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说生了一个不孝女,翅膀硬了,已不把他这个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不孝女”哑然失笑,又问,“那……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温岭远笑而不语。
宁樨催促着,“不要卖关子了!”
“宁总这个人,只要对了他的脾性,就很好打交道。”
“意思是……”
“答应了。”
“真的吗?!这样一块臭石头也能说得通吗?”宁樨大喜过望,“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宁治东这几天思前想后,原本便已打算和温岭远好好聊一聊这件事,今天既然温岭远也在,择日不如撞日。
一下午,他们喝茶,打麻将,漫无边际地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温岭远有意联合李勇给他喂牌,他看出来了却也欣然接受,赢得盆满钵满。
打完牌,晚上再顺理成章一道吃饭,饭桌上也没聊正式的,依旧扯着闲篇。
饭后,他们再辗转到了一个酒吧,宁治东这时候一转赢钱之后在饭桌上兴高采烈的作风,才开始与他掏心掏肺。
最开始,也没提宁樨,先说自己这些年不容易,一心扑在事业,忽略了家庭,可已经走到这一步,实难回头。
后来,话题才慢慢往宁樨身上引,说就这一个女儿,心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可能不疼爱。但他与奚纹玉,都是顶自私的人,试过的,改不掉。最后,宁治东已喝到差不多,整个人感慨万千,只差涕泗横流了。
将宁樨托付给他,叫他一定好好待她,不然自己舍得一身剐,也会让他这辈子过不安生。狠话放过,才来软的,说跟他认识多年,知道他为人靠得住,不然,是绝对不会松这个口的。
这些,温岭远都懒说复述,毕竟喝醉了的宁治东,多是一些车轱辘的话。至于自己为了迎合宁治东的这个“江湖人”脾性,指天发誓说的那些话,他就更开不了口告诉宁樨。
于是笑一笑,有心逗她,“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宁樨便踮起脚尖往他唇上碰一下,他不甚满意地伸手,搂住她的腰,揽近自己身前,低头深吻。
在门口,且不是在自己家中。宁樨相信他应当确实喝了不少酒,这样不谨慎,不像是他的作风。
便轻轻推一推他,说先进屋去。
温岭远微醺的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却是一下抓住了门把手,将她拦在门外,语气坚决,“不能让你进去。”
“为什么?”
“你进来了,我就不会放你走了。”
宁樨眨了一下眼睛,仿佛有些困惑,却是欺近一步,笑着低声问:“那你究竟,是想让我进,还是不想让我进呢?”
温岭远的回答,是将抓住门把手的那只手,伸过去牵住了她的手臂,一把拽进去,关门,落锁,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宁樨跌落在蚕丝被上,这时候才没来由的有一点慌,而温岭远趁势便搂住她的后颈,让她脑袋垫在自己手掌之中。
借以灯光,看见他的眼睛,七分醒而三分醉。
宁樨确切地知道,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而温岭远,既不急躁,而不将其当作一种仪式而过分谦恭,他缓慢且有耐心,但也会清楚让她了解到,心里已然按捺不住的一种急切。
紧急关头的时候,宁樨提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或许能够暂停让她感觉到缺氧的这一切前期准备。
她不是不想继续,只是想先从这种陌生的应接不暇之中喘口气,因为她领会到,这完完全全,是温岭远的战场,他是主宰。
“没,没有那个……”
温岭远笑了声,其实是有一点自嘲的,“我带了……”出发前一天,在超市囤积第二天路上要吃的食物时,随手拿的。
收拾行李时,没打算带,又鬼使神差地放了进去。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不是该感谢那一刻心猿意马的自己。
宁樨始终不敢出声,隔得这样远,但也害怕会惊扰到阿婆。
但是她不知道,这样隐忍,反倒会让温岭远使坏。因为到最后,他丢弃了一切绅士精神,所有行动只凭冲动和本能,迫使她向他臣服。
这件事持续了多久,宁樨也不知道。
她是直到最后结束才想哭的,真奇怪,并不是在最疼痛的那一瞬间。
手指触碰到的柔软发梢,他湿润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微微发烫的皮肤,沉重的喘息声,都使她觉得,原来得偿所愿,有这样多的细节。
宁樨在温岭远的拥抱之中,困倦地阖上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他问她渴不渴,她点了一下头。
然后便听见他的脚步声走了出去,没有过多久,又回来。
温岭远去给她拿了一瓶水,拧开了瓶盖递到她的手边。
她手掌一撑,坐了起来,将水瓶接过去,避开他的目光,而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逗她,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低声地问:“再去冲个澡?”
他们洗完澡,去了宁樨的房间,因为隔壁床铺给弄得乱糟糟的,且明天早上,温岭远依然要赶在阿婆醒来之前,起床回到自己房间。
躺下以后,宁樨拿过温岭远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温岭远以为她还要玩手机,睁开眼睛看了看她,笑着说:“你还不困?”
听着,像是在质问她是不是不满意自己“业务能力”的意思。
宁樨立即拉起被子蒙住脸,干脆利落地说着:“!”
温岭远伸出手臂将她搂住,温柔地亲一下她露在外面的,红彤彤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倦懒的,对她说,“樨樨,今天是除夕了。”
宁樨这才探出头来,往一侧的窗户看一眼,即便那仍然是黑沉沉的一片天色,她也觉得,有了不同的意义。
温岭远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低声地问:“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
“说什么?”
“我爱你。”
-
即便只睡了四个小时,温岭远还是在早上七点就起床。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床单被罩都拆下来,拿去阳台的洗衣机。
他洗漱过后,神清气爽,依旧去散了一会儿步,回来的时候,阿婆也已经起床了。
他笑着,充满歉意地对阿婆说,昨晚喝醉吐在床单上了,所以拿去洗了。
阿婆忙说:“你放着就行,让樨樨去洗!你是客人来着,怎么还做上了家务。”
今日的早餐,是清粥、馒头和榨菜,温岭远喝过酒的胃十分受用。
早餐过后,阿婆便要开始准备午餐了,今天除夕,非同小可。阿婆一个人,难免会忙不过来。温岭远十分坚持,阿婆便没有拒绝他的帮忙。
到上午十点,阿婆暗自嘀咕一句,“治东喝醉了就不说了,怎么樨樨这么晚了还不起?”
温岭远正在帮着给腊肉解冻,闻此笑了笑,不免略微觉得有点心虚,“……可能她晚上又玩手机到很晚了。”
“得说说她,这坏习惯,得改。”
“我也这么觉得。”他脸不红心不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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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要请一下假,明天从外地赶回家,更新会很晚,大家可以不等,后天早上再看。
☆、立春(09)
直到过了十一点钟,
宁樨才醒过来。拿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赶紧地爬起来洗漱换衣服,
客厅里没寻到人,
往厨房去看,温岭远在帮着阿婆腌鱼。
他身上只着毛衣,衣袖挽起,
正将姜片和打结的葱苗塞入剖开的鱼肚。觉察到伫立在厨房门口的身影,温岭远抬头一笑,“起来了。”
于外人前,他永远是这样温文尔雅的模样,如果不是亲身体验过,怎会想到他还有那样掠夺的、热烈的一面呢。
不需要刻意回想,那些细节自动浮现于脑海之中,使得宁樨一霎就红了脸,不敢看温岭远,往阿婆跟前凑,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岭远帮了一上午忙,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你自己出去玩儿吧。”
温岭远却笑着说,“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没晾,
你去帮忙晾一下?”
宁樨低低地“嗯”了一声,也不好意思与他对视,一旋身就走了。
等去阳台上一看,洗衣机里装着的,
哪里是什么“衣服”,是竹青色的四件套。
温岭远一定是故意的。
宁樨想到自己昨天晚上如何把它们弄得乱七八糟,不由自主面红耳赤。
晾过了两只枕套,余下的床单和被罩,独自一个人,实在很难晾晒。
正在发愁的时候,温岭远走了出来。
他刚刚洗过手,手上还沾着一些水渍,自觉地自她手中牵过被单的两只角,却没退后去,就低下头关切询问:“还好吗?”声音压得很低,仅能被她捕捉到的耳语。
宁樨自然明白他是问的哪一方面,“唔”了一声,只是看着手里的被单,始终不抬头。
温岭远也不就逗她了,和她一道将床单和被罩晾好,离开阳台之前,伸出手指轻轻捏一捏她的耳垂,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么害羞,我可要欺负你了。”
宁樨伸出手臂将他推开,他后退一步,她便在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匆匆跑掉。
这天下午两点,宁治东才自镇上回来,带了几挂鞭炮。
小地方是不禁烟花爆竹的,因此自上午始,“噼里啪啦”的声响便没有中断过,使温岭远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年味。
吃过团圆的中午饭以后,温岭远撑不住,要去午休一下。
没过多久,李勇喊来自家的兄弟姐妹,来了阿婆家里,和宁治东凑了一桌麻将。
宁樨和阿婆收拾过厨房以后,仍旧去院子里嗑瓜子晒太阳,就坐在那还余几颗橘子的树下。
阿婆总是闲不住的,哪怕是放松休息,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这时候是在剥玉米,预备晚上的时候榨玉米汁。
宁樨歪靠着藤椅,阖眼要睡不睡的时候,忽听阿婆喊她,“樨樨啊,阿婆有个事情想问你。”
宁樨立即睁眼,“什么事?阿婆您说。”
阿婆那双手做惯活计,哪怕闭着眼睛也能剥得好这几个甜玉米,只是这回她却一直看着手里,不抬头看向宁樨,“……你和温医生平时相处,是不是应该注意一下分寸?我知道樨樨你信赖他,他又是你的长辈,但是,难保别人看见了会有别的想法。”她语气很犹豫。
宁樨愣一下,当着阿婆的面,自己与温岭远似乎并没有太出格的举动。难道恋人相处,总会有自己也觉察不到的细节流露么?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再隐瞒似乎没有意义,况且她本来就想找个机会与阿婆摊牌。
宁樨也自簸箕里拿过一根玉米,一粒一粒慢慢地剥,“……阿婆,我不想瞒着你,其实我和温岭远,在谈恋爱。”
她抬眼观察着阿婆的表情,阿婆绝非可以接受的,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说明一切,只是因为疼爱她,不舍恶言相加。
宁樨便耐心地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又是怎样和他一起的,他的态度如何,且如何已在奚纹玉和宁治东那里过了明路。
她相信阿婆会理解,毕竟,当年在那个普遍包办婚姻的年代,她与阿公是自由恋爱的,从山那端的村子里,执意远嫁至此,以至于结婚后好几年,她娘家都赌气不肯与她往来。
这也是为什么,阿公过世以后,阿婆要守着这间老房。
听完宁樨所言,阿婆有所了解,仍然坦言自己的担忧,“他大你十几岁,又是长辈……”
“如果他从来就没跟我爸认识,是不是就论不上什么长不长辈?”
“我是怕你们差距太大,定不下来,你是女孩子,要吃亏些。”
“即便操心定不下来,也该是他呢?毕竟我还这么小,能不能死心塌地跟他一辈子,他可拿不准。”
阿婆笑了声。
“阿婆,您在青杏堂待过的,也了解温岭远的为人处世,他人不坏,是不是?有这个前提在,我觉得年龄这些,都不成问题。况且,不是还有我爸么,他要是敢对不起我,老宁第一个饶不了他。”
“别这么叫你爸,没大没小的。”
阿婆当年看中宁樨的祖父,也是图他知冷知热。过日子不需要太多花样,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即可。从这一点讲,温岭远成熟稳重,轻易不生气,年龄大,自有年龄大的优点。
就连今天帮忙准备团圆饭,该是宁治东和宁樨的工作,他也二话不说地揽下来。干活的时候,她一个老婆子在那里絮絮叨叨的,他也能与她聊得有来有回,还纸上谈兵地,教了她几个做药膳的方子。
温岭远这个人,她实在是挑不出来任何的毛病,唯独剩下最后一个问题,当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是他先对你上心,还是你先对他上心的?”
宁樨笑说:“当然是我先的。他这么循规蹈矩的人,他不敢的。”
“反正,你要觉得好,阿婆疼你,当然是支持你。只是脑瓜子放灵光一点,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跟阿婆说。”
下午四点,茶室里宁治东和李勇他们牌局正酣,阿婆也回房去打一个盹儿。
白日漫长。
宁樨去了新房那边,看温岭远有没有醒来。
他房门是没有上锁的,轻轻一扭就开。床单换了新,一套灰色格纹的。
宁樨蹲在地板上,趴于床沿,小声地喊:“温岭远,你要不要起床啊,我好无聊啊。”
这一点声量,根本不可能将他吵醒。
她便伸出手指去,轻轻压他的那一排睫毛。他微微地皱了皱眉,翻个身,变成平躺的姿势。
宁樨不屈不挠,朝着他的耳朵里吹气。他“唔”了一声,眼皮微动,缓慢地睁眼,一转过目光,就看见她捉弄得逞的笑。
温岭远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三分未睡醒的慵懒,“要吃晚饭了?”
“没有,才四点半,只是我好无聊。”
“那你上来,跟我一起睡。”
宁樨露出戒备的目光。
温岭远笑了,“大白天的,你怕什么?”
“谁知道,你这个人,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正经。”
“怎么,现在总算不害羞了,不故意躲着我了?”他笑问。
宁樨没有替自己辩驳,她脱了鞋和外套,爬上床去,躺于温岭远身侧。温岭远探头去亲她一下,不带情.欲的。
宁樨看他眼下明显一圈睡眠不足引起的淡青,拿手指揉他眉心,低声问:“很累?”
“你觉得呢?”他睁眼瞧她,琥珀色眼瞳里是盛着光的,带三分戏谑笑意。
“……以后,你不用做贼一样那么早就爬起来了。”
温岭远低下目光,“怎么?”
“我把我们的事情告诉给阿婆了?”
“她没有意见么?”
“可能,你这个人太会收买人心吧,她很难怀疑你别有用心。”
“既然如此,我还是坚持早起吧,”温岭远笑说,“这就是帮忙做家务的好处。”
宁樨也笑一声,双手双脚都缠住他,似要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
被窝里是温热的,过年的闲散氛围又常常使人心生惫懒,没过多久,宁樨就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呵欠,也跟着睡了过去。
温岭远倒没有睡太久,不过二十分钟就起床了。
因中饭吃得晚,晚饭估计也要八点才开始,今晚要守岁,就没有喊宁樨起床,放她接着睡一会儿。
在客厅,温岭远与阿婆碰上。
后者打量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内容,更添几分慈祥,她笑问道:“樨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