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他也直白,“什么都行。”
我想要的不能说,说了你也没法给……程音沉默。
“什么都行吗?”她没好气,“每周帮我带半天小孩?”
鹿雪喜欢季辞,这一点毋庸置疑。
熊医生说小朋友成长过程中,需要成年男性适当参与其中,既然没有爸爸,有个舅舅不也正好?
“就是别耽误了你约会。”她小声补充了句。
季辞没听清,他自顾自笑道:“行,帮你带七天都行。”
陈嘉棋这一晚睡得不怎么好。
他喝了些酒,凌晨时分起夜,路过父母卧房时,听到了二老的夜半私语。
絮絮叨叨地在聊程音。
夸赞是有的:长得漂亮,学历高,看起来也还贤惠,菜做得又那么地道,估计对自家儿子十分上心。
但若真要谈婚论嫁,他们还是觉得她的家境贫寒了些,孤苦伶仃没个依傍,也不能给家庭带来助力。
“是个可怜小囡,但我还是喜欢王局长的女儿,让他回上海相亲阿否肯。”
“非要谈就谈吧,总比同性恋好,之前吓煞忒我。”
“也这么大了,没个女朋友,要去外面找否二否三的。”
“谈个半年,搞否好就分了,过年回去找个机会让他和王小姐见见。”
“要是欸否肯见呢,信用卡彻底断掉好了呀,侬尼子哪吃得了苦哦。”
陈嘉棋听得心惊肉跳。
否二否三,连这种词都用上了,万一让他爸妈知道,程音的过去也有点不清不白……
看来他俩结婚的阻碍,比想象中大得多。
第二天一早,程音正考虑要如何跟陈嘉棋开口商量,对方却先她一步提出了悔婚。
“昨天我想了一晚上,觉得你说得挺对的,结婚不应该这么仓促,我父母那边的态度,最好还是考虑一下。”
陈嘉棋说到一半耳朵就开始泛红,程音笑了,看来他父母那边的态度还挺激烈。
她在婚姻市场上,原是一支基本面不被看好的垃圾股。
“好呀。”她从善如流。
陈嘉棋做好了一大篇安抚解释的腹稿,不料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反倒让他生出了些许不爽快。
“你是不是生气了?”他试探着问。
“没有啊,本来我也觉得,这事我们想得太过儿戏,昨天见到你父母,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他们确实喜欢你,真的,让你今晚还去吃饭。”
是让她去做饭吧……程音有点无语。
她还有个孩子要喂养,他怕不是忘了。
“鹿雪一个人在家呢。”她淡淡道。
“哦,对,鹿雪……”陈嘉棋恍然,“对了,她上学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早上联系了一家中介,能想办法给落户口。”
“不会是房产中介吧?”
“对啊,小刘挺靠谱的……去年我找他买的房……”
“不太合规。”程音摇头。
这十几年地产超级繁荣,好多人买房如同买大白菜,七、八位数的房子都要限购摇号,为了倒腾买房指标,假结婚真落户愣是被做成了一条灰色产业链。
“会有法律瑕疵。”她不肯在这件事情上冒险。
“我给你找的,肯定合规合法,你信我。”
陈嘉棋大包大揽,不仅是为临时毁约感到过意不去,也想让程音欠下足够的人情。
毕竟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多少也知道她的脾气——不怕欠人钱,只怕欠人情。
他担心此时不结婚,将来程音离了,他俩也不大可能走到一起,不如抓紧时间趁热打铁,尽量参与到她的生活中去。
他有种感觉,程音嘴上不说,其实还挺渴望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妈还说,想约你一起逛街,要不晚上我带鹿雪去吃大餐,你陪我妈逛逛SKP?”陈嘉棋借机提议。
知名销金窟SKP?
她在那栋楼唯一的消费经历,是地下一层的吉列鸡排咖喱饭——还没舍得买两份,她和鹿雪分享了一套39元的单人套餐。
“周末我有其他安排。”程音直接拒绝。
倒不是找借口,年会在即,大师兄忙得麻爪,她周末得去帮羲和筹备展会。
这么一想,孩子扔给季辞她反而心安理得,毕竟她拿一份工资打两份工,算是合法劳动所得。
陈嘉棋不明所以,以为程音真生气了,不免有些着急。
左思右想,他决定改换策略,从关键节点入手来寻找新的突破。
于是这天下班时间刚到,他就立即下了楼,等在了幼儿园的班车停靠点。
“这是什么?”程鹿雪接过陈嘉棋递给她的盒子,透过玻璃纸往里看。
“典藏版芭比,绝版的,保准让你们班同学羡慕。”陈嘉棋吹嘘。
鹿雪听完,直接将盒子递还:“太贵了,我妈不让收。”
陈嘉棋噎住,他竟忘了这一茬,但凡超过20的东西,程音都不会让鹿雪拿。
“不贵,人家不要了,要丢掉,我才拿走的。”他又塞回鹿雪怀里。
“哦。”鹿雪将盒子放进书包,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不打开看看吗?你们小姑娘不是都喜欢芭比吗?”
“没有不喜欢,”鹿雪很礼貌地说,“就是这个人体比例结构,有点不协调。”
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了陈嘉棋,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陈嘉棋不明所以。
程音家的这个小姑娘,漂亮是漂亮,聪明也聪明,就是满脑子稀奇古怪,不知道装着什么黑洞。
她喜欢的东西总是有点吓人,肌肉解剖,人体骷髅,福尔马林泡器官……
陈嘉棋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总忍不住想,鹿雪那个不知名的爹,恐怕是个怪人。
“陈叔叔,你这个周末有空吗?”黑洞小姐不知又开了什么脑洞。
不会又要去人体馆吧……陈嘉棋有点犯怵。
“当然有,你想去哪里玩呀?”他笑道。
“你能陪我去参加这个吗?”鹿雪从书包里拽出一张通知单。
通知单花花绿绿,被揉得皱皱巴巴,标题上印着“柳世幼儿园亲子运动节”。
这东西发了三天,鹿雪头疼了三天——让程音带她去参加运动节当然没有问题,问题是,她又一次被同学集体嘲笑了,说她没有爸爸。
小孩子未经社会规训,每张小嘴都仿佛泡过砒霜,程鹿雪被一顿无情围攻,终于理智崩溃,当场夸下海口,说她也是有爸爸的。
鹿雪本来思路很清晰,虽然暂时没有爸爸,但她现在有个舅舅了。
男的,个子又高,肩膀也宽,很适合参与竞技类项目,最重要的是——这个男的对她有求必应,跟爸爸又有什么区别?
假冒一下怎么啦,舅舅连老鼠都愿意陪她一起玩,让她骑在脖子上投个篮又有什么问题?
小姑娘想得挺美t,不料回家和程音一说,当场获得了长达十分钟的严厉警告:
季辞不是她舅舅,更不是她爸爸,她甚至不可以告诉同学,她认识季辞这件事。
“因为季叔叔是大人物,如果认识我们,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
程音见鹿雪情绪低落,试图与她解释。
鹿雪压根没有听懂。
怎么连认识都不行了,难道她是什么晦气的小女孩吗?
不过她和程音一样,生怕给任何人添了麻烦,惹得对方厌恶——好容易才有了这么个舅舅,她还是别冒险了。
如此,她才将主意打到了陈嘉棋的身上。
陈嘉棋当然跟她一拍即合,他正愁要怎么润物细无声,全面进驻程音母女的生活。
瞌睡有人递枕头,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他仔细读了读运动会宣传单的措辞:首届,大型,隆重……估计工会是把它当做年度重点员工活动来安排了。
也就是说,还能顺带在所有领导同事面前做个官宣,完美。
“我们老师说,这次请了电视台,比赛前还得练一练,你有没有时间呀?”鹿雪问。
“有啊,随时都能奉陪,不过我建议,暂时先不要告诉你妈妈,到时候给她一个惊喜。”陈嘉棋提议。
鹿雪问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在公司里是什么大人物吗?”
“我……”他仔细观察鹿雪的表情,“你希望我是吗?”
鹿雪摇头。
“哈哈,我当然不是了,就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
“那就行。”鹿雪满意点头,接受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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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程音稍加观察,
便能发现鹿雪和陈嘉棋之间的“密谋”,然而她这几日着实过于忙碌。
工作量饱和不说,精神压力也不小,
季辞最近当哥哥上瘾,
对她体贴得超乎寻常。
小冰箱里永远有他亲手做好的新鲜三明治,
有多新鲜呢,都是在她家厨房现场制作。
他来她家的理由,
她也无法拒绝。
鹿雪养的那只名叫Ruby的小白鼠,
据说见不到主人就不肯吃饭,必须鹿雪亲喂……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孩的宠物饿死。
养在她家也不可能,她不能接受晚上跟一只老鼠同睡一个房间。
多雪白、多乖巧、眼睛多像红宝石都不行。
所以季辞每天过来送一趟小鼠,等鹿雪喂完再带走。
鹿雪喂宠物,
他做早餐喂鹿雪,听起来很是公平合理。问题在于,
喂完之后他不会立刻离开,还会陪小孩睡前,直到将她哄睡。
然后边做三明治边和程音闲聊,大部分时间关于羲和的宣讲会,
偶尔也聊些生活琐细。
譬如问程音,
鹿雪要上哪个小学,户口弄妥没。
或者让她帮忙递个调味料,
就放在哪格抽屉里。
实话说,
这样的季辞,
程音有点招架不住。
虽说当年也是如此,
他在厨房准备她第二天上学要带的便当,
她在外面餐桌上写作业。
但,今非昔比。
季三的背影比早年更加秀色可餐,
系上围裙那叫一个肩宽腰窄兼臀翘,难怪某片区会有专门的厨房主题。
食。色。性。
成年人就连YY,都比年少时细节丰富、味美多汁,她根本管不住自己飘移的眼神,更管不住她那缥缈的脑子。
激素过度波动真的不好,很影响她的睡眠品质。
何况季总矜贵人儿,进出陋室必然惹人侧目,每次程音开关门,都像兔子进出洞,警惕的眼睛四处打望,生怕被邻居看了去。
看了必有闲话要讲,寡妇(?)门前原本是非就多。
她倒是不怕闲话,主要怕闲话广为传播,万一污染到了职场,总归会平添一些闹心。
好比当年在学校的闹心事,至今都还余毒尚在。
是了,最近Z大暗潮涌动,曹平江的院长之位,怕是坐不稳了。
程音接到蒋知韵的电话时,想了几秒这人是谁。
搬砖一天,人间十年,她刚上了几个月的班,学生时代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
直到小姑娘叫了声“师姐”,她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系的那个小美女。
说要实名举报她导师曹平江的那个。
蒋知韵说到做到,过去几个月,当真联系了几个同受曹院长骚扰的女生,要向校方集体举报。
“程师姐,我们能有这个勇气,也是受到了你的鼓舞,到时候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程音无动于衷。
这事如果落在程敏华头上,必然要拍案而起,她素来自有侠女的品格。,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音可没有。
她孤僻成性,从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团建,更别提这种给自己找麻烦的活动。
当初她之所以会去设计曹平江,也只是想拿他个把柄,用做自卫武器。最后没有使用,纯粹因为一时脑抽。
“我不参加。”程音直接拒绝。
她忙着呢。
忙了一下午,居然效率十分低下,临到下班程音情绪不稳,把电脑一关,出门去打电话。
“医生,请问这又是什么原理?”她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