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雾气,才能将这里的一切看清。
蓬莱仙池是一汪湖泊,池水泛着清亮的浅红色,倒映着这里的山川之景,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的灵气之浓郁,让人不禁感叹确实是人人向往的修行之所。
但祁念一关注到的却并不是这里的灵气,而是深埋在蓬莱仙池中,可以引动她体内白泽力量的东西。
祁念一眼神微沉,拎着衣摆脱下鞋子,直接走入池中。
池中温热的灵液将她的衣袍浸湿,贴在身上。
云野深吸一口气,连忙背过身去,嘴里默念着:“真是不把我当人看啊。”
祁念一试探了下池水的深浅后,直接将自己整个人都沉了下去,沉到了仙池的最底部。
越往下,她感受到的白泽之力就越强,池水的颜色也就越深。
到最底部,池水已经不再是浅红,而是深红色。
祁念一循着心中的感应,找到了仙池底部的某处。
长剑出鞘,剑气在水中有些受阻,力量也削弱不少,但仍旧将仙池底部的土地斩出一道极深的裂痕。
在那底下,藏着一个血红色的光点,这血色并不让人感觉血腥和不详,甚至弥漫着神圣的气息。
祁念一将那个光点抓在了手里。
转眼间,光点就被她体内强烈的白泽之力引动,被吸收进入了她体内。
云野在岸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祁念一上岸,有些担忧,刚准备下池子找人,就见祁念一从水面冒了出来。
她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血气,吸收了这个血色光点后,眼前一瞬间闪过了各种混乱的画面。
有白泽过去的经历和记忆,还有深渊底部传来的阵阵低语。
祁念一皱眉闭上眼睛,感受到她对深渊的感应更加强烈了。
只需要探出灵识,甚至能感受到深渊之气在大陆上活动的轨迹。
灵识再一次覆盖在整片大陆上,在从两个人身上掠过时,祁念一愕然一瞬。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蓬莱仙池的池水颜色迅速变淡,最后从诱人的浅红变成了和普通池水一样的透明色。
待体内的力量稳定下来之后,祁念一湿淋淋地从池中走出来,在岸边坐下。
仙池中的水仍然温热,她赤裸着双脚在水中荡了几下。
湿透的衣服很快被她用法术弄干,刚转过头想说些什么,就看见云野通红着脸,表情说不出是松了口气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祁念一:“没想到——”
云野条件反射地解释道:“我没想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祁念一忍笑道:“我是说,没想到蓬莱仙池竟然是这么形成的。”
云野轻咳一声,在祁念一身边坐下。
她低声道:“这池子底下,埋着一颗血种。”
“血种?”
祁念一轻轻点头:“喝了白泽的血,吃了白泽的肉,最后进入到深渊的那几个人,以为是飞升渡劫时排出的体内杂质,实际上是混合了他们和白泽的力量形成的一粒血种,落在这土地里,滋养了这个仙池。”
不仅可以增强血脉之力,更可以掌握深渊的动向。
祁念一:“你还记得闻新焰这个人吗?”
云野想了想,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名字:“南境那个人,他怎么了?”
祁念一思索道:“他身上附着一个深渊之物。”
她微微皱眉:“或者,不该单纯称之为深渊之物。”
祁念一循着深渊之气找过去,没多久就找到了闻新焰的下落。
她从天而降时,闻家这兄妹俩都震惊到了极点。
闻新灵惊怒道:“倒是没想到神殿这么看得起我们,闻家只不过逃出来我们两个人,竟然劳烦神子亲自前来抓捕。”
祁念一没在意她的小打小闹,而是直接看向闻新焰。
闻新焰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祁念一用剑柄打晕了。
闻新灵的惊叫还没喊出来,同样也被祁念一敲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闻新焰发现自己全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瞧着四周的陈设,并不像是什么囚牢或者密室,反而颇为雅致,只是地面上画了个阵法,明显是将他囚禁在此处。
闻新焰听见自己身体里另一个灵魂沧桑的叹气。
“你知道这是哪里?”闻新焰在心中问道。
那个灵魂一直沉默着,直到房间门被推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闻新焰茫然抬头,撞进了墨无书复杂的眼神中。
四目相对,墨无书站在阵盘之外,盯着闻新焰,又或者说闻新焰体内的另一个灵魂,沉声道:“都到这里了,还不愿现身吗,师尊?”
闻新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开始在心中不停地呼唤那个灵魂:“你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却不作应答,甚至隐隐透露出抗拒之意,不愿让他有所反应。
闻新焰立刻把对方卖了,说道:“他一直在,只是不敢见你们。”
刚一说完,闻新焰就感觉到体内另一个灵魂的不满,让他脑海一阵眩晕。
墨无书拉开他面前的凳子,径直在闻新焰面前坐下。
“没关系,我就在此处等着,等到您愿意见我的那天。”
言罢,墨无书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何会这样。”
将那两人扔回沧寰交给墨无书后,祁念一又出发去了南境,将散落在南境流火平原上的最后的几块白泽骨收集起来,瞬间打劫了一个上古凶兽,取出了对方的内丹。
吸收完这些后,她能感觉到,白泽的力量乃至祂的真身,逐渐在她体内完整起来。
到如今,就只差最后妖域的那部分身躯了。
她没有着急去妖域,而是回到沧寰,将内丹和无垢花一同交给温淮瑜,然后连夜上了狱峰。
狱峰的守门人见到她深夜前来时,有些惊讶。
“丫头,按照规定,现在不是探视时间。”
祁念一:“我知道,有急事要见他。”
她亮出了首座的令牌,守门人就明白,现在和他说话的,不再是从前那个小辈,而是沧寰的首座。
他让开了狱峰的出口,祁念一走到狱峰内部对外联系的罅隙处。
这次,她没有站在罅隙处和谢天行对话,而是直接首座令打开了狱峰的入口。
罅隙立刻变大,祁念一进入后,正好撞上谢天行匆匆赶来。
谢天行穿着一身素白的单衣,直接关心道:“出什么事了?”
不然她不会深夜前来,还违规进入狱峰。
祁念一的双眼微微亮起,仿佛在透过谢天行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她沉声道:“叫你体内的那个灵魂出来。”
听她所言,谢天行震惊到无以复加。
第147章
关于恶念
谢天行眉头紧锁,
惊讶道:“你怎么会知道。”
江老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祁念一盯着他:“若要解释,时间定会很长,
我现在没有更多时间解释给你听了,
我只要见他。”
谢天行停顿一拍,
也没再多问,
只是轻声道:“或许,
你这次不能如愿了。”
“那日阵师会行刑过后,
他的灵魂就陷入了沉睡,
至今没有苏醒,
我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祁念一眼底划过薄光,盯着谢天行看了一会儿,那目光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穿透。
谢天行也不躲避,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祁念一眼中划过些情绪,
转而道:“你在狱峰的日子比我想象得要好些,原以为你不能适应的。”
她当年能将狱峰当场修行之地,是因为这里确实适合剑修修行。
但谢天行当时身受重伤,
失去修为,就被直接关进了这里,
日日同罡风和烈火和雷霆作伴,日子可想而知不好过。
谢天行露出一个清淡的笑容:“我没那么娇气。以前再苦的日子都经历过,这里无非是环境差一些而已。”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只用一根腰带简单的系住,
衬着一头白发,
更显得整个人素淡无比,
原先脸颊上的肉都瘦了下去,
脸部的轮廓被凸显了出来,
显得他清瘦了不少。
只是身上却再没有了以往祁念一在他身上看到的沉郁和焦躁,反倒是透出些洗尽铅华之后的淡然。
见她的模样,谢天行轻笑道:“我人在狱峰中,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你若有话直说便是,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
祁念一思索片刻,问道:“你的父亲,是不是南境闻家人,上一任的南境神子,闻且歌。”
谢天行愣了下,眼神带了些怀念,低声道:“上一任……原来南境的神子都已经换了吗。”
祁念一:“现在南境的神子,是我。”
谢天行有一丝讶然,但很快想通了关窍,他无奈道:“南华论道之后,你没有去蓬莱仙池取走那个可以掩盖身份的东西,对吧?”
不仅没有,甚至还直接闯到了南境去。
不然也不会成为这一任的神子。
谢天行无奈低笑:“还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望着祁念一的眼神有些感慨:“当初我若能有你的勇气,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停顿片刻,颔首道:“他确实是我父亲。”
“父亲从南境出逃,带着我和母亲一路逃到中洲定居下来,却没想到还是没逃过闻家的追杀。”
谢天行:“为何突然问及我父亲之事?”
祁念一静默下来,转而问道:“你知道你体内那个灵魂的真实身份吗?”
谢天行摇头:“他只让我叫他江老,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人,肉身消亡后灵魂在人间游荡。
没有载体的灵魂是无法单独存在太久的,他当时附身在一把匕首上,那把匕首被我捡到了,他就顺势进入了我的身体,由我来成为他灵魂的载体。”
当年的谢天行和他口中的江老,同现在的祁念一和白泽的状况非常类似。
哪怕是神明,没有肉身作为载体,同样无法存在太久。
所以白泽将自己的灵魂封存在云中城里,让云中城在大陆四处游荡,寻找和祂的肉身相关的人。
而现在,脱离了云中城,祁念一的身体就成了白泽灵魂的载体。
这样的方式,叫做灵魂寄生。
但她能承载白泽的灵魂,也是有条件的。
因为她本身就拥有白泽的力量。
祁念一抬眸,正色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他能这样轻易在你身上寄生?让其他灵魂寄生,是有被夺舍的风险的。”
谢天行静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年,也有过一些猜测,但他并未正面回答过,我也就没有多问。”
毕竟江老从未真正伤害过他,而他也真的太孤独了。
孤独到不愿舍弃那个寄生在他体内的灵魂,甘愿冒着被夺舍的风险。
氛围一时间有些沉闷,过了一会儿,谢天行才问:“江老和我有某种关联,对吗?”
祁念一微微颔首,沉声道:“他是你一千年前的先祖,闻离江。”
还未待谢天行有所反应,祁念一接了一句:“也是当年杀害白泽的凶手之一,是造成深渊的罪魁祸首。”
谢天行的眼神从隐约的欣喜到最后彻底的沉寂,只经过了短短一瞬的转变。
他喉咙上下滚了滚,良久才艰涩道:“能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吗?”
祁念一望着狱峰上空不断盘旋的罡风,缓缓讲起了这个很长的故事。
而陨星峰之上,另外一个寄生的灵魂,却是清醒着,但不愿面对,徒留室内尴尬的静默。
严格算起来,也称不上静默。
闻新焰被锁在阵盘之中,墨无书搬了张椅子坐在他面前,靠在窗边,自顾自说着:“这是您当年的居所,您羽化之后,我就把这里封了起来,一直定期打扫着,这屋内的陈设都没有动过。”
闻新焰尴尬道:“那个,前辈……我妹妹怎么样了?”
墨无书瞥了他一眼:“没死。”
他简单回答了一句,又开始自说自话:“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打击委实太大了些。”
“亲哥扔下我走了,整个大陆都寻不到踪迹,我的亲师尊帮他一道瞒着我,没多久,师尊也战死在深渊了,我形单影只的,突然就成了这陨星峰的峰主,成了沧寰的首座。”
闻新焰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兴起时还插嘴问一句:“原来他是战死在深渊的?”
闻新焰在南境憋了太久,原本对于深渊一事所知不多,但在那次祁念一带着南境不少人奔赴深渊作战时,他才第一次知道他们生活的大陆上,还要这样可怕的东西存在。
但也仅限于此了。
说着,闻新焰皱眉道:“但为什么在深渊战死的灵魂,还能活着逃出来?”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