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缓缓转身,露出那张清丽的脸庞,轻笑:“徒儿,你终于来了。”
宋清音心头一震,却见清欢坐在一块大石上,背靠着一道封印。
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直勾勾的盯着她背后那法阵——
这分明就是已经成型的能够压制冷宫煞气的‘九星煞阵’。
宋清音突然反应过来,怪道自己方才施法压制那般顺利,原来是清欢已经布好了阵法,那周氏的力量已经没有那般强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忠良之后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清音越想越不明白。
清欢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清音,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可做到了?”
宋清音呼吸一滞,袖中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冷宫阴风穿过回廊,将她鬓边碎发吹得凌乱。
她前世的确辜负了清欢的期待,可今生却没有。
“师父交代的事,弟子不敢怠慢。”她垂眸行礼,“凡是在山下所得,全都送去了上清观,前些时候可是将章家所赠与的财宝全都送去了上清观,只是师父不在……弟子也实在不解……”
“你不知道我为何要那么多的金银财宝?”清欢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宋清音点头。
清欢的指尖轻轻划过井沿青苔,发出沙沙声响,她背对着宋清音,素白衣袂在阴风中翻飞,像极了当年在上清观后山传授符咒时的模样。
半晌,她叹息一声:“此事事关重大,我本想自己承担这些,可如今我的精力能力有限,事情也渐渐超脱了我的把控,我需要你帮我,看来是不能不将真相告诉你了——”
“你也瞧得出来,我并不愿意插手红尘中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山下带孩子回去,你可知那些都是什么人?”
宋清音心头一震。
她从未觉得清欢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可如今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师父是否跟四皇子的事情有关系。
清欢看她垂下头去,连忙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必紧张,你的那些师姐师妹全都是死去忠良的后人——”
清欢的手指轻轻搭在宋清音肩头,力道却重若千钧。
冷宫阴风呜咽,吹动她素白道袍下摆,露出腰间一枚暗红色的令牌——那是靖北王府的东西。
“师父,这是……”宋清音瞳孔微缩。
“我同老王爷情谊深厚,他视我为他的红颜知己,只可惜她惨死在了战场上……”清欢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他的嘱托,圣上残暴,残害忠良,我虽一时不能解决圣上,却可以给这些死去忠良的后人一个家,叫你寻那些金银珠宝,一是为了养她们,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起兵谋反,推翻这无情的帝王统治。”
宋清音呼吸一滞。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上清观中仙风道骨的师父,竟有这般过往。
清欢转身走向那口古井,指尖在井沿划过:“我本不该将你牵扯到此事之中,却没想到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便传来了葵姑的声音:“王妃?王妃?你可准备好了没有?”
“你先去吧。”清欢道,“我在这里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宋清音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连连点头:“师父放心!”
说罢,她便朝着葵姑的方向走去。
葵姑看到她的一瞬间,惨白的脸色突然就恢复了些,轻笑一声:“王妃可是出来了,奴婢头回经历这样的事情,心里害怕得很,还怕……”
“葵姑不必担心。”宋清音摆了摆手,“我方才细细看了,虽说冷宫并不适合设阵法,可我方才封印的力道不弱,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灵异事件作祟,你只管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葵姑明显松了口气。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便有宫女快步跑来,急道:“王妃,葵姑,太后娘娘病倒了——”
宫女的声音在冷宫外尖锐地响起,宋清音与葵姑同时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葵姑一把抓住那气喘吁吁的小宫女,“太后方才离开时还好好的!”
小宫女脸色煞白:“回……回葵姑的话,太后娘娘刚回到宫中就突然昏厥,太医们说是邪风入体,可……可奴婢看见……”
“看见了什么!?”宋清音也不由自主的着急起来。
她突然压低声音,眼睛惊恐地睁大:“太后娘娘的枕边,有湿漉漉的水草!”
宋清音心头一紧,指尖无意识地掐了个驱邪诀。
水草?那具从井中捞起的周氏尸体,头发确实如水草般散开……
“王妃……”葵姑求助地看向宋清音,眼中满是惊惶,叹息一声,“圣上病了,太后如今也病了,只怕这后宫真的是要变天了。”
宋清音听了这话,立刻皱了眉头。
圣上太后接连病倒,反倒是六皇子监国,成了唯一的既得利益者。
这般看来只怕是昌平长公主的手笔了。
“先去看看太后。”宋清音沉声道,临走前不着痕迹地回头望了一眼冷宫深处——清欢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只有那口古井静静矗立在阴影中,井沿上的青苔似乎比方才更加鲜绿了些。
慈宁宫内乱作一团。
太医们围在太后榻前低声商议,宫女们端着药碗进进出出,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宋清音刚踏入内殿,便感到一阵刺骨寒意。
太后安静地躺在锦被中,面色灰败如纸,最骇人的是——她的发髻间缠绕着几缕湿漉漉的黑丝,那绝不是普通水草,而是……人的头发。
“王妃来了!”守在床边的宫女如见救星般迎上来,“太后娘娘昏迷前一直念叨您的名字……”
宋清音点点头,快步走到床前。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后的情况——老人家的眉心处有一道极细的黑线,若不细看几乎难以察觉,那是怨灵缠身的征兆。
“诸位太医。”宋清音转向那群束手无策的医者“太后娘娘恐怕是受了惊吓,不如让我单独陪陪她?”
太医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院判犹豫道:“太后脉象紊乱,不过是邪风入……”
“我自有办法。”宋清音从袖中取出一张安神符,符纸上的朱砂在烛光下泛着暗红光泽,“这是上清观的安神符,对惊厥之症最是有效。”
见符纸上盖着上清观的印鉴,院判这才松口,带着众人退到外殿等候。
待殿内只剩葵姑与两名心腹宫女,宋清音立刻变了脸色。
她迅速从腰间暗袋取出三张黄符,分别贴在太后额心、胸口和足底,随后咬破食指,在太后眉心那道黑线上画了一个血符。
第三百六十四章
情意
“王妃,这……”葵姑惊得捂住嘴。
宋清音示意她噤声,口中默念净心咒。
随着咒语声,太后发间的黑丝突然蠕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试图钻入她的耳朵!
宋清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几缕黑发,指间金光闪烁。
“周氏的怨气……”宋清音脸色凝重,将烧焦的黑发收入一个锦囊中,“太后不过是被怨灵纠缠,并不会损伤性命,只须在子时开坛做法,便万事大吉了。”
葵姑听闻这话,松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就请王妃暂且留在宫里解决此事吧。”
“好。”宋清音应下。
靖北王府却是一片安静。
昭昭到底是醒了过来,看见在自己床边守着的许问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问年哥哥……”昭昭声音虚弱,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我这是怎么了?”
许问年见她醒来,眼中顿时亮起光彩,连忙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你被那铃铛所害,昏迷了一整天,王妃和王爷费了好大力气才救回你。”
昭昭接过水杯,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间,那里本该挂着昌平长公主送的铃铛。
“那铃铛……”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已经被王妃毁了。”许问年神色凝重,“那东西邪门得很,能控制人的心智,昭昭,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昭昭眉头紧蹙,努力回想,末了却是摇了摇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无妨,想不起来,咱们便不想了。”许问年关切道,“如今你没事就最好了。”
话音落下,翠翠便进门来了。
手里头还端着一碗粥,笑道:“昭昭小姐睡了这么久,想来也饿了,先喝口粥垫垫肚子吧。”
昭昭见状,便要将粥给接过来,却被许问年给抢了过去:“你身子还虚弱,我来喂你吧。”
昭昭望着许问年伸过来的汤匙,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她微微侧头,轻声道:“问年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你手还在抖,万一洒了怎么办?”许问年执意不肯,汤匙又往前送了送。
翠翠在一旁抿嘴偷笑,悄悄退到门外,却故意将门留了一条缝隙,隔着门缝观察里头的情形。
昭昭无奈,只得微微张口,含住了那勺温热的粥。
米粒熬得软烂,带着淡淡的莲子香气,顺着喉咙滑下,暖意渐渐从胃部扩散到四肢百骸。
“好些了吗?”许问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眼中盛满担忧。
昭昭轻轻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王爷和师姐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许问年舀粥的手顿了顿,旋即又在碗中轻轻地转了起来,边转边摇了摇头道:“他们只担心你的安危,不过窦驸马来了,知道了你的事情,想要见你,王妃不叫他见你,把人给赶出去了。”
昭昭瞳孔微缩,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锦被,眸中带着失望:“既然昌平长公主这般厌弃我,又何必来对我示好呢?就是为了借铃铛来害我吗?”
“不是,”许问年听到此处就把粥碗放到了一旁,一边摸着昭昭的头一边轻声开口,“昌平长公主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很有可能是冲着王妃去的,不然的话只让你前往公主府这件事情说不通。”
许问年原本只是想安慰,却没想到这话起了反作用。
昭昭的眸光较之刚才更灰暗了几分,喃喃道:“原来我是最最多余的那一个。”
说完之后,一行热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什么?”许问年一时间没有听清,因为她头发的关系也并没有看到昭昭的泪水,边说着话边把头往前探了探。
昭昭急忙擦了擦眼睛吸吸鼻子开口:“没事,我方才是说,日后如果窦驸马再来,我也决计不想再见他了。”
“昭昭,窦驸马并不知道昌平长公主的所作所为,你倒也不用做得这般绝情,更何况他毕竟是你——”许问年于心不忍出言安慰了一番,但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昭昭给打断了。
“问年哥哥,我累了,想睡上一觉。”
许问年张了张嘴,看着已经把头缩进被子里面的昭昭,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开口:“那你好好休息,这粥我就带走了,等你醒了热一热再给你端过来。”
他说完话端着碗就行了出去,轻手轻脚地把门关好之后,才一回头就险些把手中的碗摔在地上。
“翠翠?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待得定了定神之后许问年才认出了身后之人是翠翠。
翠翠笑得合不拢嘴:“许公子此言差矣,你出门的时候分明是可以看见奴婢的,但你的心思却没在我身上,故而才把自己吓了一跳。”
“胡说八道,我心思还能在哪里?”许问年脸上微微一红,侧过了身子不想让翠翠看到,眼睛却下意识地往屋里瞄了一眼。
翠翠瞧许问年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就更是浓郁,她几步又转到了许问年的面前继续追问道:“谁胡说谁胡说了,那许公子对昭昭小姐这么好,是为什么?”
许问年被盯得脸皮更烫,只能迈开步子往廊上走去,边走边开口:“那还有什么可为的,当时可是我把昭昭带上上清观的,那如今保护她的安危以及照顾她的起居都是我分内的事情,我…我只是把她当成了妹妹。”
这番话真假掺半,他说完之后,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一两声。
翠翠没有想到他会亲口说出只把昭昭当成妹妹的事儿,有些诧异,愣了愣神才开口问道:“许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许问年没底气地应了一句。
翠翠偏着头盯了许问年一阵,这才摇了摇头:“不像,许公子,您那些行为,可不像是只把昭昭当做了妹妹。”
许问年端着粥碗的手指微微握紧,旋即就又恢复正常,连带着他方才下定的打算把自己对昭昭的心意说出来的决心,也一并恢复了正常。
第三百六十五章
逐出山门
“是。”许问年平和地回应,“那些行为确实是不像,但是如今我还没有寻到姐姐,婚嫁的事情我暂时不会考虑。”
他初时说的平淡,只是在提到姐姐之后还是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翠翠最见不得别人落泪,手忙脚乱地开口:“许公子,这事儿都赖奴婢,好端端地又让你想起失散的姐姐了,不过王妃之前对你那般说,我觉得她没准就是你的姐姐。”
许问年本来都把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但是如今听翠翠提起来,他心中的那根弦就又猛地绷紧了起来,也开始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了。
子时到了——
血符刚成,殿内烛火骤然一暗。
宋清音指尖的金光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那血绘的符文竟如活物般蠕动起来,太后眉心处的黑线开始扭曲挣扎,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黑蛇。
“葵姑,取铜镜来!”宋清音低喝一声,手上法诀不停。
葵姑慌忙从妆台上捧来一面缠枝牡丹铜镜,镜面刚照到太后的脸,上面立刻浮现出一张肿胀发白的女人面孔——正是井中周氏!
“啊!”
葵姑手一抖,铜镜差点落地。宋清音一把扶住,却见镜中周氏的嘴角越咧越大,黑洞洞的眼窝里渗出黑血,顺着镜面蜿蜒而下。
殿外更漏恰好报时。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宫墙,铜镜上的黑血突然沸腾起来,一股刺骨阴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寝殿,吹得所有宫灯齐齐熄灭。
黑暗中,宋清音听见‘滴答、滴答’的水声。
“点灯!快!”她厉声道,同时迅速从袖中甩出七张符箓,凌空布成北斗阵型。符纸无火自燃,幽蓝火光中,只见太后床榻周围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积了一层薄薄的水,水面上漂浮着缕缕黑发。
最骇人的是,葵姑和两名宫女竟对此毫无反应——她们看不见!
宋清音咬破自己的手指,抹在桃木剑上,木剑顿时泛起红光。她迅速在太后床榻周围画了一个血圈,将那些蔓延的黑发隔绝在外。
“葵姑,你们退后!”宋清音低喝一声,手中桃木剑直指铜镜,口中快速念动咒语。
眼看着周氏就要斩于桃木剑下,一道阴风吹来——
宋清音手中的桃木剑猛然一滞,剑身上的红光竟被那阴风吹得摇曳欲灭。
她心头一凛,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身影,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止我?”
“靖北王妃寻找贫道这么久,如今贫道就在你的眼前,你怎么还不认得呢?”那人发出了‘桀桀’小声,“贫道乃是道元。”
道元……
果然是昌平长公主的手笔。
宋清音来不及犹豫,已经在手掌结印,一道金光自她掌心迸发,直射向道元的面门。
那道士不躲不闪,宽大的袖袍一挥,竟将金光尽数吞噬。
“靖北王妃就这点本事?看来清欢也没有教给你什么东西啊!”道元阴笑着,枯瘦的手指掐出一个诡异法诀,“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道术!”
他话音未落,殿内突然响起无数婴儿啼哭声。
那些漂浮在水面的黑发竟化作一条条黑色小蛇,吐着信子朝宋清音游来!
宋清音迅速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顿时红光大盛,她手腕一翻,剑锋划出一道赤色弧光,将扑来的黑蛇尽数斩断。
“道元!你身为修道之人,竟用这等邪术害人!”宋清音厉声喝道,同时暗中掐诀,在脚下布下九宫八卦阵。
谁料,道元竟然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冷哼一声:“害人?我如今不过是为我效忠的主子做事罢了,那里就是十恶不赦了,倒是你们上清观,口口声声是名门正派,却不给我半点活路,知己将我给逐下山,如今这些也算是你们的报应了。”
说罢,他便凝结周身的黑气,全都朝着宋清音发过去。
宋清音的本事到底不济——
黑气如潮水般涌来,宋清音脚下的九宫八卦阵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她踉跄后退,后背抵上冰凉的殿柱,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身影破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