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心头一阵酸涩淌过。
突然觉得她太过自私,甚至残忍,当初法显是为了渡她才会陷入情障,如今本该由她去渡法显悟成佛道,她却拒之不管。
她不是不想成全法显,只是怕会沦陷的更深,短暂在一起之后,迎来的还是伤痛的离别。
倘若法显顿悟成佛,他们必然会分开,而不论他成功与否,她也终是要回去的,最后的结果绝对是所不能承受的极痛。
她怕心疼,也没有为了情爱放弃一切的勇气,所以选择了伤害别人的自私做法。
对于法显的歉疚,恐怕要背负一生了吧……
花千遇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怅惘之色,心情沉落下去,如坠重石堵的难受。
繁杂思绪在脑海中纠缠许久,不得片刻清净,她也毫无睡意,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落到法显身上。
深夜寒意加重,一阵冷风吹过,浑身战栗,花千遇忙拉着毯子盖到掩住脖子,裹的严严实实。
再看向那个模糊人影时,眼里闪过纠结,要不要让他靠近些烤火?
念头刚起,当即又掐灭了,还是狠心一些才能如愿让法显离开,她就不信面对不理不睬的态度他能一直跟下去。
脑海里和各种想法较着劲,慢慢地神智变得困乏,眼前视线模糊发黑,直到完全睡过。
等醒来时,火烬已灭,天光大亮,碧空纯净如洗,飘动着烟云。
花千遇伸个懒腰,下意识抬头去望,树下已不见月色人影,眸色微凝悄然滑过一丝难言的思绪。
走了也好。
动手叠好毯子,起身活动一下睡到僵硬发酸的身体,走到附近的小溪边。
溪水清澈见底,水面浮光跃金,闪耀着细碎而明亮的光芒,涓涓细流而下。
她蹲下身,清透如镜的水里倒映着晃动的影子,眉目如画,鲜妍明媚。
这张脸很美,却非她真正的容貌。
葱白手指抚上面颊,触感柔滑如真皮无异,摩挲几下还是有一些细微的不同,即便仿制的再像亦非真。
事情办妥了,留着这张皮也无用,况且戴人皮面具的时间太长,她也闷的很,随手将行囊放到一旁,其后又找出一瓶药。
单手掬一捧水,药瓶斜点几下,倾倒出的粉末入水即溶,清水如旧看不出变化。
她将水洒在脸上,浸透药水后面皮变皱,欲脱似落,映在水里的脸此刻瞧着颇为吓人,花千遇定望着水面,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画皮的韵味。
倒也不能顶着这幅样子太久,若被人看见可不得吓死,手指探到耳后轻轻一揭,一整张美人皮便撕扯下来。
一刹那间,像是卸去了不透气的妆容,轻爽感袭来,风湿润润的吹在脸上。
久违的舒服,轻松感。
花千遇低下头,手浸入水中又洗了一把脸,雪玉面容上凝着水珠,便如花满鲜露,春色如桃,明艳不可方物。
左右端详着自己的脸,满意的拍了拍,轻拭去面上水渍,将揭下的冰皮玉面收好。
这是谢若诗的东西,用过后还需要归还。
数月前离开天台寺之后,和她碰了一面,那时才知谢若诗为何没有如约而至。
当时两人在盛京城分别,由她引昆仑岛的人去往南凉国,原本计划很顺利,但是在返回途中有人察觉悄然跟上来,虽然最后被谢若诗使手段所擒,不过她离开的路线也被暗中沿路所留,昆仑岛的人寻着印记一路又追了回来。
抵达渝州时谢若诗才发觉,泄露行踪的人正是她所擒服的昆仑岛人。
此人名叫腾戈,武力出众,最擅长追踪,是其中领头的一个队长。
这才急忙改变路线,继续和昆仑岛追来的人周旋,当时她气愤难当,想要杀了腾戈解恨,又不能让他死的太轻易,便想榨干剩余的价值,正巧当时她需要练纯阳内功的男子解寒毒。
谢若诗便答应将腾戈送给她,黎真阳诀在江湖上早已失传,但在昆仑岛还有孤本,腾戈所习便是此心法。
不过,再见到谢若诗时,她身上的寒毒已解,自然不再需要腾当时她问怎么处理腾戈,他是昆仑岛的人留着必有隐患,谢若诗只是稍作犹豫,便决定杀了他以绝后患。
至于后续如何她也没再多问。
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穷追不舍的昆仑岛人。
对此她也早有对策,不过现在还需要麻烦谢若诗继续引开昆仑岛人,三月后在鄣郡清河县碰面。
谢若诗闻言,气的脸都青了,差点没把她打死。
她也是再三保证,这是最后一次popo&7~3_95_4~30_54
麻烦她,三月后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追兵的事,谢若诗才勉强饶她一命。
她也趁机问谢若诗借了冰皮玉面。
这张人皮面具可是她的宝贝,戴上后会根据面部形貌改变容颜,如真皮无异,异常玄妙。
听着不怎么符合常理,不过这里本身就是一个玄幻武侠世界,预知未来的昆仑神镜都出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等这件事彻底解决,就不用每日再戴面具,虽然冰皮玉面很轻薄也不闷,只需每隔几天摘下透气即可,可戴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有不适感。
此行去凉州正好会路过清河县,她也和谢若诗快见面了。
花千遇脸上露出一丝笑,又微摇了摇头,希望这一次不会看到她暴跳如雷的样子。
站起身向后,不觉脚下一顿,身后是一个素净的身影,目光沉静温和,当看到她转头时的刹那,眼底掀起一丝波澜,眸色清亮起来。
毫无征兆的对视,两人皆有些发怔。
花千遇望住他,这一刻的心情说不上是喜还是忧愁,只是觉得他还不如不回来。
突然间目光一滞,这时才发现他手里拿着几颗野果,表皮青红相间,看不出是什么果子。
法显嘴唇微动,将要出口的话对上她冷情的目光又转为缄默,垂了垂眼,走进一步把手里的果子递来。
花千遇怔然的看着他,清湛的眼眸里沉着几许温柔关切。
垂落身侧的手缓慢握紧,喉间一点点干涩,心跳也变得涩重起来。
法显对她越好,她越觉得愧疚。
望着他的目光也渐变复杂,末了她也没接转身走了,独留法显一个人怔在原地。
那一双温和的眸子倏地凝固了,失望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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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雨夜
花千遇继续向往西北出发,沿着山路迤逦行了一日,天色渐渐入暮,云霞晕染天际,苍翠的山水景色也多了些绮丽。
四野阒寂,青山重重环抱,不见人烟。
晌午时路过一个镇子,因急着赶路并未停下,走到现在依旧是荒凉山野。
复又行了三里路,天色黯淡下来,星月高悬,霜白月光映着山影嶙峋的轮廓,夜色苍茫深浓。
山路漆黑一片,旁侧的灌木树丛影影绰绰,偶有几声窸窣虫鸣,除此外绝无人踪。
茫茫无人的荒野,夜晚视线昏黑不清,稍有风吹草动,就不禁让人生有几分渗人的寒意。
花千遇半点不惧,走南闯北多年,走夜路只是最稀松平常的事。
她停在路旁,环顾周遭,准备寻一处适合的落脚地,停下休息一晚。
远远望见一个漆黑厚重的影子,定睛又再看,好像是一个破败古寺庙。
走近一些,果然是一间荒废多年的佛寺,乱草穿阶,漆红木门残破不堪,屋檐上结了一层蛛丝,满是灰尘的匾额,依稀可见静林寺三字。
花千遇定望着破旧的佛寺,眼神渐变微妙,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兰若兰若寺里有美艳的女鬼,就是不知静林寺有没有俊俏的男鬼。
想着不靠谱的念头,心里决定今天晚上就暂宿在这间佛寺,她抬步往里走,恰时身后响起轻微脚步声。
在这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除了她之外,还能有谁?
顿时,一股无名火直接烧了上来,她说不清何故动怒,可能是气法显还不愿放弃,又默不作声的跟了她一天,亦或许是她无论怎么跑都是徒劳无功的挣扎,最后都会被追上。
花千遇面露愠色,压抑着怒火的低冷声音:“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再跟来了。”
空气一静,接着便是无边的寂亡。
其实,她可以说更多伤人的话,但是话到了嘴边又都说不出口。
然而,她不会知道,只这一句话,对法显来说比千百句狠心的话还伤人。
花千遇踩着石阶,走入破旧的静林寺,头也不回的留下一句话。
“记住你的承诺。”
法显止步了,眼底幽沉无光。
他的承诺……
若说前半生最后悔的事为何,便是答应帮她做一件事,不会违背道义,不会妨碍修行,不会惹任何麻烦。
原本以为他答应了一桩麻烦事,结果却是全然相反的麻烦。
他想信守诺言,可是做不到远离她。
法显静立不动,挺直的脊背有那么一丝僵硬,颀长的身影被月华浸染,清冷冷地,莫名透着一股孤寂感。
一双沉静的眼眸,倒映着深黑夜色,定望着面前的静林静林寺内杂草丛生,院内荒凉,两口破损的大肚缸长满了青苔,经幢破损倒地,门窗皆坏,雕梁满积灰尘,廊柱挂有几只破洞灯笼。
大雄宝殿内灰尘满地,漆金佛像黯淡无光,供台案桌上签筒翻到,布缯幡盖落地,蒲团也已结满蛛丝。
她在香案上找到一个烛台,里面还残存半支蜡烛,用火折子点燃灯芯,烛火照亮一圈暗色。
拿着烛台在寺内转了一圈,房舍面积不大,只有一间正殿,两间偏殿,后院里有一间藏经房、后厨以及几十间僧房,是一处规模小的寺庙。
庙宇虽小却也是样样俱全,平常佛寺里该有的建筑一个没少,不过已萧条破败的不成样子。
她边走,一边想着静林寺是何原因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一般来说佛寺大多建在山间,倘若地处偏僻人烟不盛,鲜少人来上香,佛寺长久无人问津,香火不够维系日常开支,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僧人会去投靠别的佛寺,或者僧众迁移到人市兴盛之地则另立门户。
另一种情况则要凶险很多,荒山多有极恶歹徒,杀人越货,抢劫钱财,以寺内种种破损迹象来看,更像是后者。
这漆寂寂的氛围,再加上荒废的古庙,不免让人联想到冤魂鬼神之流。
顿时,一阵恶寒从脚底升上来,花千遇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收敛念头,不再自己吓自己。
持着烛台重新回到大雄宝殿内,动手清理出一片空地,等准备生火时却无柴可用,抬眼见木门破坏,遂拆下来当柴烧。
暖黄的光芒映亮半个大殿,看着空旷而残破,大大小小的佛像,倒在一旁落满灰尘,墙面上壁画斑驳剥落,大约能看出画是是诸佛菩萨罗汉。
花千遇坐在篝火旁,烤了一会儿火,突然想到后院杂草丛里有熟悉的绿秧,好像是红薯叶子。
她来到后院,东南角圈了一个菜园子,青菜杂草一同生长,寻到红薯叶刨开土,根系里连着几颗沾满泥的红薯,当即挖了几个,又用破缸里积蓄的雨水洗干净,回到大殿内将之往火里一扔,慢慢烤着。
往里又添了几块木板,火势逐渐变旺,经火烘烤红薯表皮变得焦黑,隐隐有一股香甜气飘来。
花千遇持着细木材,迫不及待的频
繁翻动,眼巴巴的等着烤熟。
记忆里好像有很久没有吃过红薯了。
等待的过程中,耳旁隐隐有雷声滚过。
她转头看向门外,不知何时星月被乌云遮掩,黑深天幕上偶有闪电破空。
快下雨了。
秋冬正是多雨雪的季节,豫州又四季分明,一到秋季便阴雨连绵。
白日赶路时便见天色微阴,到傍晚也没见下雨,原来会是在晚上,也正好不用淋雨赶路。
不多时,红薯烤好了。
从火堆里扒出来一个,剥去焦黑外皮,红橙的瓤肉冒着丝缕热气,香气浓郁。
送到嘴边呼呼吹了两口气,咬了一口,软香润甜,口感绵软,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上化开,好吃到让人上瘾。
她一连吃了三个,满足的靠在殿柱上休息。
天上轰隆一响,雷声震耳欲聋。
冷风呼啸,雨声淅沥而落,微微火光照亮了门外密急的雨线。
雨渐大,风雨交加声听在耳中略显嘈杂,却不觉烦躁,独有一份特殊的宁静。
她靠在火堆旁昏昏欲睡,吃饱了连动也不想动,困倦的翻出毯子盖好,眼皮愈发沉重,慢慢合上眼睡着了。
“——轰隆!”
睡梦中被一声雷响惊醒,花千遇睁开惺忪睡眼,迷茫的目光看向门外,电闪雷鸣,雨若倾盆。
心底愈发庆幸,遇到一间破庙,不然现在也忙着躲雨,睡不成安稳觉。
打了一个哈切,困意更浓,闭上眼正要再睡,心底却渐生出不安的情绪。
法显应该不会这么傻,不知道躲雨吧。
这间寺庙里还有其他房间,随便一间就能避雨。
如此想着,心底惦念着安心不下,渐渐地也没了困意。
抬头定望着门外,透过雨雾便是寺门的轮廓,被雨水冲刷的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反复纠结一番,还是决定起身去看一下。
她撑起伞,走进雨幕里,一股湿冷寒意扑面,身上暖意一散发冷起来。
走到大门前,抬目往外望去,人霎时怔住,眼瞳极快的紧缩一下。
石阶下站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脸部轮廓往下淌,眉目,面容、身体、一切都模糊在雨雾里。
那双墨玉般的眼眸,隔了一层雨幕,深深的凝望而来。
一时间,竟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揪心。
想也没想,直接踏进雨里冲到他身旁,将伞移到他头上,急气的冲他喊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法显眼睫垂落一滴水,没说话。
“快进来。”
抓住他的手一顿,触感冰冷没有热度,不知在雨里淋多长时间了,顿时心底又气又恼。
他还真是个傻的,不让跟过来结果连雨都不进来躲了。
法显任由她扯拽着往寺内走去,动作间有一丝僵滞,估计是被雨淋给冻麻木了。
站定在大殿内,湿透的僧袍往下滴着水,立刻脚下汇聚了一摊水泽。
他苍白脸色,唇无血色,脸上还在滚落着水滴,花千遇皱着眉,盯着他半天没言语。
法显看她一眼,微微抿起唇角,昏暗淡光里的侧影有一种落寞感。
滴答……
低微的水滴声一直未停。
见他呆站着不动,花千遇火气又上来了,推着他到篝火旁,动手就解僧袍衣带。
法显一滞,下意识去阻止她,神情微带一丝赧然,磕绊的说:“做什么……”
花千遇拍开他的手,利落的解开外衫:“穿着湿衣裳你不怕生病啊?”
闻言,法显的手停在空中,慢慢放下了,垂眸安静的望着她。
替他除去外衫后,湿淋淋的内衫紧贴着身体,隐约可见起肌肉绷起的轮廓,苍劲硬朗,蓄满张力。
她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又收回来了,讪讪的说:“你自己脱。”
法显漆黑幽邃的眸子闪过一道莫名的情绪,滞了几息,才转身背对她除去衣衫,只着一条湿透的亵裤。
无处安放的目光,扫过他的背,不由呆了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