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哲送警员上车,态度十分配合。
他大步折回,逼近宋韵,散发的强悍气场跟程亦铮如出一辙,让宋韵一时不知所措。
他眼睛从她外套掠过,绽放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连续两晚去剧院接你都扑空,打你电话也是无人接听,三天两晚,你去了哪里?”
她的确接到程亦哲四五通电话,但她几乎无时无刻不跟程亦铮在一起。
不方便接他的电话。
宋韵在车上听见老鞠说翁冉没有找到,她清楚翁冉是关键人物。
她消失,他们找到的所有线索空亏一溃,牵扯不出后面的人,一切又重回原点。
这个时候,她不宜惹怒程亦哲,还要继续跟他周旋下去。
宋韵在冷压下保持着冷静,“我去宁县了,我父亲的事跟宁县邵家兄弟有关,三哥他去苏州视察,恰巧遇到,一起跟我查了几天。”
恰巧遇到?程亦哲根本不信,也没戳穿,蹙着眉头问:“查到什么了?”
“邵家兄弟害死跟我父亲合伙的两个人,埋在了白桦林里,邵老大媳妇说是翁冉亲自指使他们这样做,大哥,翁冉是你身边的人,现在突然找不到。”
他神色轻松,身上纤尘不染,“你怀疑我?”
他身后的阳光正烈,宋韵眯起眼睛适应光线,神色难辨真假,“我相信你不知情。”
如果宋韵说的是实话,程亦哲真的会有一丝感动,但他知道,小狐狸现在已经学会在他面前伪装,而且伪装得越来越好。
“大哥。”程亦铮逆着风口,衣襟牢牢地贴住胸膛,映出半透明的形状,蓬勃,有力。
他含住烟蒂,神色平静的走过来。
第一百九十章
女人的选择
虎豹相遇,先静观对方的颜色,越能做大事的人,在大场面越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程亦哲同样平静,“阿铮,这两天照顾小韵辛苦。”
程亦铮讥笑,“我跟她之间没有辛苦不辛苦,我愿意做的。”
程亦哲笑意不减,“阿铮,你去中原集团算是高升,我劝你好好珍惜,不要辜负张先生的一片心意。张先生可是把你当半个儿子,等同于女婿,泰途的事,我劝你收手,真把自己搭进去,谁都救不了你。”
程亦哲一脸温和,言语却犀利异常。
至今程亦铮都没摸清他的底,泰途的事他究竟掌控多少,还有他名下产业以及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风吹得烟头忽明忽昧,程亦铮的眼底也时而亮,时而黯,“进一步说话?”
程亦哲坦然以对,“茶房还是健身房?”
程亦铮活动手腕筋骨,“击剑室。”
宋韵想靠近,程亦铮喊住她,“宋韵,你先回去。”
她怔怔顿在原地。
黄海饭店的顶层分割出几间健身场所,程家的兄弟擅长击剑和射击。
击剑馆有专门服务人员接待,小秦年轻活泼,帮程亦哲换击剑服时闻到一股清冽醇润的男士香水味道,很清新,偏年轻化的成熟感。
小秦在黄海饭店两年接触过不少层次高的男人,一般男人开始注重形象,换香水,换发型,是迎合女人的审美,为女人改变的。
小秦胆子大,是少有敢当面调侃程亦哲的姑娘,“程总,您是不是要恋爱了?”
程亦哲勾唇,“快了。”
他平时白色灰色衣服偏多,海洋森林的味道显得清爽怡人,不沉闷。
小秦夸他,“您这品位,能把年轻姑娘迷死。”
程亦哲逗她,“迷倒你了?”
小秦表情夸张,“迷死我了。”
程亦哲进入击剑室,程亦铮戴着头盔,眼神锐利冷漠,两人剑梢在空中碰触算打过招呼。
程亦铮进攻猛,程亦哲以防守为主,红灯一亮,程亦铮先攻下一分。
“大哥,你不专心。”程亦铮语气不善,“我们明明在击剑,你的心思却用在别处。”
“我用在哪里?”
程亦铮收剑,“是你把翁冉藏起来的,对吗。”
程亦哲目光牢牢锁定住他,“我为什么要藏她?”
“因为你怕。”
程亦哲像听了什么笑话,“我怕?”
“你畏惧泰途集团的事情继续深扒,你父亲手上不干净,泰途、梨园、地下钱庄这些统统以你和翁冉的名义开办,任何一处出问题,你父亲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你只是他的傀儡,这一点无人知晓。”
程亦哲摘掉头盔,扔掉佩剑,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场馆里,“你查了这么久,讨到便宜了吗?”
他猛地上前,撕开程亦铮领口粘带,露出一个微型录音设备。
程亦铮提前布局,可惜程亦哲是老江湖了,两个人曾经又那么的熟悉彼此。
连商场最阴毒狡诈的歪门邪道都算计不了他,这种把戏,他已经彻底琢磨透了。
门口晃过一道影子。
程亦哲揪住程亦铮领口,出言警告,“以后离她远一点。”
程亦铮背挺直,“离谁远一点?”
大概是今天程亦铮戳到程亦哲软肋,他鲜少有这样不冷静的时刻,“宋韵,你未来的大嫂!”
程亦铮眯眼,气势凌人,“我碰过的女人,你碰一下试试。”
程亦哲脸色一变,一拳招呼过去,程亦铮不逞相让,回了他一拳。程亦铮体格偏健硕,力量也足,他状态好时,程亦哲不是他的对手。
然他肺炎刚刚痊愈,胸口的伤口也才结痂,猛地用力牵扯他痛处,他抵拳咳嗽了两声。
宋韵从门口冒出来,表情急,“大哥,三哥他肺炎刚痊愈,胸口有伤……”
两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气血上头,都是有搏性的男人,原本就较量了许多年,今天是一个爆发口,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
宋韵的出现没能改变什么。
他们打斗不叫不喊,可是力量十足,一下下的重击,互不相让。
程亦哲外表儒雅斯文,有一股野蛮劲儿,程亦铮目前的状态和他打,是占下风的。
“程亦铮!”宋韵冲到击剑台拉住他,其实更像是抱的动作。
程亦铮顺势搂住宋韵肩膀,掀起的黑眸里一股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程亦哲。
在男性世界里,他们最终的胜利不是谁把谁打趴下,而是他们爱得女人站在谁那边。
程亦哲盯着不远处的宋韵,她声嘶力竭,只牵挂程亦铮的安危,程亦铮有多能打,打起来多彪悍,她并非不了解。
她自始至终,惦念的只有程亦铮,不曾记挂他的安危。
暴戾冲头,程亦哲狠狠握拳,朝着程亦铮的脸猛击过去,宋韵感觉耳后的劲风,飞快回头,这一拳正打在她的鼻骨上。
吧嗒、吧嗒,血液溅在击剑台上。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想去抱她,程亦铮近水楼台,一手拦腰抱起她,一手扯过毛巾顶在她出血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偷听
宋韵鼻子被打酸,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可怜兮兮的。
她扯过毛巾自己顶住鼻子,继而捂住了整张脸。
好一会儿,她露出一双杏眼,眼神示意程亦铮放她下来。
四目相对,他脸上有被殴打的淤青,显得狼狈,她同样也是狼狈的。
他十指紧了紧,放她下来。
冷春从击剑室外大步走来,“程先生,有急事。”
程亦铮最后掠了宋韵一眼,跟冷春出去。
泰途的关键证据人物相继浮出水面,翁冉突然失踪,这个关键节点岂能半途而废。
程亦铮出去后就没再回来,空旷的击剑馆异常肃静。
程亦哲的喘息声逼近,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控制住冲动,兄弟两人大打出手,明明已经不是毛头小子的年纪。
他心疼宋韵,但宋韵进来后的第一反应同样令他心痛。
又痛又爱的感觉在身体里交织冲撞,看着被染红的毛巾,他缴械投降,“还流血吗,要不要去医院。”
宋韵回过神,“不用,已经止住了。”
程亦哲额发微乱,颧骨一团淤肿,下嘴唇也破了皮,宋韵问:“大哥,黄海饭店有医务室吗,你的脸需要上药。”
“你心疼我还是心疼他?”
宋韵的心提到嗓子眼,“三哥他原本有伤……我不希望他复发,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受伤。”
日暮西山。
击剑室空空荡荡,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像漆黑无底的深渊。
他面孔隐匿在那一抹黑暗中,窥视不透。
“你回哪,我送你回去。”
宋韵想了想,“我想回趟老宅,过几天是爷爷八十大寿。”
“可以。”
宋韵回到老宅就去卧室看望爷爷。
书房里。
程世勋幽幽审视程亦哲脸上的伤。
后者略低头,点了一支烟,甩手晃灭打火机的火焰。
周围的光线顿时萎靡下去,他身躯也昏暗。
程亦哲开口,“程亦铮和宋韵现在联手调查泰途,七年前你手里沾了两条人命,你让翁冉去办那两个人,许她什么好处了?”
程世勋倒茶的手一僵,抬眸看着程亦哲,“你把她藏起来了?”
程亦哲不搭话,程世勋幽幽收回视线。
“当年泰途出事,我确实让翁冉善后,那三个人中其中有一个是宋韵父亲,你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宋韵是宋家的女儿,原本我是要连宋韵父亲一起杀掉,可阿文那小子背着翁冉和我偷梁换柱,把宋琦裕藏在地下室七年不见光。”程世勋阴森森笑,“你不会也把翁冉藏在地下室了吧。”
程亦哲斜他一眼,“不把她藏起来,难道让警察抓住她,把背后的事都供出来?我顾及父子情,想给你一条生路。”
程世勋气定神闲嘬了一口茶,“阿哲,我们一艘船,我的船翻了,你们都得淹死。你藏起来翁冉,面上是保全我,何尝不是保全你自己,你敢说没有一点私心?”
程亦哲冷哼一声,“泰途出事,是您造成的。泰途、梨园所有的盈利80%都流入地下钱庄,地下钱庄跟你私人账户的每笔账目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账本拿出来,谁是最大获利者一清二楚。”
“泰途、梨园都挂在你名下,账本交出去,你撇不清关系。程氏集团如今是你的了,我手握资金支持你把程氏做大做强,青州以后是我们父子的天下不好吗。”程世勋恼了,“阿哲,你的天平歪了?我是你父亲!”
程亦哲指节嘎嘎作响,“你把我推在前面做傀儡时,怎么不顾及父子之情!说到底你的两个儿子,我是可以牺牲的那一个,你心里庇护的人是继妻和程亦南,你们才是一家三口!”
“阿哲,你误会我了!”
“我是不是误会你,你心里有数!”
程世勋极力压制火气,缓了半晌才说道:“总之,你跟宋韵是不可能的事。”
程亦哲指尖衔着烟,歪头望向他,“那您什么意思。”
“她是祸患。”
“不行。”
“为什么不行。”
程亦哲仰头,鼻孔喷出两缕烟柱,“不行就是不行。”
“扣她一顶帽子,不置于死地,坐牢而已。”程世勋目光阴暗,“折腾她太容易了,程亦铮会出手,但老张和中原集团压制着他,枷锁在身,他比任何人都难逃法理之外。敢给宋韵开绿灯,一石两鸟岂不更大快人心。”
程亦哲盯着烟头燃烧的火苗,“别轻举妄动。”
程世勋极力游说,“宋韵是一颗定时炸弹,你留下她,防不胜防!账本更是一个巨大隐患,我知道你防备我,但你一旦疏于对她的防备,被她捏住证据——我们全完!”
“我自有分寸。”程亦哲打断。
程世勋气血上涌,猛地一推茶杯,白玉瓷摔得四分五裂,碎渣一地,“你除不除她?”
“不除。”
“程亦哲!”程世勋语气也发了狠。
程亦哲鞋底碾了烟蒂,磨碎在那一滩玉石渣子中间,扬长而去。
宋韵听见里面的动静迅速闪身,躲在墙后。
她听见程亦哲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一阵怦怦乱跳。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悬
程亦哲下楼梯扫视一周,客厅里没看见宋韵的影子。
程亦哲问菊姨:“小韵还没下来?”
“宋小姐应该在客房,舞团临时通知明早六点集合,宋小姐说今晚来不及回去,让我给她收拾一间客房住一晚。”
“她吃东西了吗?”
菊姨摇头,“我问宋小姐了,她说没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