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放着个豁口的白瓷碗,边上一圈有黑色的泥,碗里还有一点面糊一样的剩饭。
旁边的铁盆扁下去许多,还有一些水。
两只耳朵耷拉着,尾巴竖起来,伏着身子趴在地上,看着凶猛的很。
但整体的大小就一般人小腿那么大。
又显得有些可爱。
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在说明它很凶猛。
“汪汪!!”
一声声叫唤着,意思是让顾谨走开。
骨子里的忠诚,即便面对高大的人类也不畏惧,若是其他狗,或许会退后几步再龇牙咧嘴。
顾谨看着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伸手把姜木木护在身后。
姜木木明显是被吓了一跳,往顾谨身后靠了靠,伸出个小脑袋盯着地上那个乱叫的狗。
“好凶。”
她嘟囔了一句。
顾谨没理这条狗,抬起头把目光放在门口处。
大门,或者算不上大门,很小,估计他进去还得低低头,木头做的,上面很多裂纹,应该有点年头了,或许比他还大也不一定。
贴着秦琼和尉迟恭两大门神。
风风雨雨的,大红色底色有些褪色。
下面还有个横放着的木板,应该就是所谓的门槛,挡着门。
两个门是虚掩着的,中间的缝隙不算小,能看到院里的样子,青砖泥地,院里有棵杏树,遮住半拉院子,还能看到几个黑色的身影穿过,应该是养的猫。
里面还有鸭子叫唤,嘎嘎的,院子不大,生态挺齐全。
或许是大黄狗叫唤的时间久了,虚掩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道身影刚一出现,就低着头训斥着大黄狗:“你个狗娘养的叫什么叫,饿你几顿看你还叫不叫。”
随后才抬起头来,朝大黄狗凶的方向看去。
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好,模糊间倒也能认出个大概,仔细瞧了瞧呆愣在那里的顾谨和缩在顾谨身后好奇打量着他的姜木木,一时间没搞明白。
老人虽然身材略有些佝偻,但身高不算太低,有个一米七的身高,头发稀疏且花白,面容苍老,眼皮有些耷拉,背着手放在身后,上衣穿着个灰蓝色布衣,缝缝补补的许多痕迹,但又干净的很。
胡子是刮过的,鞋子是新买的,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大儿子或是那几个女儿买的。
面容平常,看不出慈祥还是严峻。
他瞧着顾谨的脸越发觉得眼熟,这,有点像他那逝去已久的儿子……
想到二十多年前那件事,他忽然怔了怔。
从心底里来的,莫名的熟悉感,他怔住了。
同样怔住的还有顾谨。
他愣愣的瞧着老人的面容,那眉眼间,和自己真的有相似的感觉。
是错觉吗?
他不知道,但内心强烈的情绪告诉他。
这个人。
就是他阔别二十六年没见过的爷爷。
是的吧。
应该是的。
顾谨还是不敢去确认,虽说眉眼间以及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想去相认,但在得到亲缘鉴定结果之前,顾谨不敢下结论。
顾谨身后的姜木木瞧着呆愣的二人,也不敢说话。
后面跟过来的几人站在旁边的电线杆旁,看着这一幕说着悄悄话。
“嘿,你看,真有点像。”、
“就是就是,那估计八九不离十了,这徐家人长得都好看,可惜出了那档子事。”
“他家那个闺女呢?叫徐什么来着?”
“徐茹月,我之前想给他家说媒来着,但对方有些看不上他家的背景。”
“是啊,这条件上哪去找好人家,没爹没妈的,还有个即将入土的老人。”
闲言碎语,说得叽叽喳喳的,路过的村里人好奇地凑过来,瞧着顾谨和姜木木陌生的身影有些奇怪。
“怎么了怎么了,这俩人是谁。”
“嘿,你还不知道吧,这俩人……”
发愣的老人和青年愣了半天,还是老人先回过神来。
他微微张口,没有了刚才训狗时的魄力,嘴唇微微颤抖着,憋了半天,颤颤巍巍地问了句:“你……找谁?”
仿佛一下苍老到无法动弹。
他不敢确认自己的猜测,可是那又能是谁呢?
难道是茹月的朋友吗?
“我……我,我找,徐清泉家,您,您老是徐清泉吗?”
顾谨被这么一问,言语间结巴起来,再也没了自信。
“我是,我是,你是谁?”
“我叫顾谨,来自,来自玉江省。”
“玉江省?”
老人仿佛一下回忆起什么,再也不说话了。
就那么愣在原地,嘴巴也没合上,发起呆来,眼眶一下红了。
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了啊……
玉江省,这要不是那个消失二十多年的孙子,又能是谁呢?
他想到了那件事,眼眶止不住的落泪。
但想到自己是在可能是自己孙子和孙媳妇的面前,就举起胳膊抹起了泪水,可是这泪啊,怎么也擦不干啊……
第200章
杏子
分别了二十多年,当第一眼见到这个陌生人时,那莫名的熟悉感非常致命。
就像现在,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像个小孩儿一样抹起了眼泪。
尽管没有任何科学证明二人有血缘关系,但是那眉眼间透露的熟悉太过离谱,几乎是一眼,老人就忍不住落泪。
二十多年啊……
当初他的孙子出生时,还那么小,就一只手就能抱下。
怎么,怎么就丢了。
懊悔了这么多年,一直是心里的一个结。
加上小儿子和儿媳去世的双重打击,徐清泉后半辈子几乎没有过笑脸。
对待自己失去父母的小孙女,他格外疼爱,胜过自己的大儿子和那几个女儿。
顾谨看到徐清泉这副样子,鼻头也是一酸,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落泪,明明,明明自己还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爷爷。
他不知道啊,可是他就是想哭。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顾谨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擦泪的老头儿。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姜木木本就是一个感性的女孩,见到这种场面也忍不住落泪,她轻轻拂去顾谨脸上的泪水。
她清楚地看到,顾谨的嘴唇颤抖不止,手悬在空中随之颤抖。
除了小海娃,这应该是姜木木第二次见顾谨哭泣。
后面议论的声音逐渐缩小,人围的也越来越多,村里人看着这一幕有些沉默。
徐家他们是知道的,二十多年前徐老家伙一下失去一个孙子,一儿一儿媳。
虽然徐家人口也不算少,徐清泉还有个大儿子,那大儿子给徐清泉生的也有孙子,但是大儿子回来的少,包括他的那个大孙子,同样回来的少。
以及那几个女儿,按血缘来说,应该是顾谨的姑姑。
都是很少回来一趟。
村里人提起这一家总会感叹一声,说一句可怜。
在村里,传达一个消息非常的快,就像现在,基本半个刘庄都知道了这件事。
等徐清泉的情绪平缓,他才红着眼眶,伸出布满老茧、满是裂纹的糙手,慢慢走到顾谨面前,放在顾谨的肩上。
微微抬着头,他看着顾谨的面容,嘴唇蠕动几下,最后和缓道:“你……你叫顾谨是吧,好……好。”
顾谨也逐渐停止落泪,他看着面前这个只到他肩膀处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是紧张吗?
当然有点紧张,几乎不做鉴定都能感觉出这人是他的爷爷。
“我是,我是,您……能细说一下当年的事吗?我还不确定,还不确定……”
“走,走,进屋说,进屋说。”
这爷孙二人第一次见面,却意外的和谐。
没有电视剧里那样因为被拐卖找到家人怒气冲冲的样子。
也没有传说中的富豪父母,富豪爷爷奶奶。
就是很普通的一个老人,还有一个青年,面对着面,哭了一番。
徐清泉拉住顾谨的手,错愕地看了眼姜木木,想到二人的关系大概是夫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小姑娘也一起来吧,屋里干净,我刚收拾过的。”
他知道小姑娘家都很爱干净的,门口看着有些破,但院子和屋里他都有认真打扫。
毕竟,他还有个小孙女。
“啊?我,好,好的爷爷。”姜木木吓了一跳,紧紧跟在顾谨身后。
这才是真正见家长的感觉吗?
姜木木心跳怦怦的。
后面围观的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好奇这爷俩会说些什么,但又不敢上前,这徐清泉虽然平时为人还行,但生气起来真的不讲理。
当初过年城里回来的谁家小伙子看上还在上高中的徐茹月,刚想去要个微信什么的,就被徐清泉发了疯一样拿铲子追着。
挺吓人的。
大家都知道徐清泉有多宝贝他这个孙女,也都理解。
顾谨和姜木木随着徐清泉往院里走去,刚进门,就看到门后两边堆满的柴火,还有一个个精致的小木雕,就是落满了灰尘,看着像废弃已久的。
青苔铺满院子里,石砖多少有点滑,但中间被撒了一层土,增加了摩擦,踩起来还行,杏树果然很大,和从外面看一样大,遮盖了半个院子,上面还能看到些许黄杏,看起来很不错。
那几道黑影果然是猫,狸花猫,黑猫,有那么几个三四条,还有几个鸭子,在那种喂猪的石槽里养着,还有水。
离得近了,这才看清屋子的样子。
都是砖头垒起来的,顶上是瓦片,不知道下面覆盖的什么东西,还挺防水,窗子是刚修不久的样子,纱窗,应该是新的,屋里的装修出乎顾谨的意料。
从外面看,屋里不像是有装修过的样子,但进去才发现,地上铺的水泥很平整,而且很干净,居然还有沙发,以及电视机,头顶的灯很亮,屋里还刷的大白色漆,很亮堂。
看来,那所谓的他的大伯,或者几个姑姑也是有做事的。
不至于那么不孝。
“坐,坐,这沙发干净着呢,我前两天刚洗的沙发套子,我给你们倒点水,这水果你们吃,尝尝这黄杏子,刚摘的,茹月最喜欢吃杏子了。”徐清泉指着沙发让二人坐下,转头走到一旁拿出一次性纸杯,给二人倒了两杯水。
顾谨刚想说不用麻烦,看到徐清泉行动迅速,又憋了回去。
他和姜木木坐在沙发上,两人伸头左右看看,这屋里装的还算舒服。
毕竟哪有那么多不孝的人,顾谨对他的大伯和几个姑姑好奇了起来。
做个亲缘鉴定,就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徐家人了。
徐清泉端着两杯水过来,放到两人面前的桌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瞧着正襟危坐地二人一时有些紧张。
活了七十多年了,除了当初结婚时这么紧张过,还有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清了清嗓子,他小心地说道:
“你们,是从玉江省来的?”
顾谨知道进入了正题,他直直地坐着,眼神看着徐清泉,重重地点点头:“是的,我们是从玉江省,漓江市来的。”
第201章
真相与崩溃
漓江市,漓江市,果然没错。
别说八九不离十了,他就敢肯定,这个一定就是他那小孙子。
“好啊,好啊,漓江好啊……”
徐清泉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想仔细看清这个孙儿。
“95年的时候,我的孙子刚出生,我给他取的名字,叫徐宁安,也是希望他能心态宁和,平安的过完这一生,我这个人,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家和美满,可惜,事与愿违,95年冬季,他丢了。
我仍记得我当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的心情,差点没有一口气咽过去,那年冬天,我们徐家发了疯似的找那个丢失的孙子,找了好久好久。
那时候的道路还不像现在这么好,泥土路最多最多,交通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只能挨家挨户地在整个凌城找着,但毫无消息,只知道,凌城丢孩子的不止我们一家。
我们报过警,但那时监控这种东西还少的很,几乎没有,更何况孙子丢的那时还是晚上,我早就说过要让小儿子把门弄个门锁,他不听啊,为了省钱盖房子,用棍子轻轻一挤,哎……”
说到事与愿违的时候,徐清泉的声音一下就低落起来。
在提到门锁时,他又变得悔恨。
顾谨能从对方身上体会到那种懊恼的感觉。
他知道,老爷子一定懊悔了许多年了。
“当初要是弄了把门锁,也不至于发生这么多事啊,在你丢之后,我们全家陷入了好一阵低沉的气势,但生活还要继续,那个年代丢个孩子还很正常,我们也无能为力,所以你父母,他们又打起勇气,说要全国寻找你。
那夫妻二人就边打工,边想着创业,还在各个城市打听着小孩儿丢失的事情,后来发现,那是全国范围的丢失孩子,后面一阵子大家的警惕心都强了起来,所以家家户户丢孩子的事情减少了很多。
在找你的时候,还要了个孩子,就是你的妹妹,徐茹月,02年出生的,你父母死的那年,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
徐清泉说着说着,对孙子的称呼也变成了你,他已经默认觉得,顾谨就是他的孙子了。
对面顾谨二人认真听着这曲折的故事,听到妹妹二字,顾谨心头一紧。
自己的家人?还活着的家人?
除了面前这位极有可能是他爷爷之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