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屁拍的挺好。”许枝鹤轻嗤一声。“行了,出去吃饭吧。”
“那许总您慢用。”小秘书把食盒往她桌前一放,溜得飞快。
许枝鹤伸了个懒腰,合起文件,走到百叶窗前瞥了眼,果然办公间的同事,全都在闷头苦吃。
望江楼这种国宴级别的酒楼,平常位子都难订,江珩直接把人主厨外卖送到格子间里,这帮狗腿子还不被他收得服服帖帖。
坐下分开筷子,打开她自己的食盒,望江楼就连外卖都用的红漆木盒子,上下三层,荤素小菜分门别类,汤是放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瓦罐里送来的。全都是她最喜欢吃的。
许枝鹤一边吃一边打开手边电脑,搜索“星周刊”。
意外的是,今早星周刊就休刊了。
这也太巧了。
于是她又在百度里随便搜索了下自己的名字,看还有没有跟自己相关的新闻。
搜索结果干干净净,一条跟她有关的都没。
倒是在主流媒体《南城日报》的官网上,看到一片针对《星周刊》的战斗檄文。
主笔人竟然还是《南城日报》的创办者陆城大总编!
许枝鹤随意的扫了眼,大致就是批判现在媒体圈的不正之风,为了吸引眼球,不负责任的发表未经证实的消息,忽略了真实性才是新闻的生命。
不愧是大总编,檄文写得洋洋洒洒,慷慨激昂,尤其历数了《星周刊》以往的种种劣行,特约记者李好被点名批评。
这篇战斗檄文一发,立刻得到娱乐圈许多明星的声援,各种营销号大V也跟着转发点赞,直到最后,“共青团”和“紫光阁”出面转发,所有吃瓜群众都了然——《星周刊》完了啊。
许枝鹤拿不准陆城的这篇战斗檄文跟江珩有没有关系,但背后肯定有江珩撑腰。
她抿着嘴,看向窗台上插在清水里的玫瑰,不知为何,弯着唇合不拢。
忍不住打开手机,往妖精群里发出一声感叹:“有人撑腰,真是爽啊。”
薛景景已经几天没冒泡了,今天依然只有裴然一个人回她:鄙视鄙视鄙视,秀恩爱死的快。
网上持续吃瓜了几天,因为不断有知名艺人站出来声讨《星周刊》,讨伐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星周刊》很快被形容成业界毒瘤,灰溜溜的宣布无限期停刊,而李好这个人,已经在媒体界查无此人了。
本以为这波热度能持续到年末,没想到在年关最后一天,所有人都欢欣跨年的时候,金融圈爆炸了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
估值700亿美元的安达信集团一夜之间宣布破产!
就在半个月前,安达信还在海南高调召开年会,宣布业绩较上年有400%的增长,业界一片看好,投资专家都建议长线持有。
然后就在1月1日的凌晨,爆出了这条重磅炸弹。
安达信的破产带动了整个股市的震荡,偏偏一至三号元旦公休,股市休市,等到再开盘的时候,许多股民手里的股票已经变成了一沓废纸。各地都不断的爆出股民集体上街抗议,甚至跳楼的新闻。
事件爆出的时候,许枝鹤还靠在江珩怀里好梦正酣。
两人搁在枕边的手机都接连收到了新闻弹窗,她看了一眼,有几分唏嘘。
许枝鹤没有隐瞒在海南发生的事,将傅寒声的发现一一都告诉了江珩。
他上身赤着,半躺半靠着,丝被滑至腰迹,壁垒分明的胸口隐约可见昨晚激战的痕迹,听完,将手重新伸进她发丝,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
“安达信这种不正常的产业链,只有局外人才会真的相信它增收400%。一个能源起家的企业,跑去做通讯,快销,三百六十行,就没有它不想掺一脚的,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
他顿了顿,许枝鹤一抬眼,便撞入他深邃的眼眸里,心跳蓦的漏了一拍。
“说明它的主业能源的产能已经在下降,不得不开发新的领域,然而一直在探索,一直在失败,才会造成好像安达信很有钱,什么行业都有它的子公司的假象。”
许枝鹤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分析的角度和傅寒声又不同,但更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安达信这么做也有好处,就是营造一片繁荣的假象,忽悠那些新手投资者和股市上的韭菜。而且产业分散了,有利于负资产隐藏和转移,使得安达信可以苟延残喘更久,忽悠更多的人。”
许枝鹤倒吸一口凉气:“那至诚明知道安达信的资产状况,年审的时候还把财报做得这么漂亮,不是助纣为虐吗?”
她看到新闻上那些因为股市震荡而家破人亡的人,只觉得一阵阵心寒。
江珩冷淡的说:“至诚少不得要被证监会罚款,不过也就是赔偿几百上千万的事,他们之前从安达信拿走的好处已经远不止这些。不过至诚这个牌子,恐怕今后要从国内十大事务所消失了,他的幕后老板倒是赚的盆满钵满,至于得失,见仁见智吧。”
江珩见她拧着眉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在她鼻子上捏了下:“你又不买他家股票,割韭菜也割不到你。”
“……”许枝鹤嘟哝了一声,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这种事确实轮不到她操心,如果她不是事前知道,这时最多发发感慨,可一件事一旦你预知了它的命运,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走向最差的结局时,那种无力感,真的很揪心。
她突然很好奇:“你以前也做过这样割韭菜的事吗?”
听傅寒声说,他当年在华尔街弄垮了不少公司,而且他谈起割韭菜的套路,俨然驾轻就熟。
卧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许枝鹤有点后悔,她不该问的。风投圈的争斗,虽不见刀光剑影,有时却比真刀真枪更残酷,像她这样稚嫩的新手跟不上他的思维,那就不该质疑他。
过了一会儿,江珩突然将她从怀里提上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规则和话语权都掌握在强者手里,如果我不够强,今天你也不会在我怀里。”
第275章
金屋藏娇
许枝鹤一时怔愣,不知好好的讨论金融圈子的事儿,怎么扯到自己身上。
但事实上,江珩深有感受。
如果他没有那些年在华尔街的历练,他连燕回都玩不过,拿什么保护许枝鹤?
一个人说的话对错与否,有时并不是看他有没有道理,而是看他的身份够不够格。
市面上各类成功人士的心灵鸡汤营销得风生水起,不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么?
如果只是无名小卒,大道理讲得再漂亮,也难获得喝彩。
江珩抬起她的下巴,一个带着侵略气息的吻落了下来。
许枝鹤被动仰头承受着,心底如小鹿乱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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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枝鹤和傅寒声的花边新闻,因为安达信的破产,很快被人淡忘,但这并不代表在他们夫妻之间没有留下痕迹。
这几天许枝鹤都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种愧疚补偿的心理,主动抢着做家务,虽然她还是经常摔破碗,做出来的菜也不怎么能吃,江珩也一直纵容着她,看出些端倪,但不好开口。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海边别墅那边打来电话,说室内装修得差不多了,让他们去验收。
安达信的事爆出后,整个金融圈子都是一片腥风血雨,许多大小投行都在加班开会,江珩这三天虽然都在家陪她,但电话会议也没少开,至少是抽不出空去云城海边的。
所以许枝鹤主动请缨:“我过去一趟吧。”
从南城过去,也不过三四个小时车程。
江珩抚着她脸颊:“也好,这段时间乌烟瘴气的,你可以顺便去海边散散心。”
许枝鹤觉得自己跟“海”脱不开干系了,刚从海南回来,又去了海边别墅。
第二天江珩专门派了公司的司机开车送她过去,跟她人一快到的,还有物流公司运来的一车衣服、化妆品和首饰。
一叠叠的购物袋,连拆都没拆,整整齐齐的一只只排在山庄的代步车上。
度假山庄的导游还认得许枝鹤,羡慕的说:“江先生可真疼江太太。”
许枝鹤无语。
当场给江珩拨了通电话,问这些衣服是怎么回事,结果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余荣代接,千篇一律的回答:江总还在开会。
许枝鹤气的七窍生烟,直觉自己又被骗了,别墅装修完工根本就是个幌子,他就是想把自己支开南城,藏到他一个人的“金屋”里。
脚踝上细细的铂金链子带来一丝凉意,她早该想到的,他说过要拿根链子把她拴起来,这才是他送她脚链的真实含义!
硬着头皮跟导游一起把购物袋往客厅里搬。
终于都搬完了,许枝鹤累得坐在客厅里,也没有了拆礼物的兴致。
吃过午饭,导游又把代步车开过来,叫许枝鹤一起过去看看别墅装修进度。
她本来就是来验收的,于是进屋换了衣服,跟导游一同前往。
别墅的花园里海堆着些泥沙废料,导游解释说等工程结束,就会清理干净,不会影响花园的环境。
为了通风透气,门窗都敞着,许枝鹤走进去,发现整栋别墅已经脱胎换骨,地板和瓷砖都小心翼翼用报纸覆盖着,许枝鹤环视了一圈,木工阶段基本已完成,别墅是按照她喜欢的地中海混搭美式田园风装修的,充满了闲逸的渡假风味。
当初江珩把装修的任务交给她后,她花了好一段时间上网去查有关的装修知识,最后图纸虽然是设计师出的,但每一个角落细节都有她的意见在里面。
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墙面,许枝鹤一愣:“这边的墙怎么没漆?”
导游指了指地上几桶崭新的乳胶漆:“江总交待……客厅墙让江太太亲自漆……”
虽然导游也很不解江总的用意。可能自己漆的……更有意义?
许枝鹤却是马上就懂了这个男人的用意!
他大概是怕自己生气,当天就乘车回南城,所以特地找点事给她干。
行!她看了眼地上花花绿绿的油漆桶,做菜她不会,总有点她会的吧!
第二天许枝鹤就带了家伙过来,围裙,头巾,油漆工帮她调配好颜色,就把刷子递到她手中。
一开始指导她不同的部位要刷几遍,以及防锈和防水工作,慢慢的,许枝鹤也就上手了。每天吃完午饭,沿着海边散步到别墅,做一下午的油漆工,因为做了体力活,晚上回去胃口似乎也好了,吃得多,睡得也香,连晚上跟江珩打视频电话的时候都没力气抱怨了,举一会儿手机就嫌胳膊酸没力气。
江珩抵达海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许枝鹤蹲在地上,系着红白格子围裙,头上戴着同色的头巾,拿着刷子,时不时伸进油漆桶,一遍一遍仔细的刷着墙裙。
白皙的脸上沾了点油漆,她却浑然不觉,还悠哉的哼着歌:“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刷得更漂亮……”
下午的阳光正好,从落地窗外投射进来,将她的侧廓勾勒出一道透明的绒绒光圈。
江珩看得发愣。
他买给她那些名牌她显然一件也没穿,身上就一件纯棉白T恤,宽宽大大的休闲裤,裤腿收在笨重的胶鞋里,可真显得寒酸,但好在人长得漂亮,加上心情看起来极好,倒也让人挪不开眼。
他想起以前高中时,每次她恶作剧完,哼着小调从他教室门口溜走的背影。
他明明可以抓个现行,却每次因为看得出神,而错过了机会。
伴着“小小粉刷匠”轻快愉悦的曲调,一个个音符飞进他耳膜,轻轻的攫住他的心脏,一缩一缩的。
这就是他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孩。
无论在什么境遇下,都能自得其乐,坚韧乐观的好像从来没有烦心事。
一门之隔。
他竟然不敢进去。怕打破这副美好的画面。
……
别墅里,许枝鹤不知接了谁的电话,暂时放下手里的刷子,歪着脑袋将手机夹在耳畔和肩头之间,又重新拿起刷子,一边刷墙,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的眉飞色舞。
“什么,晚上想吃大龙虾?我中午才吃过呢,白灼的。古人云,不管什么海鲜白灼总没错。”
“哪个古人?枝枝子说的啊。”
“今晚……今晚我打算学着炖鱼汤,海边食材新鲜,感觉怎么做味道都不会差。”
“唉,每天好吃的都吃不完,你要是能过来就好了,这边别墅可大了,我们可以一起吃一起睡。”
听到“一起吃一起睡”的时候,屋外的男人突然拧起眉。
许枝鹤还在乐呵呵的叙述着:“对了,我前几天去花市买了一些薰衣草种子,洒在别墅院子里,不知道六月份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薰衣草开花。”
“要是开花了,能在海边看到紫色的薰衣草花海,一定美极了。”
许枝鹤说着,仿佛都陶醉其中,手里的刷子情不自禁在墙上画束兰草,等反应过来,又急忙摇头把它涂掉。
挂了电话,她摘掉头巾,随性的坐在地上的旧报纸上,似乎要休息一下,脸上还挂着刚才煲电话粥时的惬意表情。
……
“咦……江先生?”导游看到江珩,明显愣了一下。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什么也没说,径直往许枝鹤的住处走去。
导游跟在他身后,解释;“江太太今天该忙完了快回来了……”
“钥匙。”他蓦的停下,伸手,只说了两个字。
慑于他的气势,导游乖乖的递上了房门钥匙。
打开门,便看到整整齐齐堆在墙角的一只只购物袋。
她连拆都懒得拆。
皱了皱眉,男人的大长腿直接跨过一地的袋子,走到厨房,想看看她最近吃的怎么样。
拉开冰箱,里面果然有一小碟没吃完的白灼虾,用保鲜膜封起来冰在冷藏室。
看起来她刚才在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
可又烦躁起来,她到底跟谁打电话,连生活细节都一丝不漏,还讲的眉飞色舞?
上楼,来到他们的卧室。
被子上丢着她早上换下来的睡衣,大概出门得急,还没来得及洗或者叠起来。
他坐在床沿,掌心慢慢抚过她的睡衣,猜测着她要和谁一起睡……
半晌,闭上眼,深吸口气,向后倒去。
-
天色渐沉,许枝鹤揉了揉发酸的腰椎,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不枉她这几天一刷一下午,淡黄色的墙壁和海蓝色的吊顶龙骨相得益彰,与海边的气氛十分相合。
许枝鹤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揉了揉发痒的脸颊,摘下围裙。
回到酒店时,屋里一片漆黑。
她习惯性的先上楼,换下这一身沾满油漆味的衣服,再洗手准备做晚饭。
脱下衣服扔在床上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床上有人!
急忙随手拉过一件衣服套上,按亮了灯掣!
突然而来的光线,令江珩不适的蹙了蹙眉,他坐起来,眯着眼看她:“回来了?”
许枝鹤简直愣住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他揉着惺忪睡眼,语含深意道:“就在你邀请别人来别墅一起吃一起住的时候。”
“啊……你都听到了?”许枝鹤并未听出他话里的醋意,她这几天无聊,白天就会和裴然聊聊电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江珩颇具深意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回转流连。他的视线本来就锐利,更何况这样毫无遮掩的直直看着一个人,许枝鹤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原本下午还只是沾了一点的油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自己揉开了。
江珩没作声,径自掀开被子下床。
他是和衣而卧的,也不需要穿衣。
海边天色暗的早,她突然想起来:“对了,你坐了一天车,吃过饭没?我去给你做饭吧,我最近手艺有进步!”
刚要下楼,又想起冰箱里就只有她吃剩下的小半碟虾了,忙回来找手机:“你来也不打声招呼,我好提前准备。海鲜放久了会不新鲜,我每天都是吃多少买多少。”
江珩一声不响的从她身边掠过,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许枝鹤揣摩着,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积极的跟过去问:“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吧。”
冰冷的水花泼在脸上,江珩头也没抬,回了两个字:“随便。”
“随便”这俩字真是最让人头疼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