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春日,本该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静静照射在章戊的身上,却让人感到寒冷,少年的指尖泛白,背脊弯曲着,似乎早已不堪重负。
画上黎朝被撕裂的笑容还在阳光下闪耀着,泪水从章戊脸上滴落,寂静无声。
周唯安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扯过章戊手里的画,一股脑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章戊愣了一下,抬起沾满泪痕的脸吃惊地看着周唯安。周唯安的脸红彤彤的,他喘着气说:“不、不要看了!”
他瞪着眼睛,仿佛这样才能不哭出来,反倒让他的表情显得特别古怪:“不、不值得的!那种人!”
章戊看着他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他说:“你懂什么啊?”
周唯安说:“我、我不懂!可是一个人,他对你好不好,我知道!”
如果黎朝真的那么喜欢章戊的话,他为什么不站出来?为什么要当缩头乌龟?让章戊一个人在这里被欺负,伤心地流眼泪?何淞扬,盛先生,妈妈,他们都对周唯安很好,周唯安虽然笨,但是他感受得到。
“不要哭,不值得!”周唯安重复地说。
章戊望着他,突然噗嗤一笑,他说:“你平时傻傻的,这种时候却比我聪明多了。”
他说:“是啊,有什么好难过的?”章戊站了起来,坦然望向班上其他人此刻偷偷打量着他的目光,他说:“我就是同性恋,我一不杀人,二不犯法,我凭什么被你们歧视?”
“唯安,我们走吧。”章戊拉了拉周唯安的手,“陪我翘课。”
周唯安就和章戊跑到学校外面的甜品店去喝奶茶,两个人一人一杯奶茶,坐在中心公园的大榕树下面,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透进来,轻轻地洒在脸上。树叶温柔地沙沙响着,让人的心都跟着安静了。
周唯安从章戊口中听到了他和黎朝的故事。
他和黎朝是小学时学画画认识的。黎朝爸爸是大官,妈妈是家庭主妇,黎朝小时候没少被他妈送到各种特长班去,画画班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黎朝实在是没有艺术细胞,每次画出来的东西都是鬼画符,相较而言他的逻辑思维能力是一等一的好,隔壁奥赛班的老师天天夸他,但是画画这种事,的确给当时幼小的黎朝不小的打击。
章戊就正好和他相反,成绩一塌糊涂,偏偏画画极有天赋,几乎回回都要被老师夸。一来二去,黎朝就记住了他。
那个时候的章戊还小,长得唇红齿白的,比小姑娘还好看。黎朝下课去堵他,还以为他是女孩子,揪他的头发欺负他,章戊猛地一下就把黎朝推了个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就被黎朝记了很久,两个人六年级分班分到了一个班,前后座,黎朝没少撩拨章戊,总把他当女孩子欺负。章戊也从没生过气,黎朝就变本加厉,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到了初中,竟然还是一个班。黎朝对章戊的欺负渐渐变了质,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章戊。
也许那个时候还比较小,他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但是他总想和章戊呆在一块,哪个女生对章戊亲近了一点,他就要不爽好几天。后来他似乎开了窍,有一天偷偷亲了章戊,这一亲就上了瘾。用章戊的话来说,他还是被黎朝掰弯的。
周唯安说:“那、那他怎么还这么对你?”
章戊苦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他家里的状况。他爸爸是市里的大领导,父母从小就对他给予厚望。你看他现在成绩很好,那都是在家里的高压政策下不得不学的,其实他只喜欢打篮球而已。”
他拨弄着奶茶的管子:“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父母都盼着他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他怎么敢让他们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周唯安说不出话来,他的确没想过这些……如果黎朝和章戊在一起的话,他们肯定就没有孩子了。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些都是根深蒂固的传统,有多少人嘴里说着同性恋和异性恋是平等的,然而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们子女身上,谁又能真的坦然面对?
“黎朝和我告白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他可能不能在公开场合承认和我的关系,我们最好是装作不认识比较好……我知道他都说了这种话,我还答应和他交往,显得我十分下贱,可是有什么办法?谁叫我喜欢他呢。”章戊说着,叹了口气。
周唯安说:“可是你们不可能永远这样下去啊,要是以后他要结婚生子了,你该怎么办?”
章戊笑了笑,他的目光望着远处:“我早就想过了,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给他表面上完美的生活。”他眼睛弯了起来,显得整个人都生动起来,“我们艺术圈里多得是我的同类,高大帅气多金,我随便再找一个就是了。”
周唯安脱口而出:“可是他们都不是黎朝啊。”
章戊愣了一下,一抹苦笑浮上他的唇角:“唯安,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周唯安茫然地看着他,说:“我、我没有啊?我只是在想,其实你根本不是同性恋吧?”
他说:“你只是喜欢黎朝而已啊。”
章戊没说话了,他的目光遥遥地望着远方,过了很久,他才说:“那有什么用呢?黎朝的人生里除了我,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东西啊。”
晚上周唯安依旧去便利店上班,章戊的事情让他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断地假设如果自己是黎朝该怎么做,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来。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是同性恋的话,妈妈知道之后该有多震惊。
周唯安换工作服的时候,盛浩异常反态地窝在休息室的床上睡觉,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周唯安小心翼翼地问:“浩哥,你不舒服吗?”
盛浩声音嘶哑地吼道:“滚开!不要你管!”
周唯安吓了一跳,赶紧退出了休息室,结果到了半夜,他听到休息室里传来盛浩痛苦的呻吟声。
周唯安进了休息室一看,盛浩竟然发起了高烧!整张脸烧得通红!周唯安吓坏了,赶紧想把盛浩扶起来,带他去医院,结果这下不得了,盛浩一坐起来,周唯安就看到床单上一大滩血迹!
周唯安吓得脸都白了:“浩哥、你、你,好多血啊!”
盛浩痛苦地呻吟着,他胡言乱语着:“我、不要,不要再来了……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救命……”
周唯安怕再这样下去,盛浩得烧坏脑子。赶紧把便利店都关灯锁门,把人背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去医院。结果刚出了便利店,路边一台车子就冲他按喇叭,周唯安一愣,就看到车窗降下来,露出何淞扬的脸。
十四
“何、何先生。”周唯安怯怯地叫了一声。
何淞扬微微颔首:“出什么事了?”
周唯安小心翼翼地笑着:“那个,浩哥生病了,我送他去医院……”
何淞扬皱眉看着盛浩,对方烂泥一样瘫在周唯安的身上,周唯安艰难地撑着盛浩的身体,何淞扬感到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想把盛浩从周唯安身上掀下来。
因为是半夜,路灯也不太亮,周唯安根本看不清何淞扬的脸色,何淞扬不说话,他根本不敢动弹。直到何淞扬说:“上车吧,我送他去医院。”
周唯安一喜:“太、太好啦!”何先生人真的很好,上次他惹他生气了,这次还愿意帮他。
何淞扬下了车,帮着周唯安把盛浩扶到了车后座,他看到了盛浩裤裆上一片暗红的血迹,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眼神暗了暗。还不等周唯安上车,何淞扬抢先一步关上了车门,道:“你坐副驾驶。”
“啊?”周唯安一愣。
何淞扬绷着脸说:“怎么,不愿意?他生病了,你想让他传染你?”
“没、没有。”周唯安不敢违抗,乖乖地坐上了副驾驶。何淞扬这才满意地开着车,去了江霖的医院。2306;9*2396
江霖一见到盛浩,下意识地就觉得是何淞扬干的,他立刻大呼小叫起来:“何淞扬,你看看你,禽兽啊啧啧,玩得都是血!”
周唯安一惊,眼神看向何淞扬,似乎有些疑惑。何淞扬怒道:“你叫个屁啊,也不看看这人什么货色,怎么可能是我弄的!”
江霖一点也不见外地直接扒下了盛浩的裤子检查,他一边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检查盛浩的私处,一边啧啧:“我的天,这都坏了……”
周唯安惊疑不定地问:“江医生,浩哥是怎么受伤的?”
江霖正要说什么,何淞扬抢先说:“这个一看就是痔疮吧。好了,别看了,恶心死了,我们先出去。”他抓着周唯安的肩膀就把他往外推,周唯安只好先退了出去。
周唯安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显得有些忐忑不安,频频往手术室里望。何淞扬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说:“这么晚了,你要不去睡会。”
周唯安赶紧摆摆手说:“不、不了。”
何淞扬在他旁边坐下来,挺想和他说说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他生硬地问:“你读高几了?”
“唔,高二。”周唯安很乖地说。
“怎么十八岁才读高二?”何淞扬问。
周唯安显得很不好意思:“小学的时候,我太笨,留过一次级。”
何淞扬“喔”了一声,他说:“你怎么还在便利店上班?”
周唯安说:“上次、买衣服的钱,是盛先生借给我的,我得还上呀。”
何淞扬心想这好办,他打开钱包,数了一千元钱塞进周唯安的手里,说:“你还他。”
周唯安可不敢接,他急得说:“不、不行,这、这又欠你了……”
何淞扬凶巴巴地说:“欠我和欠他不一样。”
周唯安一脸困惑的样子:“怎么不一样,都是欠钱呀……”
“你,拿着钱还他,不要去上班了,给我上班怎么样?嗯?这一千块就算工钱!”何淞扬说。
周唯安说:“给、给你上班?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何淞扬很想脱口而出,你就每天给我亲亲抱抱,打一炮就可以了……幸好他及时刹住车,说:“就给我做饭打扫卫生吧。”
周唯安顿时放下心来,眉开眼笑的:“这个、我可以做。”
他挺认真地说:“你喜欢吃什么呀?我、我可做不了饭馆里那种……”
何淞扬见他自己苦恼的那副小样子,心里痒得不得了,只想把人抱在怀里亲一口。他按捺下异样的感觉,干巴巴地说:“随便,我不挑食。”
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定下来了,周唯安到底没抗住,过了一会就靠在何淞扬肩膀上睡着了。何淞扬把外套给他盖上,周唯安的头发软绵绵的贴着他的脸颊,他莫名地觉得心里十分妥帖。
江霖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周唯安靠着何淞扬睡着,整个人都缩着。何淞扬抱着他的腰让他靠着,不知道望着哪里发呆,唇边还带着一丝……傻笑?
江霖一脸见鬼的表情,伸手在何淞扬面前晃了晃,何淞扬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江霖抱着胳膊说:“挺享受的嘛。”
何淞扬鼻孔里出气:“一般。”
江霖挑眉:“说吧,里面那人怎么回事?”
何淞扬示意一下周唯安:“他的脑袋是被那人砸的,我找人给他开了苞而已。”
江霖一脸“你以为我是智障吗”的表情:“开苞?他那种伤,起码是轮奸才行吧?我都缝了好多针才把肠子缝上!”
何淞扬才漫不经心地说:“就是开苞的人数多了点,大呼小叫什么。”
江霖无语。他说:“你还是做事留点儿后路吧,人家说不定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何淞扬一脸漠不关心。
“还有啊,小心人家迁怒你的小宝贝儿,赶紧看紧点吧。”
何淞扬冷笑:“他敢。”
周唯安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他吓得赶紧爬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被换了,不知道穿着谁的,有些大了。
周唯安小心翼翼地出了卧室,这是一个很大的复式公寓,他在二楼,从楼梯上能看到何淞扬正坐在餐桌边看报纸。他听到响动声,抬头望过来:“醒了?”
“何、何先生。”周唯安叫道,他捏着睡衣的衣角,“是你、带我过来的?”
何淞扬说:“嗯。”
周唯安脸红了,脸都要埋进胸膛里:“谢谢、麻烦你了。”
糟糕,他一定是昨天睡得太死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过他似乎隐约听到一些对话,是关于盛浩的伤势的,可是不太记得了。
何淞扬微微抬起下巴:“下来吃早餐。”
周唯安没有拖鞋,只能光着脚走路,幸好公寓都是木质地板,不算太凉。他走到餐桌前,看见何淞扬面前只有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牛奶。
周唯安惊讶地说:“何、先生,你、吃这么少呀?”
何淞扬不置可否:“平时不回这里,没什么吃的。”
周唯安说:“我、我可以看看冰箱吗?”
何淞扬说:“随你。”
周唯安进了厨房,厨房挺大的,一应俱全,但是看起来没怎么用过。他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鸡蛋、西红柿,储物柜里有一点挂面。
周唯安就做了两碗西红柿鸡蛋挂面,热气腾腾的,他把面摆在何淞扬面前,一脸开心地说:“吃、吃这个!”
何淞扬看着那碗卖相不错的面条,无奈地说:“这些东西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了……”
周唯安有些忐忑:“我、我看过,还没有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