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回酒店休息吗？我送你。”顾岘亭说。
谢枝韫看了一下手表，下午两点半。
她喝完咖啡起身，睨了他一眼，哼笑：“你还真以为我是来伦敦玩的呀？我可是有正事的。顾律师自己回去吧。”
“你有什么正事？”
“谢氏因为谢竹语父女丢了很多合作，元气大伤，现在谢氏是我的了，我当然要救它。我来伦敦，是为了谈合作。”
顾岘亭看到她从手腕褪下一根橡皮筋，将头发随意扎了起来，立刻就从慵懒娇媚的度假人变成知性干练的职场女性。
他看着她，莞尔一笑，这才是谢枝韫。
她不会为任何事情停在原地悲春伤秋。
她永远在向前走。
·
谢氏在荣升面前虽然不算什么，但在世界500强上，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普通的合作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能让谢枝韫亲自出马的，都是重量级。
她这次来伦敦，是要与一家名为KG的纳米材料公司谈合作，然而出师不太顺利，对方甚至见都不想见她。
“为什么会连见都不见？”顾岘亭家里也有企业，但他并不参与经营，所以并不懂商场上这些弯弯绕绕。
他觉得，所谓合作，就是要谈，谈不成功再算了，谈都不谈，直接请远道而来的人吃闭门羹，这是什么道理？
谢枝韫揶揄道：“一看顾医生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懂我们满身铜臭味的商人。”
顾岘亭气得笑一声，随手从花瓶里抽了一枝鲜花，敲了敲她的脑袋：“好好说话。”
谢枝韫便直白地说：“他们不见我的理由很简单，就是看不上。”
顾岘亭确实不理解：“合作是相互的，既然对方没有意图，那你就去找对你们有意图的公司，这样不行吗？”
谢枝韫挑了挑眉：“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看不上其他的公司？”
她慢声道，“可以说，我跟KG就是一段三角恋。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而喜欢我的人我又不喜欢，所以没办法咯，只能是死磕KG，追人总要表现出诚意。”
还能这样比喻？顾岘亭手里还把玩着那枝花，漂亮的手指无情地拽下花瓣：“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谢枝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好气地道：“我没有那么恋爱脑，我这会儿脑子里都是这桩几个亿的生意。”
顾岘亭一笑。
谢枝韫思索道：“KG有傲的资本，他们的大老板彼得·菲利普斯先生，是女王的亲外孙，属于皇亲国戚，掌握着别人没有的资源，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合作伙伴......我得想个办法，先见到他才行。”
顾岘亭明白了：“给我这个人的资料。”
“怎么了？”
顾岘亭道：“我在伦敦也有些朋友，可以让他们帮你打听看看，在哪里可以见到他？”
有这人脉，谢枝韫欣然答应，马上就将彼得·菲利普斯的资料发给他。
顾岘亭打了个电话出去，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然后道：“今晚之前会有消息，我们等着。”
第346章
“那就等等。”谢枝韫有的是耐心。
顾岘亭将花枝插回花瓶里，餐厅服务生也将他们刚点的菜送到。
英国人，但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女士、先生，请用餐。”
谢枝韫挑眉，心情不错地给了小费，顾岘亭则是伸手，将谢枝韫面前的牛排端过来。
谢枝韫不明所以，然后就看到他拿起银质的餐刀与餐叉，沿着牛排的纹理利落下刀。
他餐桌礼仪很好，餐刀没有在瓷盘上发出那种令人难受的声音。
谢枝韫看着他的动作，明白了——他是在帮她切。
继而想到，很多年前，她跟他，还有吴羡好，三个人一起吃饭。
那家餐厅档次也不低，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端上来的牛排是有筋的，给的餐刀也不锋利，她切了好几下都没切断，一恼火，用了点力，结果牛排飞到她身上，直接弄脏她的裙子，气得她当场叫主厨过来解释。
打那之后，她若跟他出去吃西餐，他都会主动帮她将牛排切成块，再还给她。
但他们一起吃西餐，算起来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个习惯他到现在还记得。
“顾医生还是这么会照顾人。”
“夸错了。”顾岘亭将牛排切成大小适中的小方块，淡然道，“应该夸我‘不愧是医生，这么会用刀’。”
“......哪有教别人怎么夸自己的呀？”
谢枝韫无语又好笑，用餐叉叉了一颗虾球送进口中，“味道不错。”
手机有消息进来，她拿起来看，然后打字回复。
顾岘亭很快将牛排切好，放回她面前。
谢枝韫说了一句谢谢，目光还在手机上。
顾岘亭拿起热毛巾擦手，看她专注的样子，温声道：“警方已经从谢耀祖那里拿回荣升丢失的三个亿，谢耀祖也坦白就是谢竹语交给他的，人赃俱获证据确凿，谢竹语虽然极力否认，但并没有用。”
谢枝韫抬起头看他：“嗯？”
顾岘亭继续说：“池晟也在监狱里高喊自己是冤枉的，说自己不是贪污谢氏公款的主谋，虞女士也不是她害死的，一切都是谢竹语指使。谢竹语现在虽然还在医院，但警方已经看守起她的病房，不允许任何人探望，等她伤好出院，就会直接被带进拘留所。”
谢枝韫放下手机，眨了眨眼：“我怎么记得下午的时候，某人说自己不会提起国内的任何事？现在这是？”
顾岘亭挑眉，他这会儿没戴眼镜，一双狭长明锐的眼睛毫无遮掩，一瞥一动都十分清晰，先是向下扫了扫她的手机，又抬起看了看她。
“你现在难道不是在问国内的朋友谢竹语的情况？我直接告诉你，你不是更清楚？”
谢枝韫纳罕：“你怎么知道我正在问朋友这件事？”
她手机贴的是防窥屏，他应该看不到的吧？
顾岘亭：“猜的。”
“怎么猜？”
顾岘亭笑了笑，水晶吊灯的光晕在他立体的眉骨投下阴影：“你连好好的信息都不回，现在有信息，应该是你主动联系别人。”
“能让你主动联系的事，我只能想到两件——一件是谢竹语的情况，一件是谢氏的情况。我准备了两个猜测，你要是否认了谢竹语，我就猜是你公司。”
谢枝韫来了兴致：“那你再猜猜，我来伦敦还有什么事？”
顾岘亭切着自己的牛排送入口中，咀嚼，咽下，配合她的游戏，说道：“除了散心和谈合作，你应该还在查什么事，或者找什么东西。”
谢枝韫愣了一下。
本来只是说着玩，这会儿她是真的好奇了：“这也是猜出来的？”
第347章
“推理。”
谢枝韫：“推来听听。”
“你住的那家酒店有些年头了，不时尚，不新潮，不太像谢大小姐会选的类型。如果说是为了住在景点附近方便出行，那也说不通，因为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有鼎鼎大名的鹤京酒店。”
“鹤京酒店是中式园林风，你住在那儿还能吃中餐，满足你的中国胃，可是你没有，说明你是有目的，才会住在现在这家酒店。”
谢枝韫唇际轻舒，听他继续说。
“然后就是你去参观伦敦大学。伦敦大学既不好玩，也没有什么风景，你也不可能真的想去读书，所以我只能想到，伦敦大学里也有你的目的，你才会浪费时间逛了两个小时。”
谢枝韫眸子里兴味浓郁：“那我就不能是看中酒店的异域风情，不能是想感受一下世界级精英大学的魅力？”
顾岘亭便问：“那来这家餐厅呢？”
谢枝韫看看四周：“这家餐厅怎么了？”
顾岘亭指了一下餐牌上餐厅的名字：“我昨晚看了你以前写的一篇伦敦旅游攻略，里面推荐了这家餐厅，说是你高中毕业，来伦敦考察大学的时候吃过最好吃的。”
“从‘高中毕业来伦敦考察大学’这句话倒推，那家酒店应该也是你高中毕业来伦敦时住过的——因为放在七年前，那家酒店够新潮够华丽，才入得了你的眼，所以伦敦大学也是你当时考察的学校之一吧。”
谢枝韫神奇地看着他。
她知道这个男人聪明，否则也不会是天才级别的神经外科医生，还能把考律师证当成调剂品。
但他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推理她的目的，也太让人......吃惊了。
顾岘亭深深地看着她：“你住了以前的酒店，又去了去过的大学，还吃了以前的餐厅，看起来像是在寻访过去。”
谢枝韫这下是真笑了，摇着头说：“啊～啊～医生心细如发，律师观察入微，你集两者于一体，跟你当朋友也太可怕了吧，感觉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的。”
顾岘亭莞尔：“看来我都推理对了。”他拿起餐前酒，对她举杯，“敬我一杯吧。”
谢枝韫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
顾岘亭一边吃，一边问：“所以，你为什么突然想寻访过去？”
“不是特意寻访，只是来都来了，顺便寻一下。”谢枝韫随意道，“你可能不知道，池晟手里有一份我的手术报告单，上面写我怀过孕，时间是七年前，我18岁，高考后的那个暑假。”
顾岘亭蓦地一怔：“什么？”
谢枝韫不屑地哼笑：“别怕，是假的，我怀没怀过孕，我自己还能不知道吗？纯粹是子虚乌有，侮辱我的人格。”
“当时呢，我很喜欢《神探夏洛克》系列电视剧，所以也喜欢伦敦，就挺想到伦敦读大学，于是那个暑假，我就一个人来了伦敦，主要是考察大学，其次是玩儿，一共待了两个月就回去了，连艳遇都没有，更别说搞大肚子。”
顾岘亭不动声色地问：“那你还在找什么？”
谢枝韫支着下巴：“我只能确定，我当时没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但具体都经历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所以我才故地重游，走我当年走过的路，看能不能想起来。”
顾岘亭：“那想起来了吗？”
谢枝韫耸耸肩，意思就是没有。
顾岘亭垂下眼，刀切牛排。
这种顶级新鲜的牛排，几乎可以生吃，三分熟的口感最好，但他也有点儿外科医生的通病，不太爱吃生肉，所以这块煎到了全熟，看不见血水。
伴随着焦边的脆沙声，他温温道：“满打满算只是七年前的事，你就不记得了？你记性也太差了。”
谢枝韫无语：“行了行了，不止你一个人说我记性差，我就是记性差怎么着吧，实在看不惯可以报警抓我。”
顾岘亭轻笑：“无赖。”
谢枝韫本来没觉得想不起一件七年前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但现在却有种莫名的焦躁和烦躁。
她为什么会都忘记了？她现在能想起更久以前的事，可偏偏想不起那两个月，跟中邪似的。
第348章
“嘬嘬～”
谢枝韫发出声，顾岘亭抬起头，她闲闲道，“神经外科大主任，等回京城，你给我开个检查，看我脑子有没有问题。”
顾岘亭道：“你这脑子要是有问题，谢竹语和谢志谦会上吊的。”
她这么聪明。
谢枝韫想想也是：“说得对。”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吃完饭，两人出餐厅。
彼得·菲利普斯的消息还没传来，顾岘亭提议：“我们散步回酒店，顺便消食。”
谢枝韫没意见：“行。”
·
伦敦的夜晚，京城的早上。
才清晨六点半，沈舒白就站在星顶顶楼的落地窗前，也不知道是早起，还是又一夜未眠。
行雪握紧了手机。
刚才，有消息传来，查到谢枝韫订了飞伦敦的机票，应该是去了伦敦。
她脚步轻轻地走到他身后，低声说：“......少爷，还没有小姐的线索。”
沈舒白淡漠：“找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找到，要你有什么用？”
陆周睡在客卧，起来上厕所，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打着哈欠说：“也不能怪行秘书，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她又故意躲着你，哪能那么容易找到？”
行雪对陆周投去感激的目光。
沈舒白眉眼却比玻璃外，雾气萦绕的北方清晨还要冷淡：“订机票，我要去伦敦。”
！行雪心下一慌：“少爷，为什么突然想去伦敦？”
陆周也不明白：“是啊，为什么突然想去伦敦？”
“昨天我去监狱见池晟，问他，那晚都跟她说了什么？池晟的话里提到了伦敦。”
行雪目光闪烁，低声劝道：“少爷，您只是猜测，并不十分肯定，就要亲自去伦敦，这也太舟车劳顿了......不如我先派人去伦敦看看，如果找到小姐，您再过去，这样才不浪费时间。”
沈舒白一双深幽的眸子静静凝视着远处，笃定道：“她一定去了伦敦，我感觉得到。”
行雪还想再阻拦，沈舒白微微侧头，目光似裹了冰川的寒气。
行雪整个人都是一抖：“......好的，马上为您预订最近的航班。”
离开套房后，行雪紧紧咬住下唇，感觉？
他们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吗？
没关系，没关系，伦敦那么大，他们不一定遇得到。
他们分开越久，就越好。
......
谢枝韫和顾岘亭散步到酒店门前，已经是夜里十点。
顾岘亭的手机刚好收到消息，他停下脚步：“枝枝，我朋友回复我了。他说彼得·菲利普斯先生这个周末要到Annabel＇s参加一个名流宴会，在那里肯定能见到他。”
谢枝韫蹙眉：“Annabel＇s是什么？”
“是伦敦一个顶级私人俱乐部。他们这个宴会，也被称为‘王室宴会’，因为有很多王室与贵族出席，麻烦的是，宴会是邀请制的，没有被邀请的宾客绝对进不去。”
也就是说他们没办法进入这个宴会，见到彼得·菲利普斯。
顾岘亭说，“我让我朋友再查查，看还能在哪里见到他？”
谢枝韫挠了挠眉毛：“据我所知，还有一家公司在争取跟KG的合作，KG对那家公司更有兴趣，今天是周五，拖到下周一，他们可能就跟那边签合同了......不行，我要想办法，混进周末这个宴会，最后争取一把。”
但哪有那么容易。
谢枝韫的人脉虽然广泛，但还没到能跟英国王室搭上关系的程度。
周六一整天，她打了无数的电话，把能找的朋友都问了一遍，可惜朋友们皆是爱莫能助。
顾岘亭倒是凭着他在医学界响当当的名声，联系到了一位鼎鼎大名的王室成员。
第349章
然而，对方非常遗憾地表示，他们自从宣布退出英国王室后，已经被“软封杀”，不允许参加任何与王室有关的活动，他们也不愿与王室再有关系，所以哪怕是帮他们弄一份邀请函这样的小事，也只能抱歉拒绝。
这已经是谢枝韫今天听到的第30个拒绝了，她瘫在懒人沙发上，有一种平静的疯感。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都联系到他了，别浪费机会，帮我跟他和他的王妃要个签名，这可是世界级的大名人。”
顾岘亭哭笑不得。
看看时间，又是晚上九点了：“好了，先别闹了，先解决温饱吧。要出去吃饭，还是叫酒店送餐来？”
谢枝韫吐出一口气，从沙发上爬起来：“出去吃吧。”