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府在端王的封地内，上个月刚刚向朝廷呈报了旱灾。
虽然灾情是在端王封地，皇帝作为江山之主、万民君父，也象征性地给宝庆府拨了赈灾款项。
在邵阳县、新化县和城步县，三县交界的当铺账本记录，典当量激增，是往年的三十倍……
有天灾，当铺记录激增倒也是常态。
但，在详细账目中，宋南姝发现了两点异常。
第一……冬衣夏当，且死当的数目惊人。
宋南姝也曾替侯府打理过当铺生意，一般来说发生旱灾，百姓多是典当夏衣来换购粮种。
即便是家中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典当冬衣也应当是活当，惦记着冬日到来把冬衣赎回来。
否则冬日如何御寒？等死吗？
夏季典当冬衣，还是死当，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是当冬衣的人不打算活到冬天了。
第二点异常乍一看之下，倒没什么，不过是水车龙骨典当量也激增，也是旱灾时常态。
可，根据当铺记录，水车龙骨成色极好，刀刃无缺、手柄干净。
两点异常凑在一起，说不出的古怪！
宋南姝闭上眼，在心中盘算……
在宝庆府，她的当铺不过三家，三家当铺都出现这种冬衣夏当和农具成色上乘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更像有人在借她的当铺在洗钱。
宋南姝突然便萌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宝庆府……是不是谎报旱灾了？
这件事是端王故意而为之，还是……端王实则也不知情？
宋南姝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但沈序洲是端王手下的人。
这个消息，不论沈序洲用不用得上……
出于对沈序洲的感激，还有与他同坐一船的决心，她都得和沈序洲说一声。
宋南姝不便总是前往沈府，她提笔将她的对宝庆府的疑虑写下，又将宝庆府三家当铺的详细记录装进匣子里，命迎秋亲自送到沈序洲府上。
宋南姝之所以写这封信，是觉得宝庆府虚报旱灾之事，应该是地方官员贪污。
宝庆府是端王封地，不必向朝廷缴税。
所以不必做出以当铺洗钱的行径。
夜里，还没有起程回南山书院的宋书砚，便拿到了宋南姝的手书。
“不得不说，你这位阿姐……的确是敏锐啊！”谢时容从宋书砚手中接过书信看完之后不由感慨，“你阿姐在信中说，她还特意翻看了成衣铺子的账册，宝庆府棉花的价格攀高，导致成衣铺子的棉袍成本增加！再看冬衣夏季死当的行径，就窥见……有人做局致使棉花价格虚高，以此来洗钱！”
谢时容视线从信纸上挪开，看向宋书砚：“你们姐弟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聪明啊！”
宋书砚从不质疑自己阿姐的聪慧。
从各个商铺的账目和记录中，获取信息这样的能力，是她阿姐的天赋。
“我还以为我做得如此隐秘，不会有人识破呢！”谢时容不由对宋南姝高看一眼，“不过，你阿姐把这封信送到沈府是什么意思？是威胁……还是提醒？我们是不是还得分出人防备你阿姐一手？”
“阿姐应该是拿不准，她能把怎么获取信息说的这明白！是为了告诉沈序洲……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而且……她手中掌握的这些渠道，沈序洲也可用！”宋书砚盯着摇摇晃晃的烛火，轻笑，“阿姐只是为了表明，她愿意与沈序洲坐同一条船的诚意。”
第131章
说完，宋书砚从谢时容手中抽回宋南姝的信，仔细叠好。
“所以，你是怎么打算的？”谢时容倚在桌子旁问宋书砚，“要用沈序洲的身份，娶了宋南姝？”
“不然呢？”宋书砚的眸色冷了下来，“难不成，等着我阿姐被旁人拐走？”
那日柳云珩大张旗鼓将宋南姝的嫁妆送回宋府之后，就有许多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想娶宋南姝。
他们倒不是直接登宋府的门，而是去找姜家，想从姜家夫妇这里定下宋南姝的婚事。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中……
宋南姝这个毫无背景的孤女，既然是姜家的亲生女儿，将来肯定是要回到姜家的。
“这次你和皇帝见过面后，皇帝看到你这张脸，应当会以为端王封地会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谢时容说起正事来，“端王那边，以为可以用毒拿捏你的性命，让你来京都取得皇帝信任，对你也绝对放心，如今你就算想留在京中和宋南姝过正常夫妻的日子，端王也不会怀疑什么！但……你怎么对宋南姝掩藏你这张脸？”
宋书砚唇瓣紧抿，没有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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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柳云珩把姜箬璃给的图纸拿给父亲安远侯时，安远侯大为震惊。
“你说，这是姜箬璃给你的？”安远侯不可置信看着自己儿子。
柳云珩点头。
他将姜箬璃是穿越者的事情隐去，只道：“父亲你是知道的，阿璃自幼就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连我们神卫军现在用的连发弩箭，都是阿璃先想到，后来兵器库那边完善。”
安远侯点了点头，他看着图纸，只觉丢了宋南姝这个儿媳妇，来了一个姜箬璃，倒也不算亏！
“这个东西，先让我们自己人做出来看看威力，若是威力足够……”安远侯手指在桌案上的图纸上点了点，“先不要上报陛下，造一些留着！”
柳云珩一怔：“父亲这是何意？”
“如今我们柳家的把柄在沈序洲的手上，这些东西交到陛下手中，若有万一，怕是会成为杀向我们柳家的利器！”安远侯抿了抿唇，“况且，这东西……也不一定要献给陛下。”
端王一心想要为他的兄长钰王复仇，谋逆之心始终不减，这也是这次安远侯奉命南下得出的结论。
再过几年，若是端王势强，他完全可以把这东西变成向端王投诚的诚意。
将来端王若得皇位，那他们柳家的富贵还在。
柳云珩是安远侯的儿子，自然明白他父亲话里的意思。
他也猜到，这次父亲安远侯南下定然是发现了什么，只是没有告知他。
“父亲，这图纸其实只是阿璃绘制的图纸其中之一。”柳云珩对安远侯说，“阿璃脑子里还有许多其他稀奇古怪的武器！如今陛下正在拉拢沈序洲，想让月影卫重新为陛下所用！我若是能给神卫军配上这武器，神卫军就能得到陛下看重！”
柳云珩劝说安远侯：“说到底，陛下才是正统！端王即便是谋逆……不见得能成功！可我现在就是陛下信任之人。”
安远侯眉头紧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图纸，半晌开口：“你和姜箬璃的婚事，看来得尽快办！正好……姜家着急把姜箬璃嫁入咱们柳家，好迎宋南姝姜家！我们提出婚期提前，姜家一定会同意。”
安远侯抬眸看向柳云珩：“把姜箬璃娶进门后……她若是还能给出这样的图纸，那也不是不能考虑，将这武器配给神卫军，先做出来试试威力吧！”
柳云珩抱拳应声：“是！”
正如安远侯所预料那般，当柳家提出要尽快办姜箬璃和柳云珩的婚礼时，姜家人答应的很痛快。
一来，的确是姜家人着急迎回自家的亲生女儿宋南姝。
二来，也是姜箬璃着急嫁给柳云珩，央求着姜夫人和姜裕行答应，她甚至说不在意婚礼的排场是否够大。
姜裕行为了亲生女儿和养女的意愿，也只能点头同意，将日子往前挪。
但，三媒六聘姜夫人咬死了必须有，不能委屈了她的阿璃。
婚事虽然仓促，可安远侯惦记着姜箬璃脑子里那点儿东西，也是尽力掏空了私库凑聘礼。
倒是没有丢了姜箬璃的颜面。
很多官宦人家，瞧着安远侯府竟如此给姜箬璃这个假千金颜面，又见姜家给姜箬璃准备的嫁妆明面上也很是丰厚，倒也是也让自家女眷上门给姜箬璃添妆。
没过几日，京中还传出流言，说姜箬璃已经和亲弟弟……也就是那位宋解元相认。
今岁春闱之时，解元宋书砚原本也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之一，若非是身体太弱错失此次春闱，有不少人都盼着能出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呢！
距离婚期越来越近，姜箬璃恢复得也原来越快。
如今，姜箬璃的脸上也已经有了红润之色，这倒是让姜夫人放心不少。
姜箬璃听了外面关于宋书砚的传言，和姜夫人说起，想在成亲之前与胞弟宋书砚相认之事。
“母亲，我这辈子都是您和爹爹的女儿，可……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与我有血脉亲缘的就只有这个弟弟了，所以我想……和阿珩哥哥成亲之时，他也能来送送我。”
姜箬璃轻轻摇晃着姜夫人的手臂，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都是期盼。
姜夫人想起曾经她在宋府门前拦住宋书砚，与他提起……让他念及和阿璃的姐弟之情，告知薛神医住处。
结果宋书砚说，这辈子就只有南姝那一个姐姐。
显然，宋书砚并未想过要认阿璃这个姐姐。
可看着女儿这满目的期盼，姜夫人又不忍心拒绝女儿。
这个世界上谁不想和自己血脉相亲之人相认呢！
他们都想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阿璃又怎么会不想和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相认。
“好！”姜夫人笑着点头，“那我派人去宋府说一声！”
“可是……”姜箬璃有些担忧的皱眉，“可是我担心南姝不让！毕竟……我还占着她的身份，我害怕她不愿意让弟弟认我！”
第132章
“不会的，南姝不是这样的人！放心吧！”姜夫人宽慰姜箬璃。
姜箬璃依偎在姜夫人的怀里，满心都是算计。
既然姜家人现在多多少少都偏心宋南姝了，那她就认回那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宋书砚。
宋书砚已经脱离宋家不说，还是热门的状元人选，只要有安远侯府和姜府的帮扶，日后宋书砚一定前途无量。
有这样的亲弟弟做靠山，她姜箬璃有什么比不过宋南姝的？
况且，宋南姝后来用来做生意的那些银子，用的……不都是她亲生母亲的嫁妆，不都是她亲弟弟宋书砚给的！
姜箬璃低垂着眉眼，想到这些日子登门在姜夫人面前刷存在感，想要求娶宋南姝的那些勋贵中竟然还有皇亲，就气得不行。
她咬牙切齿，她决不能容忍宋南姝将来嫁的比她还好！
要是宋南姝和柳云珩和离之后，又嫁了皇亲，那不是说她捡了宋南姝不要的？
姜箬璃仰头看向姜夫人，又说：“等南姝回府之后，娘您一定要多多疼爱南姝，南姝以前在宋家吃了那么多苦！您千万别为了能让我回家团聚，就早早把南姝嫁出去！我知道娘您疼爱我！可我……欠了南姝太多！”
见姜箬璃如此懂事，姜夫人眼眶都红了：“娘知道！娘会好好疼南姝，也会去安远侯府看你的！”
“南姝是您的亲生女儿，我却偷了南姝本应在您膝下享福的十几年，要是南姝能招婿入赘姜家就好了，那既不会耽误南姝的婚姻大事，南姝又能时时在娘亲膝下享福！”姜箬璃靠在姜夫人怀里，说完又自嘲似的笑了笑，“可姜家又不是无子，这恐怕也不行……”
姜夫人叹息一声，轻抚着姜箬璃的脊背：“难为你这么为南姝着想！”
夜里，姜夫人和丈夫提起这件事，就见姜裕行眉头一直皱着。
“我是想着，那宋书砚也算是有才，他是阿璃的亲弟弟，在宋家也护过南姝，将来他入仕我们肯定是要帮扶的！反正以后南姝要回姜家，那宋书砚难不成还不和我们姜家来往了？干脆就趁这次机会让他和阿璃相认，也算是圆了阿璃的心愿。”
姜夫人一边为姜裕行宽衣，一遍柔声细语说着。
姜裕行眉头一紧：“可之前，你不是说……这个宋书砚，只认南姝一个姐姐吗？”
姜裕行怕现在去和宋书砚说，让他和姜箬璃相认，会适得其反。
“这件事，我看还是等南姝回到姜家之后再说吧！”
姜夫人却不想让姜箬璃失望，她走到丈夫身边：“那是以前！以前我们没有打算认回南姝，宋书砚为了给南姝撑腰出气才这么说的！”
姜夫人手搭上姜裕行的胳膊：“可现在，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等阿璃出嫁后，我们就把南姝接回来！南姝都回咱们姜家了，宋书砚想必也不会那么坚持，还是派个人去问问吧！”
姜裕行眉头紧皱，他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缓声道：“派个人去显得不够正式，正好……明日我休沐，我亲自去吧！”
正好，姜裕行也想趁机见见宋南姝。
听到丈夫应下这件事，姜夫人立刻笑开来：“好！正好……你去看看南姝！我让人备一些松子百合酥你带去给南姝带去！”
“好！”姜裕行点了点头又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说要给南姝做寝衣吗？做好了吗？”
姜夫人愣了一下：“之前阿璃情况不好，后来要筹备阿璃的婚事，这件事就放下了！”
见姜裕行皱眉，姜夫人连忙解释说：“我原本是想亲手给南姝做寝衣的，可实在是没有时间！不如……我让府上绣娘赶制出来！寝衣而已，很快的！”
“夫人！”姜裕行叹了一口气，“寝衣……还是等阿璃出嫁之后，你费心赶制一番！若是需要找绣娘做寝衣，南姝手上又不是没有出色的绣娘！这寝衣重要的是母亲的心意！”
姜夫人点了点头，低声说：“绣娘做的又怎么了，你就和南姝说是我亲手做的！南姝一感动……那宋书砚和阿璃相认之事就能更顺利些！”
姜裕行拉着自己的妻子在临窗软榻上坐下：“夫人，我们之前不认南姝的种种，已经伤了南姝的心，现在万不可再骗南姝！南姝是个聪明非凡的孩子，出自绣娘的手，还是出自你的手……她能不知道？以前……南姝也收到过你亲手做的寝衣！”
姜夫人点了点头，回想起以前……南姝还不知道她是姜家女儿时，她送了南姝亲手做的寝衣。
南姝眼眶一下就红了，说她从未收到过长辈亲手做的衣服。
那个时候，姜夫人心疼到无以复加，只想将自己的女儿拥入怀中好好疼爱！
想起从前，姜夫人的心揪在了一起。
她是怎么了！
怎么为了阿璃能顺利和弟弟相认，竟然想骗自己的亲生女儿。
大约是对阿璃失而复得，加上阿璃生死一线，她就顾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姜夫人忙用帕子擦去眼泪，看向自己的夫君：“等阿璃的婚事办完，南姝的衣服我都亲手做！南姝曾经说过，从未有过长辈给她亲手做衣服！虽然……我的女工的确不好，但……欠南姝的这十几年我都想补回来！”
见自己的夫人想明白了，姜裕行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好！这几日，老三忙得脚不沾地，一直亲自盯着碧水阁修缮的事，可谓是用尽了心思！等将来南姝来回看到，知道了老三的用心，定然会高兴的！”
“嗯！”姜夫人点头，“等阿璃出嫁后，我也能好好的把心思都用在南姝身上，到时候我们一家子就好好过日子！”
姜夫人说完又想起这段日子频频有人登门，惦记宋南姝婚事之事。
“对了，夫君……这段日子总有人登门说起南姝的婚事，南姝与柳云珩成亲多年未曾圆房之事已经人尽皆知，所以惦记南姝的人不少！她现在是我们姜府的千金，婚事上我们得多用心！”
第133章
姜裕行想起这几日，的确有同僚在他这里试探南姝的婚事，问妻子：“你是有看上的人家，对南姝的婚事有打算了？”
“倒不是！只是这一段时间给阿璃筹备婚事，我不免想起南姝现在还是一个人！就想到了将来南姝出嫁的嫁妆！那阿璃的嫁妆，是我们在阿璃小时候一点一点给阿璃置办，全都是现成的！要是南姝的婚事太仓促，我怕……我们来不及置办好的！所以……”
“所以你想让南姝在家里多留几年？”姜裕行问。
姜夫人用力点头：“我们母女分离这么多年，我也想好好补偿补偿南姝，只是……南姝到底年纪大了，我又怕耽误了南姝！今日阿璃还说呢，要是南姝能招婿入赘是最好的，这样南姝既能留在姜家，又不耽误婚事！”
姜夫人在试探自己丈夫的意思，她也动了给宋南姝招婿入赘的念头。
姜裕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南姝的婚事，你不用再操心了。”
“为何？”姜夫人满目不解，“南姝，可是我的亲骨肉！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陛下大约是听说了等阿璃出嫁后，我们会接回南姝之事，专程把我叫过去……很隐晦提了，南姝婚事让我们不要操之过急。”姜裕行说。
姜夫人刚开始还没明白，仔细将这话在心里念了两遍，猛然睁大眼，声音拔高：“难不成，陛下有意……纳南姝入宫。”
是了！是了！
南姝长得那样貌美！
虽然称不上是倾国倾城，但也是京都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南姝还救过陛下的命！
在得知南姝还是完璧之身后，陛下怎么会不心动？
“你小声些！你想哪里去了！”姜裕行连忙打断了自己妻室的胡思乱想，压低声音，“不要胡乱揣测圣意！我听陛下的意思，似乎是有意护着南姝，说……以南姝的才能不应该只被困在后宅那一方小天地，据我推测……陛下的意思是南姝的婚事需要南姝自己点头，毕竟能接受自家夫人在外做生意的不多。”
听到这话，姜夫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把女儿送进宫是无上的荣耀，可姜夫人并不想让女儿进宫。
当初对姜箬璃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更是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争斗不休不说，他们再想见就难了！
“只要不是让南姝入宫，什么都好说！”姜夫人拍了拍心口，“南姝的婚事，我们自然是要仔细斟酌，南姝点了头才行！我们又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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