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撑伞辛苦,法显主动道:“贫僧来吧。”
花千遇也没拒绝,法显接过伞稳稳挡住落下的雨。
默默看他一眼,长得高就是有好处。
两人回到客居楼,法显的僧袍还是淋透大半,衣袍下摆还在往下滴水。
他撑伞时把伞都移到她头上,自己倒是没挡住多少。
“法师快步换衣裳吧。”
短短叮咛一句,朝他伸手要伞。
法显没动。
花千遇奇怪的看他一眼。
沉默半响后,踌躇道:“不知春的茶叶已制好,施主要尝一尝吗?”
花千遇一愣,随即笑道:“法师还真是和我心有灵犀。”
法显不解。
这心有灵犀所指是不知春的茶叶?
他不会知对花千遇来说就是瞌睡虫来有人送枕头,想附庸风雅就有人泡茶,是多惬意的一件事。
“那就麻烦法师了。”
她改道拐进法显的禅房内,自觉找个地方坐好。
法显将伞合上放到门外墙角。
他走近房内,花千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有些后悔起来,她来早了应该等他换好衣裳再来。
一想到,法显要在内室换衣裳,她就在外面坐着心里便觉得稍显局促。
法显的态度倒是坦然,拿了干净的僧袍到内室换好,其后又忙着准备山泉水,茶饼、茶炉、杯盏、紫砂壶等等器具。
茶炉里放进石炭点燃,紫砂壶里注满水,架在炉火上慢煮直至沸腾。
水至一沸如鱼眼鼓动,自茶饼上撕下晒干的茶叶,放入茶盏里注入沸水洗茶,将洗好的茶叶放入紫砂壶内继续煮。
法显空出手来取了一支白旃檀点燃,摇去点点火星,烟丝如缕,袅袅升腾。
气息清淡而内敛,闻着都让人觉得舒服。
花千遇凑近檀香,用手扇了扇,烟气飘散在空中,香气丝丝入扣。
“你们和尚都挺喜欢焚香的。”
法显抬头,含笑道:“香可以理气,人有七窍,香入七窍,所以香亦可开窍,时常焚香会对身体有益处。”
他将白旃檀插入香炉里,撤开的手一顿,颈间有一股轻柔的气流拂过,与此同时他能明确感知到有人在他身后,离的很近。
花千遇抽着鼻翼,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温和隽永,气味淡雅,令人有种别样的心醉,好似闻不够。
不同于无念身上水沉香微凉的清淡,檀香息更多的是温润润的感觉。
明晓她在做什么,法显的身体微微一僵,转过头正对上花千遇流波潋滟的眸子。
空气陡然间陷入沉寂。
彼此间,有一种奇异的暧昧感渐渐弥散。
花千遇恍惚一下,她似乎陷入一片无底之深的墨海里,缱绻和柔情拖着她下陷。
“咕嘟咕嘟……”
突如其来的噪音打破了沉静。
紫砂壶里水滚如腾波鼓浪,水已三沸。
花千遇猛然惊醒,移开目光后退几步,眼神闪烁过尴尬,摸着鼻尖道:“抱歉,失礼了。”
心间暗骂自己脑抽了,才会去闻一下法显身上气息和白旃檀哪个更好闻。
过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再等下去就误了最佳的时刻,法显微摇一摇头,忙着倒水泡茶。
两茶盏里倒满茶水,杯中轻雾缥缈,澄清碧绿,芽叶细嫩舒展的飘在茶水里。
一股淡淡的茶香味萦绕而来。
还未入口,她便觉得味道会很不错。
法显把一盏茶放到花千遇面前:“施主请用。”
她端起茶杯吹散热气,喝之前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不知春可是我们一同采摘的?”
“正是,施主采摘的茶叶都被禅院内的师兄弟制成茶饼,现放在茶房内储存。”
花千遇哦了一声,这才轻抿一口茶,滋味甘醇可口,微苦后回甘有一丝淡淡清香。
她很满意这盏茶,倒不是突然喜欢上茶,主要是亲手采的茶叶喝起来别有一番成就感。
屋外风雨琳琅,似喧又宁静到不可思议。
花千遇心情悠然,慢慢啜饮着茶水。
青烟薄雾后是一张低眉敛目的温和面容,修长手指端着茶杯,送到唇边饮下一口茶,双唇微润。
此情此景有几分熟悉感,略一回想,在墨家时法显也给她泡茶喝,心底不禁有些遗憾起来,今时不同往日,恐怕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对坐饮茶了。
垂落的长睫掩下眼里的深沉。
一杯茶已尽。
法显又给她续上一杯,温言道:“贫僧这里还余留的有茶饼,施主若是喝的习惯,可拿回去煮茶喝。”
“谢过法师美意,我素来不喜喝茶,茶饼到我手里指定放霉,还是法师留着吧。”
除了喝不惯茶的味道,最大的原因是没那闲工夫慢悠悠的生火煮茶,若是口中干涸,还未等茶煮好,便已渴的不耐烦,还不如直接喝白水。
像她这种又俗又糙的人,注定做不成高雅人士。
看她拒绝,法显也不勉强。
花千遇又抿一口热茶,舌根泛甜时想吃些点心去中和,感叹道:“如果有糕点就更好了。”
只不过法显的禅房比扫过的大街都干净,定然不会存放吃食点心。
环顾一周的目光收回时,瞥见香案上有一个油纸包,立即想到今日姜宁送给法显的烧饼还没有吃。
花千遇欢喜的把那一包烧饼拿来。
见她起身,法显抬眸去看,青葱
——Qベ群*73_95_4~30_54—玉指利索的解开油纸,这才恍然明白,她拿的是他随手放在屋内的烧饼。
几张皮薄松脆的烧饼赫然入目,约两个巴掌大,上面撒着一圈黑芝麻。
她也不和法显客气拿起一张就啃,口感微软有些硬,味道还不错,若不是放凉了应该会更加酥脆。
想到姜宁说烧饼里有白糖汁,又往里咬了一大口,香甜的糖汁混合着酥皮,口味更加有层次感。
吃多了就有些腻和上一口茶,正好冲散甜腻感。
法显定望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烧饼,突然就沉默了。
烧饼配香茗,粗中带雅,也只有她想的出来。
花千遇发觉他望视的目光,以为他也想吃,动手撕下一半递过去。
“喏,你的烧饼。”
法显:“……”
他默默接过烧饼,在她催促的目光里撕一片放入口中。
花千遇寻求认同的说:“好吃吧,就是放凉不脆了,若不然会更好吃。”
法显喉结滚动咽下口中食物,缓缓道:“好吃。”
随即,他想到姜宁下山一事。
最初心有疑虑花千遇是对无念有意才频繁接近,直到姜宁下山,以及她否认倾心无念,他才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为情所扰让他失去明确判断,险些忘记花千遇是个冷心薄情的人,怎会轻易对见过几次面的无念动心,接近他恐怕另有目的。
“施主让姜施主下山是为查无念禅师?”
花千遇微一怔,为他突然变换的话题所诧异,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他所言不错。
法显几乎不过问她们的事,也鲜少和无念接触,仅凭借一些细微末节的小事就能察觉出端倪,洞察力果然不一般。
思量片刻,斟酌开口道:“无念的身世不简单。”
法显心神微动,问道:“施主何出此言?”
他隐约猜想到许是和洗髓经有关,她们来南山禅院不正是为此事。
只是,他整日忙于讲法宣道,也未留心她们暗地里筹谋到哪一步。
花千遇没回答,唇边反而勾出一抹笑,高深莫测的说:“法师等着看好戏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问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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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问初
翌日,天际泛出鱼肚白,蒙蒙青灰被曦光驱散,云海山川染满绚丽的色彩。
钟鼓楼上钟声阵阵,回荡禅院。
众僧人用过早饭后,各司其职开始一天的忙碌,这时有消息传问初师父回来了。
不多时,已传遍禅院上下,风声自然也吹到花千遇耳旁。
对于自上山来就时常听闻,却未曾得见一面的问初禅师,她稍感好奇。
根据禅院内的僧人所说,问初师父是方丈的师弟,属于半路出家那种,此前未曾接触过佛法禅要,一入空门便破得禅机,颇具有慧根。
其人道性高简,神慧聪利,是上一任方丈自始禅师的亲传弟子,自始禅师有意将衣钵传于问初,让他继任下一届住持之位,只是问初生性淡泊悠然,不喜被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去当住持,于是守护禅院的职责就落到了师兄隐安头上。
他则一手建立药堂,秉着医治人命,禅解人心的信念,治愈百姓的沉疴病痛,同时深居药堂潜心修禅,遇到重要的事要才会出来帮助方丈一同解决,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问初师父虽时常泡在药堂里,不经常出现在人前,但他在众僧人心里的地位是不可取代的。
听僧人们把问初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更让人好奇他本人是何许样子。
此刻问初才回来不久,还未歇息洗去风尘,若现在去定会打扰,晌午过后法显才去拜访问初,她也跟着一道去看一看。
两人来到药堂,在僧医的带领下去到问初的禅房。
天色微阴,室内光线黯淡,一袭素色僧袍的僧人手持医卷正在翻阅,神情专注认真,沉静的侧脸在淡光里勾勒出一个轮廓。
独显出一种淡然明净的禅意。
只见他的侧身的翦影,就让人感觉到静,非单纯的平静,而是一种经世俗磨砺却又超脱的灵静,这种感觉连法显身上都没有。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这和尚的不同寻常之处。
法显弯起唇角,合十问候道:“法显前来拜会问初师父。”
闻声,问初抬头望来。
浓眉高鼻,面容清癯,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平平无奇,只是眸子里的空明,又让人觉得极有智慧。
见着来人问初展颜一笑,放下医卷起身相迎。
“能再见法师老僧倍感欣喜。”
问初笑了笑,目光扫过花千遇时微顿一下,旋即又道:“两位请坐。”
两人在案前落坐。
花千遇隐目观察着他,问初有所察觉却不甚在意。
他看向法显道:“听药堂里的弟子说,老僧下山后是法师代为讲法,如此还要多谢法师顶替这项事务,给老僧解决了不少后顾之忧。”
“问初师父严重了,法显前来禅院多有打扰,帮些忙而已不足挂齿。”
问初慢慢笑起来,面上浮现看好的意味:“法师还是这样客气,若慧都给老僧讲过除却平时的讲法,念经祈福,与人解惑也都是法师所做,百姓都说很是喜爱新来的讲法师父。”
法显稍弯一下唇角,并不居功。
随即,转变话题道:“听闻问初师父下山是为秋月山庄一事,可是都办妥了?”
关于此事方丈简短的向他提过,问初是去医治秋月山庄的少山庄。
问初颔首:“少庄主体内只剩下一些余毒,无甚大碍再服用几贴药就可复原,老僧就提前回来了。”
他调转眼眸瞧着花千遇,是似而非的说:“江湖人士来禅院内学习武艺倒是有趣的很。”
望来的目光平淡,却又有一种极深的洞察力,被这样的眼神所注视着,会让人感觉身上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花千遇不觉神经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淡定的回视他道:“禅院武学精妙只是不传外人,再高明的武功藏于深山注定不能发扬光大,如果就此淹没岂不是可惜。”
江湖上对于武功心法一向是忌讳的话题,各宗各门费尽心血创造出的功法,自然会藏着掖着哪有人会宣扬出去。
她这话相当于是在挑衅。
法显匆匆看她一眼,急忙打圆场:“问初师父莫要见怪......”
话还未说完就见问初摇了摇头,他面色如常,没有因为花千遇的这番话而不悦。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是你的不求则来,不是你的也无须刻意去执着。”
问初面含深意的望向两人,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花千遇则认为他是在隐晦提醒不要打洗髓经的主意,看来他料想到她们来的目的,那么也就更加表面六年前缘行将洗髓经的事透露出去的真实性。
她越琢磨又觉得这话里还有一个关键点,只有存在的事物才能强求,如果没有洗髓经,他也就不会多此一言,劝告她不要去再找。
难道洗髓经真的存在于南山禅院?
法显又熟络的和他寒暄片刻,为防花千遇又言语不当惹祸,也未聊多久就告辞离开,两人离开后问初放下医书,去了一趟厨房。
临近黄昏时隐安去了一趟药房,在门外就闻到一股子烤红薯的香甜气息。
进门之后果然看见,案面上放着几只烤好的大红薯,表皮黑红微焦还在冒着热气。
问初手里拿着一只红薯,剥的满手都是灰。
站在门口的人影遮挡了光线,他抬眼一瞧,缓言道:“方丈师兄怎么来了?”
隐安步入室内,盘坐在对面,看着他半点都不着急还有心情吃红薯,心下无奈叹息。
“老僧不来找,还不知问初师父何时来方丈室说无念的情况该如何解决。”
当年问初决心救下无念,将他带上山收为徒,又未能解决靖王府冤案,如此便埋下隐患。
仇恨在无念心里与日俱增,时日一久便积累成魔障,如今的他空修有佛身,心已似魔。
往日他一直隐忍未动,不过是碍于吴尚涛位高权重,轻易不会离开京都。
现如今黄河水患严重,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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