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灼不是第一天进这个圈子，陆迟歇对他的兴趣表现得太明显，他并非看不懂，这人大概是无所顾忌的，但是他不会，更不想。

    凌灼不答，僵持了几秒，陆迟歇松开手，笑退开了安全距离。

    凌灼立刻转身，拉开门快步而去。

    第4章

    开机

    转天，剧本研读会继续，陆迟歇只早上过来了一趟，下午就请假离开了剧组，据说是去了外地拍一个广告。

    凌灼暂时松了口气。

    昨晚回去后他把制片人、导演和剧组一众演员的，也回关了陆迟歇，虽然和陆迟歇闹得有些不尴不尬，他也还是希望之后能顺利把这部戏拍完。

    研读会一共进行了三天半，开机仪式定在演员们进组的第四天下午。

    中午之后一众主演就开始做妆发，下午的开机仪式，他们要全套戏服妆发上阵让记者拍照。

    凌灼快化完妆时，杨明手里拎着几杯饮料进门来，各递了一杯给凌灼和他身后化妆师：“陆老师刚回组，买了喝的分给大家。”

    凌灼顺手拿了，是影视城外咖啡店卖的雪顶冰咖啡，他不太想喝，搁到一边。

    杨明提醒他：“灼哥你要不喝两口吧，今天太阳大天热，一会儿穿着戏服出去怕晒得难受，喝点咖啡还能提提神。”

    凌灼昨晚没睡好，早起就没什么精神，而且天气一热，他整个人就蔫了。

    于是勉强喝了两口。

    杨明坐到一边，随口说了句：“陆老师的脾气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好嘛，还会买饮料请大家喝。”

    凌灼身后的化妆师笑道：“陆老师其实还好，没有外头传的那么夸张，我跟过陆老师好几个组，他不是那种会故意耍大牌的人，一般别人不得罪他，他也不会给谁难堪。”

    凌灼没吭声。

    他摸不准陆迟歇的脾气，不知道自己那晚算不算得罪了陆迟歇，他还想在这行继续混下去，只希望那位太子爷当真是个体面人，别因为这个就给他小鞋穿。

    三点十八分，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露天片场罩着红绒布的案桌上供奉着关二爷，两旁摆着香炉和上供的烤乳猪、水果，主创人员挨个举三炷香上前祭拜。

    周围围满了媒体记者和各家来捧场的站姐粉丝，尤以凌灼的粉丝为多。

    天气炎热，凌灼穿着厚重戏服又粘着头套，十分不适。

    轮到他上香，被呛人的烟味一熏，他连着咳了好几声，额头上都是热汗，还有些头晕，退到一边后杨明赶紧给他递水过去，举着小电风扇对着他吹。

    “不舒服？”

    听到声音，凌灼下意识回头，陆迟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正笑看着他。

    凌灼又侧头咳了一声，点了一下头，不怎么想跟他说话。

    “你再这样要中暑了。”陆迟歇啧了声。

    他从自己助理那拿过清凉油，手指蘸了一点，抬手直接搽上了凌灼的太阳穴。

    凌灼一惊，本能避开，陆迟歇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腰，欺近他说：“别动。”

    陆迟歇的手指腹已贴上他一侧太阳穴，轻轻揉了一下，冰凉的触感在皮肤上蔓延开，凌灼一个激灵，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谢谢陆老师，我自己来就行了……”

    陆迟歇退开一步，将清凉油递过去，带笑的黑眸仍盯着他。

    凌灼伸手去接，和陆迟歇的指尖触碰到一块，他赶紧拿了东西收回手。

    陆迟歇眼中笑意加深，凌灼没再看他，把自己两边太阳穴都搽了，清凉油还回去。

    “送你吧。”陆迟歇说。

    一小罐清凉油而已，凌灼没有推辞，又说了声谢，把东西递给杨明收着，转开目光。

    陆迟歇被何靖平他们叫走，凌灼紧绷的心神这才骤然松下。

    杨明小声提醒他：“灼哥，刚很多粉丝拍你和陆老师的互动。”

    凌灼皱了一下眉，没说什么。

    之后是拍照，一众主创接受媒体群访。

    或许确实是清凉油起了作用，凌灼感觉人稍微精神了些，被问到第一次拍戏的感受，他公式化地说了几句早已打好的腹稿，回答得中规中矩但也没什么毛病。

    总算没出什么岔子。

    开机仪式最后一项，导演和男女主角一起揭开摄影机上的红布，接着开拍第一场戏，也是男女主角的对手戏。

    凌灼的戏份要等到明天才有，他本已可以卸妆离开，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留下来，观摩完这场戏再走。

    第一场戏，拍的是真相揭露后，玄绛将欲和林岚玉拜堂的诸葛悠掳回，诸葛悠在他的床上醒来后两人对峙的对手戏。

    道具师还在做准备，何靖平和喻菲、陆迟歇讲戏，期望他们尽快进入角色。凌灼坐在场边喝水，低头看手机，仲一然这个时候多半在练舞，他没有打扰，退出微信又顺手点开微博。

    #焚情开机#的关键词已经上了热搜，点进去热一却是营销号发的陆迟歇给他搽清凉油的抓拍，点开评论除了他和陆迟歇各自粉丝的控评，也有路人的胡言乱语：“草是一种植物，莫名get到cp感了怎么回事？”

    这条点赞不少，还有排楼附和的。

    “凌灼和陆迟歇？奇妙的搭配，不过真的好配好养眼哦哦哦。”

    “楼上大魔王骂人警告[doge]，我也觉得好配怎么回事[doge][doge]”

    “大魔王第一次这么主动吧？他还帮别人谁搽过清凉油？他之前是不是还点赞了凌灼的定妆照？”

    “哇，大魔王这次真的要演大魔王啊，本色出演emmmm”

    “凌灼不错啊，虽然是爱豆，古装扮相居然不输正经演员，有看过原著的说一下这剧男一男二有的嗑吗？”

    “嗑个屁，捅腰子、毁元丹不死不休的情敌！”

    “所以谁还记得这是大女主剧？”

    凌灼有些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摁黑手机屏幕，没了再看的兴趣，抬眼时却与前边陆迟歇的目光撞上。

    何靖平讲戏讲得口沫横飞，喻菲听得认真，只有陆迟歇心不在焉，目光掠过坐在场边的凌灼，在对方看向他时轻勾了一下唇角。

    凌灼移开眼。

    等何靖平讲完，陆迟歇随口提意见：“何导，这场戏和之后林岚玉闯进来、打断玄绛强吻诸葛悠是连着，情绪也是连贯的，分开拍只怕效果不太好，反正凌老师也在这，不如一起拍了算了。”

    喻菲：“我也觉得可以。”

    明天才是正式的开拍日，今天开机仪式只有这一场戏，但既然两位主演都不介意多拍一场，何靖平自然更不会介意。

    只有临时被叫过来的凌灼有些懵，不过这场戏本来这两天就会拍，他台词已经背好了，也不是全无准备。

    既然何靖平说要拍，那就拍吧。

    先拍男女主角那场，凌灼在场边化特效妆，目光跟着摄影机转。

    一身黑衣的玄绛坐在床榻边，漆黑深邃的眼瞳里翻涌着浓烈占有欲，手指慢慢撩刮着还在昏睡中的诸葛悠的面颊。

    诸葛悠缓缓睁开眼，对上玄绛双眼，先是一愣，随即抬手就欲出招，玄绛轻轻一拂，她四肢被玄绛的灵力锁在榻上不能动弹，愤怒喝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迟歇和喻菲飙戏，这两都是年轻演员里演技不错的，导演一喊开始就进入了状态。场边凌灼看得认真，注意的焦点一开始在喻菲身上，后头不自觉就转向了陆迟歇，相较喻菲还有些端着，陆迟歇的情绪更饱满，收放也更自如。

    凌灼轻抿唇角，他不是表演科班生，半年前张静才开始给他安排表演课，老师说他天赋不错，但在正经演员面前，大抵还有些自惭形秽。

    这场戏的最后，玄绛试图强吻诸葛悠，诸葛悠拼劲全力挣开了玄绛的灵力束缚，给了他心口一掌，俩人同时吐出一口血来，玄绛指腹拭去自己嘴角鲜血，猛抬起眼，饱含杀意的冰冷目光落向殿门的方向。

    之后就是下一场戏，林岚玉浴血杀进来。

    陆迟歇和喻菲的这场只NG了一次，因为喻菲有一句台词卡了壳，第二遍很顺利就过了，轮到凌灼上场。

    他已经化好满身满面血和伤痕的特效妆，第一幕镜头就是他举着剑冲进魔殿中的画面。

    刚拍摄了半分钟就被何靖平打断，何靖平皱眉提醒凌灼：“不行，林岚玉进来之前已经和魔界四大首领血战过，身负重伤走路都不稳，喘气喘得厉害，你刚担忧焦急的情绪ok，但狼狈之态没表现出来，重新来一遍。”

    凌灼点点头，说了声抱歉。

    第二遍，何靖平还是说不行。

    第三遍依旧。

    何靖平：“还是不行，要喘气、喘气。”

    其实电视剧拍摄不需要这样精益求精，但今天刚开机，所有人都想讨个吉利好彩头。

    凌灼再次道歉，何靖平有些无奈，安慰他：“算了，不用这么紧张，都先歇几分钟吧，你喝口水酝酿一下感觉。”

    凌灼退回场边去喝水，才第一场戏就被连着打断三次，多少都让他有些挫败。

    “凌老师。”

    身后响起陆迟歇的声音。

    凌灼回头，陆迟歇靠着墙也在喝水，沉眸盯着他似笑非笑，缓缓开口：“凌老师，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喘气喘得好听？”

    凌灼一愣，转回头，没有理他。

    第5章

    得罪不起

    休息了几分钟，拍摄继续，这次何靖平没再喊停。

    林岚玉执剑跌跌撞撞闯进魔殿，诸葛悠见到他挣扎着要下榻，再次被玄绛用灵力锁住。

    玄绛靠坐榻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愤怒的林岚玉一步步走近，林岚玉的剑尖缠着他仅剩的灵力刺向玄绛，玄绛慢条斯理地抬手，两指夹住剑刃，邪肆恣睢的灵力汹涌泄出，在诸葛悠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中向林岚玉狠冲而去。

    林岚玉本就不是玄绛对手，又已身负重伤，一下就被击得朝后摔去，吐出一大口血来。

    凌灼身上吊了威亚，往后摔这段由威亚扯着他向后，他还要同时咬破嘴里的血袋。

    第一遍的时候凌灼没有控制住力道，摔的角度不对，慌乱之下一口咬破血袋，里头的糖浆还不小心被他咽下去了一大半，甜腻得发苦的味道差点没让他当场吐出来。

    何靖平一喊停，杨明立刻冲上来给他送水。

    灌了半瓶矿泉水，总算把那股子恶心味道冲淡了些，武术指导过来教他要怎么摔，凌灼强迫自己认真听，脑子里不时闪过刚拍摄时陆迟歇盯上他的那个眼神。

    陆迟歇演技确实是好的，玄绛那个好似玩味、鄙夷、不屑一顾的眼神，他诠释得入木三分，被盯上时凌灼甚至有种头皮发麻的不适感，才会在最后那一瞬间走神。

    还靠坐在道具床边的陆迟歇忽然喊了他一声：“凌老师。”

    凌灼转头。

    陆迟歇轻浮唇角：“你刚在想什么？”

    凌灼目光飘忽了一下，没有回答他，冲何靖平点了点头：“何导，可以了，再开始吧。”

    这次前面那一段没再出错，凌灼按着武术指导要求的，摔在了指定位置，咬破血袋吐出一大口血。

    林岚玉挣扎着还想起来，几次以剑撑地却是徒劳，玄绛起身，缓缓走至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始终是兴味盎然的。

    林岚玉低垂头撑着剑半跪地上，玄绛忽然弯下腰来，手指贴上了他满是血和伤的俊脸。

    凌灼诧异抬头，这个动作不是剧本里的，但何靖平没有打断他们，面前人手指撩刮着他脸上伤口，目光也饶有兴趣地在他脸上逡巡，继续说出剧里的台词：“你要来跟我抢人？”

    凌灼浑身不适，偏何靖平半点没有叫停的意思，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之后一段文戏是玄绛在情敌面前得意洋洋回忆从前屈辱，炫耀如今大仇得报、美人在怀，再嗤笑林岚玉的自不量力、以卵击石，林岚玉要表现出仇恨、愤怒、不甘、厌恶，同时默默积蓄力量，他在来之前已经吃了快速恢复灵力的丹药，只等灵力回来，对方最得意时给他致命一击。

    何靖平终于喊了停，提醒凌灼：“你没有入戏，先补一下妆，这段重来。”

    化妆师过来就地给他补妆，陆迟歇也没走，就在一旁等着。

    再次开拍前，陆迟歇忽然伸手，拉过凌灼胳膊，不等凌灼挣扎，和他说：“拍戏的时候别想有的没的，你把你自己当成林岚玉，把我当成玄绛就行，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凌灼皱眉，一下倒忘了挣开他：“陆老师刚为什么要加那个动作？”

    陆迟歇淡定收回手：“对玄绛来说，林岚玉身上的伤口也是他的战利品，他摸一下自己的战利品，有什么问题？凌老师觉得呢？”

    凌灼觉得自己跟他无话可说。

    拍摄继续，凌灼压下那些杂乱心绪，将自己代入角色中，渐渐找到了些感觉，情绪也被和他演对手戏的陆迟歇调动起来。

    林岚玉的灵力恢复了三成，终于等到玄绛得意过头将命脉暴露在他眼前的机会，持剑一跃而起。

    这场戏到这里结束，后面的武戏需要换场景，以后再拍。

    傍晚剧组聚餐，地点在酒店附近的一个烧菜馆，制片人高承亲自掏腰包，请剧组上下所有演职人员一起。

    凌灼身上的特效妆卸起来麻烦，还回酒店洗了个澡，去得稍晚，只剩陆迟歇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他只能坐过去。

    何靖平兴高采烈，挨个给人倒酒，轮到凌灼问他要白的还是啤的，凌灼赶紧起身：“谢谢何导，我自己来吧。”

    “不用不用，你坐着就是了，客气什么，我都给你们倒。”

    何靖平笑眯眯地招呼他坐下，凌灼还在犹豫，被身边陆迟歇一手攥坐下去：“坐着吧，何导就喜欢给人倒酒，这么拘谨做什么。”

    何靖平给凌灼倒了杯啤酒，凌灼再次道谢，对方不在意地一摆手，又去跟别人说话了。

    一桌子的人都在谈笑风生，凌灼基本插不上话，干脆低头吃东西。

    身边人问他：“凌老师，你好歹也是当红流量，整个剧组里没人比你更红了，就算是第一次拍戏，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吧？”

    陆迟歇说话时一手还搭在凌灼椅背上，语气也不怎么正经，凌灼忍耐着搁下筷子，侧头对上他：“陆老师，你也说了我是第一次拍戏，谨慎小心一些不应该吗？”

    陆迟歇笑了笑：“不好意思得罪喻菲，因为她是一番女主角，也不好意思得罪何靖平，因为他是导演，但你很好意思得罪我啊？”

    他的声音压得低，别的人又都在说话，所以没有第三人听到。

    凌灼平静问他：“我得罪陆老师了吗？”

    陆迟歇：“没有吗？”

    凌灼转回头继续吃东西，彻底不想搭理这个人。

    其他人聊着天，话题不期然地转到了凌灼身上，何靖平笑呵呵说起下午开机仪式时，凌灼那些粉丝实在热情得很，还给剧组所有主创都送了礼物：“有小凌在，估摸着这剧从开拍到播出，热度都不会缺咯。”

    喻菲也顺嘴打趣：“下午我过来时几个小姑娘特热情地跟我打招呼，我还以为是我的粉丝，结果她们开口就说感谢我对小凌的照顾，我还莫名其妙，后面才听说原来是昨天小凌直播，跟他粉丝说了我进组那天给大家带点心的事情，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何导说的对，有这么多人关注着，我们这剧以后热度确实低不了。”

    “何导、菲姐说笑了，她们没给剧组添麻烦就好。”凌灼赔笑。

    他昨天确实有个代言活动的线上直播，顺嘴提了下拍戏的事情，主持人问起他进组后的感受，他就很客气说了几句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场面话，还拿喻菲给大家带点心这事说了。

    陆迟歇：“是么？那下次凌老师再直播，是不是要跟你粉丝说一下，我也给你们带了饮料啊？”

    满桌的人都笑了，凌灼实在尴尬，只能跟着笑，好在话题很快又从他这转开了。

    他借口去洗手间起身，走出包间门略松了口气，暂时不想回去了，干脆就在外头走廊上站着，反正这里也没人。

    齐良栎下午就把，还艾特了他，群里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起哄，问他是不是真跟陆迟歇关系好，陆迟歇竟然对他这么热情主动。

    凌灼无奈回复：“你们为什么对大魔王这么感兴趣？”

    齐良栎：“灼哥你终于出现了，不是我们感兴趣啊，你看就今天下午这一出，竟然有人开始嗑你和大魔王的cp了，闹呢，我们然哥怎么办？”

    半分钟后，下午唯一没发言的仲一然回了一条：“别胡说八道。”

    凌灼看着那几个字，慢慢删掉了原本想说话的话。

    仲一然这句，是指齐良栎起哄他和别人，还是和他呢？

    齐良栎：“我又没说错，灼哥和然哥才是我们火炸男孩的官推cp，肥水怎么能流了外人田。”

    张寻：“说了别叫火炸男孩，土不土？”

    齐良栎：“本来就是火炸男孩，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之后群里沉默了好几分钟，凌灼犹豫再三，盯着仲一然的微信头像，仲一然不出声，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

    齐良栎大概察觉到群里气氛不对劲，又发上来一条：“怎么都不说话了？我又说错话了？”

    邓岚洛：“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齐良栎：“什么啊？”

    “凌老师不是说去上洗手间，原来是躲外头来玩手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