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茗!”赵阿姨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走廊叫了一嗓子。
程茗替赫惟理理湿发,大声应了一下,“打游戏呢,怎么了?”
阿姨总算得到回应,走到赫惟门前,“纪先生的秘书来了,说是来帮忙取东西,
我不敢翻纪先生的东西,麻烦你这局游戏打完下来一下。”
“好嘞,
五分钟!”程茗冲刺到最后,
抱起赫惟去冲洗,
他胡乱用喷头冲了冲,毛巾擦擦套上睡衣就下了楼。
叶雪扬坐在客厅沙发上,
仰头看向楼上。
程茗从赫惟的房里出来,心情格外舒畅。
“这个点儿洗澡?不是说在打游戏么?”叶雪扬看到程茗半湿的头发,
衬衫领子也湿了大半,眼睛眯起。
“叶老师会打王者么?改天一起呀。”赫惟从程茗身后出来,
吐了吐舌头。
赫惟有一个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纠结要不要告诉他。
叶雪扬说好,
让赫惟去纪柏煊房间帮忙拿一份合同,“一会儿有个会要用,
纪总让我过来拿。”
赫惟去纪柏煊房间翻找,
程茗下楼和他闲聊。
要说暗度陈仓的本事,叶雪扬可是行家,
他和孟昭
当年背着家长和纪柏煊偷偷恋爱,行为可比他现在恶劣多了。
当时孟昭才十七岁,还未成年呢,他居然能下得去手,也不怪东窗事发之后孟昭家里坚决反对。
“你头发有些长了。”叶雪扬提醒程茗,“你还是剃板寸帅,这样斯文的皮囊不太适合你。”
“跟我舅舅待久了,说话都开始有舅味儿了。”程茗摸摸头,“这不疫情么,都没去理发店。”
“让赫惟给你剃。”叶雪扬暗讽他当初和赫惟闹的那一架,被赫惟点火烧了头发。
这是他今天刚从简胤淮那儿听到的笑话。
作为纪柏煊唯一的好友,简胤淮最近没少往纪柏煊办公室里去,一是炫耀自己如今美满的婚姻生活,二是力劝纪柏煊和他一起投资建设一个大型度假酒店。
选址在白市。
叶雪扬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延边人,也被问过些建议。
“疫情不知道要持续到哪一天,现在旅游业萧条,酒店和房地产行业都不好做,手头的工程不出问题就是上天保佑了。”纪柏煊兴趣索然,他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
简胤淮心累,“你那么喜欢滑雪,每年去玩儿住酒店也要花钱,不如自己建一个。疫情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到时候再着手,钱不就都让别人赚去了吗?”
“什么时候你能跟茗子学学,年轻人一点儿冒险精神都没有,我看你才应该去走仕途,让茗子来帮你管公司才对。”
说起程茗,简胤淮赞不绝口,“去年你还在新加坡的时候,茗子带小惟去滑雪,我看是有点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了。”
“什么时候?”纪柏煊没印象。
“具体哪天我也忘了,但我记得我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他发的视频了,确实意气风发比你年轻时候帅多了。”简胤淮喜欢埋汰他,“你一天天板着张脸,女孩子吓都让你给吓跑了,活该一把年纪了还形单影只,小惟现在都和她哥玩儿不爱搭理你了,你自己找找原因吧。”
说着回忆起程茗和赫惟小时候不打不相识的往事,感叹一家人果然是越大越亲,互掐也不影响两人长大以后的感情。
叶雪扬听着,莫名就觉得不大对劲。
记忆中,赫惟是最烦程茗这个显眼包的。
可这次回京,他总觉得赫惟变了,不仅对纪柏煊的态度变了,对程茗的态度也变了。
赫惟没找到什么文件,下楼反馈,“他平时也不带工作回家的,我看他书桌上什么东西也没有,是不是落在车上了?”
叶雪扬点点头,“我猜也不在家里,估计是他塞到哪个文件夹里去了,我回去再找找。”
叶雪扬目光微微聚焦,落在赫惟脖颈处一块新鲜的红印上。
“脖子记得遮一下。”
撂下这句话,叶雪扬转身离开。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这就是他来这一趟的目的。
没有什么文件要拿,也没有什么会要开,纪柏煊下午人不在公司,叶雪扬无所事事,本来是来找程茗兑现上次那顿酒的。
谁知道一进别墅就被二楼的战况吸引了注意。
大中午的,程茗不在自己房间,赖在赫惟房里,多少有些奇怪。
男女有别,亲兄妹也没有这样的,加之情人节那天饭桌上赫惟听到她所谓的“男朋友”的反应,那无所谓的态度,叶雪扬当时就觉得有猫腻。
赫惟比孟昭狡猾多了,这一点叶雪扬了然于胸。
当年若不是她在背后替孟昭出谋划策,一而再再二三地拉红线,他和孟昭成不了。
但是赫惟这次真的过了。
在纪柏煊眼皮子底下和他外甥来这一出,到底是折磨纪柏煊还是折磨程茗?
赫惟没想到叶雪扬眼睛这么毒,下意识捂住脖子,追出去。
“叶老师……”
“我不会告诉纪总。”他不是那种搬弄是非得人,况且当年也多亏她帮忙隐瞒。
“谢谢。”赫惟发自内心地说。
“没什么好谢的,我……”叶雪扬欲止又言,“我希望你们不是认真的,就像你上回在餐桌上说的,如果只是那种关系,最好是现在就赶紧断了。”
“不是。”赫惟回答得十分干脆,“我们是认真的,我爱他,我不会和他分手。”
“所以还请你为我们保密。”赫惟几乎是在恳求。
“纪总不是傻子,我帮你们保密……你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发现吗?”明明注定是要分手的,真要拖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到时候就难收场了。
纪柏煊也难收场。
叶雪扬不信赫惟口中的爱。
他更愿意相信赫惟是在报复纪柏煊。
少女记仇,当年爱而不得,如今就这样宣泄,是赫惟能做出来的事。
叶雪扬突然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程茗,“因为纪总当初拒绝了你,所以你就和他外甥在一起报复他?赫惟,你这样真的太过火了。”
“我没有报复他。”看吧,任何人在得知她和程茗关系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这样,觉得她是报复纪柏煊,觉得她拿程茗当替身。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游走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等有一天东窗事发,你让他们舅甥两个人如何相处?”叶雪扬知道纪柏煊的计划,也知道他对赫惟和程茗之间不敏感是因为他太信任她们。
他信任程茗是个有什么说什么没心眼儿的。
他信任赫惟也许是因为过于自信,毕竟她曾经说过她会永远喜欢他,永远爱他。
纪柏煊就是这样,永远自信满满,认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是为赫惟好,可结果证明大错特错。
“我有想过。”赫惟声音低下来,“叶老师,我们去三楼说话吧,好让阿姨继续打扫卫生。”
她拉了拉叶雪扬的袖子,生怕阿姨在哪里也竖起耳朵。
赫惟不是程茗那种乐观主义,她当然会想到最坏的结果,但她不怕。
甚至……就在刚才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刻,她想如果门外是纪柏煊就好了。
与其终日惶恐,躲躲藏藏,不如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给她个痛快。
大不了她就给纪柏煊写个欠条,搬出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反正都是她的错,她就是个白眼儿狼。
她们做不成爱人,干脆就做仇人好了,总好过钝刀子割肉,心里都有火却不能发,还要天天演戏。
她受够了纪柏煊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她想看他发火,她知道他一定会发火的,因为他爱她,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地爱着她却永远不会承认。
那就别承认吧,永远别承认!
一辈子都别承认!
最好是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被虫蚁啃食,让它碎掉烂掉!
他自认为肮脏的、丑陋的、见不得人的爱意。
她曾经趋之若鹜,如今不屑一顾的破烂。
都毁灭吧!
赫惟没那么伟大,她才不管他们舅甥两个人以后要怎么相处呢,从前纪柏煊离开的时候也没考虑过她一个人在国内怎么生活啊,也没问过她想不想去程家,她为什么要顾虑他的感受?
能不能接受是他的事情,关她什么事?
至于程茗……她相信他会和她站在一起。
叶雪扬没抬腿,“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必须和程茗划清界限,否则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不便透露太多,只能点到即止。
趁纪柏煊还不知道,就此打住,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只会让三个人都难堪。
赫惟和程茗是很般配的一对,年轻的身体互相吸引也许是情有可原,但她们实在不合适。
其中缘由,或许只有纪柏煊知道。
“叶老师,你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的话吗?”赫惟突然问他。
叶雪扬愣了愣,听见她说:“你说,爱一个人或是不爱,难道是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吗?”
“人都有侥幸心理,我在想,如果老纪他也放下了呢?如果他也祝福我们呢?”明知不可能却依旧在奢望,这是赫惟在这段感情里最大的诚意。
她不会因为纪柏煊和程茗分手,绝不会。
“虽然我知道真到那一天,老纪一定会觉得很难堪。他那么墨守成规的一个人,一定会觉得我们离经叛道,但是他回来的太晚了,我已经刹不住车了。你…明白吗?”赫惟转身去看程茗,他担忧地看向她们,却识趣地没有走上前来。
程茗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决定权在赫惟,怎么解释也由赫惟,被承认或者被分手,他从来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不会让她为难。
程似锦说他从小就比同龄人幼稚,成年了还像个小学生一样对女孩子动手,从来没有绅士风度,也不稳重。
他有好多好多的缺点,他自然是配不上赫惟的,但他起码可以保证自己绝不会伤害她。
外面纵然有许多许多优秀的男孩子,他们或许都比他适合赫惟,可是他们未必能做到完全不伤害她。
比起耽误她,程茗更怕她被伤害。
现在外面的男孩子那么坏,把她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听不清赫惟和叶雪扬在说什么,程茗转身上楼去清理刚才的犯罪现场,他后知后觉地感到惊慌。
他想到,万一刚才敲门的人是舅舅,她们该怎么办?
万一纪柏煊门都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看到他覆在赫惟身上……
细思极恐。
程茗心里清楚,赫惟在纪柏煊心里是无价珍宝,他这个亲外甥打她的主意也是与庶民同罪,罪该万死。
亲情和爱情,每个人的排序都不同,如果有一天让赫惟在他和纪柏煊之间选一个,他不会怪她放弃自己。
但万一他是被她选择的那一个呢?
他以后还是应该收敛些。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
叶雪扬没有说服赫惟,反而被赫惟反向说服了。
赫惟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一个他最近每天都在怀疑终于在今天得到证实的消息。
“孟昭回北京了,现在在亮马河酒店集中隔离,过两天隔离结束我们去接她,你……”赫惟话说到一半突然又后悔将这消息告诉他了,毕竟孟昭这次回国是突然之举,什么时候再回美国不好说,而且她还带着她的美国小男友。
“哦。”叶雪扬淡淡地,“美国疫情加重,现在回国是明智之举。”
他神色平静,似乎赫惟刚才的担心只是多余之举。
叶雪扬转身离开,车子驶出去汇入车流,不知不觉就开到亮马河酒店旁边。
疫情期间街上车辆已经大大缩减,他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摇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支烟。
抽烟还是跟孟昭学的,那一年在纽约,她给他点烟,说爱情就像尼古丁一般容易上瘾,想她的时候就抽一支,他回北京以后一周就抽完一包。
后来为了省钱,他控制自己只能睡前抽一支,连想她都是奢侈。
异国恋真不是一般人能谈得下去的。
叶雪扬真觉得自己尽力了。
他的经历条件先天是劣势,和孟昭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在透支幸福,他无数次地告诉过自己他不配,是她……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值得。
她说:“叶雪扬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说:“叶雪扬你不要自卑,我喜欢你,所以你从来不是一无所有。”
她说:“叶雪扬,我喜欢你。”
……
她说了那么多遍“我喜欢你”,叶雪扬信了。
可他当时忘了问她,这份喜欢……究竟可以持续多久。
孟昭的妈妈是个聪明的人,在得知她们偷偷恋爱的消息的时候,她没有做出任何棒打鸳鸯的举动,尽管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做。
后来听人说,孟昭那个年纪最是叛逆,越是父母不同意的感情越是刻骨铭心,一起对抗外力也许会让她们的感情更加坚不可摧,孟昭妈妈偏偏反其道而行。她告诉孟昭只要她好好学习,只要她托福成绩超过100,只要她按照计划去哥大留学,她就不反对她们。
没有人反对她们,也没有人拆散她们。
天南地北,是她们自己走散了。
一支烟燃尽,叶雪扬上车,车子经过亮马河酒店没做停留。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月以后,就是在这家酒店,那个明媚又灿烂的女孩儿,将他的道德和理智统统撕得稀巴烂。
他有什么资格说赫惟离经叛道,他自己才是真的疯了。
也许就像赫惟说的,人都有侥幸心理。
当小三怎么了?起码这一刻人在他身下。
不像某些人,瞻前顾后,总想给人当长辈,最后真混成了舅舅,亲舅舅!这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