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殊。”很久后,顾浔忽然叫他的名字。陆鸣殊像个被点到名字的小学生,高声应了句,“在!”
顾浔:“……”
顾浔:“……小鱼捡到了你的东西,打你电话没人接,你有时间的话,过来拿。”
“噢。”陆鸣殊连着抽了好几口烟,接着又是一下打火机的吧嗒声,他的声音拢着夜色传递过来,轻轻渺渺的,像一个梦,“你见过那个东西吗?”
顾浔起身走到窗边,看对面楼里亮起的一盏盏灯光,远处街道上,人来车往、灯火璀璨,玻璃窗上却映出他冷寒的一张脸。
双眉深锁,瞳孔颤动着。
“没有。”他说,“我没有见过。”
陆鸣殊像是又笑了下,“嗯。”接着道,“我可能要外出几天,处理一点工作,等我回来之后就过去找你。”
顾浔知道这时候他应该阻止陆鸣殊,或者干脆挂电话,他明明警告过这个人,别再来,别再见面,到此为止。
可胳膊却顿在那里,喉咙也黏住了。那天晚上穿着病号服、脸色煞白的陆鸣殊的脸倏地在他眼前浮现。
他才发现他似乎还是会对这个人不忍心。
怎么可能轻易忍心呢,他偷偷的、小心翼翼地爱了这个人那么多年。
但也仅限于此,他不会再相信这个人的任何花言巧语,也绝不会再傻乎乎地、像狗一样对着陆鸣殊摇尾乞怜。
“阿浔,之前的所有、是我错了,我没想到自己真的会爱上你,所以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追你一次,好吗?”
刚才断掉的话题又被他拾起来。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默认了,等我回来,宝贝儿。”
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生怕顾浔出声反对似的。
顾浔:“……”
顾浔把手机放在窗台上,也点了一支烟。
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的脸,看不清神色,他整个人站如松柏纹丝不动,很久之后,直到一支烟燃尽,他才拧过身,将手机丢回床上。
陆鸣殊这次外出是到B市参加一个商业活动,为期两天,等活动结束,他第一时间就返回A市。
好几天没见顾医生了,想得发疯,一刻都没办法等待。
候机的时间,他坐在机场候机厅的星爸爸里喝咖啡。手机不时有消息跳出来,助理的、部门负责人的、徐楚河的、其他朋友的……还有各种群消息、新闻推送,就是没有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陆鸣殊听着觉得烦,正要将手机静音,徐楚河的电话却在这个时候打进来。
陆鸣殊:“有事?”
“时然呢?”徐楚河一上来就情绪激动,“时然在哪?”
陆鸣殊真想问他一句“你没事吧?”
他人不在A市好多天,哪里知道宋时然在哪?再说就是在A市,他既不是时然的爹更不是时然肚子里的蛔虫,人有手有脚,爱去哪儿去哪,也用不着跟他报备吧?
他上哪儿知道去。
“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徐楚河显然不信,嗓门提得更高,“那你在哪?你俩是不是又躲起来故意玩我呢?!”
“这回真不知道,我人在B市,没和时然联系过。”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航班信息,陆鸣殊所要乘坐的航班即将检票登机,电话那头的徐楚河也听到了播报音,警惕道:“你在机场?”
“嗯,三个半小时后回来,你要来接机吗,给你这个机会。”他这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闲心开玩笑。
——时然三天两头玩失踪,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徐老畜生每次都在瞎激动什么。
“接个屁!宋时然不见了!不仅人不见了,狗也不见了!连宋叔叔张阿姨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徐楚河暴躁地吼道。
狗也不见了?
陆鸣殊起身的动作顿住:“你们又怎么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们真不在一块?”徐楚河还是不信他,“真没骗我?陆圆圆我可告诉你,这回你要是再骗我,咱俩就绝交!”
“真不知道。”见他是真急,陆鸣殊语气也认真起来,“真不知道。但你也别急,没准就是他不想见你,等我打电话问——”
徐楚河:“打个屁!他手机关机了!”
陆鸣殊:“……”
陆鸣殊头疼。“说吧,这回又怎么了?”
“操!又个屁又,老子这段时间就没见过人!”徐楚河简直跟吃了火药一样,炸个没完。
“嗯?”
“就是他跟老子表白之后,人就他妈的再也没有出现过!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还把我拉黑,老子连个影子都他妈没见过!”
陆鸣殊:“……”
这都半个多月了。时然这回是真把老畜牲给丢进垃圾桶了?
第109章
(副cp)
“之前他来找过我,脸色看着不怎么好,我以为是你又做了什么缺德事。”
“操,那也得他给老子这个机会。”徐楚河快气疯了,“所以是什么时候?”
陆鸣殊:“大概一周前。”
徐楚河:“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什么……”陆鸣殊仔细回忆了一番,他那时候自己满腹心事,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但是……那天在医院,时然在临走前对他说——
“……鸣殊哥,好不容易才遇到那么一个人,别放弃,但如果实在太痛苦,就算了吧。”
“操。”徐楚河听完、沉默很久,就在陆鸣殊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沉声道,“今天中午,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今天徐楚河跟平时一样,去楼下餐厅吃了午饭,回到办公室后开始给宋时然发消息。
之前的号被对方拉黑之后,他换了新号打过去,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时然,是我,你别拉黑,你再拉黑我就再换号码,除非你也换号。不过我总能查到的,到时候我一天给你打一百个电话……”
宋时然大约被他的无赖行径气到了,好半天不说话,但真的没再将他这个号码拉入黑名单。
得到默许之后,徐楚河每天都会给对方发几条消息,别的不多说,就问对方什么时候肯见他。
消息自然是石沉大海的,可徐楚河还是每天发,就不信时然能一直不理他。
今天中午也一样。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秘书就敲门进来,给他送了个同城快递。用文件封装的,挺厚的一个、也挺重,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徐楚河不记得最近有需要寄送的合同,拆文件封的时候下意识往寄件栏那一列看了眼,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宋”字。
时然?
徐楚河认识的宋姓朋友不少,光是合作方就有好几个,但他第一反应就是宋时然。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撕开文件封之后,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徐楚河很熟悉,是他自己。
准确来说,是睡着的他自己。
看背景应该是在时然家里,他躺在沙发上,脸很红,眉间皱着,似乎是因为醉酒睡着了。
但他以前经常跑去找时然喝酒,也经常喝多了在对方家里留宿,所以压根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拍在什么时候,更不知道有这张照片的存在。
而文件封里这样的照片还不少,大多拍的都是他睡着的样子,也有光影晦暗的酒吧里的偷拍照,脸都看不清,模模糊糊才辨得出人。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里打篮球、跑步的……足有数十张。
很多张明显能看出曾经被反复拿出来看过,相纸边缘都被捏得发皱发白了。徐楚河很难想象拍摄这些照片的人曾在多少个夜里拿着他的照片偷偷想着。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心情,震惊、心疼、懊恼、不知所措……种种情绪兜头笼罩下来,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里面,然后无声地收紧,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草。”很久之后,他才从那股情绪中走出来,低骂一声,小心地将照片放在桌上,又去看文件封里的其他东西。
里面还有一张房产证,和一个移动硬盘。
房产证上写的是宋时然的名字,那套房子是时然二十岁生日时,徐楚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自那之后他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这套房子里。
后来……后来他管不住自己,在这套房子里约会了一个女明星,被时然当场撞破,自那天之后,时然好像就再没有回国那里。
徐楚河起初以为他是嫌脏,大手一挥给她重新买了一套,但时然没要,自己买了一套。
现在干脆把房产证都给还回来了?
徐楚河一脸郁闷,转而又去研究那个优盘。
优盘里面是更多的照片,还是他的,徐楚河一张张看下去,越往后,脸色越差。1T的移动硬盘,存了两千多张他的照片,而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时然他,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拍下的这些照片……
花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将所有的照片看完,翻到最后一张时,是宋时然拍的一张便利贴,上面只有一句话:“徐楚河,我走了,我不爱你了。”
直到这时候,徐楚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时然的意图。——照片也好,房产证也罢,时然这是要将所有的东西物归原主,然后同他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命里早就分不开,怎么可能因为还了这些东西就轻易断了?
徐楚河不可能答应,他疯了似的给宋时然打电话,但对方的手机号已经被注销成了空号。
徐楚河又追去他家里,但宋时然自然没在家,徐楚河在密码锁上试了两个人的生日,都不对。
他在门口蹲了大半天,甚至找了开锁的人,准备强行开门。在等师傅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两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太久远了,他其实记不清具体的日期,半蒙半猜,还真把门锁打开了。
屋里自然是空无一人,餐桌上却同样留着有一张便利贴,宋时然大约猜到他会过来,在便利贴上留了一句——
“不用找我,留在这里的东西,随便怎么处理了吧。”
虽然如此,徐楚河还是不信时然走了,他还是觉得对方只是在故意躲着他,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只要他到处找一找,让时然知道自己在担心他、在找他,就会愿意出现在他面前。
所以他又找去了公司、找去了宋家,但让他失望的是,谁都不知道时然去了哪里。
——宋家情况比陆家还要复杂,根本没人关心宋时然的死活。
徐楚河不甘心,连着找了好几天,可是哪里都没有时然,哪里都找不到时然。
他这才彻底慌了,迟钝地意识到,时然是真的走了。
又急又慌之下,他忽然想到了同样不见人影的陆鸣殊。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陆鸣殊身上。
可陆鸣殊也说不知道时然在哪。
“那他能去哪?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啊,丢下一句喜欢我,又丢下一句不喜欢我,然后就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我,这算什么?”
徐楚河情绪逐渐失控。“我特么的就不信找不着,就算天涯海角我也得把人给揪出来!”
登机口排起了长龙,陆鸣殊拉着行李箱等在最后,有人过来他就退后一位,让对方先走。“我劝你最好不要。”他打断徐楚河说。
“为什么?”徐楚河纳闷道。
“你喜欢他吗?想清楚以后要怎么相处吗?是答应他、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他像从前那样相处?”
“如果没想好,那这次把他找回来又怎么样,只要他还爱你,就还会走第二次第三次。徐楚河,别对他这么残忍。”
“如果你不能给他想要的回应,就放过他,让他自己选择吧。”
徐楚河哑然片刻。他被陆鸣殊问住了。
“圆圆,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说这些的。”
陆鸣殊轻声笑笑:“也许吧。”
第110章
爱萌宠物医院前台,值班的小护士从送花的小姐姐手里接过一把娇艳的红色小花,凑在鼻尖嗅闻了下:“今天是什么花呀,好像没见过。”
送花小姐姐笑得很甜:“千日红,花语是不灭的爱。”
早有好几个护士围在附近八卦,送花小姐姐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表情夸张地发出各种怪声:“哇哦……”“嘶……”“啧……”
这段时间,每天上午和下午两个差不多的时间,都会有花店的小姐姐过来送花。
昨天是白棉花和紫色洋桔梗,前天是金钩吻和红玫瑰,大前天是黑玫瑰和香薄荷……
一捧花、加一张便笺。送给顾医生,落款大大方方地写着陆鸣殊的名字。
爱意隐晦地藏在各种花语里,便笺却直白坦荡地诉说思念。
陆总很会说情话,比如今天这张,就用金笔在墨黑的卡纸上写着:“说一千遍爱你也只怕不够。”
字遒劲有力,漂亮得就像陆总这个人。
小护士一边把花送上去,一边酸得牙疼。
“顾医生。”营业时间,门开着,小护士叩了几下门,直接走了进去。
顾浔从一堆病案本中抬起头,目光倏地瞥到她手里的花,薄唇抿起来。
“顾医生,这是今天的花跟卡片。”小护士放下花就走了,剩下顾浔对着新送来的花发愣。
他身后的柜子上其实已经铺了一层花,粉的白的红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
但因为没有好好养护,许多已经蔫巴了。只有昨天送来的棉花雪白漂亮。
顾浔随手将千日红放到那堆花一起,一朵棉花不小心掉下来,落在地上。
雪白的棉絮沾上一点尘灰。其实不太明显,但于顾浔而言,却是相当刺眼。
他把花捡起来,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可棉絮这种东西,一旦脏了,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干净的。
那抹尘土一直在。
时机很巧,陆鸣殊偏在这个时候发来消息。
“好无聊的活动,早知道就不来了。”
“阿浔,我很想你,你想不想我?”
陆鸣殊之前是喜欢给顾浔发语音的,尾音总是故意往下压,还拖的很长,像是那些字音被散漫地抵在舌尖上,又轻轻巧巧地从唇间漫出来。
慵懒又缠绵。
但自从两人分手之后,他就将语音变成了文字。
——语音顾浔或许没耐心一条条听完,文字却只要一打开就一目了然。
除非顾浔将他拉黑、删除。
这个人,总是有用不完的小心机,偏偏次次将顾浔算计得明明白白。
棉花枝还捏在手里,面前是大片的鲜花,顾浔忽然感到很累。
他从前总想要陆鸣殊的爱。最初是一点点,他想只要陆鸣殊愿意喜欢他一点点就好。
那样的一个人,愿意施舍他一点微薄的爱意,他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而陆鸣殊的情话总是很多、很满,他被那些甜言蜜语砸昏了头脑,晕晕然地沉浸在虚假的爱意里,开始变得贪心。
一点不够,他开始想要很多很多点,想要陆鸣殊很多很爱的爱。
他想把那枚高高在上的月亮拥抱进怀里,打上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毕竟人总是容易贪婪的。
然后就被现实狠狠掼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狼狈至极。
有些痴心妄想一次就足够,他是蠢,但不能蠢到再相信这个人第二次。
漂亮的花往往都带着剧毒,陆鸣殊的甜言蜜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