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几袋液已经有好转迹象,老太爷这会儿身体虚弱,不易折腾。”
宋韵站在门口稍松口气,私人医生拎着空输液袋从她身边经过,跟她点头示意。
程亦铮没回头,“进来吧,把门关好。”
宋韵怀疑他后脑勺长了眼睛。
爷爷无精打采的,强撑着一口气,“阿铮,有人想害我。”
程亦铮神经紧绷了一下,“谁想害您?”
“我不清楚。”他目光虚弱的望着抽屉,“抽屉里是我常吃的药物,那个白瓶的,对我病情药效最大,我每天按照医嘱吃药,毫无作用,药物大概率被调包了。”
程亦铮取出抽屉内的药瓶,拧开胶囊壳,里面是褐色粉末,他放在鼻息下闻,气味明显不对。
“我会让冷春拿去送检。”
老宅内没监控,爷爷精神状态不好,有时嗜睡,有人进出卧室都察觉不到。
除了送检结果,他也会让人盘问老宅里的佣人,老宅的人要重新过滤。
爷爷所剩时日不多,竟然还有人盼着他早死。
宋韵陪了爷爷一会儿,程亦铮还要安排老宅里的一些事,爷爷睡着后,宋韵就下了楼。
天空飘着细雨,阿文在廊檐下打理一只蓝色鹦鹉。
看见宋韵,阿文打招呼,“宋小姐。”
宋韵看着那只神采奕奕的鹦鹉,神气活现的站在铁架子上,阿文正在摆弄它的脚链。
“是大哥的鹦鹉?”
“嗯。”
宋韵等程亦铮,有一搭无一搭跟他聊着,“你平时怎么打理它的羽毛?”
阿文的手很白,但看起来劲瘦有力,“我用小毛刷刷的。”
阿文跟宋韵说话很温柔,他一直温文尔雅,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鹦鹉的脚链沾了雨水,他手上似乎一滑,没套住,等反应过来时,鹦鹉扑腾着翅膀,竟然飞了起来。
宋韵惊呼了一声,阿文说:“宋小姐,你帮我看着点鹦鹉,我去屋里拿网兜。”
宋韵跟着鹦鹉跑,细雨打在身上有些冷,她追着鹦鹉从长廊跳下,又跳上去,拐过长廊,她脚步带风,忽然一个东西砸到了她脚面。
宋韵看着那个在风中翻滚的小白兔灯笼,一瞬间凝固在原地。
……
程亦铮从老宅出来没见到宋韵,冷春在他身侧打开一把黑伞,“程先生,宋小姐说去车里等你,我看她脸色不太好。”
程亦铮迈大步朝红旗车走去,拉开车门,宋韵蜷缩在后座一角,怀里抱着一个灯笼。
“谁给你的灯笼,小心扎手。”
程亦铮侧身进车,发现她状态很不好。
宋韵眼睛红彤彤的,“我爸爸……”
她哽咽得发不出声音。
程亦铮着急,“你爸爸怎么了。”
“我爸爸以前……也给我扎过这样的灯笼,一模一样。”
“宋韵。”程亦铮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世上会扎这种灯笼的人很多,一只一模一样的灯笼说明不了什么,不要想那么多。”
灯笼的支架有些破损,支出锋利的竹条,宋韵大概是被刮到过,她指腹有新鲜伤口,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
她看着小兔子的眼睛失神,她看它,它也在看她。
她眼泪滴下滚落到小兔子的眼睛上,红色的眼泪从小兔子眼睛流出。
宋韵一怔,指腹捻过血泪,一股腥锈味儿刺入神经。
她手指一颤,“是血。”
她近乎疯狂的拽住程亦铮衣袖,眼睛红得不像样,“如果上面的血迹是我父亲的,就证明他还活着是不是?”
程亦铮眸色一沉,把宋韵颤抖的身子搂在怀里,太巧合了,巧合到令人不安,所有人面对这条线索都可以冷静应对,唯独宋韵不行。
她找了她爸爸那么多年,这是她现在最重要的救命稻草,除了按照线索找下去,她什么都不会听。
他安抚的捋着她后背,极具耐心,“在哪里找到这只灯笼的?”
“老宅靠近花园的长廊上。”
她把小兔子抱得太紧,生怕一松手就丢了似得,程亦铮目光扫过,又落回她眼睛里,“把灯笼交给冷春,让他拿去检测,DNA结果出来后,我会告诉你。”
宋韵看他墨入夜色的眼睛,有一瞬的迟疑。
他抱她更紧些,“相信我吗,宋韵。”
宋韵被他的气场震慑,下意识出口,“相信。”
“搬去私人别墅跟我一起住,嗯?你边调养身体,边等结果,有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她想了想,抿唇说好。
程亦铮第二天一早出发去苏州,为苏行长的案子,他要亲自跑一趟。
另外,他留在苏州的人发现梨园跟地下钱庄的关系,还有程亦哲在苏州的关系网。
临行前,他看着宋韵熟睡的侧颜没有打扰,她临近天明才睡熟,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程亦铮出门问冷春,“灯笼上的血迹检测结果几日能出?”
“最快也要两日。”
“两日,我差不多也该从苏州回来,结果出来先不要告诉她。”
冷春点头,表示明白。
第一百六十章
圈套
宋韵睡醒后接到一通电话。
“宋小姐,我是苏岩,我现在在青州,方便见面吗?”
宋韵听到这个消息很意外,“你在青州哪里?我过去找你。”
苏岩没出过远门,下火车后漫无目的的找旅店,一路问下来,旅店的价格越来越高,他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市中心的黄金地带,旅店的价格当然超出他承受的范围。
宋韵帮他找到了一家经济实惠的旅店,问他:“苏大哥,你怎么来青州了?”
“我来青州找工作。”
小苏是他们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苏岩一直有愿望走出村落,见识见识大山之外的世界。
他从前思前想后顾及很多,但见到宋韵之后,他想出来的冲动就特别强烈。
于是,他真的打包行囊,走出了大山。
“宋小姐,我知道你为小苏的事情奔波劳苦,她的案子也迎来了好的结果,但那位周团长夫人没能入狱伏法,她出意外被火活活烧死了。”
宋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最好的结果是周团长夫人认罪,洗清小苏的清白,可她竟然跟小苏死于同样的方式。
都是火,宋韵一瞬想起苏州酒庄的那场大火。
小苏的事情尘埃落定,宋韵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只愿她地下安好。
两人路过一家饭店时,门口的招工广告吸引了苏岩,黄海饭店:招聘保镖。
苏岩说:“我听镇上人说,这家饭店的老板是我们苏州人,我想去碰碰运气。”
宋韵突然想起在苏州梨园,那个服务生告诉她:我们老板姓翁,苏州籍,在青州还有一家黄海饭店,三十多岁的年纪,棕色的大波浪。
宋韵早就想来探一探黄海饭店,恰好借助这次机会,“苏大哥,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苏岩心思单纯,憨笑着答应,心里冒出一丝丝的甜,觉得宋韵对他真的太好了。
黄海饭店富丽堂皇,苏岩个头高大,身子骨结实,知道他的来意,服务员带他去见保镖队长。
服务员问宋韵要不要去茶室喝杯茶等待,宋韵说不用,她就在这里等着。
这里介于工作区和宾客接待区中间,宋韵四处打量,每一扇门都紧闭关严,不透露一丝秘密。
金碧包裹的装潢像铜墙铁壁,这时,楼梯下来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
棕色的大波浪,是那个身材高挑女人的典型标志,走路扭臀,极具女人韵味儿。
宋韵断定,她就是翁老板,那个经常跟在程亦哲身边的女人,她应该知道程亦哲许多底细。
翁冉手里提着一个防潮的铁皮箱,铜锁生了锈,有年头了。宋韵站在大理石石柱后,正好遮住她身形,翁冉环顾左右时,宋韵已经收身躲在石柱后。
翁冉拎着铁皮箱进入最里面的那间财务室。
宋韵抬脚跟了过去。
翁冉带上财务室的门,门口挂了巨幅书法,画卷很长,很宽。
四四方方的屋子,窗帘拉得严实,只摆了桌椅和折叠床,空间昏暗又紧凑。
清瘦的男人斜靠在椅子上,手指节瓷白修长,翻着账本。
翁冉把铁皮箱放在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掏出钥匙打开铁箱,“近五年梨园和黄海饭店的账目,都在这里。”
开箱的动作溅起粉尘,程亦哲挥散了尘土,凑近了些。
箱内除了账本,还有一沓汇款单和一卷录像带。
好半晌,他翻出打火机,拿出一张经年泛黄的字条看了会儿,才点火烧毁。
火势蔓延的同时,他记住了那一串文字。
南城,祥运小镇,3排3门。
宋韵在南城时的住址,她被亲生父母认回后就住在那里。
翁冉问,“录像带烧吗?”
程亦哲没回答她,手已经行动,账本,录像带,逐一销毁。
屋内的烟雾渐渐升腾,从门的缝隙里飘出来。
“一星期内,上头会再次派人来。”程亦哲笃定,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些,“程亦铮留在苏州的人查到梨园和地下钱庄的资金往来,他去捞苏行长的同时,会把疑点继续深挖下去,梨园有疑点,黄海饭店就包不住。只要搜查,你直接打开门让他们搜,光明磊落一些。”
梨园、黄海饭店、地下钱庄……
这些地方都跟程亦哲有关,翁冉在明,他在暗。
程亦铮为她出手,已经跟程亦哲较量起来,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拉开帷幕,谁都无法预料结果。
有血缘的兄弟变为最熟悉彼此的敌人,这很可怕。
宋韵攥紧拳,手隐隐发抖。
“宋小姐……”
财务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面前打开的,门关闭的一刹那,程亦哲的影子一晃而过,消失在昏暗的空间里。
宋韵心里有一瞬的怔忡,但如果她表现得越惊慌畏惧,就越代表她听到了什么。
她蜷起的脚趾放松,大大方方打招呼,“翁老板。”
“宋小姐。”翁冉出于礼貌,颔首。
宋韵也颔首,“您见过我?”
翁冉回答的很精明,“看过你的演出,你可是舞蹈界的名人。”
宋韵谦虚一笑,“哪里来得名人,一个人名而已。”
翁冉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宋韵,这姑娘行,明明偷听被抓包,还能表现的临危不乱,还能跟她开玩笑。
特殊的韧劲儿,媚媚的,软软的。
形容不出是哪一挂,娇媚,清纯,端庄,各有点,很均衡。
“宋小姐怎么认识我的?”
宋韵的回答同样避重就轻,“翁老板是跟在我大哥身边的人,程家人没有不知道你的。”
翁冉笑了笑,“这里不是接待区,是办公区,宋小姐迷路了吗?用不用我找个侍者给你带路。”
不远处有人喊宋韵的名字,是苏岩。
宋韵回头,“不了,我朋友找到我了,我确实第一次来黄海饭店,不熟悉路,装潢很奢华上档次,祝翁老板生意兴隆,告辞了。”
“宋小姐慢走。”
翁冉看着那个不慌不忙走远的身影,笑容渐凝。
男人嘛,尤其程家那两位兄弟。
不仅吃她的容貌,她的年轻,也吃她身上的那股劲儿。
她不浪荡,踏实又诱惑,是男人无法抗拒的。
等宋韵身影彻底消失,翁冉再次推门进入财务室,里面大概是热,也没开空调,程亦哲额头有细密的汗,“她表现得如何?”
翁冉客观评价,“很镇定,临危不乱,可她越镇定,越证明她听到了什么。”
“听到就好。”程亦铮合上账本,“我还怕她听不到。”
翁冉倚在桌沿,环胸抱臂,“我不明白,你明知道她听见这些会更加坚信你是幕后黑手,你为什么要把钱庄和梨园的事都暴露出来,你知道钱庄的事深查起来,我们控制不住的。”
程亦哲气定神闲,“半个月之内,要发生一件大事。”他唇边绽开一丝笑,“好事。”
第一百六十一章
你是他未婚妻吗
宋韵回到私人庄园后,心里十分不安。
她拨过去程亦铮的电话,接通后是冷春的声音,“宋小姐,程先生在忙。”
宋韵咬着下唇,迫不及待的问:“他那边很棘手吗?”
电话那头一阵异动,接听电话的换了人。
“找我什么事?”
程亦铮的声音让她浮躁的心稍安,“你别查泰途集团了,泰途集团牵扯的东西太多,陆日发已经伏法,那个案件也已经尘埃落定。”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为什么让我收手,你受到威胁了吗,还是信不过你的男人?”
宋韵无端哽咽,“不是我,我是担心你出事,你触碰恶势力的关系网,势必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会想尽法子对付你的,我现在已经不奢求洗清我父亲身上的罪名,只要找到他,只要他还活着,就够了!”
“宋韵,你忘记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他军官学校毕业,打过仗从过政,是正义。
程亦铮说过,他二十岁戴上勋章的那一刻,他就发过誓言,只要国家有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再次穿上军装支援前线。阿什的那场战役是他自告奋勇,当时他已经在省政任要职,他做好过牺牲的准备。
“别胡思乱想了。”他再度安慰她,“一个人在庄园住得习惯吗?”
这里照顾的人很多,门口有保镖把守,密不透风的城堡。
宋韵如实说:“不习惯。”
“没有我陪睡,不习惯了?”
宋韵耳根一红,问他正事,“灯笼上血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还要再等一天,正好我明天到家,放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