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又撇向躺在那处被她试药的人,向辛丑试探:“杀了他。”
辛丑为难道:“杀了他,楼主怪罪丑,不给饭吃,会饿……”
清酒道:“你听他的话,还是听我的话?他不管你饭,我管。”
辛丑这才朝那人走去,仍犹疑了一会儿,回头见清酒已经抱着鱼儿走了,连忙往那人腰上踩了一脚。苦煞了这被点了穴道的,动弹不得,躲不开,被辛丑一脚踩断脊骨,气绝身亡。
辛丑转身跟上清酒,一踏步地上便轻微的一震:“主人,丑,听话。”
齐天柱和那文武门里的一位长老赶来,只见这里交手过后的一地惨状,那长老又仰头看向立在清酒身旁的辛丑,惊骇的半晌合不拢嘴:“这……”
齐天柱只看到鱼儿躺在清酒怀里,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走到清酒跟前:“丫头!”
清酒将鱼儿递到他怀中:“她受了伤,中了毒,服了解药睡了。”
齐天柱避开鱼儿伤处,那箭头还埋在鱼儿体内未拔出,箭头有倒刺,轻易取出会使得伤处扩大。这类阴险的弩箭暗器,唐麟趾最是在行,叫她取最为妥当,是以清酒并未贸然动手。
齐天柱自也知道,急欲带鱼儿回去,四下一看,问清酒道:“知还姑娘,不知可有见到花莲?”
清酒一怔,她被辛丑和秦枫纠缠,未注意花莲动向。却在此刻见林中一人走出来,正是花莲。
花莲身上有两道血痕,长发凌乱,颇为狼狈。他与飞絮交手,林中地形对他不利,反倒是叫身为刺客的飞絮占尽便宜,其中又有玄机楼的人助他,花莲没占得多少便宜。打到最后,飞絮见形势不利,果断抽身,花莲也拦不住他。
几次跑了他,花莲气急败坏,一出来见鱼儿受了伤,更是恼火:“虎婆娘和阳春掉阴沟里了?怎么还不来!”
那位长老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治疗少庄主的箭伤,门内有医师,各位请移步文武门。”
齐天柱道:“长老说的对。”当下就抱着鱼儿和花莲火速赶回文武门。
那长老让清酒也去文武门中,有事问询,语气还算客气。清酒暗夜擅闯文武门,与两位长老交手,至使玄机楼有机可乘,虽然叶无双不是死在她手上,她也有莫大关系,文武门自然不会轻松放过她离开。
清酒并无反对,带辛丑一道去了文武门。
齐天柱回转来时,就遣君即墨和君宿月回去寻找唐麟趾三人。这唐麟趾和阳春果真是掉阴沟里了。
清酒前往文武门刺杀秦枫时,便叫奎山拖住唐麟趾和阳春二人。
奎山拎着几坛好酒,偷偷摸摸说要向两人透露他恩人的消息,把两人留住了。
这一路走过来,三人也算得有交情,再者唐麟趾和阳春好奇他口里的消息,便放下了戒备,到得后来脾性相投,越聊越欢,三人喝的烂醉。
君姒雪又不知如何辨认他们的路标,无法一人追去,在客栈里磨蹭了不少时间,待到君即墨和君宿月两人赶来,说鱼儿受伤了。
君姒雪心中忧急,再顾不得许多,打了两桶井水,往三人身上一泼。三人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大半。
君姒雪听说只能唐麟趾来取鱼儿身上中的弩箭,也不待她回神,抓起人就往文武门去。
奎山和阳春在后边听到众人都在文武门里,迷迷糊糊的也跟了上去。
好在鱼儿伤的不是要害,又服了解药,未伤及根本。唐麟趾将箭取出包扎好出来,听得众人说完事情经过,才知道就这一晚发生了许多事。
唐麟趾道:“那个知还呢?文武门抓她来,会不会将怨气撒在她头上。”
花莲道:“她一五一十的交代。文武门见她是鬼门中人,为任务刺杀秦枫,除了擅闯文武门,与两位长老交手,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反而是助他们抓了奸细,杀了凶手,文武门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在情理上拿她没办法,也打不过她。再说了,现在文武门忙着叶无双的丧事,又哪里管的了那许多。”
阳春道:“这一次文武门是对上玄机楼了,玄机楼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过了数日,文武门要将叶无双下葬,他们这一伙人住在文武门中,于情于理都要去送一程,便由阳春和那两兄弟出面去送葬了。
这几日鱼儿养伤,睡多醒少,众人便暂时歇在文武门中,盯着清酒动向。
这日天地冥暗,细雨连绵,洗去连日燥热。
房屋内,清酒执着手中鬼门传信,桌上放着那张面具,她手上一握,纸张化作齑粉。
她捻搓着右手手指,怔怔望着,良久,喃喃道:“我快要忘了,我应该瞒着你,要瞒着你。”
屋外门响,清酒收回神思,带上面具,走出门去。
奎山拜道:“恩人。”
清酒道:“辛丑呢?”
奎山笑道:“他吃太多,文武门实在容忍不了,将他赶出去了。”
清酒交给他一物,说道:“你和他在文武门外等我。”
清酒朝外走去,奎山道:“恩人,你去哪?”
“辞行。”
清酒走到一处院外,站立半晌才进去。齐天柱和君姒雪正站在廊檐下说话,见她过来。齐天柱道:“知还姑娘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打把伞,可是有要紧事?”
清酒朝他一拜,说道:“我来向君三小姐辞行。”
齐天柱道:“知还姑娘要去哪?”
清酒道:“不便相告。”
那正屋便是鱼儿卧室,她早已醒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清酒的声音便道:“齐叔,二姐,请知还姑娘进来罢。”
清酒进到屋内。鱼儿已靠在床头坐着,说道:“知还姑娘要走,竟会向我来辞行。”
清酒走到床前,向鱼儿道:“君三小姐不必这般句句试探,我此番前来,是与君三小姐解开误会,我们……明话明说,免得日后麻烦。”
鱼儿手抵在嘴边,轻嗽两声:“误会?”
清酒道:“君三小姐似乎将我当成别人了。”
鱼儿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清酒,并不言语。
“是清酒?”清酒叹道:“我不知道君三小姐何以产生这样的误会……”
清酒斩钉截铁:“但她确实死了五年有余。”
第123章
一念佛魔(一)
“君三小姐若想寻她,
大可去西湖。她师父念这些年来的师徒之情,
全她遗愿,将她尸身火化成灰,
洒在西湖,
让他们一家在黄泉路上团圆。”
鱼儿咬住下唇,
久久不言,良久,
她抬头看向清酒,
目转秋波:“知还姑娘说的没错,
我确实觉得你是清酒。”
“你不是吗?”这一声温柔而倔强。
清酒喉头一哽,背在身后的手背上青筋抽动,
她阖上眸子,语气平稳,
明明白白的答道:“不是。”
鱼儿道:“那你何以处处躲我?”
清酒道:“做刺客的孑然一身,
赤条条来去。我瞧得出君三小姐待那人不一般,
赤胆错付了人,
落在我身上,平白多这纠缠,
只会带来许多麻烦。”
鱼儿道:“我原是麻烦。”
清酒道:“君三小姐跟我一路,
到这乌金城里守着秦枫,
要探我底细……君三小姐不必开脱。我为了避开你等,
叫奎山拖住那二人,进文武门刺杀秦枫,又遇上你们的人阻拦,
惊动了文武门长老。我想我们本无冲突,不是敌人,你们却平地生了这么多事端,叫我险些丧命,这些不是麻烦?”
鱼儿不放过她,紧问道:“你又为何如此热心的救我。”
清酒说道:“多一桩九霄山庄和名剑山庄人情如何不好?君三小姐,你我也算共患难,因而与你敞明了说这些。你们中间有一唐门的刺客,你也应当了解刺客行事作风,还请君三小姐瞧在这共患难和救命之恩的份上,不与我多为难。你们若还想了解那叛……清酒的事,可去鬼门寻她师父,她师父知道更为详尽。”
鱼儿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她。清酒觉得目光灼热,将她心肺都要灼伤了。
稍顷,鱼儿道:“知还姑娘,我最后问你一事。”
“请问。”
“知还姑娘为何一直带着面具,这也是刺客的行事作风?”
此次换了清酒来沉默,她看向屋外,雨雾缠绵,半晌,她柔软了声音,说道:“君三小姐,不怕你笑话,我曾有一个心爱之人……”
清风幽幽,温柔熨帖。
“我爱她,思念她,忘不了她,可惜造化弄人,我俩此生已不能再见。遮住这张脸,只当这世间再无知还,只剩鬼门的刺客,如此才不会去想念她,虽是自欺欺人之举,倒也有些成效,所以我绝不在人前摘下面具。”
清酒回过头来,向鱼儿一拜。鱼儿侧过脸去,不受这礼。
清酒道:“我与君三小姐萍水相逢,念着一路同行之谊,来向君三小姐辞行。你我本来殊途,日后仍是殊途,希望君三小姐将我的话听了进去。今日一别,无再见之时,愿君三小姐身体康健,一生顺遂。”
鱼儿心中有预感,这人已下了决定,若他们再跟上去,这人会使出浑身手段摆脱众人,她也不打算留任何余地了。
清酒走出了房门,踏在院中石子路上,雨不知何时又大了些。
“站住!”
鱼儿赤着脚追了出来。君姒雪要过来拦着,鱼儿还有伤在身,她哪里容得她这般不顾自己身体,但一脚还未踏出,便被齐天柱伸手拦住了。齐天柱冲她摇了摇头。
鱼儿走到清酒身后,说道:“我不信。”她这话同这天道一般,染了雨气。
清酒待要离开。鱼儿先她一步从后抱住她的腰,紧紧抱着:“你为什么不愿认我?”
鱼儿向她腰上和怀中摸去,摸索半日,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上生呢?你的上生呢?”
清酒望着天空坠落的雨滴,雨水落在面具上,汇聚成细流,蜿蜒而下,便似泪一般
,她轻叹:“君三小姐,你为何不愿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鱼儿声渐哽咽:“我知道你是清酒,你就是清酒!我知道你是!”
“你为什么不愿认我,为什么不认鱼儿啊!”
“我已能与你并肩而行,什么苦什么难,我都能与你共同面对,你答应过我,你会走慢些,走慢些等我追上你,我找了六年,追了六年。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清酒双手握住封喉,用剑鞘别开鱼儿环着她腰的手:“君三小姐,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清酒。”
清酒一将她手弄松开,立即抽身往前走,脚步决绝断然,直走出院落。
“清酒!”鱼儿被清酒倏然抽身带的跌跪在地,她呼唤那人,那人却不停步,也不回头。
雨水已将她衣衫淋湿,她跪在地上,望着手中的物什,不可抑止的笑了起来:“你还要骗我,你还想如何骗我。”
君姒雪在一旁看着,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仍是气恼不已,直恨不得将那知还身上戳两个窟窿。她见那人走后,鱼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自鱼儿回君家,她何时见过她这样情绪大动,吓得不轻,连忙撑伞上前。
齐天柱已入屋抱了薄被出来,将鱼儿一裹,垂头瞧见她手中拿着一方手帕,那手帕已浸湿,除却一角绣着一个‘蔺’字,别无他异。
齐天柱心中已有些明白,他扶着鱼儿进了屋,说道:“二小姐,你去取些驱寒的药来。”
“好。”
齐天柱又道:“丫头,你好生歇着,我去找麟趾妹子和花莲兄弟过来商议,你还有伤在身,要先养好身子,才能继续追查清酒的事,千万不可冲动。”
鱼儿捏着那方手帕出神,并未应声。齐天柱见状,只是一叹,出门去寻唐麟趾和花莲了。
清酒一路出了文武门,四下一望,便看到奎山和辛丑在凉亭躲雨。辛丑进不去凉亭,委委屈屈的缩在亭边。
清酒走到亭前,奎山站起身迎了过来。清酒将手一伸,奎山便从怀里取出一物交到清酒手中。那是一把匕首,刀柄上环着一束头发。
清酒说道:“奎山,你我恩怨两清,从今日起,你不再欠我什么,回杭州去罢。”
奎山一怔:“恩人,你,你不要我相随了?”
清酒道:“你的事已经做完了,这一路多承你照顾。”
“恩人……”
“这一去,此生不复相见,你多保重。”
奎山几番张口,不知说什么,最后朝着清酒一揖到底,直至清酒转身离开才起身。
辛丑见着清酒走了,连忙跟上了清酒。
他形象特异,走在街上,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清酒回首,说道:“你不要跟着我。”
辛丑不喜那些人目光,将两手遮在耳侧,听到清酒说话,问道:“主人,不要丑了?”
清酒道:“你回文武门去,去等着那日与我一道的女人。日后她就是你主人,你跟着她,护着她,她心底仁善,不会不管你。”
“你不要跟她说是我吩咐的,也不要向别人透露你以前是玄机楼的人。去罢。”
“主人,不要……”
清酒道:“你不听我的话?”
辛丑哭丧着脸,磨蹭半晌,才在清酒的目光中转身离开,走得两步,回头朝清酒看了一眼,再走两步,又是回头,如此这般,直走到文武门前。
清酒这才离去,回‘地老天荒’那间客栈去取马,直走到后院马厩前,方才停步。
这阴雨天又沉又闷,她的心口像是绞作一团,透不过气来
。
她将右手伸到跟前,手中握着一指头发,一只发钗,痴然盯了半晌,念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说罢,自己摇头笑了两声,要将那发钗捏断,过了良久,衣裳头发全湿了,面具上凝结着雨珠,不曾下手。
她将其放回怀中,一触之下,发现手帕遗失,怔然半晌,苦笑道:“你现在是又倔又狡猾,叫我怎么办好,怎么办好……”
取过马匹,翻身上马,望着前路,目光空洞洞。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清酒从北门而出,路过城门,恰逢送葬归来的阳春。阳春立在城门处,揉了揉眼睛:“刚刚过去的是不是知还?!”
一经细看,不明她怎的独身一人出城门了,连忙回了文武门去告知鱼儿。
清酒从乌金城出发,昼夜兼程,行了四五日到了守元小城,去寻鬼门的人,却见了一封留信。清酒来的晚了,他们已先一步前去。
清酒寻着地方,直到半夜赶到杜仲住处。先一批的杀手已埋伏在那处,等着夜深动手。
判官行事谨慎,这次来的人身手不低。清酒一到,一人打了个手势,六人射出弩箭,另有六人从三方突入屋中,只听得屋中闷哼一声。
清酒信步上前,大大方方从正门进入,一入屋内,所见令她颇为诧异。
那倒在蒲团上的白发老者神色萎靡,六人的剑已架在了他脖颈之上,传说中的剑圣杜仲一个回合便被制服。
清酒道:“你们确定这人是杜仲?”
一人飞身上房梁取下剑盒,将盒打开,拿出里面长剑,抽剑出鞘,确是剑圣佩剑‘无痕’没错。
这倒奇了,堂堂剑圣杜仲,这样轻易被制服,仿若手无缚鸡之力。
其实杜仲并非毫无还手之力,他虽将内力传给鱼儿,但并非是武功废了。他不出手,是因知道仇家找上门来了,一心求死,不愿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