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沈砚白芷秋雁 本章:第88章

    他目不转睛盯着宋令枝。

    日渐西斜,众鸟归林。轻盈薄透日光自窗前移开,霎时,房中陷入一片昏暗。

    案上的安神香只剩丝丝缕缕的青烟,宋令枝鼻翼耸动,一只手抬起,轻揉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串沉香木珠,淡淡的檀香味萦绕。

    再往上,是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遽然惊醒,宋令枝眨眨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尚留在梦中。

    她猛地扬起脸:“陛下……”

    昏暗在二人身后蔓延,满头乌发轻垂,青丝从沉香木珠上轻轻掠过。发丝勾住了珠子,宋令枝瞪圆眼珠子,情急之下,竟是怎么也解不开。

    脸颊还贴着沈砚掌心,宋令枝自沈砚手心抬起脸,纤长睫毛颤若与翼。

    气息凝滞,宋令枝怯生生抬起眼,一双宛若秋水眸子惴惴不安。

    暖阁悄无声息,青烟散尽,只余似有若无的熏香残留。

    宋令枝一手撑在榻上,一手抚过青丝,指尖碰上沉香木珠的那一瞬,忽听沈砚轻声。

    “枝枝可曾听过西域的藏珠?”

    宋令枝身影稍顿,缓慢抬起眉眼。西域的藏珠,她自是听过的,传闻藏珠是用亲人火葬后的骨灰制成。只是不知沈砚怎的无缘无故……

    呼吸稍僵,宋令枝惊恐万分垂下眼,目光在木珠上多停留一瞬,心中的惧怕便多添一分。

    她嗓音喑哑,似是难以置信:“这、这是……”

    不寒而栗,惊惧遍及四肢。

    宋令枝脑中转得飞快,是何人的骨灰?

    西域人用的是亲人的骨灰做珠,沈砚呢?沈砚的亲人,无非是先皇……

    沉香木珠近在咫尺,珠子圆润光滑,纹理细腻。

    晃神之际,宋令枝以为自己看见了先皇的脸。

    后背寒意渐起,宋令枝眼皮眨动飞快,惊恐往后退去。

    她仓皇失措:“……是、是先帝的?”

    沈砚轻描淡写:“是你的。”

    眼中的不安逐渐褪去,宋令枝面露怔忪,视线再次落到那串沉香木珠上,疑虑渐起。

    沈砚抬手,指腹漫不经心掠过宋令枝眼角,垂首俯身:“枝枝莫不是忘了,当日落在陵园的棺木……”

    宋令枝睁大眼睛,脱口而出:“陛下说了不追究的。”

    沈砚喉咙溢出一声笑。

    宋令枝敛眸,贝齿咬着下唇,迟疑开口:“这珠子不好,我再送陛下其他好的,可好?”

    沈砚眼中淡漠冷冽,他轻哂:“……和那弗洛安公主一样?”

    宋令枝当即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她抬眼,一双忐忑杏眸落在沈砚眼中。

    四目相对,沈砚漆黑瞳仁晦暗不明。日落西山,云影横窗。

    长街上人头攒动,不时传来小孩的嬉笑玩闹。

    暖阁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沈砚的目光似多了分量,沉沉落在宋令枝身上。

    四肢僵硬,宋令枝大气也不敢出,只一瞬不瞬盯着人。

    半晌,伴着萧瑟秋风,一声“好”在宋令枝耳边轻轻落下。

    宋令枝如释重负。

    .

    夜里下了几滴雨,如今土苔润青,苍苔浓淡。

    白芷撑着油纸伞,穿过湿漉长街,踏进客栈,自有婆子上前,接过白芷手中的油纸伞。

    满身的水雾拿丝帕拂开,白芷提着攒盒,轻推开槅扇木门。

    画案前,宋令枝伏首垂眸,拢着的眉心似染上一层化不开的烟雾。

    白芷笑着上前:“姑娘且歇歇罢,便是考状元,也没有这样不分昼夜的理。”

    自那日说要给沈砚送手镯,宋令枝不知废了多少张稿子。繁琐的沈砚嫌弃笨重,轻巧的沈砚嫌弃敷衍。

    宋令枝连着两夜睡觉做梦,梦里都在为沈砚作画。

    她一手揉着眉心,余光瞥见白芷手上提着的漆木攒盒,好奇笑道:“今日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掌柜说的那家蜜饯铺子果真生意红火,往日白芷去,都得在门口等上半个多时辰。

    白芷亦是不解,她笑笑:“奴婢也不知,那掌柜说姑娘那份早早备下了,直接取走便可。”

    宋令枝指尖一顿:“前几日岳统领也去了,想来应是他交待的。”

    白芷唇角抿平,忽然觉得手上的攒盒看着碍眼:“若真是如此,那奴婢宁可在铺子前等上一个时辰,也不要它。书上不是常说,不食、不食……”

    她皱眉思忖。

    宋令枝笑着补上:“不食嗟来之食*。”(选自《礼记》)

    白芷笑着连连点头:“是这个理没错了。”她低声嘟囔,“奴婢本来还想着,这几日总算见不到那个人,没想到竟在这碰上了,真是晦气。”

    宋令枝这两日足不出户,她好奇:“岳统领这两日不在?”

    白芷颔首,又压低声,轻凑到宋令枝耳边:“奴婢听说,他们在寻玉寒草,这两日楼下只有一个婆子,其他人都不在。”

    玉寒草难求,且长在深海之中,寻常人自然不识得,想来岳栩是为着这事,所以这两日都不在。

    白芷掩唇:“奴婢还听人说,陛下悬赏了十万两赏金,因这事,街上这两日都冷清许多,渔夫都忙着出海寻玉寒草了。”

    可惜玉寒草只有画像,寻常百姓认不得,更不懂它的习性,只能靠运气。

    白芷低眉:“若早知那玉寒草这般金贵,奴婢先前煎药,定当沐浴焚香,在佛前求菩萨庇佑姑娘……”

    宋令枝笑睨她一眼:“何时和秋雁一样,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白芷笑笑:“奴婢说的可都是真话,哪里敢骗姑娘。”

    眼角瞥见案上的茯苓八宝糕,白芷唇角笑意稍敛,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眼不见为净,白芷捧着攒盒,拿出去赏给奴仆婆子:“罢了,奴婢再出去一趟,谁要领他的情,不过是多等一个时辰罢了。”

    宋令枝粲然一笑,无可奈何:“我也不是非要吃那茯苓八宝糕,明日再吃也无妨。”

    白芷:“那也不行,若是陛下明日回京,姑娘岂不是再也吃不到了。”

    话落,惊觉自己说错话,白芷连声告罪。

    宋令枝摇摇头:“无碍,你说的也在理,去罢。”

    白芷满脸愧疚,讪讪:“姑娘……”

    宋令枝不以为然,弯唇笑道:“去罢,若是晚了,可是买不到的。”

    白芷再不敢耽搁,匆匆领命而去。

    ……

    雨丝摇曳的长街,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朝海边行去。

    墨绿车帘挽起,入目先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沈砚俯首。

    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暗纹长袍,他自岳栩手中接过油纸伞,眉目冷峻。

    “那渔夫说的,就是这一处?”

    岳栩躬身:“是。”

    悬赏十万,确实有渔夫寻得玉寒草,岳栩先前也曾查验过。

    岳栩抱拳:“属下照着书上所说,又找了弗洛安宫的旧宫人,那确实是玉寒草无疑。只是那渔夫实在古怪,说是要亲眼见着主子,才肯交出那玉寒草。”

    海浪翻滚,波涛汹涌。咸湿的海水不住拍打着礁石,海风迎面,侵肌入骨。

    阴雨连绵,乌云密布。

    海滩上落满沙子,岳栩亦步亦趋跟在沈砚身后:“主子,前方那个茅草屋就是了。上回属下来,那渔夫也是约在这见面。”

    沈砚忽的驻足,手中的沉香木珠留在客栈,如今留在手上的,只剩那一方青玉扳指。

    他面色渐沉,青玉扳指在指尖拨动,沈砚一双剑眉稍拢,黑眸冷若冰霜。

    “那渔夫……为何会知你不是玉寒草的买主?”

    岳栩低声:“他说属□□中并无寒症,定不是玉寒草所需之人。特意挑在此处,也是那十万两惹眼,他担心有人眼红,会对他不利。”

    岳栩嗓音压低,“主子,属下查过他的身份,他确实历代都靠捕鱼为生,也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想来是为人谨慎,做事周密,所以才故意挑这处偏僻地。”

    茅草屋在雨中晃动,摇摇欲坠。

    抬眸远望,果真见一个渔夫,佝偻着身子,一张脸常年风吹日晒,满脸皱纹。

    嗓音沙哑,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

    瞥见沈砚等人,渔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扬。声音顺着海风飘至沈砚耳边:“都进来罢。”

    沈砚岿然不动,只握着青玉扳指,定定望着渔夫的背影。

    岳栩小声提醒:“……陛下?”

    沈砚面色淡淡,唇齿忽而溢出一声笑:“……这处离客栈多远?”

    岳栩不明所以:“约莫是半个多时辰。”他忽的皱紧眉,“陛下,可是有何不妥?”

    乌云遮天蔽日,天上不见一点亮光。

    阴影笼罩在沈砚身上,少顷,他方抬脚往前走去:“无事,走罢。”

    ……

    雨声淅沥,偶有雨珠顺着窗子滚落,冷风灌入暖阁,霎时,画案上的雪浪纸被吹得七零八乱,散落一地。

    蟹爪笔搁在白玉笔架上,广袖轻拂过画案,宋令枝款步提裙,朝窗前走去,想着将窗棂取下。

    秋雨脉脉,不绝于耳。

    指尖刚碰上窗棂的一瞬间,倏然阴风掠过,案上红烛熄灭,刹那,暖阁落入一片昏暗之中。

    一只手抓住窗棂,纵身一跃,跃入暖阁之中,锦袍淅沥雨珠落下,沾湿地上铺着的狼皮褥子。

    宋令枝差点惊呼出声,捂着心口连连后退。

    “是我。”

    一身玄色锦袍,魏子渊手脚麻利,身影轻巧,挽着宋令枝往窗口走去,“枝枝,此处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窗棂支起,朔朔冷风扑面而来。

    宋令枝还未从震惊中回神,猝不及防听见这话,唬了一跳。

    “你要带我去哪?白芷还没回来,且沈砚也在秦安岛,若是他发现你……”

    魏子渊抹开额角的雨珠,他手指冷冽,指尖的雨珠沾湿了宋令枝的手腕。

    “你放心,白芷姑娘那自有人接应,沈砚如今分身乏术,回不来客栈。”

    玉寒草是真的,渔夫也是真的,为的就是今日这出调虎离山之计。

    魏子渊沉着一张脸,目光在楼下逡巡一周:“楼下无人,我们现下出去,定然能赶在沈砚回来前离开。”

    宋令枝一怔:“你说什么,后院也无人?”

    先前白芷还说,客栈前只有一个婆子守着,连一个侍卫的踪影也不见。

    即便是为了寻玉寒草,沈砚也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之事,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一人……

    宋令枝双眉紧皱,手腕缓缓自魏子渊指尖滑落。

    魏子渊惊诧:“你这是……”

    宋令枝当机立断:“你快走,中计的不是沈砚,是你。”

    他故意调走侍卫,为的就是等魏子渊现身。

    魏子渊半信半疑:“不可能,我亲眼瞧他上了马车,且他去的方向,也是……”

    朦胧雨幕中,马嘶鸣声由远及近,一人策马扬鞭,高高坐在马背上。

    沈砚跃下马背。

    自有奴仆上前,牵着马去了马厩。

    客栈静悄无人耳语,沈砚抬眸,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槅扇木门上。

    光影绰约,看不清楼上的光景。

    白芷恰好也在这时回来,她手上提着一个漆木攒盒,攒盒牢牢抱在怀里,不曾被雨水打湿。

    远远瞧见沈砚,白芷福身行礼:“奴婢见过陛下。”

    沈砚视线缓缓落在白芷脸上:“你家姑娘呢?”

    白芷不明所以:“姑娘还在暖阁,奴婢刚刚出去一趟,为姑娘买了茯苓八宝糕来。”

    糕点等的人不少,耽搁了功夫。

    沈砚凝眉,不动声色打量着白芷:“朕不是让那掌柜每日留一盒吗,怎么还要等。”

    白芷一惊,忙忙福身请罪:“确实、确实有这事。”她低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后悔不已。

    她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沈砚的东西赏给下人,白芷声音低低,“只是先前的糕点让奴婢赏给他人了,所以、所以……”

    沈砚拂袖而去,不曾再看白芷一眼。

    暖阁烛光重新点亮,缂丝屏风后,一道倩影落在画案后。

    宋令枝一手握着蟹爪笔,闻得沈砚进门,宋令枝从案后抬起头。

    地上散乱的雪浪纸早让她捡起,她迟疑一瞬,强压住心底浓浓的不安,轻唤一声:“……陛下。”

    烛光跃动在宋令枝眉眼,她手上握着的雪浪纸,正是为沈砚画的迦南手串。

    秋雨骤急,滚滚雨珠砸落在窗上,沈砚慢条斯理踱步至窗前,轻而易举取下窗棂。

    雨幕隔绝在窗外,暖阁沉寂。

    沈砚轻声:“刚怎么不关窗?”

    宋令枝眨眨眼:“……忘了。”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入掌心,宋令枝强维持住脸上的镇静,眼角余光似有若无从角落的橱柜掠过。

    她声音轻轻:“陛下刚淋雨回来,不先更衣吗?”

    沈砚不冷不淡应了一声,闲庭信步似的行至画案前,满满一桌子的画作,皆是宋令枝废弃的稿子。

    他垂眸,敛着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思绪,随手从案上抽出一张:“今日没出门?”

    宋令枝唇角笑意浅淡:“外面还下着雨,自然是没有的。”

    她笑笑,“我若是出门,也定是同白芷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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