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云大，说道：“徐家的事，交给你了。”

    云大点点头，目光扫过徐靖川瘫在地上的狼狈身影：“嗯，去吧，一个徐家罢了。”

    两人带着孩子没耽搁，匆匆赶回去。

    第414章

    在门外跪着呢

    且说傅容瑾当晚到了医院，苏悦还没出手术室，惨白的灯光无情地倾泻而下，将顾衍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照得愈发苍白。

    顾衍之的衣衫上，还残留着苏悦那触目惊心的血迹，瞧见傅容瑾匆匆赶来，他只是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生了，儿子，还活着。”

    傅容瑾听闻，脚步猛地一顿，心中满是忧虑，七个多月便早产，这孩子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他顾不上询问孩子的具体状况，嗓音焦急地追问：“悦悦呢？情况怎么样？怎么还不出来？”

    顾衍之沉默片刻，缓缓递出手中那张已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病危通知书。

    傅容瑾的手指刚触到纸张边缘便猛地发颤，泛黄的通知书边角还沾着暗红血渍。

    几个黑体字在惨白灯光下扭曲成毒蛇，死死缠住他的咽喉，他踉跄着扶住墙壁，缓缓跌坐在顾衍之身边。

    走廊里，护士们的脚步匆忙而凌乱，一袋又一袋的输血袋被火速送进那扇紧闭的手术室门内。

    尽头的手术室宛如一道生死闸门，红灯刺得人眼眶发疼，每一次护士进出，都像是往他们心口扎进一根钢针。

    “第九袋了。”顾衍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管。

    傅容瑾闭着双眼，手背虚搭在眉骨之上，下颌处，那滚烫的泪水凝结成珠，滚滚而落。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倚靠着墙壁而坐，目光紧紧地锁住那扇门，数着来来去去的护士身影，每一分每一秒，皆是煎熬。

    傅容瑾的指节在眼眶处按压出青白，掌心传来的湿润却怎么也擦不干，咸涩的液体顺着腕骨滑进袖口，在西装面料晕开深色的痕迹。

    时间仿若凝固了一般，滴答滴答的声响，恰似敲在心头的沉重丧钟，每一下都震得人心惶惶。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又仿若只消一瞬。

    晨曦微露，走廊的窗户悄然洒进第一缕光。

    亮了一夜的手术灯终于熄灭，手术室的门发出轻响。

    傅容瑾与顾衍之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起身，等着那一刻的宣判。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顾医生，手术很成功，送进ICU观察24小时，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听闻此言，两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可放松的瞬间，竟觉得这一切有些不真实，头重脚轻，险些再次摔倒。

    透过ICU的玻璃，苏悦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周身缠绕的监护仪管线如同藤蔓，苍白的脸庞几乎与被褥融为一体。

    傅容瑾的手掌轻轻贴在那冰冷的玻璃上，喉间泛起一阵酸涩之意，过了许久，才仿若回过一丝知觉。

    他转头看向顾衍之，轻声说道：“你回去换身衣服吧。”

    顾衍之摇了摇头：“再等等吧。”顿了顿，他又接着问道：“不去看看孩子吗？”

    傅容瑾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我后悔了，要是没有这个孩子——”

    “傅容瑾，你胡说八道什么，七个多月出生的孩子，体重才1千多克，各项生命体征都不稳定，现在还在保温箱，使用呼吸机，你就说出这种话？”

    顾衍之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浓浓的怒意与不解，他跨步上前揪住傅容瑾的领口，眼睛布满血丝。

    “苏悦拼了命把孩子带到世上，你现在说后悔？！那些在手术台上流失的血，你以为只是数字？”

    傅容瑾被拽得踉跄，闷闷地说不出话。

    顾衍之放开他：“早产儿每分每秒都在和死神搏斗，你要是个男人，就去新生儿科守着。”

    “知道了。”

    傅容瑾又看了苏悦一眼，才转身离开。

    顾衍之一直等到医生进行完第一次常规检查，确定苏悦情况稳定后，这才回到办公室，匆匆换下那件染血的衣服。

    而后又急匆匆地赶回ICU，寸步不离地守着。

    中途接到苏墨的电话，糖果已经找到了，他们正朝京市赶来。

    贺楠玖和苏墨之前兵分两路，顾衍之的人通过一系列科技侦破手段，最终锁定了嫌疑人的位置，在地下仓库里救出了糖果。

    当时苏墨本想通知贺楠玖，但是贺楠玖用了信号屏蔽器，联系不上，所以匆匆赶来。

    说来也巧，徐靖川虽说出了糖果的藏匿地点，但此时糖果已然被安全解救。

    而那个带走糖果的人，在众人面前独自承担了所有罪责，随后便当场畏罪自杀。

    如此一来，贺楠玖虽然把徐靖川打得只剩一口气，可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和这次绑架之事并无太多直接关联。

    想要给他定罪，恐怕并非易事。

    几人赶到医院的时候，苏悦在ICU醒来，苏墨抱着糖果，站在玻璃窗外朝她挥手。

    苏悦微微侧头，就看到糖果哭花着脸拼命喊着她。

    顾衍之被允许进入ICU，他朝着苏悦说道：“糖果没事，一点伤都没受，就是被吓到了。还有，你昨晚生了，是个男孩，现在也没生命危险了。苏悦，一切都是最好的结果，你安心养病，尽快好起来。”

    苏悦睫毛颤动，干涸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回应，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她的目光越过顾衍之，直直落在玻璃窗外的糖果身上。

    小女孩的小手在玻璃上按出一个个湿漉漉的掌印，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无声地喊着“妈妈”。

    苏悦笑了笑，缓缓闭上眼，又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三个男人两个孩子都守在身边。

    傅容瑾见她神志渐清，急忙把手机打开，翻开孩子的照片递至她眼前。

    “悦悦，孩子没事，虽然要在保温箱待一段时间，不过医生都说他的状态很好，估计两个多月就能出院了。”

    苏悦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之上，只见那红彤彤、小小一团的婴孩，浑身皱巴巴的，仿若娇嫩的雏鸟一般，瘦弱得让人心生怜惜。

    一旁的皓皓紧紧牵着糖果的小手，踏上凳子，小身板挺得笔直，小脸上满是认真。

    “妈妈，您好好养病，我以后保护妹妹。”

    糖果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玩偶，声音糯糯的：“妈妈别怕，糖果给，弟弟，送礼物，唱歌。”

    说着便哼起不成调的童谣，漏风的乳牙咬字不清，却让病房里弥漫起温暖的气息。

    苏悦听着两人奶乎乎的话语，嘴角上扬。

    她伸手想要摸摸孩子的头，可刚一动，却又因牵动伤口而轻蹙了下眉，输液管也跟着晃动起来。

    顾衍之见状，立刻握住她的手轻轻按回被褥：“别乱动，伤口还没愈合。”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却格外轻柔，擦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坐月子呢，别掉眼泪，这次是剖腹产，还要几天才能出院。”

    苏悦的目光在病房内巡视一圈，没看到贺楠玖的身影，“贺楠玖呢？”

    几人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苏墨轻轻一叹，说道：“在门外跪着呢。”

    第415章

    这点惩罚，怎么能够呢

    苏悦和几人说了一会话，姜可和姜母过来探病。

    她们直到今天听医院的人说起，才知道苏悦早产的事。

    两人看到门外跪着的人，有些怔然。

    姜可问：“悦悦，贺楠玖犯什么错了？”

    苏悦看着门外的身影，一时说不出话。

    贺楠玖帮了姜可不少，姜可心中自然是记着他的好，此刻有心替他说说话，苏悦却转开了话题，没告诉她们澜城的风波。

    澜城的那件事在几方势力的联手压制下，被严严实实地捂住了。

    时至今日，网络上依旧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相关的信息，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甚至当地人，都没再谈论“云帮”和万盛的那场冲突。

    姜家母女离开后，苏悦把贺楠玖喊进来。

    贺楠玖站在病床前，下巴处带着伤，浑身脏兮兮的，原本明亮的双眼此刻变得有些黯淡，怔怔地看着苏悦。

    有些想上前，可又犹豫不决。

    苏悦心里清楚，其实这件事也不是他的错。

    之前苏墨给她看了糖果在澜城的视频，不得不说，糖果跟在贺楠玖身边，的确很快乐。

    贺楠玖对待糖果，完全没有一般父亲的那种架子。他更像是糖果的一个朋友，带着孩子一起沉浸在各种乐趣之中。

    他带糖果去的那些地方，虽然在旁人看来可能不太合适，但在贺楠玖心中，那就是他认为最好的地方，那是他多年来生活的见证，也是他憧憬着将来要给糖果的一切。

    只是，这次因为他的疏忽，让人钻了空子，带走了糖果。

    作为父亲，他满心自责，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

    但苏悦明白，贺楠玖并非是故意的，他对糖果的疼爱，丝毫不比任何人少。

    徐靖川对苏悦心生怨恨，无论做什么，他总会寻着机会挑起事端。

    苏悦轻轻拍了床边，“阿玖，来，坐这。”

    贺楠玖眼眸瞬间亮起来，眉头一挑，下意识地想要坐下。

    可当他看到自己这一身的尘土时，又不禁有些局促，讷讷地说：“我站着吧，我太脏了，细菌多。”

    苏悦轻声说：“那你回去洗澡换衣服了再来。”

    贺楠玖站在那里，没再动弹，垂着眼，盯着地上的地砖，目光无意识地数着地砖上的花纹。

    良久，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地说道：“小辣椒，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当一个好爸爸，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苏悦望着贺楠玖低垂的脑袋，发梢还沾着干涸的血痂，原本笔挺的脊梁此刻佝偻得像只受伤的兽。

    她伸出没输液的手，招了招：“没有不要你，阿玖，过来。”

    贺楠玖猛地抬头，眼底浮着层水光，像是等待审判一样。

    他挪动脚步在床边蹲下，苏悦才看清他脖颈处蜿蜒的抓痕，想必是与徐靖川缠斗时留下的。

    “疼吗？”

    她的手指悬在伤口上方，声音比呼吸还轻。

    贺楠玖下意识偏头躲开，挤出句

    “不疼”，却在苏悦收回手的刹那，又鬼使神差地把脸蹭过去，像只讨抚摸的狼狗。

    苏悦轻轻地抚摸着那道痕迹，心疼的眼神流露出温柔：

    “这事不怪你，姜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理，谁都没有错，是徐靖川过于偏执，哪怕不是你，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出手。”

    门外的人刚好要进病房，听到这话，脚步猛地一顿，面色惊诧，整个人愣在原地。

    苏悦接着说：“你要不想现在回去，那和我具体说说这件事。”

    贺楠玖点点头，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老五总觉得那天门口那个保镖的电话有些蹊跷，我们查了之后，发现是一个境外的电话。顾衍之的人，顺着信息查到境外，才查到那人——就是绑架的人，叫周林忠。”

    “不过，我倒是通过‘云帮’的眼线，查到了徐靖川头上。徐家有个基金会，当年救过周林忠的妻子。徐靖川找了他绑架糖果，原本是想让他把孩子卖掉。”

    “可是‘云帮’动作快，没来得及让他出手。而且，周林忠也知道糖果是‘云帮’的大小姐，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怎么样。”

    “被苏墨找到的时候，他怕‘云帮’报复，用不伤害糖果为条件，换了‘云帮’不找家人麻烦的承诺。不过徐靖川对他有恩，他便自己一人扛了下来。”

    姜可本已离开，却又收到莫名的短信，折返而来。

    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些话。

    此刻，她才明白，原来糖果被绑架了，苏悦也因着这事早产，这是徐靖川的报复。

    那晚她虽然没在现场，可也知道一晚的兵荒马乱，甚至差点母子不保。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啊！

    她差点害死苏悦一家三口。

    姜可捂着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蔓延，对徐靖川产生的恨意瞬间湮灭了自己。

    总要做些什么的吧......

    傅容瑾站在转角，冷漠地看着姜可踉跄着离开。徐靖川捡回一条命，所有的罪责由周林忠承担，死无对证，自己也高枕无忧。

    这件事的性质说到底只是拐卖儿童，徐靖川哪怕真被定罪，也就十来年左右的刑期。

    但他差点害死苏悦，他的儿子还躺在保温箱，糖果晚上做梦还会哭。

    这点惩罚，怎么能够呢？

    傅容瑾微微勾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后抬脚进了病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没把姜可过来的事告诉任何人。

    病房里，贺楠玖又开始撒娇卖惨，抓着苏悦的手喊身上疼。

    傅容瑾瞥他一眼，抓着他后颈，将他提溜起来，“你那么脏，离悦悦远点。”

    “小辣椒都不嫌我脏，她还说我砸得好。”

    傅容瑾把他扯开，抽了几张消毒湿巾替苏悦将手腕仔细擦拭一遍，闻言说道：“嗯，的确砸得好，你也就干了这件痛快事让我没骂你，要不然你是要被我和顾衍之除名的。”

    贺楠玖哼道：“呸，你们说了又不算。小辣椒才舍不得我，是不是小辣椒？”

    苏悦笑着看两人，窗外阳光明媚，清风习习，身边有爱的人在斗嘴，虽然吵，却又是别样的幸福。

    真好，虚惊一场，爱的人都还在。

    第416章

    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姜可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姜母和苏悦的病房之间来来回回地奔走，直到苏悦出院，她才安心待在姜母身边。

    姜母的身体已逐渐好转，精神头也足了起来。

    姜可便带着姜母在京市四处游玩，那些平日里闻名却鲜少有时间去的地方，此刻都被她们一一走过。

    她们像是在和时间赛跑，又像是想要抓住生命中某些即将消逝的美好，用相机记录下一个又一个瞬间，拍了不少照片。

    随后，姜可回了澜城。

    彼时，徐靖川已经出院，在家里养伤。

    万盛商场在经历了“云帮”那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打砸后，损失可谓是惨重至极，商户们要求万盛给他们一个说法，赔偿他们所遭受的巨大损失。

    董事会在“云帮”的威慑之下，纷纷扬言，此次事件必须由徐家一力承担，若是不赔，那便罢免徐父董事长的职位。

    徐父面对这样的局面，最终撤销了徐靖川执行总裁的职位，并且按照商户们的要求，填补了相应的赔偿。

    姜可回到家中，将家里的保姆佣人都遣退下去，而后悄无声息地进了徐靖川的房间。

    徐靖川靠在床头正在翻看和姜可儿时的照片。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姜可的，只是当那浓浓的占有欲在心底悄然滋生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份感情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咔哒”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