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心疼,从小丫鬟那捧来一碗燕窝汤,好声好气哄着宋令枝。
“姑娘,您都多少日没吃东西了,好歹吃一点。老夫人醒来,若是瞧见您这模样,也是要心疼的。”
宋令枝挥手,揉着眉心:“可曾见到苏老爷子了?”
白芷轻声:“见到了见到了,苏老爷子前些日子进山采药,所以才没找着人。老爷今日亲自上山,请苏老爷子下山来。”
正说着话,忽听院中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说是老爷来了。
宋令枝忙忙起身,出门迎人,果真见宋瀚远带着苏老爷子步入院子。
迎枕取来,垫在宋老夫人手下。
宋令枝忐忑不安站在缂丝屏风后。
榻前,宋瀚远亦是愁容满面。
“老爷子,我母亲这是……”
苏老爷子细细为宋老夫人把脉,凝眉注视。
少顷,又朝宋瀚远挥挥手:“外面说去。”
屏风后的宋令枝心下惴惴不安,悄声朝窗口走去。
苏老爷子同宋瀚远出了暖阁,站在廊檐下低语。
他摇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瀚远拱手作揖,眼中也有了泪珠:“老爷子,这江南上下,谁不知道你是华佗再世,还请您……”
宋瀚远说着就要下跪。
苏老爷子赶忙将人扶起:“你这是做什么,若是还有救,我怎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宋瀚远热泪盈眶。
窗边的宋令枝无声落泪,泪染丝帕。
她悄悄挪步至宋老夫人榻前,俯身垂目望着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春风自窗下掠过,苏老爷子的声音伴着春风飘至宋令枝耳边。
“当年南北华佗,我一个,他孟瑞算一个。若非当年那事……”
苏老爷子轻轻叹口气,“罢罢,不提旧事了。我当年同他在太医院共事,他的本事我自是知道的。
若说这天底下谁能救你家老夫人,除了他再无旁人。他是京城人士,想来这些年……还在京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小沈就能亲眼见到状元夫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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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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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他不知,宋令枝竟能这般缱绻望人◎
第六十六章
帐幔低垂,
烛光在风中摇曳。
支摘窗半掩,隐约可闻得宋瀚远亲自送苏老爷子出了府门,又折返回闲云阁。
榻上宋老夫人双眼紧闭,
气息微弱。
连着多日不曾进食,
宋老夫人面黄肌瘦,
骨瘦如柴。
双唇干涸惨白,不见一点水光。
宋令枝唤白芷进屋,
亲自自她手中接过药碗,
一勺勺药汁喂入宋老夫人唇齿。
喂一勺,漏一勺。
喂一勺,
漏一勺。
半点药汁也喂不进去。
宋令枝眼角泛红。
苏老爷子那声叹息似乎在耳边久久回荡,
宋令枝双目垂泪,
手中的药碗差点摔落在地。
白芷手忙脚乱,接过宋令枝手中的药碗,
又扶着人在窗前炕上坐下,拿出丝帕为宋令枝拭泪。
“姑娘莫急。”
苏老爷子的话,白芷自然也听见了,
她强忍着喉咙溢出的哽咽,
“定还会有办法的。”
宋瀚远转过影壁,遥遥看见临窗落泪的宋令枝,
长长叹口气。
他踏入暖阁,温声安抚宋令枝:“父亲想过了,
你祖母的病耽搁不起,明日我就带她上京,那孟瑞以前父亲也听过他,
老顽固一个。只要能求得他……”
宋令枝拿丝帕擦干眼泪,
目光决绝:“我随父亲一起去。”
宋瀚远一怔,
随即摇摇头:“不成不成,枝枝,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几日安稳日子。那人如今还在京中,你万一有个好歹,父亲如何和你祖母交待?”
宋瀚远坚持己见,“你还是随你母亲留在府上……”
宋令枝垂首敛眸,她何尝不知沈砚也在京中,可为了祖母,她现下也不敢考虑那么多。
前世她连祖母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总不能这一世也抱憾终生。
宋令枝悄悄攥紧手中丝帕,“苏老爷子刚刚说的,女儿也听见了。我还是想陪在祖母身边,倘若祖母、祖母真的……”
宋令枝泣不成声,她低声哽咽。
窗外风声哀嚎,宋瀚远负手站在炕前,终是妥协:“罢了,依你的便是。”
话落,又命白芷收拾行囊,明日动身上京,他沉声吩咐:“还有,这事先别同贺鸣说,省得他跟着着急。”
……
春雨绵延,清寒透幕。
长街湿漉,青石板路苍苔浓淡,细雨飘摇。
七宝香车缓缓驶过长街,沿途茶肆幡旗飘扬,小贩的吆喝声络绎不绝。
桂花蒸糕新鲜出炉,滚滚热气迎面而来,香气四溢。
墨绿车帘轻挽起一角,透过车窗往外望去,天青色的雨幕朦胧,细雨摇曳。
到京城了。
宋令枝一手挽着车帘,隔着雨幕悄声打量长街的光景。
白芷轻声道:“姑娘,前面就是琼林苑了,我们是先回府,还是等等姑爷?”
宋家在京中也有好几处府邸,宋老夫人早由宋瀚远送回府上。
祖母迟迟未醒,宋令枝日渐消瘦,她声音轻轻:“先等等罢,看这天色,琼林宴怕也要散了。”
皇帝今日在琼林苑设宴,今年的三鼎甲及新科进士都在宴请之列。
七宝香车停在路边,墨绿车帘遮掩,无人瞧见车上坐着的人影。
琼林苑前各家奴才小厮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跟在贺鸣身边的小厮眼尖,一眼认出那是宋府的车舆。
他喜不自胜,转身跑入琼林苑,想着偷偷将这事告诉贺鸣。
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乐女款设银筝,拨动琴弦。
今儿是琼林宴,新科进士齐聚一堂,满园花团锦簇,细乐声喧。
沈砚端坐在上首,一身金丝滚边象牙白圆领长袍,周身透着贵气冷冽。
细雨绵绵在檐角下,宫人穿金戴银,在筵席间穿梭走动。
忽而有小厮探头探脑,寻得家中主人后,又悄悄跑在贺鸣耳边。
“公子,夫人来了。”
贺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免不得早众人起哄,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剑南春。
如今脚步漂浮,身子绵软无力。他惺忪着一双醉眼,一手捏着眉心:“我母亲来了,她不是在老家吗,何时上京了?你、你莫要诓我。”
小厮着急不安,叠声解释:“我的爷,奴才哪有这本事敢骗您。不是贺夫人,是少夫人、少夫人她来京了。”
宋令枝马车前爱挂一盏玻璃绣球灯,小厮是宋府的家生子,自然识得。
“少、少夫人……”
手中的青窑三足盏应声落地,杯中剑南春流淌一地。
贺鸣扶案而起,双目怔怔,“你说谁、谁来了?”
小厮眉开眼笑,垂手恭声:“公子,是少夫人来了。”
二人说话声低低,在宴上并不显眼。
沈砚漫不经心端坐在案后,只见贺鸣主仆二人窃窃私语,贺鸣温润眉眼弯弯,似是迫不及待要离席而去。
酒意上涌,贺鸣满脸通红,忽而又遭同伴取乐,贺鸣脸上越发红润,连连拱手作揖。
沈砚不动声色抬眸:“……状元郎可是有事?”
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名字,贺鸣忙忙起身,自案后走出。一身石青色团花纹长袍,长身玉立。
宴上各处悬着灯笼,锦绣盈眸,笙歌悦耳。
他步履翩跹,至御前下拜。
许是醉倒在剑南春下,又或是宴上融洽,贺鸣跪在下首,如实道:“回陛下,并无大事,只是臣的家人上京来寻臣,如今就在别苑外。臣恳求陛下恩典,准臣提前回府。”
……家人。
自斟壶提在手上,沈砚垂眼往下首的贺鸣望去。
宋瀚远等人上京,沈砚自然是早早收到暗卫的密信。宋令枝对自己避之不及,自然不可能为了贺鸣守在琼林苑外。
沈砚眼眸淡淡,乌沉视线波澜不惊,一瞬不瞬落在贺鸣身上。
宴上礼停乐止,舞姬无声退下,满座悄然无声,众人视线追随沈砚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贺鸣身上。
万籁俱寂,满耳雨声。
醉意霎时从身上褪去,贺鸣陡然从酒中惊醒,僵直着身子跪在下首。
窗外雨声淅沥,沈砚落在身上的视线沉沉,如芒在背。
他又一次想起金銮殿那一日。
那日沈砚也是这般看着自己。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汗流浃背,冷意遍及四肢,贺鸣低垂着眼眸,拱手告罪:“陛下,臣酒后一时失言,还望陛下……”
沈砚不以为然:“爱卿言重了。”他挥袖,“……准。”
贺鸣眼睛染上笑意:“谢陛下。”
雨雾缥缈,空中水雾萦绕,新科进士簇拥着贺鸣往琼林苑外走去。
笑声丝丝缕缕想起,伴着雨声传来。
“是贺夫人来了罢,贺兄果真是好福气。”
“听闻江南女子温婉亲和,想必贺夫人也是如此,贺兄如今高中,也算是双喜临门了,改日定要请客。”
贺鸣连连拱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行人渐行渐远。
沈砚眼底漆黑冷冽,自斟壶握在手心,迟迟不曾松开。一双黑眸诡谲多变,深不见底。
身后垂手侍立的小太监大着胆子上前,从沈砚手中接过自斟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剑南春。
沈砚不曾动作,视线落在贺鸣远去的方向。
小太监不明所以,也跟着望去,他今日才调来御前伺候,自然是想着多多讨沈砚的欢心。
小太监垂首,操着一口尖细的嗓子,低声笑道。
“状元郎可真真是好福气,奴才听闻贺夫人亲自到别苑外接人,真可谓是羡煞旁人。才子佳人,如今状元郎又亲自得了陛下钦点……”
沈砚目光冰冷,如寒刃落在小太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