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供完长明灯,主仆二人又坐了马车回去,不知是不是走了背运,马车刚行到一半,车轴居然又断了。
第477章
此处距离商府甚远,要修车也得用许久。
若不能天黑前赶回府,定然要被父亲母亲发现。
商幼溪有些着急。
“辘辘——”就在这时,后头一辆极为低调奢华的马车驶来。
看到车旁骑在马上的扈从。
丫鬟有些兴奋:“大小姐,好像是方才捡到咱们钱袋子的那位公子。”
商幼溪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她一个闺阁女子怎好向对方求助?
商幼溪犹豫间,那辆马车却是停在了主仆身旁。
奉国将军府后门。
商幼溪主仆下了马车,商幼溪面上有些热意,“多谢公子今日相助。”
“不必,商大将军是晟国功臣,商大小姐年纪虽小,却也懂得甚多,孤......本公子将商大小姐安全送回,也算是谢过商大将军护国忠心。”
那人说罢,将车帘垂下。
商幼溪呆呆看着驶远的马车。
“殿下,我们可要回府?”
“先不回去,去宋老太医府上一趟......”咳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话音传来。
商幼溪眼眸微瞠。
她想起来了!
怪不得她看着对方眼熟,太子!那位公子居然是太子!
一想到自己方才居然与太子同乘,商幼溪心中更有些不自在起来。
外人都传太子病弱无能,可今日亲眼见了,她却觉得传言不对。
太子明明极为温和亲近......
虽有病体,却不妨碍他日后做个好君主!
商幼溪红着脸躲回自己的房内,想着方才马车上太子同自己说话时的认真神情,扯起衾被,盖在脸上。
*
另一边。
盛知婉和商行聿回府不久,便得到了翟安茹的消息。
人的确是被叶七拐走了,只是那叶七也只是最下头一环,他口中所说为贵人办事只不过是自吹自擂,却没想到歪打正着说中了。
叶七拐卖的人不止翟安茹一个,这一批共有五个姑娘,如今全部被送去汪氏慈济院。
更巧的是,这汪氏慈济院居然是大理寺卿汪肃州所在的汪家开办的。
京城边上,天子脚下。
打着慈济院的名义却办着买卖人口之事,以往他们只搜罗一些无家可归、或是逃难的女子孩童。
其中稍有姿色的便被卖到妓院,资质普通的,便为奴为婢。还有些不听话的,直接打断手脚,割了舌头送去地下场所供人玩乐......
血债累累,罪无可恕!
也怪不得,翟安茹失踪后查着查着便没了后续。
而之所以最近慈济院开始从散拐手中收人,也是因为盛芫莙!
那些流离失所的女子可没有白皙的皮肤。
汪家在慈济院附近有处隐蔽宅子,盛芫莙这几个月来经常出入其中,每每他从宅子中离开,都会有一车“泔水”从院中运出。
秀雪去打探过了,那泔水中泡着的都是一具具被虐打致死的少女尸体!
最后那些尸体的去处,便是城郊外乱葬岗......
第478章
盛知婉将查到的证据递给商行聿。
此事隐蔽,幸好秀雪秀禾精通易容变声之术,才能从慈济院打探到消息。可仅这些证据,很难将人钉死。
更何况,后头有大理寺卿保驾护航。
蛇鼠一窝。
盛知婉道:“此事我们不宜出头,你回头将这些送给二皇兄,但......这大理寺卿之位,本宫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
不止要合适,更重要的还得是自己人。
这夜,盛知婉和商行聿同去聚贤茶楼,三楼天子雅间的门关上不久。
两个便服打扮之人从旁边的房内走出。
二人寒暄分别,又各自上了马车。
盛知婉所乘马车由秀禾驱赶,目的地是一个叫半尺巷的地方。
这半尺巷并非真的只有半尺,只是因为街道狭小,连马车都不能经过才有此名。
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
方鸿志一身洗得发白的官服,拎着几幅猪下水,正要趁天黑推开家门。
却有几人在这时拦住了他:“哟,方大人下值又带了好东西回来?不知是什么东西?”
那人说着,也不管方鸿志愿不愿意,直接从他手中夺过掀开,紧接着,面上露出嫌弃之色。
“什么玩意儿?不是我说,方大人怎么说也是七品的大理寺丞,怎么连让家人正儿八经吃顿肉都做不到,这猪下水,便是小爷家的狗都不爱吃!”
几副猪下水被丢在地上。
又被人挨着踩了几脚。
待到人离去,方鸿志叹口气,将地上不成样子的猪下水捡起来,仅这些,也是他花了十几个铜板才买来的。
妻子手艺好,即便是猪下水也能做出好滋味。
也幸好妻子手艺好,否则,今年孩子的生辰,都没办法让他吃上些荤腥。
方鸿志抬起敲门的手,忽然又僵在那。
他想起去年答应铭儿生辰时要送他一方歙砚,如今却连砚台的零头都没凑齐。
他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木门却在此时打开。
“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吴月说着,看到他手中几幅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猪下水,顿了顿:“今日又来了?”
“嗯。”方鸿志走进家门。
自从得罪了大理寺卿,他这几个月俸禄扣尽,还处处被刁难,眼看着日子便要过不下去。
方鸿志知道,他们是在等自己服软,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有人日日去大理寺外等着盼着,他怎能不管?
没人查,他便自己去查。
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此事可能不简单,但......说他愚钝也好,顽固也罢,既然身为寺丞,便该做寺丞之事。
只是,“跟着我,让你受苦了。”他看了眼妻子鬓边白发。
吴月摇头,还未说话。
一个身影从房内走出,那身影瘦瘦小小,低头走到方鸿志面前:“爹爹......我,我明日不想去学院了。”
方鸿志一顿,面色沉下去:“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读书吗?”
“可我不想跟爹爹一样。爹爹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娘病了没钱买药,姐姐在姐夫家被欺负,我在学院里的同窗都嘲笑我,说爹爹做了十几年的官还是个七品芝麻官!我不要读书了!!”
方铭抬起头,满脸是泪:“爹爹,读书没用!当官也没用!”
第479章
方鸿志面如金纸。
然而这时——“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少年脸上。
吴月紧紧扯着儿子的手臂,目光严厉:“谁告诉你这些话的?谁说你爹做官没用?若不是你爹,你的外祖父就要被人冤死了!”
“你爹是个好官,他只是没有遇到欣赏他提携他的人,但他,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百姓!你作为他的儿子,应以他为荣。”
方铭今年才八岁,他以前的确以爹爹为荣。
爹爹是个好官,多少百姓带着瓜果蔬菜来家中感谢他,每每那时候,他都忍不住同人炫耀。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入了学院,才知道在学院中最看重的不是名声,不是百姓的爱戴。夫子排座位要按他们所用的笔墨纸砚,就连授学解惑,都要按照家中父兄的官职排队请教。
他的父亲只是个七品小官,还是得罪了上司,再无上升机会的小官,所以他的话夫子忽视,同窗们也处处欺凌他。
他不是真的看不起父亲,只是......
太委屈了。
方铭“哇”地一下哭出声,小脑袋埋进方鸿志的怀里:“爹爹,铭儿错了,铭儿不该说您没用,您是个好官......铭儿好好读书,以后,也要当像爹爹一样的好官!”
家中重新归于安静。
妻子在逼仄的厨房内忙碌,连油灯都不舍得用。
儿子借着灶下跳跃的火光在看书。
方鸿志坐在院子里,他抬头,心想自己真的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吗?当个好官?
“叩叩叩——”木门轻响。
方鸿志猛然回过神,妻子在厨房内也听到了,紧张地擦手出来,让儿子躲在厨房空着的水缸中。
“他们又来了?”吴月压低声音。
方鸿志摇头:“应当不是。”
那些人都是地痞混子,怎么可能会这样有礼叩门?
他们向来是踢了门直接进来,这门,已经被踢坏过两次了。
“那是谁?”吴月疑惑。
“许是那些失踪女子的家属想到什么线索了。”方鸿志说着,快步去开门。
门打开。
借着一盏灯火,方鸿志对上一张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脸。
“庆......”他只说了一个字。
对面之人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鸿志满心的疑惑和惶恐。
庆宁公主,怎会到他家来?
他上次见她还是在国公府,为她清点嫁妆,如今,公主已另择驸马,怎会深夜来他这里?
方鸿志回头,看到自家逼仄的院子,墙角垛起的木柴占了大半院子,两间厢房,旁边便是茅厕。
公主,怎能到这样的地方来?
他心中惶恐。
然而盛知婉已经神情坦然地走了进来,秀禾为她举着灯火。
吴月也看清了一张华贵绝艳的脸。
“下官见过庆宁公主!”门关上,方鸿志才压低声音行礼。
公、公主?!
吴月惊了,双手无措地在身上擦了又擦,想要行礼,却不知该如何行礼。
她正有些无措,一双纤细如玉葱的手将她扶住。
第480章
吴月身子僵在原地,“民妇见、见过公主。”
“方夫人不必行礼,方才你说的那番话,本宫都听到了,方大人得您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幸事,晟国有方大人这样的官员,亦是晟国的幸事。”盛知婉真心实意道。
前世,她知道方鸿志这个名字还是偶然。
那时方鸿志一家已死于外调途中,死因是马匪拦截,但那群穷凶极恶的马匪最后却仅从这位为官近二十载的方大人身上翻出十几两银子。
除此之外,他所携带的半车行李竟全是经手案件的记录反思。
那伙马匪害人无数,可被行刑前,居然高喊这位方大人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还道自己不是好人,害死了方大人,活该为他偿命。
盛知婉因此记住了方鸿志这个名字。
重生后,找人清点嫁妆,没想到去的人正是他。
“不知公主为何深夜前来?”方鸿志问道。
盛知婉目光扫过周围,方鸿志见状,立刻请她去堂屋坐下。
吴月搬来家中最新的一只凳子,擦了又擦,才放在盛知婉面前。
她还有些害怕盛知婉嫌弃,谁知盛知婉对她颔首后便直接坐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盛知婉示意秀禾去外头守着,这才道:“此次,本宫是来找方大人的。”
“公主有何吩咐?”方鸿志自然知道,只是却不知公主为何要找自己。
他只是一个七品芝麻官。
在这京城遍地是官的地方,随随便便来个人便比他官大几级。
他实在不知,自己有什么能让公主深夜前来?
见二人有事要谈,吴月转身去了厨房。
盛知婉道:“本宫上次便说过方大人为官过于正直,在如今的官场上很难生存下去。”
“为官一任,便该福泽一方,下官只要不愧对身上这身官服便是!”依旧是与上次同样的回答。
盛知婉笑了:“好!好一句为官一任,福泽一方。”
盛知婉将今日所查资料递过去。
薄薄的一张纸,方鸿志愣了一下才接过。
待看清上头所写,他拿着那张纸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两颊抽动,眼眸中满是愤怒。
“果然!果然如此!”方鸿志这些日所查虽没有这张纸上的详尽,但他处处受阻,又怎么可能没有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