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离开天泉池时,他分明还在溪边坐着饮酒。
她费力的仰头看他。
阳光透过窗棂,在青年脸上笼上一层细碎的金光,将他漆黑的瞳仁照得有些发浅,变成了淡漠的琥珀色,愈发冰冷。
她慌乱的别开视线,推了一把他温热的胸膛,厉声道:“谢珩,你放开我!”
谢珩垂眸怀中恼怒的少女,眼神晦暗幽深,收紧了箍在她腰间的手,嗓音低哑:
“为何他碰得,我却碰不得?”
说着,他单手捉住谢苓的手腕,压在她头顶,温热的指尖轻点在她白皙的脸颊。
“你喜欢他碰你这?”
指尖滑至少女粉润的唇瓣。
“还是这?”
又慢慢游移至她轻颤的脊背。
“亦或者,是这?”
每问一句,他的眸色便危险一分,呼吸越来越急促。
谢苓止不住的心悸。
他的指尖像是带着灼人的星火,每触碰一下,便叫她颤栗不止。
“谢珩,”她咬着唇瓣,瞪圆了眼睛看他:“你放肆!”
“快点放了我,你别忘了你我的身份。”
谢珩抚摸她脊骨的手指一顿,眸色化为一片浓郁的黑。
他自上而下注视着她,片刻后,抬手将她发间的珊瑚点翠玉簪拔下,随手丢在地上。
簪子碎裂的声音响起,谢苓下意识看去,转而被扣住了下颌,掰回了脸。
只听他嗤笑一声。
“身份?”
“你觉得,我会在意?”
谢苓被盯的汗毛炸起,她咽了下口水,色厉内荏道:“……你要做什么?”
她对他一如既往防备,却愿意对一个丑陋而昏聩的蠢货展露笑颜,讨好卖乖。
思及此,他遏制不住的妒火中烧。
谢苓见他忽然紧抿唇瓣,加重了扣在下颌上的力道,不免有些害怕。
正要说话,下一刻,他俯身而来,贴上了她的唇瓣。
谢珩握住她的柔软纤细的腰肢,不顾怀中少女的挣扎,撬开了她的牙关,几尽贪婪的吮吸着她的唇舌,掠夺她的气息。
第100章
~
谢苓被吮得舌根发麻,
几乎喘不上气,忍无可忍咬了他一口。
腰间的手徒然加重了力道,灼人的热量透过微薄的春衫烙在她腰侧。他动作愈发鲁莽,
像是被冲昏了头脑,自顾自深吻她。
二人唇间交换着腥甜的铁锈味,她感觉有些头晕。
良久,他捏住她的下巴,
微微拉开了距离,浓卷的睫毛微垂。
“不要同旁人亲密,
也不要收别人的东西,
好不好?”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他顿了顿,
补充道:“包括后位。”
在皇家园林里,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听起来好像是他太过自负。
但谢苓知道,
他有这个能力,
且最多三年就能实现。对于他而言,
说出此等承诺,
算是难得的真挚。
若是换作上辈子的她,恐怕早都感动的分不清南北。
她仰头凝视着他真挚的眼睛,用手碰了碰他沾血的下唇,歪头询问。
“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不让我和皇帝亲密?”
“因为你爱我?”
“因为你会为此嫉妒到发狂?”
一连三问,
句句冲击在他的心间。
谢珩喉结滚动,
平静的眸光下仿佛藏着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
他凝视着她,轻轻点头。
“是。”
定然是爱,
不然他为何会想占有她,为何会在她和别的男人接触时,
满心肮脏的嫉妒。
谢苓却轻笑一声,她捏住他的下颌,平淡而轻缓:
“不,你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甚至或许连喜欢都称不上。”
“你若真心爱我,就不会三番四次强迫于我,践踏我的自尊。”
“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可心的物件,而不是一个真真切切的人。”
明明她娇柔易折,被他全然圈在怀中,可现下,她仿佛成了上位者,毫不留情的戳穿他的虚伪。
可他偏偏哑口无言,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甚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她所言。
他只好垂眸看着她,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绷紧了下颌。
谢苓见他罕见的有些怔然,顿了顿后松开他的下颌,趁机远离他的禁锢,讽刺道:“你一如既往的虚伪。”
“独断专行,狂妄自大。”
说完,她抬手拉开屋门,踏入温暖的春光:“谢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争取,用不着谁来施舍。”
少女窈窕的背影沐在春日暖阳中,很快被掩映的竹林吞没。
屋内的青年倚在门框边,明媚的春光透过半开的门扇,只映在他侧脸淡漠的神情上,另一边却隐在昏暗的屋内,难以分辨。
明暗交错间,他昳丽的五官棱角陡然锋利,如同险峭的山峰,带着凌厉的弧度。
日光下他眸色浅淡,瞳孔缩成一个小点,宛若大型野兽,视线牢牢锁定在浅青罗裙少女的背影。
俄而,谢珩笑了。
他抬指轻触被咬破的下唇,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她特有的桃花香气。
虚伪?
自私?
她说得没错。
既然求而不得,做不了她的入幕之宾,那便别怪他不择手段了。
*
谢苓离开竹林不多时,司马佑身边的小太监崇明,和她殿里的宫女太监,一同寻了过来。
“哎呦,贵妃娘娘,奴才可算找着您了。”
“陛下见你许久不回来,可着急坏了。”
崇明长得唇红齿白,模样讨喜,嗓音也不像其他太监一般尖细,倒像是变声前的少年人,听不出男女,却清脆好听。
谢苓不讨厌他,上辈子这小太监死在孙良玉手里,倒也是个可怜人。
她从凉亭的长凳上站起身,提起裙摆走到崇明跟前,温声道:“我不慎迷了路,因此耽搁了些时辰,劳烦崇明公公带路,带我回天泉池寻陛下。”
崇明暗中打量着这位“天女”。
潘鬓柳腰,明眸善睐,难得一见的娇艳美人。
但明崇七岁入宫,在宫里浸淫了十年,从先帝时就伺候过各式各样的妃嫔,自然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
在宫里,容貌重要,却也不重要。
想要爬上高位,夺得帝宠,容颜、家世以及心思手腕,缺一不可。
眼前这位贵妃,身负天女“兴佑”之命,听起来似乎是独一无二,但宫里的事向来说不准。
她今日能因天女的身份得宠,有朝一日或许也会因此丧命。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这种事在宫里屡见不鲜。
更何况如今的陛下,可比先帝要阴晴不定的多。
他心中暗叹,希望这性子温和的贵妃,能在群狼环伺间多活几日吧。
想着,他躬身抬起右臂,恭敬道:
“娘娘真是折煞奴才了。”
“陛下说兰汤宴马上要结束了,您可以先行回含章殿。”
“等晚些陛下处理完政事,会去看您。”
听闻不用去见皇帝,谢苓暗中松了口气。她将手搭在崇明的小臂上,说道:“那便听陛下的,先回含章殿吧。”
“是,娘娘。”崇明扶着谢苓,坐上一旁的软轿。
*
回到含章殿后,雪柳恭恭敬敬把人送到殿门口,给了崇明一小袋碎银子。
崇明推脱了一下,便客客气气收下了。
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想着既然收了钱,不如结个善缘。
像他们这种没根的阉人,说不定哪天就横死宫中,多结善缘,多压宝,总是没错的。
他朝雪柳招了招手,声音轻柔:“听闻贵妃娘娘祖籍是阳夏的?”
雪柳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于是点了点头。
崇明仿佛没看到身后其他小太监和宫女探究的神色,笑眯眯道:“这倒是巧了,奴才听说,不日进宫,负责封妃大典祭礼的天师,祖籍似乎也在阳夏。”
雪柳一愣,意识到对方是在提醒,随即笑道:“是挺巧,娘娘近日想家,正愁找不到同乡叙话呢。”
崇明颇为赞赏的看了眼面前这个鹅蛋脸的姑娘,心说反应倒是快。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崇明便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了。
雪柳看着他走远,沉静回到正殿,路过正在插花的二等宫女玲珑和珍宝时,她停顿了一瞬。
玲珑和珍宝是谢苓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救下的小宫女,人品身家清白,现在对谢苓唯命是从。
看到雪柳的暗示,二人便不动声色,把殿内外其他人安插的三个眼线,找借口支了出去。
雪柳见只剩自己人,才低声把方才的事告知谢苓。
谢苓正在镜台前取头上的簪子,闻言手顿了下,透过镜子看向雪柳担忧的脸,平静道:“我正要说这事。”
“方才云台城传来了信,原本负责封妃大典的天师被人换了。”
“原本的天师确实是阳夏人,那个冒牌货身份还不确定,不知是哪边安插进来的。”
雪柳上前替主子拆繁重的发髻,不免有些心惊。
“娘娘,还有三天就是大典,不会出事吧?”
谢苓摇了摇头。
“长公主不会让封妃大典出意外,她得知此事后,已经派死士去截人。”
“届时就算换不成自己的人,也不会让他破坏大典的。”
毕竟对于长公主而言,她天女的身份是一大助力,不到万不得已,对方绝对不会放弃。
雪柳闻言,也放下点心。
她重新给主子梳了个轻松不累人的发髻,拿起海棠珠花往发间点缀的时候,因心不在焉,扯到了对方的头发。
“嘶”
谢苓抬手捂住头皮,幽怨地看着雪柳。
“雪柳啊,你想谋杀亲主啊。”
雪柳干笑两声,神色有些犹疑。
“小姐……我只是……”
这段时间雪柳时常走神,谢苓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她认为谁都有自己的心事,因此并未主动询问,想着等哪天雪柳愿意说了,自然会说。
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轻声道:“但说无妨。”
雪柳抿唇,问道:“小姐,你为何非要进宫?”
“谢大人样貌英俊,对小姐也十分体贴,虽然之前做了些错事,但也不是罪大恶极。”
“若…若嫁给他,或许小姐就不必再担惊受怕,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谢苓轻叹一声,抚摸着她的发髻,侧头望着黄铜镜中,那张影影绰绰的脸,目光悠远。
“你说得不错,若能嫁给他,说不定我就不用勾心斗角,整日将头悬在房梁上,而是能安心在后宅,做衣食无忧的官太太。”
说着,她顿了顿,看向雪柳迷茫的眼。
“但你有没有想过,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予我金银珠宝,予我独一份的宠爱,甚至放下身段祈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