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来就来呗，我陪你一起做地陪。”

    “地陪是什么？”谢澜茫然。

    “尽地主之谊。”窦晟说，“意思就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若想从此过，留下儿子来。”

    谢澜神情更迷惑，“尽地主之谊是这个意思么？”

    “是啊。”窦晟理直气壮，但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写进作文里啊。”

    谢澜：“……”

    他们两个拉着手又往前走了几步，窦晟问道：“你爸能接受咱们这种吗？”

    谢澜想了想，“肯定不高兴，但应该不会完全不接受。他……虽然是自己靠过去的，但确实在观念上已经很西方了。”

    “那就行。”窦晟松了口气，“那就更没所谓了，让他放马过来吧，我来会会他。”

    谢澜无语，“跟要打架似的。”

    “那不可能。”窦晟笑得很轻松，“他要是欺负你，我就求他不要。”

    “……”

    谢澜叹气，犹豫半晌，还是给谢景明回了个ok

    的手势。

    *

    谢景明的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谢澜帮他买了从S市往返H市的机票，还订了酒店。

    他心眼坏，把酒店订到城市另一边，做好打算要是谢景明敢把Elizabeth带来，或者命令他回伦敦之类的，他就立即终止接待。

    赶在谢景明大驾光临前一天晚上，谢澜正日常和裴青边聊音乐边互怼，突然接到了老马的电话。

    “一试成绩出了，来学校。”

    老马言简意赅，语气有些严肃。

    谢澜再想多问一句都问不出来，没办法，只好和窦晟匆匆忙忙往学校赶。

    路上没觉得什么，但站在办公室外头，他却忽然犹豫了。

    老马的态度让他有些拿不准，想起那些自信不回头的填空题，突然有点紧张。

    “没事。”窦晟在他手掌上捏了捏，“你要是没考好，老马多半亲自跑到家里安慰你，不会搞这一出。”

    谢澜嗯了声，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里面响起一个很随性的声音，很年轻，声音主人也就二十多岁。

    谢澜愣住，询问地看向窦晟，窦晟也有些懵。

    一个脚步声从里面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眉眼间有些淡，但语气是温和的。

    “谢澜和窦晟吧？”那人朝他俩笑了下，扭头对屋里道：“老师，人来了。”

    老马在里头出声道：“直接进来啊，别杵着。”

    男生回到桌边坐下，对谢澜道：“你们聊，我就是来看看老师。”

    估计是老马以前的学生。谢澜明白过来，礼貌地点了下头。

    窦晟不确定道：“何修？”

    何修？

    谢澜下意识又朝那个男生看过去。

    何修有些惊讶，“你见过我？”

    窦晟很耿直，“行政楼橱窗里。”

    何修一下子笑了，“行吧。”

    老马笑着对他说道：“这些届学生都对你脸熟，挂在墙上永垂不朽。”

    “好像我死了一样……”何修叹了一声，“就您这措辞，还吐槽别人语文不行。”

    谢澜立马一个激灵，祭出四班猫头鹰的眼神朝老马盯过去。

    老马讪讪地笑，“唉呀，一试成绩出了，数理A的几个都进二试了啊。我特意去市里打听过，谢澜这次考得真不错。”

    “确实很好。”何修也点头，扭头对谢澜笑道：“我好不容易捞到暑假回来玩几天，还要接我们招生老师紧急任务，来摸摸高中学弟的底细。”

    谢澜听得一头雾水，但他更关心成绩，问道：“能知道分数吗？”

    “一试的成绩一般不公告。”老马顿了下，“但你这次有点特殊，各个学校都知道了。”

    谢澜立刻问，“我多少分？”

    “满分。”老马脸上一下子笑出若干皱纹，“而且没有并列，就你一个满分，往年也基本没见过满分的。”

    谢澜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又问道：“那窦晟呢？”

    老马说，“第二，但分数就不知道了。”

    窦晟从听到谢澜满分起，眼中的笑意就遮不住，闻言只是随手搭上谢澜的肩，“那就行，我只要能紧挨着谢澜就满足了。”

    “你有点志气吧！”老马皱眉叹气，从抽屉里掏出两沓资料，“开学就二试，时间很紧。何修整理了两套T大最近几年自招和保送的考题，很宝贵，你们好好看看。”

    窦晟立刻接过来翻了翻，“找我们来就这事？别人有这套题吗？”

    “都有，他们几个明天回来拿，王苟的我寄给他。”老马说，“除了这事，何修还想和谢澜聊两句。”

    “和我聊？”谢澜惊讶，不太明白这个学长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何修起身，“来走廊上？”

    窦晟问道：“我能旁听么？”

    “随便。”何修说，“但跟你没有太大关系。”

    窦晟还是象征性地往外跟了两步，站在办公室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马闲聊。

    谢澜站在走廊窗边，原本很懵，但直到何修开口提AMC，他才一下子反应过来。

    之前老马说过，国内高校好像挺在意这件事。

    何修说是闲聊，但问的问题都绕不开数学竞赛。

    问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AMchester公校的竞赛培训体系什么样，有没有正式参加过国际赛训练营等等。

    谢澜都一一答了，何修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在他说到AMC和国内联赛出题思路差别时顺便附和了他几句。

    “省联赛前几名能参加冬令营。冬令营选人进国家队，代表中国参加IMC，跟你在英国的流程一样。”何修最后才简单介绍了几句，笑了笑，“T大和P大的数学系都还行，你现在有选校倾向吗？”

    谢澜摸不透他是什么意思，只如实道：“想去T大。”

    “这样啊。”何修松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想问的了，二试加油吧。”

    走廊尽头厕所门忽然嘎吱一声，何修的视线一下子越过谢澜，朝那边看了过去。

    谢澜下意识跟着回头，见是另一个高个子男生从厕所出来，懒洋洋地小跑两步，跳起来摸了个高。

    “我得走了。”何修说道：“和朋友排了家网红火锅。T大今年提前签约是在九月，回头见吧。”

    他说着大步从谢澜身边经过，“有问题微信找我啊。”

    谢澜一头雾水，等他和那个男生一起下楼了，才问窦晟道：“何修是干什么的？”

    窦晟哦了声，“老马跟我说他是今年T大招生办的学生助理，估计替学校来了解你的情况吧。”

    谢澜哦了一声，“那老马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回吧。”窦晟把带出来的资料卷起来往裤兜里一插，嗤了声，“老马真是的，就爱卖关子。”

    晚上要下雨，风吹在人身上潮热潮热的。

    夜色昏沉，谢澜跟窦晟一起往西门外走，走到半路小马忽然发消息，说西边堵车，要绕到东门来接。

    东门外是宽阔的立交马路，上面有人形天桥，天桥另一边全是饭馆。

    两人掉头往那边去，窦晟边走边翻点评软件，“咱们要不直接吃一顿，庆祝你一试旗开得胜？”

    “都行。”谢澜说，“那套题给我看看。”

    “看什么啊，回去再看。”窦晟嘟囔道：“黑灯瞎火再把眼睛看坏了。”

    谢澜只得作罢，正要联系小马叔，脚下忽然一顿。

    他下意识抬手拉住窦晟的袖子。

    “怎么了？”窦晟抬头。

    谢澜小声说，“看天桥。”

    何修和刚才那另一个男生就在天桥上，正往上走台阶。

    那个男生手上拿着一只吃到一半的老式冰棍，嘶着凉气把冰棍伸到何修嘴边。

    何修很自然地咬了一口，咽下去后侧过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两人很快就上天桥走没影了。

    谢澜还在蒙蔽中，忽然听身边窦晟嘶了一声，“传言竟然是真的。”

    “什么真的？”谢澜立刻问。

    窦晟想了想，“何修是英中出来的大学神，高考将近满分的那种。传言他有个男朋友，和他一个班。”

    谢澜：“……”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老马语重心长的叮嘱。

    ——“跟何修聊聊，学习上，生活上，都聊聊。”

    第89章

    操作

    窦晟对着躺在谢澜好友列表里的何修，陷入麻木。

    许久，他迟疑着安慰谢澜，“只推这张名片，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

    谢澜凉凉道：“他反复催我跟何修聊，用那种……反正就是老马的眼神，懂么？”

    “……懂了。”

    窦晟一脸怀疑人生，“奇怪了，我们那么低调，他们怎么都知道了？”

    谢澜盯着他，“哥，你确定我们很低调么？”

    “嗯……不过老马这个态度估计不会找我们麻烦，我估计他见多识广，还是得感谢前辈们开路……”窦晟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外走，忽然又低声问，“那你说，我妈怎么没反应？”

    谢澜脚下一顿，有些茫然。“赵姨……赵姨不常回家吧，那些视频又很像在故意开玩笑。”

    “也是。”窦晟叹了声，“最好是这样。”

    晚饭随便找了个馆子，吃完饭刚进家门，赵文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澜澜你太棒了！我都听马老师说了，一试全省第一！全省第一啊！我做梦都不敢想，豆子跟你一比就跟个学渣似的。”赵文瑛风风火火道：“我这边忙得人要裂了，一听这个消息，嚯，神清气爽，看客户都亲切不少！我给你买了好多礼物，哦对了，我听你爸说他过来了？”

    谢澜嗯了声，“就来看看我，明天中午到，后天晚上就走。”

    “后天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他说了。”赵文瑛立刻说，“我肯定得和他见一面，太多年不见了。哦对，我后天下午飞回去，晚上咱们四个一起吃饭啊，你们明天中午的餐厅我重订了，让豆子刷我的卡，一会把信息发给你们。”

    窦晟抱着一堆快递从外面进来，闻言把快递箱搭在沙发背上，接过手机道：“你儿子省第二，你知道么？”

    赵文瑛的兴奋急刹车，“你从哪冒出来的？”

    “就您这嗓门，什么手机能兜住。”窦晟撇了下嘴，“要补给我的生日礼物呢？我生日都过去半个月了，你还回不回来？”

    “回，后天就回。”赵文瑛叹气，语气柔和下来，“这单有点大，好在谈下来了，你好好想想要什么礼物，妈答应你，这次回家两个月不出差。”

    窦晟闻言轻轻嗤了声，“我可没这诉求。”

    电话挂了，谢澜犹豫道：“赵姨说要和我爸吃饭。”

    “吃呗。”窦晟把快递一个个拆开，都是要录视频的制服，“她来最好，聊天都承包了，咱俩什么都不用管。”

    谢澜闻言有一愣，“你是这么考虑的？”

    窦晟抬眼问，“那不然呢？”

    也是。

    其实谢澜也说不清，只是莫名有种紧张感压在头上。

    他仔细核对了明天的车次和酒店信息，折腾到快零点才终于躺下。

    刚关上灯，门又自己滑开了。

    “咪——”

    梧桐哼唧着从门缝里踱进来，噗通一声跳上床。

    那道门却不是它开的，开门的人站在门口笑问道：“要睡了？”

    谢澜干巴巴地啊了声。

    黑咕隆咚，他艰难地辨识出窦晟的轮廓，又发现他胳膊下夹着枕头。

    窦晟低声道：“请问，我可以把自己送来陪睡吗？”

    谢澜脑子还没转，窦晟就掀开他的被，理直气壮地往下一躺。

    床嘎吱一声。谢澜只得往里让了让。

    窦晟低声说，“谢谢男朋友。”

    “……”

    窦晟霸占了梧桐的枕边位置，梧桐只好从床头走到床尾，小心翼翼地先后跨过他们的脚，犹豫半天，最后在他们小腿之间卧下了。挤巴巴的。

    窦晟忽然

    动了动腿，隔着被子不小心踢了它一脚。梧桐又起身往上挪挪，再卧下。

    过了一会，谢澜用手扥着被子，小心翼翼地在被子下翻了个身。

    “喵嗷——”梧桐不满起身，踩着谢澜的腿走到床角，一跃——跳到写字桌上趴下睡了。

    “这个孽子。”窦晟在谢澜背后小声说，“让它来守夜，它脾气还不小。”

    谢澜顿了顿，忍不住提醒道：“我以前是把它当成你的猫形态的。”

    “……”窦晟嘶一声，“抬杠？”

    谢澜没吭声，闭着眼睛偷偷乐。

    身后被子和睡衣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窦晟的气息靠过来，他伸手从后面环抱住谢澜，下巴在谢澜的肩上蹭了蹭。

    “你这样我很难睡着。”谢澜诚恳道。

    窦晟手搭在他的胯上，坏心眼地戳了戳，“不睡觉，你想干什么？”

    “……”

    被子之下，明明没有触碰，但谢澜却觉得男朋友的身体轮廓过于清晰。清晰到他不需回头，就知道窦晟贴在他后背，膝盖屈起，顶在他膝窝的地方。

    他用力咽了咽，闭眼欲睡。

    过了没一会，窦晟的腿又不安分起来，膝盖一提，磕在他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