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苏宴想?着自己需得早些离开她才是,报完当年的恩情便该走了,可这样的念头却一拖再拖,总想?着再陪她片刻.........
说到底,不过是贪恋这点不可多得的暖意。
手指被少?女握住轻轻地?晃了晃,时?南絮抬眸看向他,“快些进来罢?”
鼻尖捕捉到了她身上梅花般的冷香,不过心念犹豫间,苏宴就已经翻身进来了。
晚间饮了点果酒的时?南絮眸中?晃着盈盈的光,她笑着抬手拂去了苏宴青丝上落的雪,忽而感慨道:“你?们习武之人都这般能吃苦吗?”
苏宴意味不明地?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像是没听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沉默寡言的性子,让时?南絮想?起了那个总是如影子一般的人。
这样一声?不吭做好事的风格倒是有点相像。
苏宴坐在桌旁,看着烛火边翻阅手中?书?卷的少?女,她鬓边的碎发顺着她低头的动作垂落了下来,他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拿着用油纸包裹着的酥油饼,薄唇轻抿,拿了一块递过去。
时?南絮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酥饼,愣了一下看向尚未解下面巾的黑衣青年。
苏宴犹豫了半晌,用清冽低沉的嗓音说道:“这酥饼冷了就不好吃。”
时?南絮这才发现苏宴带过来的酥油饼还散发着热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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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对方的好意,时?南絮也不曾推拒,倾身靠过去轻咬了一口,酥皮入口薄而脆,混杂着椒盐馅料的香气。
苏宴没想?到时?南絮会直接倾身靠过来咬一口,这样被拉近的距离,顿时?在烛火下生出?了几?分?温柔黏稠之感。
少?女清丽的面容就在眼前,苏宴甚至能够看到对方因为酒意上涌染上薄红的两颊,还有她莹白的耳垂。
扑面而来是她身上丝丝缕缕如绸带般的香气。
垂下的发丝如同软钩子一般,轻轻带过苏宴的手背。
那点几?不可察的痒意,让苏宴拿着酥油饼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时?南絮轻轻地?眨了眨眼,看着苏宴微微颤抖的指尖,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温声?问道:“你?的手腕受过伤吗?”
腕间忽而传来她掌心的温度,曾经练剑杀人留下的旧伤其?实许久未曾发作,可不知道现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苏宴感觉她指尖触碰过的地?方都蔓延开丝丝缕缕的刺痛。
五官深邃冷峻的黑衣剑客垂下眉眼,轻声?道:“受过,很久以前了。”
那是初入楼里的时?候,所有的孤儿都被关在了圈养着狼群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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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体可以算是所有孩童里最无用瘦弱的,而且早年间是宫里受尽宠爱的皇子,更是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这双手的腕骨,便是在那时?险些被恶狼的獠牙硬生生咬碎。
不过如今已经大好了,只是在风雪湿冷的季节里,还是会时?而泛起刺痛。
“疼吗?”
这是一声?极其?柔软的询问。,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夜未明,肩头忽而一沉,苏宴顺着肩头看去,才发现强撑着醉意的少?女已经睡过去了,长睫纤长浓密,像是小扇子般轻掩。
苏宴望了眼窗外扑簌而来的细雪,还有雾蒙蒙的天色,心底微叹。
杀人饮血早已麻木的苏宴抬起常握着剑的左手,生怕指尖厚厚的剑茧磨红了她的脸,所以只是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
疼吗?
苏宴薄唇轻抿,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很轻声?说道:“不疼了。”
晨间时?南絮醒过来的时?候,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
早知道昨夜就不贪那果酒清甜了。
现在脑袋混沌的厉害。
端着铜盆进来的碧月掀起帘帐,说道:“大人,摄政王说是今夜会来陪大人一同过除夕夜。”
这句话?有如一瓢冰泉水,浇在了时?南絮的头上,让她整个人都瞬间清醒了。
“你?是说摄政王他今夜会过来?!”
碧月用沾了温水的丝帕细细擦拭时?南絮的面容,轻声?应了。
这段时?日过得太过平淡了,以至于时?南絮都忘了前不久小皇帝才出?逃皇宫来了她这。
以陆重雪的势力,怎么可能没查到。
现在过来,分?明是要收拾她了。
可是........她好像才答应了拉苏勒一同去胡肆酒楼饮酒吃胡饼乳酪的邀约。
这下只能搁置了,希望那个心气高傲的草原大皇子见自己爽约了,可千万不要在那等到深夜才是。
惴惴不安的时?南絮一直等到了傍晚间,提着灯笼的手指都有些冷得发僵了。
不远处才传来阵阵马蹄和车轱辘碾过雪的声?响。
华宫禁乐22
陆重雪知?晓时南絮性子喜静,
所以给她选的这处宅子也是僻静,深冬腊月的,雪下了厚厚的一层,
青黑色的檐角都被大雪染成了霜白色。
此处虽是僻静,
但仍能听到长街那头的热闹动静,
鞭炮的响动混杂着走街串巷的孩童笑声。
雪光映照下,长街两侧的房屋飞檐都化为了黑沉的剪影。
时南絮往手心里微微吐出温热的气息,然后搓了搓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
在看到不远处过来的马车时,眸光微微亮了亮。
总算是等到了。
朔风不知?何时将时南絮戴着的兜帽吹落了,
刚下马车的陆重雪站定抬眸,
隔着雪幕就?看到檐下站着的纤瘦身影。
她鬓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眼尾和鼻尖都?被冻红了,
连披风的兜帽被吹翻了都?没有意识到,只双眼微亮地望着自己,像是一只蹲在家门口的雪兔。
陆重雪解下身上?的玄色鹤氅,上?前一步,
将她给整个包了起来,
修长的指尖碰了碰时南絮被冻得冰凉的面颊,
然后将她冰凉泛红的双手包进手心,
“冻成这般,
也不知?进去等?”
碧月其实也劝过她,
只是时南絮一想到邀自己一同去胡肆酒楼喝酒的拉苏勒,
面对陆重雪的时候便不免有一点点心虚。
她酒量不好,可不知?这回的任务世?界为什么酿的酒都?这般香甜可口,
惹得她总是想尝尝鲜。
要是陆重雪知?道自己本来同拉苏勒约好去酒楼饮酒,怕是少不了一顿收拾。
所以时南絮选择先出?来等陆重雪,
这样到时候就?算他知?道了自己干的这件事,肯定也不会教训她的。
心里悄摸摸打着小算盘的时南絮敲定了想法,披着陆重雪的鹤氅,仰首朝他抿唇浅笑,那双眼眸映照出?的光影,合着此情此景,温柔惹人怜爱极了。
“你许久未曾来过了,我便想着打盏灯好为你引路。”
陆重雪望进了那双柔和的眼眸,听到时南絮那句话时微微怔住了。
心头涌上?了怪异莫名的熟悉之感。
这话,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近些时日?朝中事务繁多?,待到来年放榜之后便要清闲许多?了。”
陆重雪很快就?将心头的怪异之感给压了下去,眸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时南絮的笑靥,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眼底深处的心虚之色。
不过陆重雪并未直接把兔子心底的小算盘给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而是不动声色地牵着她进屋,想要往后看看她在打什么主意。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瓜果?糕点。
时南絮轻轻地啜饮着陆重雪给自己倒的屠苏酒,入口有些辛辣,但混杂着药材的香味,滋味回甘无穷。
“方才你怕是冻着了,先喝杯酒驱驱寒气。”说着,陆重雪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竹篮里。
篮子里放着一双还未曾缝制好的鹿皮绒护袖。
陆重雪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问道:“这是何物?”
时南絮看到陆重雪发现了角落篮子里的东西时,就?心头一跳,但面上?却并没有多?大的波澜,细声说道:“是还未曾做好的护袖。”
陆重雪将物什放回竹篮,“是给何人的新年礼吗?”
因为他是背对着时南絮的,所以她看不清陆重雪脸上?的神情,只能借着烛火看到他高挑的背影,但却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他这平静之下的危险。
而且这护袖要给的人,自然是不能让陆重雪知?晓的。
时南絮饮下杯盏中的屠苏酒,莹白?的面颊已是有些发烫泛红。
陆重雪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乖巧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的时南絮。
她喝醉了的时候都?是这样,看着安安静静的,实则估计早就?醉得有些迷糊了,但偏偏贪恋杯中之物,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贪嘴喝上?一两杯。
时南絮抬眸望着陆重雪,眸子蒙上?了琥珀色的光泽,像是灯火下酒液摇晃的颜色,有如白?梅初绽,染上?了霜雪雨露之色。
陆重雪看着她笑语吟吟地对着自己轻声说道:“是给我自己做的,因为在京台书院里教那群世?家弟子,常要运笔写字,日?子冷了,手腕便有些酸疼。”
“太子哥哥也想要一对吗?”
陆重雪一垂眼,就?看到有些醉的少女伸手牵住了自己的袖摆,仰首看着他。
他伸手摩挲过时南絮的指尖,上?面有一些几?不可察的细小伤痕,兴许是缝制那对鹿皮绒护袖的时候被针不小心扎的,“不必了,这护袖何须自己亲手来做,交给绣娘便好。”
吃完年夜饭后,陆重雪吩咐碧月给时南絮换回女子的衣裙,是一套稚兔红缎织锦的棉质衣裙,穿在时南絮身上?衬得面色都?红润了许多?,梳着少女的双环发髻,远远看着就?跟一只不知?何处跑出?来的兔子似的。
碧月给时南絮换衣服的时候,微醺状态的她安安静静地舒展开双臂,该转身的时候就?转身,弄得碧月和另外两位侍女都?有些哭笑不得。
出?府前,陆重雪从袖中取出?了一块面纱,仔细地给时南絮系好,然后才重新牵起她的手。
夜市里人多?眼杂,若是认出?她来了,倒是有些麻烦。
时南絮勾了勾陆重雪的手指,“我们这是去何处呀?”
陆重雪轻笑了一声,给她盖好了斗篷,“带你去看看东街的庙会。”
夜市里人来人往,还有赤着上?身打铁花的汉子们,火树银花炸开之际,夜空都?被照亮了,围观的人不住地发出?惊呼。
长身玉立于人群之外的陆重雪垂眸看着悄悄踮起脚尖好奇地往人群那头看的时南絮,薄唇轻抿,忍不住笑了起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想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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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时南絮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陆重雪弯下腰勾住腿窝稳稳地抱了起来,惊得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一回眸就?看到了那星火炸开的盛景,连眸子都?被映照的亮了几?分。
“如何?好看吗?”耳畔传来陆重雪温柔的低语。
时南絮垂首,看到了陆重雪那双弧度温润的凤眼,里面只倒映出?了自己一人的身影。
“好看!”
东街里的景致是热闹极了,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火红的鞭炮,打响之后,那些鲜红的纸片便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响声四处炸裂开来。
而皇宫里的夜冷得像是漆黑结了一层冰面的墨水,较案桌上?的砚台还要冷清几?分,一道纤瘦的少年身影立于城墙上?,宫人默不作声地提着灯笼站在陆君辞身畔。
远远地,隐约能够听见宫墙外的热闹声响,但越是热闹,便与?这夜里的深宫显得格格不入。
当朝少帝望着这不见半点辉光的夜色和皑皑白?雪,忽而伸出?苍白?纤长的五指接住了一片雪花,陆君辞一头墨发已经快被染成白?色了,也不知?他站在此处有多?久了。
身边陪着他的宫人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今夜是除夕啊?”
墨发皆白?的少帝忽而轻声问了一句。
那提着灯的宫人将头埋得更低了,“回陛下,正?是。”
“真是热闹。”
“皇兄呢?”这声问得温柔,若不是宫人清楚当今少帝和摄政王势力间的风起云涌,只怕要真以为两人之间兄弟和睦了。
“听宫里的侍卫说是摄政王午间处理完政务,便离了宫往西里街去了。”
西里街住着何人,身为少帝心腹的宫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不就?是那位风姿冷清端方如玉的侍讲学士吗?
冬日?里手上?肌肤干燥,陆君辞方才擦过城墙时不小心擦破了一道痕迹。
陆君辞垂眸看了许久手背上?缓慢洇出?来的鲜红血迹,一颗殷红的血珠子滑落,在雪上?蔓延开,将这纯与?白?的雪都?染脏了。
良久,他抬手,微凉的唇印于手背伤痕渗出?的血上?,总算是感到了一点温暖,发出?了一声似叹息般的喟叹。
周遭静得几?乎让人窒息,听到那声蓦然出?现的喟叹声,宫人忍不住微微抬起眼帘,就?看到眉目精致如画的少年垂着眼睫,合着唇上?的殷红之色,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生出?阴冷沉郁的妖异之色,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未从刚才的诡异之景回过神,就?又听闻身边的少帝笑语吟吟地问道:“你瞧这大雪,像不像一把大火,将漫天遍地烧成白?色。”
“烧得好生干净。”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却让宫人听了觉得遍体生寒,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陪着时南絮逛夜市的陆重雪看到炸开的鞭炮纸,不着痕迹地将那些飞来的纸片挡住了,惹得袖摆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几?片,正?拂袖间,时南絮已经闻到糕点香甜的味道往前走去,人流涌过来,竟是一下子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正?巧这时,一道藏青色的身影怀里抱着一摞书从书铺里往外走,迈过门槛和时南絮撞了个正?着。
时南絮勉强扶着墙稳住了身形,那穿着藏青棉袍的玉面书生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手里抱着的书四处散落,连人都?被撞得摔在了地上?。,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家书铺的院落里的梅树在寒冬里开得肆意,正?探出?枝头来轻扫过时南絮的耳畔。
“公?子没事吧?”
耳畔传来细柔如羽毛的嗓音。
撞得有些头晕目眩的沈亭松扶住发间的羽冠,抬眸去看来人,却是直接愣住了,感觉心尖被什么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痒得厉害。
院中的红梅开得艳丽,探出?一支堪堪碰在时南絮的鬓边,倒像是雪夜里为她乌发点缀上?去的,此时一阵夜里凉风吹过,掀起了时南絮面纱的一角,露出?了一点莹白?如玉的下颌。
她俯身要来搀扶他的时候,沈亭松闻到了她身上?清淡微凉的香气,好闻是好闻,就?是有些熟悉。
在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这般近时,沈亭松登时感觉通身的热气都?往耳尖涌,忙自己撑着起来了,弯下腰去整理散落在地上?的书。
“无事无事,是在下行事过于匆忙了,未曾瞧见姑娘。”
沈亭松的动作极快,时南絮都?还没来得及帮他捡起一本,他就?已经全数收拾好跑得不见了踪影,跟见了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