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丞望见少女默默低下眉眼主动让位,他笑了笑,对小孩说:
“那今晚宝贝小孩和舅妈一起睡觉。”
“好耶!”
余沚期两手比了个两个大大的耶。
萧砚丞笑着走近,单手抱起小孩,另一只手握住少女的雪腕,一步一步引着她们去蘑菇床。
“时间不早了,那宝贝小孩和舅妈准备睡吧。”
“可我睡觉觉前都会听睡前故事的,舅舅,你会讲故事吗?”
余沚期乖乖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并主动让出小床外侧的位置。
待少女也躺下,她又像团软年糕似的,黏进少女的颈窝里。
萧砚丞暗眸不轻不重地滑过他的专属位置,修节指骨伸出,旋亮床头的木质粉蘑菇台灯,摁灭天花板顶灯。
“好,现在舅舅给你讲。”
昏黄的灯光里,他向来冷质的嗓声浸润出一缕温热的柔和。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父亲带着一个身穿华丽公主裙的小女儿去参加他好友的生日晚宴,父亲忙着与叔叔伯伯们谈话,小女孩觉得无聊便和管家一起去后花园玩,没过多久,两人走散了。”
“女孩提着厚重的裙子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一座可以乘凉休息的小房子,然而刚推开大门,里面却有一个男孩在罚跪。”
“咦,为什么呀?舅舅。”
小孩总是第一个入戏的,而少女也似乎未曾听过这个故事,她从手机屏幕里扬起了一双乌润润的柳叶眼。
萧砚丞勾了勾唇,唇畔悬上丝缕影绰的笑痕,继续用温醇的嗓声讲述道:
“男孩见有人擅自闯入他家祠堂,他自然不高兴,于是便生出了捉弄之心。”
“怎样捉弄的?”
这次,出声的却是宋暮阮。
萧砚丞借着灯光,深深地凝她一眼,继而把声音放轻放缓:
“最先出声的是小女孩,她问男孩在做什么。”
“男孩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上,看着窗外的月亮,骄傲地吐出诗情画意的两字:‘赏月’。”
“这时,单纯的小女孩跪在门边的蒲团上,学着男孩的姿势,抬头挺胸张望着窗外,疑惑不解地问:‘你这样看月亮,有什么不同吗?’”
“说着,小女孩抱起蒲团,紧挨着男孩的蒲团跪下,又瞧了眼窗缝,月亮还是两头尖尖,弯如细眉,于是她又问:‘好像还是一样的,你要赏多久的月亮呀?’”
两道专注安静的目光投落他脸,萧砚丞伸手为她们掖了掖粉嘟嘟的蓬软被角。
薄唇一翕一合,丝毫不耽误故事进程。
“男孩淡淡地瞥了眼这位不谙人事的谁家小孩,轻蔑地说:‘我要赏到晚宴开餐。’”
“小女孩对男孩的态度十分不满,她用命令的口吻对男孩说:‘那你先帮我找四叶草吧。’男孩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冷漠拒绝道:‘无聊,不想动。’”
“小女孩第一次被人拒绝,撅了撅嘴,开始柔下语气同男孩商量:‘那我陪你看会儿月亮,你再陪我找找四叶草?’”
“出乎意料的是男孩这次没再拒绝,看了眼手表发现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五分钟。于是他站起身,举高临下地对小女孩说:‘或者你在这儿替我赏月亮,我去外面找?’”
“小女孩答应了,在男孩走出祠堂时,还不忘提醒他四叶草有四片桃心叶。”
余沚期眨了眨滴溜圆的眼睛,忍不住问:
“舅舅,后来小男孩找到四叶草了吗?”
萧砚丞食指放在薄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眸光不着痕迹地滑过少女,说:“几分钟后,管家找到小女孩,一看是先祖祠堂,连忙抱起小女孩走回晚宴大厅。”
“而此时,男孩被父亲安排在主要席位上,和一众生意往来的叔叔伯伯们应酬,却在不经意间接收到一道气呼呼的视线,他越过人群看去,原来是那个小女孩。”
“席间,男孩觉得这顿晚宴吃得极其有趣,因为几米外,他总是能衔上两个人的忿忿目光。”
余沚期蹭了蹭少女的白嫩腮颊,轻轻打断舅舅的话:
“为什么是两个人?舅舅,是小女孩的管家吗?”
“答对了。”
萧砚丞抚了抚小孩的柔软短发,粗粝指腹也顺带把少女细碎的一缕额发掖在耳后,察觉她眼睫微微一颤,他唇角漾出一抹浅笑。
“饭后,男孩要继续回去罚跪,小女孩也跟着去了后花园,看到园子里五彩斑斓的花花草草,她决定自己找四叶草。”
“然而下一秒,她看见了男孩路过的身影。于是她让管家返回宴会厅拿甜品,而自己要亲自捉弄男孩一回。”
“‘你过来。’她坐在长椅上,对男孩说。”
“等男孩走到她身前,她昂起下巴,扬高嗓音:‘你刚刚骗了我!’”
萧砚丞模仿得惟妙惟肖,床上的一大一小皆噗嗤笑出了声。
宋暮阮捂着唇边的笑,评价道:
“这个小女孩骄矜得有几分可爱嘛。”
萧砚丞拾住她的温热雪腕,屯在掌心里,捏了捏那绵柔手心,继续模仿男孩的语气:
“男孩十分坦荡地承认:对,那又怎样?”
“小女孩这时才发现自己只及男孩的胸口,她两腿一蹬,站上长椅。在身高占据上风后,她指着他的鼻尖,毫不相让:我要你道歉,你必须道歉!”
“男孩虽然需要微微仰视,但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骄横的小女孩,他也自幼被众星捧月,当然不肯认输。”
“他说:不可能,你擅自闯入我家祠堂,本就不应该,我刚才只是略施小惩。”
“小女孩气鼓鼓地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说——”
“哈咿——”
余沚期张圆了小嘴,半闭着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嘘,困了,”宋暮阮小心抱着怀里的软团,用气音对萧砚丞说,“萧导,你编的故事很有趣,下次再继续给我讲。”
“好。”
萧砚丞旋暗粉蘑菇台灯,粉白的光投落到半阖的眸底,两晕灰邈的白渍。
“。”
他倾身,薄唇啄了啄少女怀里小孩的额头。
宋暮阮也赶紧甜蜜地合上眼,长睫毛上下交错着,在昏粉朦胧的灯光里,像两片翩跹的毛茸蝶翅。
然而,等来的却是怀里小孩的偷笑。
“舅舅为什么不亲美美啊?”
她萌着困意绵绵的糯音问。
“因为——”萧砚丞拉高公主粉缎面刺绣被褥,盖住小孩与少女露在外的双肩,缓缓道,“美美听故事不认真。”
“嗯,期期最认真了,舅舅,美美。”
余沚期肉嘟嘟的脸腮歪在少女颈窝里,呢喃的声音越来越细,直到全然合眼进入了梦乡。
一室安静,只剩两注瞪来的目光,忿忿的,不减当年她隔桌梭来的怒意。
萧砚丞视若无睹地收回视线,唇角明显挂着一缕隆弯的弧度。
“,宝贝。”
宋暮阮揪住他话里的一词,眼里的怒意轻了不少。
“所以,你刚刚叫的宝贝是我,对吧?”
“当然。”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坦荡一如故事里的自己。
“那你的宝贝想要你的宝贝的宝贝的吻。”
说完,她再次甜蜜地闭上双眼,粉白的脸腮缩进被窝里,只把光洁秀美的额心露给他。
昨夜意乱情迷时,她的确回应过他一声宝贝,那是有求于他。
如今清醒之余,她仍是有求于他。
一根修玉指骨压了压被沿,萧砚丞暗眸一凝,不轻不重地咬了口那兀自弯翘的樱色唇角。
“嘶——”
宋暮阮抿唇,小手渗出被角外,往他胸口就是一拳。
萧砚丞捺住胸口的小粉拳,薄唇吻了吻拳背,忽而轻笑道:
“小没良心的。”
“你才没良心!”宋暮阮瞪他,乌黑眼瞳在粉白暗光里,像两颗黑珍珠蒙纱盖住了锋芒,“说好告诉我期期的妈咪是谁,现在又不肯说了。”
“很快,你便会知道。”
萧砚丞掐住她的下巴尖,神情转为认真,开始送达今日份真正的吻。
不多时,粉白灯光下,少女的粉腮全然被他的端方宽肩覆盖。
胡桃白木宽额床头,斜斜拉出一丛交颈悱恻的旖旎叠影,黏黏糊糊的,明明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却似乎谁也不肯在这场吻里落了下风。
就像故事里的男孩与女孩那般,彼此都是众星捧月的高贵天鹅,谁多吃了点亏,必定是不肯认的。
良久。
宋暮阮轻轻推开了他。
她的两片樱色唇瓣早被弄得发软,软得快溶化成了薄荷味奶昔,整个充溢着清凉锋锐的味道,仿若他的一缕气息寄存于她的唇珠,只要她本能地抿唇,他的气息便蓊郁生脚似的,将她整个唇瓣上吮下含。
从未有过这样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萧砚丞为她私人订制的24小时独家占有香皂泡。
她的唇被泡泡笼着,身也被泡泡罩着,就连她这个名曰“萧砚丞生理喜欢综合症”的小心脏也被密密麻麻的薄荷味苦柏味香皂泡泡霸占。
每次,在她嘴里念着他时,在她身体被他梭进时,在她与他千里相隔时,被他霸占过的每一寸肌肤只要躺进他们的爱床里,总会有一种皱巴缩动的感觉,就仿佛是他的那两片弓形薄唇在自发用意念攫吮催醒她。
她的身体活了。
寸寸都是鲜活的,渴望的,饱含生命力的。
她喜欢这样的奇异纷呈感觉,她本该是这样的宋声声。
或许——
她更应该早点认识萧砚丞。
至少,得在遇见施孟青之前。
哼。
都怪他,不早点来华市。
宋暮阮:瞪!
萧砚丞俯望着她一系列变脸行径,若有似无地勾弄唇侧。
逆光里,他的侧脸典雅精致如古希腊雕像,只是几分挑衅的意味快要从凝注的深邃眼眸里动态流泻出:
“没本事瞪,有本事过来找我算账。”
看他又避重就轻,宋暮阮咬了咬唇,暗自下定决心。
今晚,他非要撬出期期父母的名字,不,就妈咪!
“你等着!”
怀里还有个睡得香的宝贝,她不敢发恼,只用抽离了实质嗓声,用气音宣泄怒气。
萧砚丞从睡衣左胸真丝蓝口袋里取出一张黑卡,轻轻放在她嘟尖了的水润樱唇上。
然后,安静地用一双未洗衅弄的笑眸瞭视着她。
一瞬的愣怔冲散宋暮阮心里的恼,她不明所以地回望着他。
床头的粉白灯光给他向来锋刃的轮廓镶镀一片朦胧柔和的光晕,如昂藏豹首削去锐锋,他也褪弭了眼眸里的挑谑。
就这样静默注视了一会儿,隔着这薄硬的卡片,属于他的薄荷味气息再一次氤氲上她的唇,似乎在完成一场极其眷念而珍重的盖章仪式。
“宋家小孩,生日快乐。”
困意如水因男人这一句话迅速划开,宋暮阮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吮吸的感觉无形笼罩之际,黑金卡片滑落至耳垂,潮湿的薄荷热温。
“我都累得忘记了。”
她两只水汪汪的黑瞳弯了弯,一丝卸累后的轻松显而易见。
萧砚丞自是知道她全然忘记她的生日,听裴君湛说他的母亲在她生日月去世,所以对于她的生日,裴君湛总是顺她的心。
如果她主动提起,他会简单操办好,而如若她没提半字,他们兄妹就当普通日子平安度过就行。
但,萧砚丞昨夜清楚看见了她的搜索记录。
[有点紧张,该怎么和男友过第一次生日?]
他是她的男友,亦是她的合法先生,既然她紧张,他不介意请小孩活跃氛围,然后在适当的距离里,把他自己纳入她的安全范围内。
毕竟,以后的每年生日,她总是要习惯他的存在的。
萧砚丞抚了抚她不自觉蹙敛的眉心,粗粝温热的指腹小心展平。
他轻轻说:“恐你随时长大,又怕你长不大。”
“为什么?”
少女的一双柳叶眼困满疑惑。
萧砚丞刮了下那一眨一眨的花蕊丝长睫毛,缓缓陈述出声:
“你长大了,我会老,而长不大的话……”
“噗嗤——”
少女陡然笑出了声,搂着小孩的左手未动,只用右手握住他的一根修白指骨,甜甜安抚道:
“好啦,我不嫌弃你老,以前的甜心宝贝不懂事啦,萧生要大方体谅噢~”
萧砚丞也随她的误解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嗯,那?”
“嗯!~明天我要吃猫耳朵长寿面。”
少女松开了他的手,旋即拾起盖住耳垂的黑卡,对他做了个飞吻。
“好。”
萧砚丞起身,深深地望着她,看她把卡片握在手心,甜蜜合眼,他眸底漾出几缕无可奈何的笑痕。
“啪嗒。”
卧室门轻轻带上。
男人的一阙深邃额弓,随之笼在渗窗而入的月纱里。
两道松烟灰的睫影盖藏住他半阖思忖的眼眸,如寒烟漠漠的一点冥亮。
方才未吐出的后半句话压在嗓口,此刻若是再进去添述也是多此一举,破坏气氛了。
可,那又是极其点睛的一笔。
毕竟长不大的话,她就无法理解那三个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