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舒最近工作上的事很忙吗？看你过完年不见长点肉的。”齐女士不知用什么眼神打量着唐月舒，和蔼极了。

    唐月舒的态度也是对待寻常长辈的态度：“还好，就是最近加班多点，我看伯母近来气色倒是很好，看来心情不错。”

    这种场合嘛，说的也是场面话。

    唐月舒从小就是在这种家庭长大的，简直信手拈来。

    场面话就是你来我往，看谁说得更真诚更好听。

    只不过说着说着，这话题就变样了。

    “月舒啊，我知道你跟应淮以前闹过点矛盾，”唐月舒听见提起这个时，眼皮子就跟着一跳，想着重头戏应该来了，“这个臭小子以前是干过些混账事，不过伯母记得你们高中时候关系还是不错的，他做错了什么事，你就好好折腾他一番，气消了再说。”

    “我们两家是世交，你们这一辈总不至于为点小事就断交了吧？”

    唐月舒真讨厌这种让父母来说和的人。

    玩不起啊。

    “伯母这说的是什么话？”唐月舒看也不看齐应淮一眼，“我们没闹过矛盾啊。”

    她只是单纯被癫公迁怒过而已。

    话音落下，旁边坐着的齐应淮笑了：“姑奶奶，你这话说得我真要负荆请罪了，我真知道错了，你给个机会让我赎罪行不行？”

    这话说得暧昧，虽然高中时候的相处其实也没有很注意这种男女之间的分寸，但毕竟过去好几年，相处模式总不至于还和以前一样。

    “齐少说笑了，我哪里担得起？”

    双方长辈在场，唐月舒不好拂他们的面子，齐应淮加了好几次加不上的联系方式是加上了。

    她也无心再待下去，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上楼拿点东西就走了，诸位自便。”

    只不过等她从楼上下来时，齐女士又道：“月舒，时候不早了，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让应淮送你回去吧。”

    老唐听着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而齐应淮已经拿车钥匙站起来了。

    唐月舒闻言，轻飘飘来了句：“不用了伯母，我男朋友要是知道这么晚是别的男人送我回家，会吃醋的。”

    “你谈恋爱了？”这句话倒是老唐问的，听得出来他的震惊。

    “谈了。”唐月舒说。

    老唐下一句倒是想问男方的信息，不过被齐女士抢先一步：“月舒谈的是哪家的公子啊？”

    唐月舒答非所问回了一句：“他不是京市人，有机会再介绍给大家认识。”

    不是回家这一趟，唐月舒还真不知道她家和人家齐家现在走得这么亲密。

    不过显然，齐家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联姻的机会，或者说，齐应淮的父母和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

    唐月舒已经过了天真的年纪，齐应淮这么积极往她跟前凑，难不成还真是个抖m或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喜欢她吗？

    他不是。

    和唐家联姻，和唐月舒结婚，意味着他可以同时得到唐家和杜家的支持。

    资本是很重要的，重要到能让人演得很爱或者很恩爱。

    老唐有意寻找新的盟友，刚好有人找上，他也觉得可以，就是还差唐月舒的同意。

    人刚回到没多久，老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唐月舒开了免提，一边卸妆。

    “爸，您有什么事儿吗？”

    老唐的声音传来：“你刚才说谈恋爱的事是真的还是故意说的？”

    唐月舒的目光看向镜子里，语气有点漫不经心：“是真的也是故意说的，怎么了？”

    “你那个男朋友家境怎么样？为人呢？年纪学历这些你都清楚吗？”

    老唐这话就有点查户口了。

    不过作为养了女儿好些年的人，他是应该问的。

    “南方人，大我五六岁吧，学历应该是本科。”林川好像没有特意提升过学历，但他的本科也是相当厉害的学校。

    唐月舒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似乎轻笑了声，“家境的话不是很重要，我有钱。”

    一句话给老唐说急了：“你那算什么有钱？别以为你从你妈那得来的股份多值钱，你要真跟一个家世一般的男人，你这辈子算是毁了。”

    唐月舒也是能沉得住气，她还觉得好笑：“您二婚娶的老婆家世不也比不上我们家嘛，门当户对真那么重要，您跟我妈又为什么离婚？”

    “你知道什么？当时是你妈执意要离的婚！”

    唐月舒当然知道，一桩婚姻里只要两个人都忍受得了，总归是能过得下去的。

    “行了，谈个恋爱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唐月舒洗了脸，也懒得跟老唐多废话，“你要是真想和齐家联姻，找别人去吧，别找我。”

    唐月舒虽然是他亲生女儿，但她还有堂妹，老唐要是愿意，她姑姑愿意，堂妹愿意，也不失为一笔两全其美的合作。

    老唐和女儿这一次对话再一次不欢而散。

    唐月舒的叛逆期来得晚，也持续得久，正常来说，就算为了钱，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也会乖乖听父母话。

    可惜唐月舒是个纯犟种。

    这通电话之后，唐月舒和家里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联系。

    和齐应淮的联系方式加上之后，他殷勤上了，发的消息看着也都很有礼貌和分寸。

    但一个真正有分寸的人就不会给一个有对象的异性发消息。

    不过唐月舒有男朋友这一点在联姻上没有丝毫影响，他们这种家庭并不在乎，只要结婚前能处理好就行。

    大多数富二代在自己追求自由和爱情的过程中谈不到林川这样的隐藏款，反过来，唐大小姐自己本身也是个隐藏款。

    林川最近忙，只有晚上抽得出时间和唐月舒视频。

    转眼三月份就来了。

    唐月舒刚刚结束一个大项目，计划着飞港城一趟。

    结果人还在公司，一个电话就将她喊到了医院。

    老唐住院了。

    唐月舒赶到的时候，医院里围着的人也多，一个两个七嘴八舌，信息量也足够大。

    她好不容易才理清事情来龙去脉。

    唐氏最近有个正在建的工程在施工过程中发生了工人受伤的情况，本来很寻常的事，工人受伤赔偿够就是了，结果赔偿款迟迟不拨过去，工人不得已将事情曝光，顺便还曝光了别的事，工程用材不对，达不到标准。

    而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正是老唐的小舅子，朱钰的亲弟弟朱钦。

    事情传开后老唐一查才知道，朱钦连工程款都敢贪，换了供货商，两人在对峙过程中，老唐被气晕。

    唐氏现在正在热搜上。

    出事了，还是大事。

    股东们急成一团儿，而朱钦在事情发酵后不久被警方带走。

    朱钦人心不足，他工程受贿不说，换了的建材商，质检查出不合格。

    换句话来说，建成了也是豆腐渣工程，随时可能出事。

    工程重大安全事故罪。

    他很有可能是要进去了。

    朱钰这会儿在病房里急得团团转，她的母亲和弟媳的电话一直打来，想让她去捞弟弟。

    然而老唐这次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被气晕送来医院后，他被检查出肺癌早期。

    能治。

    74

    唐月舒来时，

    老唐刚醒来没多久，还没从唐氏这一场舆论坍塌的事故中缓过来，就得知自己被查出肺癌早期。

    人命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脆弱。

    他身体的异样要是再晚查出一段时间，

    指不定发展到哪个阶段。

    查出了病自然是要治的，

    医生已经在给制定治疗方案。

    然而老唐现在却不得不惦记着自己的公司。

    股东和公司高层都等着指令。

    热搜高居不下，不排除有竞争对手下场的可能。

    公关那边应该忙得上火。

    病房里挤满了人。

    这次闹出事的罪魁祸首是老唐的妻弟，于公于私，他都有责任。

    用人不疑，他也太不疑了，

    竟然能将人的胃口喂得这么大。

    唐月舒就站在一边听着各位股东和高层说话都听得胆战心惊。

    朱钦那个人她见过，一个啃姐狂魔。

    说话油嘴滑舌，

    喊老唐这个姐夫都喊得比他亲姐甜，丝毫不见得意识到这个男人比他姐还大上十几岁。

    老唐安排小舅子进公司这件事唐月舒管不了，

    那时候她也就十几岁，管不了自己亲爹。

    朱钦跟着姐夫混这么些年，出门也有人喊他一声“朱总”。

    一个没见过大钱的人，他靠着自己的姐姐姐夫，

    钱来得太容易，自然被迷了眼睛。

    唐氏这么多年不可能没竞争对手，今天这一出，

    说不清是不是有人故意设的套，是不是都不重要，有漏洞才能让人家利用了。

    唐月舒作为老唐的亲生女儿站在这里，颇有点外人的感觉。

    她从来没接触过公司的事，一无所知。

    朱钰拉着儿子站在一边上，

    眼睛红彤彤的，却没有说话，

    唐允祥也似乎知道今天形势不同，他安静了不少。

    老唐现在的身体情况，自然无法回公司主持大局。

    股东们反应这么大，一来是这件事上热搜了，对企业形象和股市都有影响，二来是因为这件事本质是老唐任人唯亲的结果。

    朱钦作为他的妻弟，这件事公司人尽皆知，在走一些流程和合同上，就算不太合规，人家拿身份压一下，说不定也稀里糊涂过去了。

    大公司不代表就流程事事合规范。

    什么地方都会有点蛀虫，一种普遍现象。

    没查出来大家都抱有侥幸心，查出来了，就是倒霉。

    老唐的身体容不得这样折腾，医生来提醒病人要休息，剩下的那些股东和高层被老唐的助理和唐烁衍劝了回去。

    病房里只剩下唐月舒和朱钰母子，以及病床上的老唐。

    他现在急火攻心，刚醒过来没多久，现在精神状态也不太好的样子。

    朱钰试探性开口：“老公，朱钦他……”

    “你不要跟我提他！”老唐突然就暴怒了，他指着朱钰道，“我对你们家的人很差吗？要钱给钱，要职位给职位，你两个侄子的学位我都帮忙搞定了，你弟弟怎么报答我的？他的工资和项目提成还不够多吗！”

    “他贪的那些工程款和赔偿款，不仅是自毁前程，他连我们家也要毁了！”

    朱钰和唐允祥被吓了一跳，朱钰眼眶里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唐允祥也哇的一声哭了。

    这个病房里，一对母子小声抽泣的和大声嚎哭的，病床上气得面红耳赤的，还有一个在旁边椅子上坐着一脸平静的。

    唐月舒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已经到了这种境界。

    这次的事不至于让唐氏就这么垮了，但不是小事。

    一个企业的声誉是很重要的，这次没有得到解决，以后这个黑点会一直跟随着，严重的话，以往的项目也会被人质疑有类似问题。

    口碑坏了，以后慢慢没落看着也是必然的。

    碰上老唐身体出了问题，很棘手。

    朱钰眼下根本不敢开口再提一句自己的弟弟，更何况是让老唐去捞人。

    按照唐月舒对法律的了解以及对自己家的认知，老唐就算宰相肚里能撑船，去捞小舅子也是费劲儿。

    犯罪了。

    不是普通的民事案例。

    唐月舒终于开口：“行了，爸，您就先好好休息吧，这件事让公司的人去忙吧，您得先治病。”

    唐月舒这个女儿并不具备被迁怒的条件，但老唐的心情不好，对她的语气也只是一般：“我怎么休息得了，这件事闹大了股市那边不知要蒸发多少市值。”

    “横竖已经在跌了，”唐月舒也不是什么贴心小棉袄，“您放宽心吧，一直在想也无济于事。”

    老唐：“……”

    “你要是来气我的就回去上班。”

    唐月舒是这些人里面难得还有心思笑出声的：“和您说实话又不乐意听了，您生病了就好好养病，癌症这种东西不好说，再拖点时间说不定癌细胞就扩散了，您不好好活着，我以后干出什么事也不好保证啊。”

    “……”

    就差明说要争遗产了。

    老唐骂骂咧咧：“你干脆气死我得了。”

    唐月舒以前和他吵的架多了，一点也不怕老唐发火。

    医生的治疗方案很快就出来了，要动手术。

    就安排在这几天，老唐横竖是没心思和精力去管公司的事了。

    唐月舒在医院待了一个下午，准备先回去的时候来了看望的客人。

    齐应淮和他的父母来了。

    来探病的。

    唐月舒于是又回到病房里面。

    齐家人的态度还是亲切，先是问候了老唐的身体，再是公司的事，从他们口中说出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合作方撤资，他们可以补上。

    天下没白掉下来的馅饼。

    唐月舒低头在和林川回消息，她的机票取消了，和他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