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阮迅速吊低他的脖颈,懊恼地堵住那两片凉薄的唇。
凉唇水润,沾着辛淡的柏香,她原本只想达到封嘴目的就撤人,不料却被他乘胜追击纠缠住。
周身仿佛陷入了雨后柏林的蜘蛛网里,一丝一缕,收拢缚紧,“咚咚——咚咚咚——”,他博突的心跳,变促变粗的呼吸,也严丝合缝地裹住她。
[嗡嗡嗡。]
催人的电话响起。
萧砚丞克制地停住,鼻骨磨了磨她的烫腮,温声垂询:“今晚还债吗?”
“不还。”
她一口咬定。
“好,那我申请晚点回来。”
毕竟八点门禁时间不到一刻钟。
宋暮阮嘲弄了下唇角:“……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总是这样。”
萧砚丞冷声打断她的话:“我并不认为施孟青与我有半点可比性。”
她也冷下脸来。
“谁说他了,哼,你去床上坐着。”
“嗯。”
萧砚丞坐去床沿,看她取过一支眉笔又返身,他不动声色地微敞双膝。
下一秒,一片荷叶边紫丝绒擦过他的墨蓝浴袍,她整个身子轻松立在他的膝间,他扬了扬唇,牵起游丝笑痕。
宋暮阮旋出笔尖,粉嫩指尖捏住笔杆,认真细致地描绘着那缺欠的眉尾。
“其实我并不喜欢施孟青,当初选择他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世,可怜他又惺惺相惜,毕竟那时我与他境遇相似,当年同样是被母亲抛弃的孩子。”
“或许他是块海绵,而我是父亲精心雕琢的一颗钻石,我受母亲的刺激,有段时间总是会用锋利刃面伤害他,他也用他柔软的一面忍耐着。”
“他伪装得太好,我曾下过决定要认真喜欢他,可是好景不长,资泰破产便是他卸伪的开始。”
她继续说着,凉润的小拇指尖刮了刮新画好的眉尾,丁点黑渍擦去,抹出一个锋锐的尖。
“所以,萧砚丞你别以为用他就能刺激到我。”
“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她赌气的尾音,也仿佛存了个尖儿,是弦月的弯尖。
此刻,正分毫不差地印悬上他的唇角。
“你还笑!”宋暮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萧砚丞,你别让我知道你那什么初恋光荣事迹,否则我天天拿她揶你!”
萧砚丞单手揽过她的腰肢,胸壑与平腹贴合,他唇角的弦月弯弧并未撤退,反而愈加韫浓氤深。
扬起下颌,他吻了吻她左肩的细丝吊带。
“我的初恋是——”
宋暮阮一时屏住呼吸。
他抚触她的脸蛋,嗓声缓缓落出。
“一只画眉鸟。”
“?”
竟敢戏弄她!
宋暮阮两手捉住他的指骨,狠狠就是一口。
萧砚丞轻笑。
“没洗手。”
宋暮阮惊慌得丢开了他的手,使劲抹唇瓣。
“你你你太可恶了!做完那事怎么不洗手?!”
“没做,”萧砚丞把指腹放至她的鼻尖,“它,只有你的味道。”
一缕专属的鸢尾浓香侵入,眼看腿间少女作势就要逃,他手臂横穿过她的纤弱腰后,另一只灼烫掌心捧住她的绯腮。
薄唇凑近,他缓缓阖眼,精准在那轻红的眼尾落下一个珍重的吻。
“坏豹的第一次,自当是与太太。”
61
76
第
61
章
◎“私生子?”◎
日光从云端落下,华大校园人影交错,各自笼着点儿模糊光晕,青的紫、蓝的白,不甚明晰地穿梭在几何形灰身橙盖楼栋,如一幅镶着金框的印象派主义油画。
“姑娘,你这是内分泌失调,有男朋友吗?”
一位女医生推了推老花镜,额鬓略白的几丝碎发下,两注慈母般的关怀目光投注到少女的娇颜。
宋暮阮愣了愣,眼神在那道目光下左右乱瞟,支支吾吾地嚅出三个字音:“……有的吧。”
医生当即打印药单:“我给你开一盒外擦药,然后有时间可以去找找男朋友玩玩,放松放松,释放一下毕业压力。”
“噗嗤——”
半敞的窗边,传来一声轻笑。
宋暮阮不用回头,都能想到白怀玉那张得意的脸。
“谢谢医生。”
拿过药单,宋暮阮视若无睹地走出诊室,去往对面的取药窗口。
窗口只有两个牌号,不到五分钟便取到药膏,她把药膏放进珍珠网纱银钻方盒链条包里,抬眼便看见门外石头小径口,第一棵绿杉下的白怀玉。
白怀玉显然有意堵她,迎上她的目光,便挺拔着腰身。
只是这件芥末黄的斗篷大衣,加上两侧做翘边设计的垫肩,不合尺寸地笼着她的娇小身子,冬风凛冽一吹,那单薄斗篷打开。
精致妆容的瓜子脸,酒红渐变星月美甲手,一双五五分的细腿,倏而并缩成一团,皱巴巴的,像一柄披着小孩饭兜的黄蘑菇。
滑稽得有些令人发笑。
宋暮阮端直娇躯,朝那蘑菇走去。
还不待她开口,那蘑菇先声制人。
“看来某人那位非常相爱的萧先生并没有满足你嘛,难怪前几天忙着费心思勾引曜南的黄总?”
“怎么,打算另攀高枝?”
“我攀高枝?”宋暮阮别过耳侧的一缕发丝,撩掀长睫,一双乌黑潋滟的柳叶眼斜睨着说话人,扯下自然弯翘的嫣粉唇瓣,她冷淡着声说,“不好意思,从小都是高枝妄想攀本小姐。”
白怀玉从鼻间冷哼出声,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今日一件斗篷中长款轻薄大衣,嫩鹅黄的颜色,领口非寻常款式,设计的是一只捆束的蝴蝶结,蝶周镶着白绒绒的狐狸毛。
上身是微型斗篷,以宽扣金属绿皮带束腰,柳腰太细,驼羊毛的衣摆褶褶叠叠的,像是芭蕾舞者的裙,高调托出底下一双比同身高少女比例更好的雪白玉腿。
她记得这是近年国内大火的天才设计师VinYu去年设计的冬系列,名曰早溯之春,灵感由迎春花而来。
她也喜欢。
可是,没抢到。毕竟全国唯有一件。
白怀玉垂眼,看了看身上的同品牌成衣,她是出于同样的斗篷款式才买的,只是她这个黄更偏姜色,斗篷尺寸也更大些,她的纤瘦身子骨并没有完全撑起这垫肩设计,走起路来前后一匝一匝的。
本来是等量身高,但此刻她站在宋暮阮面前,反而衬得她像是个头肩发展不协调的强壮女人。
一丝恨光闪过眼底,白怀玉拍下被风吹翘的斗篷,不甘示弱地开始揭短。
“今时不同往日,宋暮阮你不记得你曾被退过婚?”
她笑了笑,笑声有些得意。
“也不瞒你了,我今天要去看珠宝,上次订婚你没来,这次婚宴一定要来哟。”
“怀玉!”
一道焦急的声音匆匆奔至。
白怀玉仍维持着笑容,只是撤去了得意,转为乖顺。
她招了招手,柔柔弱弱地应着:“孟青,我在这儿呢。”
施孟青侧头,看见一抹对立的鹅黄,他顿了顿,旋即抬脚走近。
“怀玉。”
这声有两分责备,落在宋暮阮耳里,有些讽刺,像是他让白怀玉与她划清界限的在场证据。
“哎呀,孟青~只是偶遇啦,对吧?声声。”
宋暮阮瞭眼,白怀玉故意笑吟吟地挽上施孟青的胳膊,脑袋也一并倚靠在他肩,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如同被一条花枝招展的菜青黄蛇缠束着。
施孟青,似乎比上次更瘦了。
身上一件深棕色长款大衣,恰恰及膝,老气横秋的直筒翻领款式,像一根被那条白姓菜蛇吸干了精血的枯藤,连她当初一眼瞧上的惊为天人的俊脸,脸腮也深凹进去,毫无生机。
看来白家女婿并不好做。
“孟青你最近忙,我忘告诉你了,声声结婚了哟,就是那位萧先生,蔺伯伯家的那位公子。”
白怀玉说着,话锋一转。
“但是,我上次偶遇江雅雅,她说她每周都往蔺家跑呢,没听说萧先生结婚。”
她状似关切地问:
“声声,你们领证了吗?作为好姐妹,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男人可是个两面手,嘴上唤着老婆太太,私底下不知道又把这两个爱称冠在谁头上呢。”
“霏霏,”宋暮阮也亲密唤她的小名,两只乌亮的柳叶眼眯弯投去,却是望着施孟青,笑靥娇俏得有些可爱,“看你这么有感触,不会是施孟青曾在床上唤过别的女人吧?”
施孟青深陷的眼窝瞬间失了神,被白怀玉猝不及防地一拖胳膊,他迅速移开眼。
偏了偏头,他单手握拳,置于鼻下轻咳了声。
“咳。咳咳——咳咳咳。”
装咳倒变成了真咳,宋暮阮想起他以前骗她担心的小把戏,如今又把这招用到白怀玉身上,企图转移视线。
她轻蔑地扯撇唇瓣,略过对面二人上演夫妻情深的戏码,拿出手机。
安静的黑屏幕上,清晰映出她鼻翼右侧横着躺着的两颗红痘。
有点烦,萧砚丞说好淮京交流会结束第二天回程,却又因海外业务飞去法国,足足拖延了两天不说,早上她打电话,他还说事情未办完,今天暂时无法回来。
啧——
这样一拖再拖,要她怎么遵循医嘱找男朋友放松?
别到时候她满脸红痘,明日黄花了,他才回来吧……
正凝眉思索着,白怀玉又插进一声。
“声声,那孩子是萧先生的私生子?”
“什么私生不私生的,结了婚,也是我的,”一番话脱出口,宋暮阮贝齿暗自咬了咬下唇,添上一句,“我想白小姐应该比我更不介意这些吧?毕竟——”
戳人痛处,她一向比白怀玉精准。
谁叫这对狗男女主动送上门给她骂!
她拉弯了蜜桃粉唇瓣,言到于此。
白怀玉气红了脸,从男人肩头支起身子来,两瓣朱红艳唇张开,又是战败的怒绪。
“孟青,你看她趾高气昂的嚣张模样,还嘲笑你!”
“Sorry~”
宋暮阮一双柳叶眼傲视着眼前的男女,粉唇略微张了张,一丝唇缝抛出的话,轻飘飘的,无丝毫歉意不说,连同白尖尖的下巴也俏出几分自得。
施孟青安静看了眼,方才握住白怀玉的手腕,对少女颔首:“打扰了,怀玉,我们走吧。”
“诶,等会儿。”
宋暮阮拨出电话,对方很快接通,看来萧砚丞没她想象中的那么事务缠身嘛。
念头一过,她摁下免提键,及时扮娇滴滴的怜。
“喂,老公~白怀玉说我们是假夫妻!”
电话那端默了几秒,元卓的声音传来。
“萧太太,是我。”
宋暮阮怔了怔。
白怀玉的脑袋重新倚回男人的右肩,嘲讽大张旗鼓地挂在脸上。
元卓的声音再度传来,官方宣旨的语气。
“太太,萧总让我转达您,告诉那个白小姐,介于她生日当晚的诽谤内容,萧氏已向多方取证,法院传票将于今日下午二时送达白镀集团。”
白怀玉整个人彻底僵冻住,精描细画的瓜子脸似抹上了一层白灰,远远看去,倒是和施孟青苍白瘦削的脸极其般配。
宋暮阮听得细黛眉端舒展,一双柳叶片眼在嫩鹅黄绿的衬托下,如春水漫上了桃枝,一娇一笑之间,皆是靡丽引人的灵动嫣嫣。
“好的呢!元秘书也代我转达给他一句话,就说——爱你哟,老公!”
“咳咳。”
“咳咳——”
听筒内外,元卓与施孟青的咳嗽声交叉落地。
“不,不该是这样的……我查过,他们已经婚变……”
白怀玉身子晃了晃,气息不稳地喃喃道。
宋暮阮挑了挑眉梢,对眼前的黄女黑男说:“不好意思咯,白小姐,我宋暮阮今时比往日更甚,你就等着你爸亲手接你的传票吧!”
“宋暮阮,你安的什么心!我好心给你介绍施铭的高管,你非但不谢不说,还拉出萧先生来侮辱我这番好意!”
白怀玉的手被身旁男人拖了拖,她忿忿甩开,一步跨至宋暮阮身前,厘毫不差的身高并没有给她恶狠狠的表情添一抹情绪到位的优势。
“期末不过是我拉着孟青同你打个招呼,萧先生便撤了资,那是孟青第一次接手重要项目,是他父亲给予他的第一次机会,就因为你的大小姐脾气,他这些天在施铭过的什么日子!”
宋暮阮也毫不示弱地扬起下巴,乌黑的长睫毛下盖,原本狭圆的柳叶眼愈发长细,眼尾斜延着上翘,一溜儿亮讽敞显在里面,像两把蘸水的鱼钩,正用无比锋锐的尖端戳刺着眼前愤怒的人。
“只是区区打个招呼?介绍猪头高管还叫好心?”
“白怀玉你弄清楚,他的果,到底是谁种下的因?!”
“学姐?”
一道叮铃过后,清澈男声由远及近插进。
宋暮阮迅速整理好表情,面容和善地堆着笑转过头,来人确认没认错,跳下自行车,握住左右车把推走过来。
“果然是我们宋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