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黎晴真想往死里给二哥鼓掌!艹啊,怎么他跟人吵架的时候,就没二哥这份气人的火候呢!
这番话,可谓是明晃晃地指着胡西霸的鼻子骂了,但凡有点脾气的江湖人都受不得,更何况是在通许县盘踞多年的胡霸天了。
“你小子是谁!一个白面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在这里逞英雄?”
胡西霸尚且还在包大人面前端着身份,那黑豹就直白多了,直接开口道:“臭小子,凭你也敢叫我师父自刎谢罪?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师徒一唱一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占着公理呢,简直好笑死人了。
黎望觉得好笑,自然也笑了起来,甚至笑得前仰后合,一副停不下来的样子。
黑豹见此,当即恼怒道:“你笑什么!”
“小生自然是笑可笑之事!”黎望收敛了一下笑意,才继续道,“小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你们这般不讲礼义廉耻之人,这难道,不好笑吗?”
这口气,胡西霸咽的下,黑豹却是完全咽不下!
“我杀了你!”
包青天面前,胡西霸不想多生事端,他刚要开口把人喊住,却见黑豹身形快得非常,直接冲着公堂门口的文弱书生而去。
他见阻止不及,又想可以“杀鸡儆猴”,便也不再阻止,反正伤的只要不是包青天,他自问还是可以安然脱身的。
“二哥小心!”
“恩公小心!”
就连包公,都忍不住脱口喊了句小心。
反而是被攻击的当事人黎某淡定异常,见那黑豹举刀攻过来,刀锋要冲到他鼻尖之际,他才轻盈地躲过,黑豹见没砍中人,返身便要再来一刀,然而——
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黑豹的武功,可以说是非常稀松平常的,对付普通人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对于江湖高手而言,不过是一两招内就能制服的小喽喽。
黑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人点住、踩在脚下的。
黎望自问是一个很记仇且护短的人,这黑豹既然带人打砸抢了嘉玉表哥的铺子,还将大表哥的手给打折了,他怎么的,也得以牙还牙还是。
只是包大人面前,他须得做得稍微隐蔽些。
施施然用了巧劲踩断了黑豹的手,黎望正欲开口呢,便听得那胡西霸惊疑道:“判官笔?白面判官柳青是你什么人?”
遭了,是他托大了!还以为南侠展昭不在,引开那白玉堂,便可以救出吴氏,如今看来,包青天果然不是易与之辈!这包黑子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竟将江湖高手全部笼络了去?!
谁知道,这包青天身边竟这般卧虎藏龙,随便一个文弱书生,竟也有这般不俗的武艺!胡西霸的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一个度。
相较于胡西霸的难看脸色,黎晴就欢呼雀跃太多了。
好家伙!他只能直呼好家伙啊!难怪庞昱那小胖子每次提起他二哥动手都一副星星眼的模样,原来真的——
很厉害啊!
黎晴忽然悟了,难怪他二哥嘴这么毒还能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原来都是这一身武艺给的底气啊,然后再想想自己那几招花拳绣腿,他难得地有些自闭。
啊,他二哥果然是个很可怕的人呢。
“难道你认得我师兄,想要同我讲几分情面吗?”
有衙差来给黑豹带上镣铐押到一边,黎望才抬脚出了公堂,与胡西霸面对面。只是他手拿着判官笔,虽是应敌之态,却多少带了几分漫不经心。
很显然,这副态度戳到了胡西霸的痛处。
这个江湖很大,能够容纳许许多多的无名之辈,只要你想入江湖,江湖会接纳每一个人,但江湖又很小,小到出名的人,就那么一小撮。
胡西霸刚入江湖时,意气风发,志向远大,直指江湖的最顶端,甚至还大言不惭地给自己取了个叫“霸天”的绰号。
但事实上呢,他就像一滴水倒进了大海里,根本听不出一丁点的响声,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起高楼、筑名声,自己还被迫远走家乡,来到这弹丸大小的通许县。
却没想到啊,如今还要被一个无名小子蔑视!
他胡西霸要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就干脆改名叫千年王八算了。
“讲情面?”胡西霸冷冷一笑,也不急着救黑豹和周吴氏了,“你师兄柳青若在此处,他倒是能同我说说情面,你,一个不名一文的小子,别以为你会使几下判官笔,便能有你师兄的能耐了!”
黎望闻言,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小生虽比不上师兄的能耐,但眼见江湖败类置于身前,总归是不好视而不见的。”
“臭小子!今日本大爷就教教你什么叫做江湖规矩!”
黎望哀叹一声,你看这人就是听不懂人话,你跟他讲律法,他却要跟你讲江湖规矩,可见是还没被这个江湖毒打太多。
唔,五爷还没到,他倒也不介意亲自动手教教人。
这一言不合就动起来手,黎晴还是蛮担心二哥的,毕竟如今是冬日里,二哥动手后劲还是挺大的,要是这个当口病了,岂不是要影响后面的国子监学考。
他心里这般担忧,只是看着两人高手过招,越看越入迷,很快就被吸引住了。
他幼时喜欢听说书人讲故事,说起江湖的风云诡谲,翻云覆雨,每每听到,都是心向往之,如今幼年脑补的画面跃入了现实中,黎晴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高手竟在我身边!
瞧他二哥这判官笔使的,简直比那利剑出鞘还要锋芒毕露,他从前很难想象病恹恹的二哥到底是怎么与人动手的,任凭庞昱说破了嘴皮子,他也想象不来。
如今摆到了他的面前,他几乎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翼翼。
或许,他明白为什么二哥不愿意教他武功了,黎晴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是这种沉稳的高手气质,好像确实跟他完全不沾边呢。
黎晴扪心自问,如果他有二哥的武艺,现在与人动手,他恐怕连后招出什么都不知道,到最后还是瞎打一通。
难不成,他当真没有学武的天分?
就在黎晴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黎望为了速战速决,悄悄卖了个破绽,然后判官笔一转,随着他几个轻盈地起跃,判官笔从右手落到了左手,此刻胡西霸的命门就在他的左手边,其举刀向他而来,根本收势不及。
等胡西霸反应过来时,那根细长的判官笔已经横在了他的名门之上。
“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江湖规矩吗?小生领教了。”黎望很明白自己的武功不能超长待机,方才动武,也是克制着来,能不动内力就不动,皆以判官笔的巧劲妙招取胜,此刻见胡西霸束手就擒,他第一时间就缴械了对方的刀。
“成王败寇,是我输了。”
胡西霸没想到,自己居然败了,甚至还败得这么快,败在了一个江湖上没有一丝一毫名声的年轻人手上。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怕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你究竟是谁?为何有如此武艺,我却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在胡西霸看来,这人有这般武艺,却不好好利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这身武艺要是给他,该有多好啊!师出名门,又武艺非凡,但凡有点野心,早该是江湖上闻名的人物了。
黎望闻言,却是忽然笑了起来,说的话却是狂妄极了:“你算哪门子的人物,小生要叫你知道名号做什么?”
“胡西霸,你是从什么江湖骨灰盒里爬出来混江湖的吗?小生怎么觉得你听不懂人话呢!”黎望忍不住伸手用判官笔拍了拍对方的脸道,“天下之大,律法为先,江湖人亦是大宋百姓,你以为你是所谓江湖人,就能逃脱律法的严惩了吗?”
很显然,胡西霸是听不进人话的,如今他说要归隐田园,也是觉得银子赚够了,想要带自己的女人过点平静的生活。举凡江湖话本里的大佬,有九成九最后的结局都是如此。
可以说,胡西霸的好胜心还是非常高的。
“胡西霸,你真不配用刀。”
正是此时,他的耳边传来青年人轻蔑的声音,胡西霸当即反驳道:“我是输了,但你不能侮辱我的霸天刀!”
“侮辱?小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黎望语气相当无奈道,“刀是单刃,刀尖永远向着敌人,刀者果决勇锐,绝不会向弱者动刀。”
“你呢,刀在你手里,你却是个刽子手!”黎望指向周吴氏,“你勾搭别人的夫人,本就为人不耻,还害死周青柏,意图谋夺周家财产,此为其一!”
“再有,王家为人宽厚,因救了要入京告状的周青松,你就派人对其暗下杀手,甚至抢夺民女,此为其二。”
“最后,是念奴娇的少女们,她们本就伶仃,却因貌美被你禁锢成为你掠夺财富的工具,你所有享受的金银,都筑造在别人的痛苦与血泪之上,此为其三。”
“你的刀,永远向着弱者举起,你的武艺,也从来都是恃强凌弱,如此这般,你要跟小生谈江湖规矩?你怕不是要笑掉小生的大牙了。”
黎望的语气轻飘,说的话却如同利刃一般扎进胡西霸的心里,戳开了他包裹着江湖人外衣的卑劣内心。
“胡西霸,你该庆幸的,与你动手的人是小生,而不是白五爷。”黎望听到檐上的脚步声,忽然轻笑起来,“倘若五爷出手,你此刻必然已经血溅当场了,毕竟真正的刀客,绝不会容忍任何一个人侮辱刀的。”
换句话说,你,胡西霸,辱刀了。
第229章
双钉
“我说黎知常,你就不能改改你背后夸人的毛病吗?”白玉堂手里提着一柄大刀,却是身姿轻盈地从檐上跳下来,他身上气势未消,显然是已经动过一场手了,“当着五爷的面,夸五爷是个真正的刀客,这很难吗?”
怎么说呢,五爷这抓重点的能力,也是一绝。
黎望见五爷终于赶到,便将判官笔收入袖中,才道:“小生以为这是事实,并不是什么夸赞之语。”
好家伙,这姓黎的会说话起来,当真是动听极了。
五爷被人围堵一番,本来心情不是很美妙,这会儿却是好了起来,便也有兴致同胡西霸算账了。
“胡西霸,你的胆子可比你的名声大多了,连五爷都敢算计,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脑袋长得很牢固?”
白玉堂显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平白无故被人威胁了一顿,要真就这么轻轻放过了,以后他还怎么混江湖!即便是黎知常已经将人的左脸打青了,他也要把这人的右脸打烂。
就是包公在此,也不好使!
当然了,包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胡西霸最是受不得江湖才俊的蔑视,这锦毛鼠白玉堂性格顽劣,却名声在外,不过就是靠着陷空岛的名声支撑着,还什么真正的刀客,他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这会儿没了判官笔的要挟,他立刻一个弯身将霸天刀捡起,然后冲着白玉堂杀了过去!
胡西霸这刀,看着气势恢宏,但实际上呢,那当真是——
黑豹从前觉得,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江湖人,所以他敢在通许县横行妄为,因为他有底气,师父也从来不会为难他,叫他吃挂落。
现在,先后目睹师父被两个年轻人锤爆,黑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师傅吗?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怎么感觉,随便来个江湖人,都能将师父踩在脚底下?
黑豹满脸疑惑,一整个怀疑豹生。
而胡西霸呢,他的刀太钝了,钝到与白玉堂的刀相斥时,他自己竟有些拿不住手里的刀。
“你这刀,五爷十岁的时候,就比你使的好了。”
白玉堂颇为嫌弃地开口,使刀的速度却没有半分的减慢,胡西霸明明很想出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打落他手里的刀,一并打落的,还有他拿刀的心。
“没劲,还以为你多厉害呢,原来不过如此。”五爷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人,颇有些嫌弃地收刀,同这种人比刀,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宝刀,“早知道你这么不经打,五爷就不急着回来了。”
就这种水平,黎知常要是动内力,就是一判官笔的事,就是不动内力,估计以某人的刁钻打法,也能迅速将人擒下。
五爷收了刀,才有侯在一旁的衙差将一脸颓志的胡西霸押到公堂之上,现下胡西霸、黑豹、潘妈妈和周吴氏都已到场,倒是方便了包公下判决。
当然四人之中,周吴氏的脸色最难看,从最开始见到胡西霸的雀跃开心到现在的难以置信和惊恐,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
怎么会这样!西霸不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吗?为什么会被打得这么惨?
某种层面上来讲,周吴氏或许和黑豹很有共同话题。
只不过不论四人是什么心情,都改变不了他们要上狗头铡的事实。
如果是只有周青柏和王家的案子,黑豹确实罪不至死,因为王魁被救回来了,伤人并不足矣判人死罪。
但加上朱丽儿的证词,黑豹替念奴娇做过不知道多少阴司之事,再有方才的威胁朝廷命官、无视公堂之罪,数罪累加,且不知悔改,送上狗头铡已是绰绰有余。
李城南作为通许县的父母官,一年都判不了几个人命案子,这会儿见包公一连下了四道铡令,心里头又是胆寒又是羞愧。
胆寒于包公有如此魄力,执掌律法之判,如此对比,相形见绌,难免叫人心生羞愧。
他甚至比不上刚才出列与胡西霸对峙的年轻书生,难怪这位叫知常的书生能得包大人青眼,无论是口才还是能力,他一个当了几年官的人,居然……都比不上。
“李县令?李县令!”
李城南激灵了一下,才听清楚是包大人叫他的声音,忙上前应话:“下官在。”
“你毕竟是通许县的父母官,此案这般判决,你可有什么异议?”
李城南当然摇头:“一切谨遵大人指示,下官没有异议。”
既然李城南觉得判得没毛病,包公直接就教人抬狗头铡上来,那周吴氏见了,吓得直接又晕了过去,不过贴心的衙差立刻将她踢醒,并且第一个送她上了狗头铡。
此时,胡西霸想要挣扎去救人,但很显然,他没能成功,甚至被贴心的衙差第二个拉上了狗头铡。
这连续铡了四个人,李城南有些生理性地不适,但好在他克制住了,等到包公退堂,他才紧跟着离开。
王家母女见恶人伏诛,便要告辞去甜水巷照看王魁。
“瓶儿,快,跪下谢谢恩公。”王婆子一边叫女儿跪下,自己也一并跪了下去,“黎恩公的大恩大德,我们王家无以为报,若恩公他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吩咐。”
……倒也不必这么郑重。
黎望将老人家扶起来,说了两句宽慰的话,才叫护卫送两人回去。
等王家母女离开,便轮到了朱丽儿。
方才堂上行刑之事,王家母女都回头不敢看,唯有朱丽儿,没有丝毫地回避,眼见仇人行刑,她心里只有痛快。
可是痛快过后,却又变成了无边的迷茫。
没有了念奴娇,她也依旧没有家,甚至她都不知道怎么该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以何为生。
“恭喜朱姑娘,重获自由之身。”
朱丽儿在念奴娇端了两年的茶水,自然听懂了这话的言外之意,也确实,黎公子心肠好,却不是她赖上人的理由,况且黎公子并非那些眼里只有酒色财气的庸俗男人,绝不会因为救了她,就会要她卖命一辈子。
不知为何,她心里既是失落又是高兴。
“丽儿叩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之恩,丽儿无以为报。”
黎望见人又要跪,赶忙错开身形,才道:“不必如此,我救你,也非是纯粹的好心,而且也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若不是你自己不屈服,也不会有现下的大快人心,不是吗?”
可以说,但凡朱丽儿稍微怯懦一些,脱身之后,恐也不愿意上堂告发念奴娇。
黎望很欣赏坚韧之人,朱丽儿便算一个。
在念奴娇时,朱丽儿见过了世上男人丑陋的面目,她本以为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是如此,但很显然,老天爷还是有眼的,只是她配不上他,也不敢留下。
“你去过甜水巷,我便不叫人给你引路了,若你没有留身之处,可去此地的商家铺子谋个差事,若你不想留在通许县,也可去江南生活。”
“多谢公子。”
朱丽儿含着眼泪离开,等走出了门,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才匆匆离去。
“你这人心肠还挺硬的,这姑娘明显是想留在你身边,你竟也视而不见?”五爷忍不住调侃道。
“五爷何以见得?事关姑娘家清白,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行行行,你说胡说就是胡说。”白玉堂说完,又道,“所以,你这回是当了次散财童子啊,大把的银钱花下去,却是颗粒无收啊。”
黎望轻哼一声,倚靠在廊柱边道:“你怎知道,包公不会将那笔钱还给小生?”
……你这人,还挺抠搜。
两人说着话呢,黎晴终于找了过来,他见到两人,那眼睛都是放光的:“二哥,白师傅,我可找到你们了!”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这回真是没白出来啊!
“哦对了二哥,你快把大氅披上!”黎晴把大氅一递,才又开口,“我听南星说你不能动武,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是吃药啊?”
……怎么跟个小管家公似的。
黎望面上虽是嫌弃,身体却很诚实地拢好大氅:“不用,等下还要赶回京城,吃药多耽误功夫啊。”
“哦对了,我在外动武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要告诉老头子。”啧,方才真是没忍住啊,“记住了,不然以后,就都不带你出来了。”
黎晴一听,当即指天发誓:“二哥你放心,我要是跟咱爹告密,就叫我一辈子都学不会武功。”
白玉堂:……你管这叫誓言?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正是此时,朱丽儿却忽然折返,她脸上带着惊惧的表情,见到黎望直接就跪下了:“公子,您可以带丽儿去见包大人吗?”
黎望见她表情不对,便问:“你有何事?”
“公子明鉴,小女方才出门时,遇上了谋害先父的凶手!”
竟又是一出凶杀案?!
包公这会儿正在跟李城南说话,外头就报白少侠带了人有急事求见:“让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