你说我要是跟她成婚，日后若是做了什么让她不爽快的事儿，那可不得把我给打残了？”
谢瑾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你若乖乖听话，不惹她生气，踏踏实实的做一个相妻教子的好夫君，不就平安无事了吗？”
沈晏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笑话，我堂堂安王世子，日后承袭爵位那也是威赫一方的郡王，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给拿捏，传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
谢瑾怀劝道：“旁人都说女子嫁人以后是会变的，你都还没与她成婚，怎知那卢小姐不能为了你洗手作羹汤，成为一个温婉娴静的妻子？”
沈晏听闻直摇头，一脸恐惧道：“你可知道，她的那双手，可曾经是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当蹴鞠踢的，你让她给我洗手作羹汤？”
“她敢做，我还不敢吃呢！”
“你别再劝说了，反正我要娶也是娶温柔似水的妻子，是绝不会娶卢文静那种厉害的女罗刹的！”
正巧，沈云惜来刚带着宵夜走至书房，便听见自家哥哥这番激烈言论。
她一脚踹开房门，不悦道：“哥你怎么说话的呢！”
“你怎么来了！”那一脚动静挺大，沈晏也被吓了一跳。
沈云惜把食盒重重的丢在桌上，不屑道：“是母妃说瑾怀表哥来了，让我给你们送些宵夜，谁曾想，一个大男人居然在背后议论女子！真是没品，没风度，又缺德！”
听见妹妹说他缺德，他嘴角抽了抽，不服气道：“我说的有错吗？卢文静除了名字听着文静，实际上还有哪点跟女子沾边？”
“就她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哪里像个女人？若我日后要跟她一同出门，知道的是夫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弟呢！”
“就连你跟着她走近后，都越发没规矩了，哪有半分小女儿家的姿态！”
沈云惜白眼一翻，鄙夷道：“卢姐姐那是英姿飒爽你懂不懂？就你那没二两肉的身材，还自诩风流倜傥，结果连个女人都比不过，你有什么可嫌弃别人的？”
“还有，凭什么女子就必须要在你们男子面前扭扭捏捏，含羞带怯的？我们就不能大方爽朗吗？”
“就你这样一事无成的浪荡子，我还觉得委屈了卢姐姐呢！”
沈晏听自家妹妹把他贬低的一文不值，有些急眼了，梗着脖子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可是你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胳膊肘往外拐了？”
沈云惜立马呛道：“我管你是谁，反正胳膊肘本来就是往外拐的！”
“再说了，就你这样的，我还真希望没你这样的哥哥，多一个卢文静那样的姐姐！”
沈晏斗嘴自然是斗不过沈云惜的，很快偃旗息鼓求饶道：“行行行，是我不对，是我配不上她好不好，那你能不能跟父王和母妃说一声，让他们取消这门婚事儿？”
沈云惜立马摇头拒绝，并且反问道：“你不想娶她做妻子，可我想让她当嫂子啊！我为什么要帮你？”
“反正她不论嫁给哪个男人，只怕你们这些男人的嘴脸都是一个样，与其担心她嫁到别家受气受委屈，还不如嫁到咱们家来，我也好照应她！”
沈晏有些生无可恋，“是是是，她嫁进王府她不受委屈，合着委屈让我一个人受了呗？”
“就她那火爆性子，怕是嫁到哪家都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其实沈云惜时有些想不通的，为何自家哥哥对卢文静那么抵触。
她认真问道：“哥哥，平心而论，卢姐姐这样的奇女子真就被你贬低的如此不堪吗？”
“她性格乐观豁达，还有寻常男子没有的勇敢坚毅，为了保护家国守护百姓她敢于抛头颅洒热血，除去男人对女子的要求标准，她明明拥有那么多的美好品质，你凭什么瞧不上她？”
“你自诩鲜衣怒马少年郎，那她便是铿锵的野蔷薇！”
闻言沈晏沉默片刻，这些话他多少是听进去了一点。
卢文静那一介女流能有那样的本事，其实沈晏是真心钦佩的。
他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不是嫌弃她，我是嫌弃我自己，就如你所说，我除了投胎好成了王府世子，其余的样样不如她。”
“当然不如她的男人比比皆是，而男人们也总会是自尊心作祟，不愿意娶一个比自己厉害的夫人，所以恼羞成怒之下，无能的他们要么把女人困于内宅，束缚她们的才能。”
“要么便对女子进行精神上的打压，对她们的相貌性情评头论足，似乎只有这样做，他们才能从其中寻到乐子，找回那么一点所谓的尊严。”
“虽然我不是那些寻常男人，没有那种阴暗的想法，可不想娶卢文静也是真的，实在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我娶了她，除了给她一个会把她困在皇家规矩之内的王妃之位，其余的什么也给不了。”
“比起做一个循规蹈矩的王妃，我认为她更适合做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许是发觉自己刚刚说的话真的有些过分，沈晏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沈云惜听完这番话，脸色这才好了不少。
她哀叹一声道：“你怎么跟卢姐姐说的话一样呢！她也说，若非世俗裹挟，不愿意让家中父母遭人耻笑白眼，她也是不想嫁人的。”
“她不稀罕靠男人得来的妃位，她更喜欢自己一杆银枪挣来的军功。”
沈晏见沈云惜似是松了口，连忙凑上去讨好道：“你看，她无心，我无意，这硬凑不到一块的，你就好好替我劝劝父王母后，解除了这门婚事儿吧！”
沈云惜摇头，“可惜啊！这世道，女子不嫁人，就是原罪，你把她娶回家，当个摆设也行啊，不耽误你寻欢作乐的啊！”
在南燕，寻常女子十八岁不嫁就要被罚税，若是超出三十未嫁，便要入狱坐牢。
所以在厉害能干的女子，成婚便是她们的最终宿命。
沈晏急了，“妻子是拿来相濡以沫的，不是拿来当摆设的，我的正妻之位肯定是要留给心疑之人啊！”
“这样，你若能帮我劝说她推拒了这门婚事，我便上奏请旨，想办法说服圣上废除女子不嫁要被惩处的律令。”
第238章
与她共情沈晏的话让沈云惜瞬间心动。
若女子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嫁人，这该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可谢瑾怀却在此时泼了冷水，“你这想法挺好，就是有些太想当然了。”
“世俗规矩根深蒂固，哪里是你请旨说两句就能让皇上废除的。”
沈晏着急的瞪了一眼谢瑾怀，压低声音道：“还是不是兄弟，你怎么能拆我台呢？”
谢瑾怀就跟没听到似的，继续说道：“你若真想达成此事儿，光嘴上说怕是不行，得想出具体可施行的方法，要让女子达成所愿，也要让男子哑口无言。”
沈晏闻言瞬间歇了菜，哀嚎道：“这么说来，春闱都比这容易？那我还是吃读书的苦吧！”
虽听着很难，可沈云惜却并没有放弃的想法，反而像是寻到了新思路一样。
她干劲满满，转身就想要回房仔细筹谋。
谢瑾怀却叫住她，“你且等等，今日来，我倒是有事儿求你。”
沈云惜一脸诧异，随即摸了摸下巴笑道：“瑾怀表哥平日里雷厉风行，处事果决，手眼通天，能什么事儿办不成？竟然也有寻我帮忙的时候？”
谢瑾怀坦然点头，“嗯，是有件事儿我插不上手。”
“说来听听？”沈云惜拉开椅子坐下。
谢瑾怀回道：“还请你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
沈云惜诧异不解，“嗯？前两日我才进宫，也去拜见过太后娘娘，怎么又要我去？”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在宫中照拂一个人。”
“谁？”
“柳枝。”
谢瑾怀把柳枝被钦点进宫的事情告诉了沈云惜。
他是外臣，后宫之事儿他难以插手，可沈云惜不一样，她是郡主，也曾养在太后身边几载，对宫中很是熟悉。
若是她也进宫陪伴太后，多少还能照应着柳枝一些。
沈云惜倒是答应的十分爽快：“柳枝是我的朋友，帮她那是应该的。”
“不过你今日也算是来求我一遭，总得给些诚意吧？”
谢瑾怀见沈云惜答应，心里的大石头稍稍落下，“说吧，你想要什么？”
“是金银器物，还是典籍孤本？”
沈云惜笑着摇头道：“都不是。”
“瑾怀表哥，你得帮我想法子，废除那该死的律令！”
谢瑾怀点头，没有犹豫，“可以。”
沈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不是，兄弟你来真的？”
谢瑾怀歪头反问：“为何不呢？”
沈晏百思不得其解，“你没犯混吧？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吃力不讨好的？小心那些烦人又迂腐的御史老头天天没事儿就弹劾你！”
谢瑾怀并不在意言官会不会弹劾他，淡淡回道：“我也觉得，嫁人不该是女子唯一的出路。”
“我妹妹谢馥雅，我就宁可把她养在身边一辈子，也不愿意让她去吃嫁人的苦。”
谢馥雅如今的心智宛如孩童，虽然在府中下人们都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十小姐，可若是去了别处，那些外人只会一口一个小傻子叫的无比难听。
所以她这样的特殊女子，嫁人就跟入火坑没有什么两样。
沈晏还是觉得这个理由不算充分，提议道：“你不放心她嫁到别家，那你可以给她招婿啊？”
“你招个好妹夫上门，在你眼皮子底下盯着，不也挺好的吗？”
谢瑾怀没再搭理沈晏，心里却想的是，若是这条律令被废除了，柳枝那么渴望自由的人，应该会很高兴吧？
这一想法刚冒出苗头，谢瑾怀就被自己惊到了。
他什么时候居然能和柳枝共情了？
是见柳枝去盘铺子时，那眼神中的憧憬和期待，还是听曾无数次听柳枝诉说过的那些最简单朴实的心愿？
……
谢瑾怀回到侯府时，已经是亥时。
但他没着急回栖迟院，反而是去了鹿鸣居的方向。
此时夜深，多数人已经早早入梦睡下，谢瑾怀走在路上还遇到了打更人。
因谢瑾怀实在是走的太快只剩残影，再加之那夜晚雾气笼罩，就显得很是诡异骇人，把打更人都吓的心慌，以为撞见了魑魅。
毕竟谁能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在府中乱逛！
谢瑾怀来的突然，也把欧阳先生吓了一跳。
欧阳先生年纪大了，半夜睡不着后便喜欢看一些聊斋志异，鬼怪传说。
正看的精彩时，就被谢瑾怀硬闯进了房间，吓得他一把年纪差点惊叫出声。
看清楚来人是谢瑾怀后，他才轻抚了自己的胸口，警惕的问道：“你这深更半夜强闯老夫房中，欲意何为？”
谢瑾怀拱手行礼，开口求道：“求先生赐个安胎药方。”
欧阳先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嘴，“咋的，柳枝怀了？你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
谢瑾怀嘴角微抽，有些无语。
“不是，给宫中淑妃求的。”
欧阳先生闻言，直接摆手拒绝：“不给！”
谢瑾怀上前，不解问道：“先生为何不给？一张保胎药方而已，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
欧阳先生冷哼道：“老夫最讨厌的就是和权势打交道！当初若非看在柳枝的面子上，我才不会上你们府里来。”
他随意的躺在摇椅上，懒懒道：“这宫中的娘娘与老夫非亲非故，老夫凭何要帮她啊？再说了，宫中太医都该医术高超，保胎良方更是数不胜数，哪用得着老夫的方子啊！”
谢瑾怀解释道：“这保胎方子虽是献给淑妃，但也是为了保全柳枝的无奈之策，否则我也不会求到先生这里来！”
当欧阳先生得知，薛淑妃以听曲保胎为由，把柳枝召进宫中时，也不由的眉头紧锁表情凝重起来。
“听曲子只能让孕妇舒缓心情，若说有什么保胎之效，几乎是微乎其微，甚是荒谬！”
“这听音律保胎只是个借口，想要把人弄进宫去，才是真吧？”
谢瑾怀点头，“所以我才求到先生这里来，若寻得个良方让柳枝献给淑妃，或许淑妃也不会太过的为难她。”
欧阳先生捏着胡子笑了笑，“你倒是为她想的周到，行吧，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老夫就破例帮帮你们。”
第239章
腹黑柳枝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柳枝便已经起身了。
收好自己的物品后，便可以出发进宫了。
柳枝走时很是轻手轻脚，路过世子屋前，发觉房门还是紧闭着的，院子里也静悄悄的，估摸着大家伙还没睡醒，便想着悄悄离开。
到了角门后，小厮开门把她放了出来。
此时门口已经有马车在那候着了。
柳枝刚准备上车，便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随后便是一声呼唤。
“柳枝！”
她回头，瞧见品兰扶着世子就站在角门处望着她。
品兰平日里看着大大咧咧，可一到这种时候，就总爱哭鼻子。
“你要早去早回啊！进了宫，你一定要收敛你的性子，别跟谁都死杠，该低头时就要低头……”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用袖子擦了擦泪，平复好心情后冲着柳枝露出个笑脸，“梅香姐姐说了，等你回来了，咱们就一起去她的酒楼里吃席去。”
“你记住了，可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晚了我们可不等你！”
柳枝心里暖暖的，知道品兰这是担心她，于是冲着她扯出一个灿烂的笑：“你放心好了，我定会讨得贵人们欢心，日后得了赏，我分你一半！到时候你就有钱可以买你喜欢的话本子了，省的你天天缠着我跟你讲情情爱爱的故事……”
品兰被柳枝逗笑了，“你个泼皮，别闯祸就成。”
柳枝看向谢瑾怀，笑问道：“世子可还有什么要祝福的吗？”
一旁的谢瑾钰倒没有像品兰那般不舍，而是朝着柳枝温和一笑，“望你得偿所愿。”
“一切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