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什么也没说地勾了下唇。
躲了他好些天了,恨不得见他从花园过去,都要跳进池塘里把自己藏起来,如今又买了东西给他,这小子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刚拿了一个还没等尝,外头突然一阵喧闹,跑进来个侍卫。
“国公,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大公子非闹着找世子,闯进府内了。”
陆寄风眉心一皱,把东西放了下去。
萧钰回府后便换了一身灰色短打,在老地方练枪,他力量不足,符英纵就让他在长枪的枪头挂着重物,练的多了,力量也就上吃肉qun:3-九0-1-3-3-7-1-4~来了。
坚持了一段时间,力量上的确有所改善,只不过每每到了夜里胳膊都会酸疼难忍,让他难以入眠,慢慢的,萧钰也习惯了。
他维持着刺出去的姿势,双臂因承受不住的重量微微颤抖着,汗水从下巴滴下去。
杨英醉醺醺的过来,就看见这样一副场景。
追着他的侍卫也过来了,个个手拿刀剑目光冷漠,人群里走出来个领头的侍卫,面无表情道。
“请杨少爷移步,不然就不要怪我们了。”
听见动静的萧钰偏一偏头,看见他们诧异地放下枪过来:“怎么了?杨英你怎么来了?”
侍卫脸色不大好:“回世子,杨少爷喝多了酒,闹着要见您,不等通报,擅自闯入国公府的。”
擅闯英国公府?
萧钰愣了一瞬,偏头瞪他:你不怕你爹知道了抽死你?
杨英耿直地梗着脖子:抽死我看谁给他养老送终。
萧钰头疼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傻子又犯什么混:“知道了,我来处理吧。”
侍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萧钰和他们都熟悉,因着国公的态度,他们也早就把对方当成他们英国公府的世子了,国公之下最尊贵的主子,自然听命行事。
领头的侍卫一抱拳,带着人走了。
萧钰把杨英领到一旁依着池塘修建的凉亭,石桌上有下人们给他准备好的解渴用的茶,他给杨英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说吧,怎么了。”
他观察了一下杨英的脸,见他眼睛还红着,稀奇:“被梁准欺负哭了,来找我告状来了么?”
杨英是哭过一场才过来的,脑袋晕乎乎的喝了一杯茶也没清醒,嘀咕:“没有。”
他沉默了片刻,问萧钰:“晋哥儿的伤……是薛鸿下的黑手?”
萧钰哑然:“你怎么……”
原本还想瞒着他们,自己记着这个仇就行了,不要把他们也搅和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中,谁想到还没瞒上一个月,就被杨英知道了。
杨英剑眉星目,相貌是俊郎的,一张脸因酒意泛红,吐字的语气有些慢:“我偷听戴轲说话,听到他说薛鸿倒霉的蹊跷,时间上太过巧合了。”
萧钰便明白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山子晋的事和薛鸿有关,薛鸿看他们谁也没去找他麻烦,一直在闷头查这件事,也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想不到这去,戴轲他们不一样,他们本就怀疑是薛鸿干的,这些天薛鸿的遭遇让他们听的一愣一愣的,便更加确定了起来。
萧钰沉默了许久才在杨英专注的目光中吐出答案:“是。”
杨英目光失落地垂下去,嘀咕:“你们都瞒着我。”
“你闯国公府,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个?怪我瞒着你了吗?”萧钰好笑道。
“没有,”杨英怕他误会,急得不行:“我就是,心里难受,想找你说说话,我以前心里难受也常去侯府找你说话,和你彻夜长谈啊。”
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恨不得发誓自己没这么想过,萧钰琥珀色的眼睛流淌出一星半点的笑意,有一种戏谑坏劲儿,哄他:
“好,好了,我逗你玩呢,别这么瞧着我,我如今可不能跟你彻夜长谈了。”
杨英就泄了气一样松懈下来,他头有些晕,鼻子也酸,瞥到萧钰搭在桌子上的手。
萧钰手上被磨的发红,带着些受伤后没褪下的印子。
……什么时候这双手也伤痕累累了。
杨英哑声道:“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啊。”
萧钰忍不住蜷缩一下手指,并不怎么在意:“没有,怎么了,今天这么多愁善感。”
杨英坐在那里,又喝了一杯茶,还觉得口渴一般,慢慢给自己倒上一杯,笨拙地喃喃着:
“我也知道我笨,总是给你们闯祸,瞒着我也是应该的,就是……下次还是让我知道吧,还像以前一样,你打人,我给你放风,不好吗?你,你不要自己扛着了。”
萧钰僵了一瞬,反应过来了,戴轲心思细腻,恐怕连山子晋受伤是因为他才被薛鸿牵连都猜出来了,也猜出来是他在独自报复薛鸿。
这京城漫天风雨的,他们事后才品出来其中藏着的暗流,可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许久,萧钰才低声:“……嗯,我答应你。”
杨英便高兴的笑了,他一直记着当初春蒐时见到皇后羞辱萧钰他心里想的什么,豪言壮志道:“钰哥儿,你等着,我不会再叫人欺负你们了。”
那边和他一起喝酒的戴轲梁准见他哭着哭着,突然起来嚷嚷着要找萧二,就撒丫子跑了,怕他喝多了说错话,紧赶慢赶终于来了国公府。
等了通报,被侍卫领过来,还不等过去凉亭那边就看见站在一旁穿着圆领袍,神色随和沉稳的男人,连忙规矩地站好了,行了一礼。
“国公爷。”
那人只瞥了他们一眼,“嗯”了一声。
这时一个连官服都没换的大人,急匆匆地被侍卫领了过来。
那人脸色漆黑似墨,胡须直颤,听见他那混账儿子青天白日硬闯进国公府,吓得魂不附体,从衙门过来抓人,见了陆寄风赶紧拱手赔罪:
“不孝子叨扰国公了,改日一定备下厚礼赔罪。”来人正是杨英他爹。
那权倾朝野的权臣倒是好脾气,只笑道:“什么日子?我这国公府竟这般热闹。”
杨大人简直颜面扫地,惭愧地又一拱手,几步冲到凉亭那边,拧着他儿子耳朵往门口走。
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的戴轲和梁准后退一步,怜悯地看龇牙咧嘴的杨英,行了,这回清醒了吧。
不多时萧钰也从凉亭那边过来了。
他先和陆寄风行礼,说明了梁准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又拉着戴轲嘀嘀咕咕。
“怎么回事?”
戴轲没想到他和人说话让杨英听见了,梁准也跟他闹了一会儿,尴尬道:“在松竹馆喝酒,那位叫倚湘的姑娘向我打听你的近况,被我察觉了端倪,和她聊这些的时候让杨英听见了。”
“他最近受到的打击有点大,可能……没忍住吧。”
萧钰闻言叹了一口气,这些少年公子风流潇洒了十多年,终于见识到了皇权的残酷。
山子晋的事明明是薛鸿做的,可薛鸿是国舅,是皇亲国戚,锦衣卫,大理寺,都跟着替他遮掩扯谎,忠义伯最后也只求出来这么个敷衍的结果,他们从未见过这样让官官相护的黑暗,一腔愤怒压在心中,怕是已经很久了。
萧钰只能让戴轲多劝劝他。
“嗯,我明白,”戴轲停顿片刻,又看着他缓声道:“喝了这次酒,我们也想好以后要怎么做了。”
梁准点了点头,什么也没反驳。
他们怕再多留一会儿自己亲爹就要来抓人了,为了不步杨英的后尘,和萧钰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方才还一个接一个的人走了个干净,四下一静,花园里只剩下自己一直躲着的人,萧钰硬着头皮上前去:“让义父担心了。”
“走了?”陆寄风镇定自若地瞥过来一眼,轻飘飘道:“原以为你们今日又要彻夜长谈了。”
古代架空
第45章第四十五章
“怕我像侯爷一样,罚你抄经书么。”请假
被他用话不软不硬地刺了一下,萧钰顿时心中掠过一阵麻意,不敢去想里面的深意:
“几年前的事了,我父亲练了一辈子兵,把军营里的规矩搬到了家里面,我又不成样子,一闯祸就惹得他要拿鞭子抽我,所以每次闯了祸便跑到他们府上躲几日,他们闯祸了也常来我这里。”
听上去他以前倒是过得丰富多彩,陆寄风神色淡漠地心想,才有女子心疼的用帕子给他缠手,这一个两个三个的又都爱往他府上跑,果然是讨人喜欢的,随机又释然地莞尔。
也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几位宗室子都不见得有武安侯的小世子尊贵,这小子走马架鹰惯了,到哪里都有人捧着,只不过如今在他这里,已经收敛了许多,见不到他像以前一样惹祸罢了……
萧钰飞快地睃了他一眼,似乎从义父眸中看到惋惜,还不等琢磨透,就听他柔声道:
“我可曾拿鞭子打过你?”
萧钰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什、什么?”
他声音发紧:“自然没有。”
“那你躲着我做什么,”仅仅一句话就将他弄的心绪不稳,罪魁祸首倒是端的一副从容模样,笑着问:“做错了事,怕我像侯爷一样,罚你抄经书么?”
萧钰自然不怕这个,他义父罚他的东西可要比抄经书令人记忆深刻的多了,甚至不能到菩萨跟前去说,萧钰这样的身份到底也是有些脾气在,犯浑起来皇上的面子都敢下,这样狂妄的性子硬是被那一次教训的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生怕被罚。
不过萧钰的确躲了他好几日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义父就这样直白的问出来,有些懊恼,又不能说实话,讪讪道:“没躲着,我不是还给您买了果脯吗?喝了药吃上一颗,压压苦味。”
说到这依旧没什么底气,因为那果脯买来后他坐在马车里看着油纸包唾弃了自己一路。
瞧着他嘴硬,陆寄风也并不拆穿,几句话就轻飘飘地把躲着他好几日的少年束在自己身边:
“没有便好,走吧,陪我下几局棋。”
萧钰下意识“啊”了一声。
已经先走出去几步了的陆寄风闻声停在那里,回身看他,黑眸中似乎藏着一丝笑意:
“怎么?不是说没躲着我。”
这下萧钰想拒绝都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了,不大情愿地挪动脚步,跟在陆寄风身后,陪他下棋去。
“放宽心,总不会让你输了棋,就跑去别人府上躲着。”陆寄风又轻声道了一句。
萧钰低头咳了半天,脖子都红了,他越不敢想里面的深意,他义父就偏偏要说给他听一样。
他被义父抓过去下棋了,另一边的杨英也将他父亲拎进了祠堂里跪着,若不是他母亲拼命拦着,杨大人都要请家法好好罚这不孝子。
他气得在祠堂中度步,停在杨英身后,恨铁不成钢的低骂:
“你失心疯了不成?英国公府是什么地儿?那是你爹我去了,都要恭恭敬敬送上拜帖的地方,也是你这毛头小子能闯的?”
“今日若是英国公同你计较,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地出来,早在你进去时就被人拿下了!”
杨英乖乖跪在蒲团上不反驳,跪祠堂抄经书都不算新鲜了,他们几个早就习以为常了。
等他爹骂了自己一顿,没那么生气了,杨英才问:“父亲,都御史是做什么的?”
“问这些做什么?”杨父瞥了他一眼,虽然怒意未消,还是生硬地回答儿子的话:“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
为官多年一步步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说起自己的责任来,也不免有些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